作者：魏玲
插圖：網絡
馬克·吐溫本名山姆·朗赫恩·克萊門斯，是和掃帚星一起來到這世界上的。
1835年11月30日，他出生在密蘇裏州的佛羅裏達市。兩個月後，一顆慧星拖著一條長長發亮的尾巴，追風逐星，火花四濺，劃過天際。這是哈雷慧星，又稱掃帚星，每76年出現一次。看到的人都說，掃帚星來了，大難臨頭了。
山姆的媽媽眉頭一緊，心裏暗忖：“山姆才兩個月大，瘦骨伶仃，虛弱得很。他的3個哥哥姐姐很小就都夭折了，莫非…？”
山姆活下來了！
山姆的父親是律師，還開著一家店。1839年，他把全家搬到漢尼拔市，那裏生活容易一些。
當山姆的父親在外麵為養家糊口掙紮的時候，山姆在學校裏為自己的成績掙紮。他在市中心上小學，字識得很多，喜歡閱讀，可是他要麽犯規，要麽逃課。
漢尼拔市夾在兩座懸崖絕壁之間，依山傍水。登上山頂極目遠眺，密西西比河風景盡收眼底。山姆說這裏是“男孩子的天堂，” 因為他們可以玩的地方太多了。河中的小島上可以鉤魚、遊泳或者烤玉米；河邊的樹林裏可以玩官兵捉強盜。在那裏他們輪流扮演海盜、印第安人、羅賓漢和他的綠林好漢。河下遊的山洞裏可以探寶。山洞很深很黑，在裏麵行走又刺激又害怕。山姆在山洞裏迷過一次路。他還差點淹死在河裏，不止一次，九次。
密西西比河把整個世界帶到了山姆的眼前。
在汽車和鐵路發明之前，河是高速公路，船是主要的運輸工具。可是船開得很慢，而且還有麻煩。它可以順流而下，可是當逆流而上的時候，要麽扯起風帆、要麽纖夫們合力拉纖、要麽船員們齊心劃槳。1807年羅伯特·富爾頓推出了美國第一艘蒸氣船。從此，蒸汽船成了美國內河航運的主要工具。
在山姆眼裏，蒸汽船像密西西比河一樣壯觀。當船來時，還沒有到碼頭，水手就吆喝上了：“蒸汽船來啦——。” 那聲音高亢悠揚，在大街小巷回蕩著。山姆一聽，拔腿就朝碼頭跑。這船太漂亮了，山姆目不轉睛地看著，久久不肯離去。
他想著有朝一日能在蒸氣船上當水手該有多好！
像美國南方的其他城市一樣，漢尼拔市盛行奴隸製。就像馬和狗一樣，黑人奴隸屬於他們的主人。山姆說，“上小學的時候，我沒有意識到奴隸製有什麽不好。” 報紙雜誌也沒有說什麽不好，教會還說神讚成這件事。當山姆父親有錢時，也會去買奴隸或者租奴隸，讓他們幫著收割地裏的莊稼和幹家務活。
山姆的很多小夥伴和朋友是黑奴。他叔叔有一個種植園，裏麵有很多奴隸。山姆每年夏天會去那裏住幾個星期。他和幾個堂兄弟會去奴隸住的地方玩，他們玩得可高興了。在那裏他最喜歡聽戴爾叔叔講故事。當夜晚降臨，蒼穹之上繁星滿天，老黒奴戴爾點上一堆篝火，在忽暗忽亮的火光照耀下，開講了。他有時候講民間傳說，有時候講鬼怪故事。
山姆凝神靜氣地聽著。他不僅記住了故事，也記住了這故事是如何講述的。戴爾叔叔講故事時的神態、用詞，說話時的節奏、語調啟發了他，給了他靈感。長大後他創作故事，也給大家講故事。
1847年3月，山姆的父親死了，那年山姆才11歲。他特別傷心，倒不是因為父子情深，而是因為覺得自己不是一個好兒子。他和父親關係一般，他說從來沒有看見父親笑過。
一棵大樹倒了，家裏一下子陷入了困境。山姆的媽媽叫他不要再讀書了，自己去混口飯吃。於是他去了《密西西比信使報》當學徒。他的工作包括排字、印報紙、清潔印刷機、掃地和送報紙。那個年代，每一個字都是靠手用一個個金屬字母排出來的。
他沒有任何工資，報酬是包吃包住，還有讓你免費跟著學。他住在放印刷機的房間裏，地上鋪點稻草就是床。他吃不飽，經常去地窖裏偷土豆和洋蔥充饑。
他喜歡讀書，總是手不釋卷。1850年，他去《漢尼拔時報》工作。他哥哥在那裏當編輯，他自己給時報寫笑話、詩和新聞。有時為了吸引眼球，他也會寫個大標題：
可怕的事故！
500人死了、失蹤！
這個標題期待以後能用，目前事故尚未發生，且聽下回分解。
他也喜歡做暴發戶，賺大錢。當聽說有人在南非買賣可可樹發了大財時，他也想去試試。他乘《保爾·強》號去了南方。可是當他到達新奧爾良的時候，他才發現根本沒有去南非的船。
山姆得找工作了。他想起了小時候的夢想，去當水手吧！他回到了《保爾·強》號上。在船上他去和掌舵人皮克斯貝談，要拜他為師學開船。皮克斯貝同意了。
“我以為掌舵人要做的事就是讓船浮在水麵上，沒有想到要做的事還多著呢。” 很快山姆知道掌舵人是怎麽回事了。
密西西比河有幾百英哩長，掌舵人對河的一切要了如指掌。他要知道哪裏有淺灘，哪裏有沉船，哪裏有喑礁；他要會看水麵情況，關注水流變化和水位；他要熟悉河床的形狀，哪裏寬，哪裏窄；他還要清楚河兩岸的地標建築。
掌舵人還要知道水深。蒸汽船必須在水深超過12英尺的地方航行。測水深用一根繩子，繩子的一頭係了一塊鐵，每隔6英尺打一個結。這是大副的工作。他站在船頭，把一根繩子放入水中。當水深到第二個結的時候，他會仰著脖子，拖長了聲音大聲吆喝：“M-a-r-k Twain——！”（二號刻度）那時候的人把“two”讀成“twain”。掌舵人聽到後知道：前麵水位剛剛好，或者是臨近危險。
山姆喜歡“Mark Twain”這兩個字，他的生活不就是這樣的嗎？老是在危險的邊緣，不好不壞，剛剛好。後來，他把它用作筆名。
山姆如饑似渴地學習著如何掌舵領航。他聽著大副吆喝著水位，讀著河裏的情況。讀著？是的，讀著。這河就像一本書，有各種各樣的故事，有朝一日他要把這些故事都寫進書裏。他寫了，書名叫《密西西比河上的生活》。
山姆後來去了《賓夕法尼亞州》號當水手。他太喜歡這個工作了，把弟弟亨利也介紹了去。可是沒想到鍋爐爆炸，死了150人，亨利也死了，他才19歲。弟弟的死讓他悲痛不已：是我要他上船當水手的，不然的話他不會死。山姆為這事責怪了自己一輩子，可是他的水手的生涯並沒有因此中止。
1859年4月，山姆拿到了掌舵人的執照。他的工資漲了，月薪$250。他到處炫耀，自己和美國副總統賺得一樣多。這不是事實，不過肯定是比他父親賺得多。生平第一次，他穿上了名牌，去了高檔飯店。
山姆不僅會掌舵，而且還會講故事。在船上一有空，他就站在甲板上給乘客和水手們講故事。
密西西比河流域景色秀麗，船上乘客形形色色，南腔北調，性格脾氣千差萬別，沿途城市風格迥異，生活節奏不一。他喜歡這景、這人、這河和這地方。他後來說，在船上的這段時間，他是在上學，學的課程是人性和人民的生活。
山姆本來可以一輩子當水手的，可是好景不長，1861年春天，南北戰爭爆發了。沒有人在密西西比河做生意了，山姆隻好回家。
南北戰爭，顧名思義，就是美國南方和北方打仗。為何而打？原因很多，其中最重要的一個是黑奴製。北方的州擁有工廠，小農場，工人都是付工資的，而南方的州擁有種植園，種棉花和煙葉，工人是奴隸，而奴隸是不用付錢的。另外，南方覺得受北方控製，因為北方銀行規定棉花和煙葉的收購價格。南北兩方的爭論越來越激烈，糾紛越來越嚴重。最終，南方11個州宣布退出《美利堅合眾國》，成立了《美利堅聯邦國》。北方火了，想鬧分裂搞獨立？沒門！於是，1861年北方舉兵南下。這場戰爭耗時四年，奪去了62萬人的生命，以南方投降而告終。
山姆回家後，天天盼著戰爭早點結束，這樣他可以再回到蒸汽船上去幹活。這時候他的哥哥被美國政府任命為內華達州的總書記，馬上要走馬上任了。內華達州在美國西部。山姆早就想去西部探險，這下機會來了。他要求給哥哥當私人秘書，和他一起去。
1861年7月，兄弟倆啟程前往內華達。他們是乘驛站馬車去的，從密蘇裏的聖約瑟夫市到內華達的卡森市，路上要三個星期。
驛站馬車每個站台都要停，每隔10到15英裏換一區馬。車行駛在凹凸不平的路上，顛簸得很厲害。車裏擁擠不堪，不是你碰了我的頭，就是我踩了你的腳。一路上，還會碰到土匪和虎視眈眈的印第安人。可是在那個年代，三個星期是去西部的最快速度，沒有其他選擇。
對兄弟兩人來說，乘驛站馬車是一種曆險：驚險、新鮮、刺激。當馬車經過草原時，他們睜大眼睛到處尋找動物：嘿，快看那裏有個水牛。他們看到了郊狼、狐狸、長腿大野兔，還有羚羊。路上，他們遇到了戈西印第安人部落，還和一個自吹“誠實善良”的土匪一起吃了一頓早飯。
在內華達沙漠地區不到的地方，他們看到一匹黑馬風馳電掣般地跑著。馬背上除了騎手之外，還搭著一個很大的袋子，上麵印有《驛馬快信》。
那個年代沒有電報鐵路，送信送包裹全靠《驛馬快信》公司。全程約2900公裏，設157個驛站。每個騎手騎120至160公裏，每隔16至24公裏便換一匹馬。一封郵件從東岸的紐約到西岸的舊金山10天便可收到。
換馬時，山姆的馬車正好停在路邊，他目睹了全過程。一匹黑馬如旋風般地跑來，它嗖的一下跑進了驛站，後麵一片飛揚塵土。騎手一聲“籲——，” 馬停了下來。站台上有人牽著馬等著，這是一匹白色的駿馬。一眨眼的時間，信袋子從黑馬背上解了下來，綁到白馬背上。騎手接過韁繩，翻身上了白馬，雙腳一蹬，一聲“駕——，” 隻見白馬前蹄騰起，一聲長嘯，飛也似地往前奔去。
快信得快遞，這個騎手一秒鍾也沒有耽誤。“好！點讚！” 山姆為《驛馬快信》的騎手大聲喝彩。
這一路太好玩了，山姆還沒有玩夠，目的地卡森市就已經到了。意猶未盡，留戀不已，他覺得有點兒遺憾。可是不久，山姆發現卡森市有它獨特的山川地貌、風土人情。這裏沒有大樹，隻有趴在地上矮小的灌木；這裏沒有雨，隻有滿天不停飛揚的沙塵；這裏的人不穿大衣、馬夾背心和吊帶褲，他們戴的是高頂寬邊的帽子，穿的是寬鬆下垂的毛織襯衣，褲子下端塞進高筒皮靴裏。西部牛仔的行頭，山姆喜歡這身打扮。
當私人秘書沒有工資，也沒有什麽事可幹。不過沒關係，內華達州有的是發財機會。1859年，州裏發現了康姆斯托克礦，這是世界上最大的銀礦。卡森市擠滿了前來淘銀子的人，山姆也抵擋不住誘惑，成為這群人中的一個。
淘銀子遠遠比山姆想像的要難。他和三個人合夥，每天一早就出發，隨身攜帶著撬棍、鶴嘴鋤、鐵鎬、鐵撬、鐵鏟、鑽頭，還有幾罐炸藥。上山後他們在山艾樹、石頭和雪中尋著找著，一直到筋疲力竭才下山休息。
6個月後，山姆還是兩手空空。他覺得老是這麽幹下去也不是一個事，找一個賺錢的工作吧。
山姆曾經給《彊界冒險》雜誌寫過幾篇滑稽小品和幾篇關於內華達州生活的文章。這是一家當地的雜誌。他們喜歡山姆幽默風趣的作品，於是聘他當記者，主管市裏的新聞，周薪$25。
他的工作是每天去戲院、理發店、警察局轉一圈，看看有什麽新鮮事值得報道的。如果沒有，山姆隻好發揮自己的想象力。有一次他采訪一個乘蓬車去加州的人。他編造了一個故事，說這輛車在路上遇到了一夥印第安人，於是兩軍交戰，打了人類曆史上最激烈的一場戰役。造假不是一個好的記者，可這是一個很有趣的故事！
西部的人粗魯好鬥，山姆的文章很受他們的歡迎。山姆意識到自己有編故事的能力。
山姆發現了自己的興趣所在，他有自己的寫作風格，新人新氣象，他想要用一個新的名字去發表文章。當時很多作家都有筆名。1863年2月3日，山姆以“馬克·吐溫”為筆名發表了第一篇文章。從此以後，沒有哪一個筆名比這更有名了。
山姆在《彊界冒險》雜誌幹得很好。他寫信給母親：“每個人都認識我，不管我走到哪裏，大家就像對待王子一樣對待我。”
山姆出名了，不過出名的不是“山姆”，而是“馬克·吐溫”。他的文章被加州的報紙爭相轉載，而且還登在美國東部的報紙上。很快，大家隻知道馬克·吐溫，而不知道山姆是誰了。他自己的簽名是“山姆·朗赫恩·克萊門斯 馬克·吐溫”。
馬克·吐溫能出名，不僅是因為他會講俏皮話和為人風趣 ，而且也是因為他敢於暴露黑暗、不公平和舞弊行為。一個殯儀館漫天要價，他馬上寫文章公布於眾：這些家夥趁機敲詐，因為他們知道死者家屬太悲傷，已經不能討價還價了。
馬克·吐溫隨心所欲地寫著。可是，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降。有一天他收到一封信，有人要和他決鬥。這人是一家報社的記者，兩人觀點不同，馬克·吐溫經常寫文章嘲笑逗弄他。決鬥不是紙上談兵，是真槍實彈，以活鮮鮮的生命相搏擊，這可不是鬧著玩的。好漢不吃眼前虧，36計走為上策，於是他逃到了舊金山。
1865年新年伊始，他去了舊金山城外的一座金礦。俯瞰山穀，眺望遠處的山巒，他想著淘金的妙處。晚上一群人在宿舍裏圍著火爐講故事，其中一個故事改變了他的命運。這是一個青蛙的故事。一個賭徒和一個人打賭，這人是個外來戶。賭徒說他有一個青蛙，這個青蛙會比你的青蛙跳得高跳得遠。賭注下了，可是不能開賭，因為外來戶沒有青蛙。賭徒買青蛙去了，趁他不在，外來戶在賭徒青蛙的背上裝了火藥。結果發生了什麽事？精彩留著你自己看書去吧。
馬克·吐溫把這個故事寫下來了。它反映了當時加州的社會麵貌——有人嗜賭如命，賭馬、賽狗、賽貓、鬥雞，連青蛙也用來打賭；自認為賭無不勝，最後卻被騙個精光。語為心聲，文如其人，為人輕鬆幽默的馬克·吐溫把一個揭露黑暗的沉重話題寫得輕鬆幽默。
他給這篇文章起名《卡城名蛙》，然後寄給了紐約市一家報紙的編輯。紐約當時是文學的首都，來自全世界的文人墨客風流雅士濟濟一堂。他給自己壯膽：“去紐約市闖一闖，你已經是大人了。” 年底這篇文章登在紐約市《星期六》報紙上。一個評論家說，這是美國迄今為止看到的最幽默風趣的作品之一。隨即，全國各地的報紙爭相轉載這篇文章。兩年後，馬克·吐溫出版了他第一本書《卡城名蛙和其他笑話》。
這是他的成名作，馬克·吐溫出名了！
好事連連！《薩克拉門托聯合報》派他去夏威夷考察。當時夏威夷不屬於美國，它叫《三明治島》，被國王和皇後統治著。這可是一個好差使，公費旅遊。他惟一要幹的事情是每到一處都要寫一篇遊記發回國內。於是，他寫了甘蔗種植園、當地人和還在冒泡的基拉韋厄火山。
馬克·吐溫的遊記讓國人大開眼界。
當馬克·吐溫回到舊金山，朋友建議他把這次旅遊經曆匯集起來做一個巡回報告。那個年代，沒有無線電、沒有電視、沒有電影，人們要了解外界，都要親臨會場聽報告。
作報告？馬克·吐溫有點害怕，可是這意味著很多錢，還可以名揚四海，試試吧。他租了一個大廳，又去製作了一個海報。
要上台了。馬克·吐溫躲在幕後，偷偷地往下看，大廳裏黑壓壓的一片，連過道上也坐滿了人。完了，這下完了，他嚇得兩腿像彈棉花似地打顫。
可是上台兩分鍾後，他恢複了正常。他說話帶南方口音，慢吞吞的，一字一句拖長了腔調。他知道哪裏聽眾會笑，所以會停頓一下讓大家開懷大笑。他從頭到尾繃著臉，仿佛他說的一點都不好笑似的。
那天晚上他賺了$400，比在蒸氣船上6個星期賺的還要多。一個月內，他在加州、內華達州和紐約市作了16場這樣的報告。
馬克·吐溫天生就是一個演講者，在觀眾麵前表現很自然。在眾目睽睽之下，他談笑風生，從容自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