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克•必那維
魔鬼之路在美國亞曆桑那州，西起玉馬市，東至阿霍市。這是一條黃泥沙路，長130英哩。上路之前需要申請登記，得到批準後方可入內行駛。當我在填申請表的時候，一段“遊客須知”讓我瞪大了眼睛：一路上“天上會掉下來飛機、不詳飛行物、軍火武器、導彈、炸彈和其他類似的東西， 地下埋藏著爆炸物。一旦爆炸，你會破相、殘疾、疼痛難忍、終身殘廢。” 而且，還提到響尾蛇。
聽上去這條路充滿了危險，可是實際上很安全，我以前去過一次。它被列入《國家史跡名錄》。穿行在沙漠裏，一路上經過貝利•高華德空軍基地、卡貝查•區祿嗒國家野生動物保護區和風琴管仙人掌國家紀念區。路麵情況很好，所以開車一點也不困難。車到之處，景色皆美到極致。墨西哥剌木從幹旱的沙土裏破土而出，帶剌的卷須和豔紅的花朵在微風中搖曳；沙丘、火山爆發後留下的岩石、尖刀般的山巒拔地而起直刺蒼穹；貓頭鷹、鳥棲息在仙人掌上，羚羊在吃草，它們是瀕危物種，在其他地方很少看到；還有，大角羊在峭壁懸崖上跳躍著。
我去的時候是三月下旬，這時候是沙漠野花盛開的季節。我開了三天，晚上在沙漠露營。
這條路最初是連接美國和墨西哥的重要通道。它之所以大名鼎鼎，是因為幾個世紀以來不斷有人死在路上，僅19世紀下半葉就死了2000多人。從1540年開始，遠征者、傳教士、淘金者、商人們走在這條路上，他們往來於美國加州和墨西哥。一路上太陽像火球似的炙烤著大地，沙漠熱得簡直像在煉獄裏，很多人走著走著就倒下了，所以它被稱為“魔鬼之路”。
路有熱死骨，這裏確實是很危險：氣溫超過46 ℃，地麵溫度更高，82 ℃；水奇缺，雨水蓄在蒂納哈斯 —— 岩石裂縫裏的天然蓄水池；水蒸發的速度是降雨量的40倍。
幾座墳墓豎立在路邊。遊瑞的書《魔鬼之路》記錄了26個墨西哥人死在路上的故事，他們當中一大半人死於脫水和太陽的暴曬。
可是，除非天上掉下飛機，很多危險隻要多帶幾罐水，再按常理行事，就可以防止或者減少。雖說要求車身高、四輪驅動的車子，但並不需要很大的卡車。我開的是9年新的豐田皮卡，臨走之前換上了4個質量很好的越野輪胎。
盡管如此，這不是一次可以掉以輕心的旅行。你不想在沙漠中發生什麽事情，既使有事情發生你也是要有所準備。我孤身一人前去，所以帶了很多水和食物、兩個備胎和足夠的汽油。我自我安慰，放心，即使車壞了，我也會在幾個小時內被美國邊境警察發現。這裏離開墨西哥邊境隻有1、2英哩，要想不被發現還得花些力氣。
1540年西班牙探險家梅爾西奧·迪亞斯和他的團隊在這條路上走過。他們從索偌蘭出發，經過玉馬，然後去科羅拉多探險。這是歐洲人第一次踏上這塊土地，可一些印第安人已經在這裏生活了幾千年了，他們當中包括奎查恩、科科帕和沙丘部落。
靠著印第安人帶路，歐洲的探險家們從一個水源走到了另一個水源。1699年尤西比奧·基諾神父在這條路上走過。他是去傳教和科學探險的，是他畫了這條路的第一張地圖。
這條路有兩條叉道。距離短一些的缺水，長一些的有水，可是會遭到印第安族阿帕切人的襲擊。權衡利弊，有的人說，最安全的辦法是在夏天走長路，因為那時阿帕切人都到山裏避暑去了。
路上行人最多的時候是在19世紀中期，因為那時候很多人去加州淘金。在1850年早期，每年有1萬多人，很多都是拉丁美洲人。正是在這段時間裏，這條路上死了很多人。1855年米克勒中尉在那裏畫邊境地圖。他注意到，白骨、馬和牛幹枯的骨架撒滿了一路，連成了一條線，不用地圖就可以知道路在哪裏。
我是從玉馬那頭上路的。進口在福土那山腳小區，用鐵絲網攔著。黃泥沙路忽高忽低的，蜿蜒南去，一百七十萬英畝貝利•高華德空軍基地在我眼 前展開。天空碧藍明淨，太陽火辣辣的，可氣溫隻有27度，所以很舒服。墨西哥剌木的枝條搖曳著，姿態有點古怪，卻是笑容可掬。以路為界，在我的左手邊立著一個牌子，上麵用英語和西班牙語寫著：此地有戰爭時期留下的武器，會爆炸，此地有雷達監測。右手邊是連綿不斷、高低起伏的奇拉山峰。崇山峻嶺之間躺著的是一馬平川，這是一個典型的盆地牧場地形地貌。
一提起沙漠，人們便會因為它的荒寂和蒼涼而生畏。可是恰恰相反，我發現自己正穿越在一個生態多樣，趣味橫生的地方。光這一段就有275種動物（沒有算上昆蟲）和400多種植物。在植物王國中最可愛的是仙人掌。取決於枝條的姿勢，每棵仙人掌都有自己獨特的風格：有的雙手合十、拱手作揖；有的畢挺肅立、嚴陣以待；有的屈膝下跪，請求饒命；有的則把一條腿高舉到空中跳大腿舞。這些仙人掌巨大，像大象似的，有200多歲了。要想仔細觀察的話最好下車在它們之間走走，好在路兩旁100多萬英畝土地都是聯邦政府保護區。
我手上有兩張地圖：一張是1∶10萬比例尺的美國地形圖，另外一張是貝利•高華德空軍基地地圖。靠著這兩張地圖指路，我朝東南方向開去。我想在蒂納哈斯•阿特拉斯露營，那裏有水。
蒂納哈斯•阿特拉斯山上有15個天然水池。它們凹陷在峭壁懸崖的岩石中，一個疊在另一個上麵，可以儲存2萬加侖的水，可是水滿的時候很少。《魔鬼之路上的最終的水源：蒂納哈斯•阿特拉斯文化和自然曆史》是一本權威著作，書中提到，這個地方很重要，不僅是因為它有水，而且也是當地印第安人祭祀的場所。過去幾個世紀中，部落酋長和百姓來這裏狩獵。他們逮到大角羊後，把肉吃了，然後把骨頭撤在路上，或者是放火焚燒以示慶祝。
太陽下山時，我到了目的地，我支起了帳篷，準備露營。在我的後麵，一座陡峭的岩壁聳立著，風吹日曬使它已經褪成了象牙白色；東麵，一層樹莓色彩的輕紗籠罩著烤焦的雷處極拉山穀和卡貝查•區祿嗒山脈；頭上，獵戶星帶著他的兩頭獵犬，以及其他的行星已經閃亮。當我點上火準備燉煮一鍋大雜燴時，忽然，前麵亮起了兩條燈光。
很快，一輛白色兩邊鑲嵌著青條子的皮卡開到了我旁邊，邊境巡邏警察來了。
“一切都好嗎？我看見有篝火，心想也許有人需要幫助，所以過來看看。”
顯然，一個開著四輪驅動的皮卡，帶著護照的美國公民是不需要援救的。不過這裏離開邊境隻有3英裏，經常有偷渡的人遇到困難，或是饑渴難忍，不乏需要幫助的人。
偷渡的人是這條路上的常客，有的是一家人，有的是“毒騾” — 偷運毒品的人。這條路是邊境警察偵察的一個原始工具，他們在上麵來來回回巡邏著，察看著沙路上的腳印和其它蛛絲馬跡。我一路上和邊境警察交談；他們告訴我，在這段邊境偷渡的人時多時少。一個警察說，“人流經常有變化，現在很安靜。”
知道這條路上會有人越境，旅行又多了一種考慮。萬一碰上了怎麽辦？如果是一家人或者是想來美國打工的人，他們隻是想問我要些水和食品，我會很高興的給他們。可是如果是一個背著大麻或者是冰毒的毒販子，他看到我獨身一人，想搶我車子…？
每一個我遇到的警察都說，不必多慮，他們從來沒有聽到偷渡的人和旅遊的人發生衝突。任何偷渡的人見人都躱著藏著，除非他們渴得要死了。
我在設法對付觀景賞花時可能發生的意外，而這時，其他人或許正在為生死而爭紮。我總覺得沙漠原始可怕，是一個挑釁人生存的環境；由於邊境問題，這又對我提出了一個新的問題。
第二天，我進入了卡貝查•區祿嗒國家野生動物保護區。這裏野生動物保護得很好，瀕臨絕跡的沙漠大角羊和索諾蘭叉角羊重新出現了。這些動物在美國2001年隻有21隻，現在將近有400隻。
路上拐出去看了幾個景點，其中一個是吐勒水池。它座落在峽穀裏，是曆史上有記載的很重要的一個地方。然後我開了7英哩來到了聖誕節通道，據說這裏會有大角羊，但那天運氣不好，一隻也沒有看到。我又往前開，當看到一棵非常漂亮的仙人掌時，我停了下來，在這裏安營紮寨。
第三天我起了一個大早。響尾蛇喜歡早上在路上盤著曬太陽，所以我張大了眼睛四處張望。我希望它離我很近，可是我是坐在卡車上看它而不是站在地上。
我出發了。哇，瞧這大地，都被野花染得五彩繽紛了。從鮮黃色的扁果菊到帶著猩紅色花瓣的莨苕，開在沙漠裏的野花，斑斑點點。沙漠裏有時會一夜之間所有的花都開的現象，顯然這個季節已經到了：向日葵和甲殼蟲形狀的玄武岩一起在陽光下閃爍著；白色的報春花、火紅的罌粟花、金黃的金盞花、絳紫色的沙蒿，等等，在地上噴薄而放。它們千姿百態，代表著一種無拘無束、興高采烈的生活；在巴巴可山和北麵不知名的山脈之間的空山幽穀中，一叢叢仙人掌站著，它們腳下是大片桔黃的球葵。
春天沙漠野花何時會達到盛開的高峰期？很難預測。取決於何時下雨下多少雨，另外，不同的植物在不同的時間開花，所以開花的季節會從二月份開始一直持續到五月下旬。雖然現在很多仙人掌還沒有開花，可是我仍然感到自己運氣不錯。
車窗外是無邊的戈壁荒漠，在火辣辣的陽光下，蒸騰著滾滾熱浪。下午時分，帶著滿身滿卡車的塵土和曬得黝黑的左臂，我進入了風琴管仙人掌國家紀念區。這裏是美國惟一風琴管仙人掌瘋長的地方。這個地方一直在新聞媒體上嚗光，因為它的最南端和墨西哥索諾蘭沙漠接攘，經常有非法移民偷渡。
我繼續往前開。魔鬼之路迂迴在格勞勒山和佩特山之間。東北角地勢險峻，逶迤連綿，我沒有去看其他景點。已近黃昏，這裏晚上不能野營，所以我下來走走。大漠孤煙直，山脊落日圓。舉目四望，隻見前麵的山峰雲嶺已成一片陰影，仙人掌和野花鍍上了一層金，金光閃閃，好一幅索諾蘭沙漠的奇觀，恍若人間仙境。
灰塵被沙漠吸收了，天空像是被水衝洗的一幹二淨後，又塗上了古銅色和紫羅藍。我開完了最後一段路，進入了阿霍地區。這時候的我心存謙卑感恩，疲憊不堪卻充滿了幸福感。在魔鬼之路上糾結的事情，這一刻也全都放下了。
中英文名對照：
魔鬼之路 — El Camino Del Diablo
索諾蘭 — Sonoran
貝利•高華德空軍基地 — Barry M. Goldwater Bombing Range
卡貝查•區祿嗒國家野生動物保護區 — Cabeza Prieta National Wildlife風琴管仙人掌國家紀念區 — Organ Pipe Cactus National Monument
照片：麥克•必那維，網絡、Alamy
翻譯：魏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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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