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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生子的命運(3)一個贖罪的地方

(2018-03-03 19:13:38) 下一個

作者:DanBarry

插圖:Paulo Nunesdos Santos

消息來源:紐約時報

春鎮街上的路燈一閃一閃的,好像是在窺視行人的秘密。為避人耳目,女人和她們新生兒總是在燈熄滅後才到達鎮上。她們來自於附近的城鎮:Portumna and Peterswell, Claremorris and Lettermore, Moylough and Loughrea, 這些城鎮的名字念起來就像是在唱歌。

她們要去春鎮聖母瑪麗亞母子屋。這是一幢很大的房子,牆壁是灰暗的,裏麵住著50個未婚先孕的女人和125個私生子。

這幢房子建於1846年。那年鬧饑荒,需要有地方接收餓得奄奄一息的人,所以房子一完工,馬上派上了用場。據《春鎮先鋒報》報道,那場饑荒真是太可怕了,垂死的人的呻吟聲不絕於耳。剛開始人們驚恐不已,慢慢地習慣了,就好像是聽到每天的鍾聲,習以為常。1921年,在愛爾蘭和英國簽訂了條約後,新政府成立了,這房子又被用來給政府軍作兵營。內戰期間一個春天的早晨,六個犯人被帶入大院,這些人反對政府簽訂妥協讓步的條約,要馬上槍斃。他們被喝令靠著亞遜牆(Ashen)站著,一陣亂槍之後,倒下了。

後來,這幢房子又被用來安置那些未婚先孕的女人。這是一個救贖的地方,那些羞愧難當,失去了臉麵的女人可以在這裏懺悔贖罪。和其他同類的機構一樣,這房子是政府出錢,天主教會管理,這是主流宗教和新政府之間達成的交易。

末婚先孕,生下的孩子會影響家裏人對土地的繼承權;教會也覺得是一件傷風敗俗的事情。想像一下,一個幼稚的鄉下姑娘被一個男人,或者是親戚玩弄了,肚子大了起來,而那個男人既不感到一點羞恥,也不承擔任何責任,這姑娘怎麽辦呢?她也許會逃到英國,或者謊稱這新生兒是她已經結婚的姐姐的孩子,或者被家裏人連人帶肚子裏的孩子一起送到春鎮母子屋。這個地方是邦•塞庫爾修女院辦的,聽說很恐怖。

"上帝會幫助那些有需要的人。" 母子屋的修女說。

在母子屋,年輕的母親起床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嬰兒室看孩子。八點做彌撒,完後吃早餐,通常是稀飯和茶。接下來給孩子喂奶,洗尿布,然後就開始一天繁重的體力勞動,有的被叫去用蜂臘擦地板,有的清冼尿濕的床單。

母子屋是"一個非常孤獨的地方。" 朱麗葉·卡特·德萬泥回憶道。

朱麗葉在春鎮母子屋工作了四十年。她在這幢房子裏出生,是邦•塞庫爾的修女們把她養大的。她在1985年去世,生前留下了一盤回憶母子屋的錄像。她把我們帶入了一個和外界隔絕的世界,她稱那個世界是"一個不正常的地方。"

朱麗葉回憶道,母子屋的大門一天24小時鎖著,說是為了幫助裏麵的女人生孩子。可是讓女人不敢踏出這個大門不是鎖,而是一種文化上的監禁。一失足成千古恨,外麵人言可畏呀。在那天真無邪的歲月裏,姑娘們失去了童貞,可是這並沒有讓她們從此清心寡欲,她們依然渴望著男歡女愛。那個麵包師傅偷偷地給了一片麵包,姑娘驚喜萬分,也許他愛我,也許...。

冷冷清清, 淒淒慘慘,"很多女人長噓短歎,終日落淚。" 朱麗葉說。

修女們密切監視著每個人的一舉一動。她們這樣做,是受愛爾蘭社會之托,有罪之人,得接受管教啊。在當時父權體製的社會裏,對職業,女人沒有什麽選擇。之所以去做修女,也許是在年輕的時候聽到了神的呼喚,也許隻是不想做一個農民的妻子,也許不想像母親那樣不停地懷孕生產,也許不想像其他女人那樣無休無止地為子女煩惱焦慮。修女這個職業提供了教育,安全,和社會地位,而這些都反映在清新脫俗,一塵不染,一絲不苟的生活習慣中。

朱麗葉記得在春鎮母子屋工作的所有的修女。

修女霍坦尼斯(Hortense) 人很好,可是脾氣暴躁;修女瑪莎(Martha) 很有見識,可是她用手指戳你一下,頓時一大片瘀血烏青,要到下星期方能消掉;這個修女見到孩子就生氣,那個修女跟大家不一樣,她不用棍子打孩子,而是用仁慈寬容去感化孩子;還有這個修女…還有那個…。

修女們不時威脅女人們:不服管教嗎?要把你送去巴厘拿斯勒(Ballinasloe) 的精神病醫院,或者是交給瑪德蓮洗衣房。去那裏的女人被看作是精神不正常的,或者是重犯,比如第二次懷孕的人,在那裏通過做髒活累活來清洗她們的罪行。

所以,女人們情願待在母子屋接受管教,等著有一天"刑滿"釋放。當這天來臨時,修女會對你說:你的孩子必須留下,你走吧。和孩子分離的那一個時刻,朱麗葉說,"就好像耶穌被釘死在十字架上。"

她講了一個未婚女人和她的孩子的故事。女人被人從卡為縣的一個農場(Calway)送到母子屋。離開母子屋後,為了能夠去看她的孩子,她在附近的醫院找了一份淸潔工的工作。幾年中,每個星期天,她都會出現在母子屋門口,一聲聲地喊著:

我的兒子在裏麵…,把孩子還給我…,我要把他撫養成人…

"不行",咣當一聲,門又關上了。

那些留下來的孩子,可以玩蕩秋千,玩蹺蹺板,可是他們沒有祖父祖母的陪伴,也沒有表兄表姐一起玩。他們的生活裏沒有情感和喜愛,隻有疾病在不斷地威脅著他們。

"他們好象是關在籠子裏麵的雞。" 朱麗葉說。

很多幸存者對當年的生活隻有模糊的記憶,有一個70歲的老人,還記得當年的一件事情。他和其他小孩一起出去。經過停車場,從車子的反光鏡裏看到自己,興奮得不得了。

"我們不知道鏡子裏的人就是我們自己," 他回憶道,"我們覺得奇怪,所以不停的笑。"

在母子屋,這些孩子等著被領養,或者被送到職業學校接受培訓,或者被送到人家家裏去寄養。到了上學年齡的孩子要去在杜不林路上的小學上學。走在路上,他們見人就喊"爸爸","媽咪"。由於衣衫襤褸,長年受到的虐待和忽視,他們自慚形穢,所以總是坐在教室的最後一排,和其他同學分開一段距離。

"我從來不覺得他們是學生," 朱麗葉說,"他們隻是坐在那裏。"

老師威脅學生,不要搗亂,否則就讓你坐在母子屋孩子旁邊。家長警告孩子,如果不聽話,就把你送到母子屋去。按照習俗,這些母子屋的孩子都受了洗禮,可是他們身上還是打著"壞小孩"的烙印。人們遠遠的躲著他們,怕被他們身上的"硫磺味"熏倒。

凱文(Kevin O’Dwyer) 退休前是一個學校的校長,今年67歲,小時候家住在離開母子屋幾英尺的地方。他說,"在學校裏,我們知道,他們是壞人撇下的的孩子。"

可是,當一個小孩在下課時想欺負小凱文的時候,挺身而出的是一個母子屋的女孩:"不要動他。如果你再這樣,我會打掉你的牙齒。"

這女孩叫瑪麗(Mary Curran),凱文一直記著她的名字。

1961年9月的一天,一場罕見的台風襲擊了愛爾蘭。它咆哮著,像一個邪惡的魔鬼,放肆地撕裂著整個世界。電線杆倒了,農田莊稼淹了,房子裏進水了,到處是一片汪洋。一陣狂風怒號著卷走了母子屋的屋頂,朱麗葉趕緊幫著把門鎖上。台風過後,考慮到母子屋的情況太差了,裏麵的工作人員也缺少訓練,卡為縣政府決定不再裝修母子屋的房子。

自此以後,母子屋便象一顆墜落的隕星,開始黯淡了。它的"H"型的大房子,神秘兮兮的,在裏麵說話會有回聲,令人毛骨悚然。盡管如此,它荒蕪凋敞的殘闕卻成了孩子們的遊樂場。他們在曾經打著蜂蠟的走廊上玩"捉迷藏"遊戲。在教堂的舊址,一個孩子扮演神父,一個扮演懺悔者。他們在胸口手劃十字,然後開始告罪,"我的天父,我有罪啊,我把我的哥哥殺了,請天父寬恕我吧,阿門。"

幾年過去了。卡為縣政府拆掉了這幢房子,在上麵造了一批簡易平房。大頭鞋叺噠叭噠的聲音已經漸漸地從人們的記憶中消失,晚上,代之而來的是一種輕聲輕氣的孩子的聲音,那是住在這裏的母子屋的小鬼們在相互追逐打鬧。

私生子的命運(1)一群與眾不同的孩子們

http://blog.wenxuecity.com/myblog/73631/201802/4750.html

私生子的命運(2)民間祭祀風俗http://blog.wenxuecity.com/myblog/73631/201802/16345.html

原文鏈接:https://www.nytimes.com/interactive/2017/10/28/world/europe/tuam-ireland-babies-children.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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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溪姐姐 回複 悄悄話 是您翻譯的中文了,文字真美!謝謝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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