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洋彼岸洋插隊

一介教書匠,酷愛自家鄉;寓居多倫多,桑梓永難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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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載:《文革洞因》廿九(崇新嶽 百思峰 )

(2020-06-17 16:49:06) 下一個

 

(38)

 

  周恩來8月2日的講話,盡管表示出對毛澤東的支持,但周恩來隻是不點名地婉言批評了劉少奇幾句,不痛不癢的,所以周恩來發言之後,會場上仍然十分沉悶,應者寥寥。這讓毛澤東既不滿,又無奈。看來毛澤東隻有再次親自出馬“批”劉少奇,才能打開這個局麵。

  8月4日下午,毛澤東在人民大會堂福建廳,單獨召開隻有政治局常委和少數高官參加的政治局擴大會議。毛澤東在這樣的小會上,可以不必顧忌地“發脾氣”,更加大膽地批評劉少奇。

  毛澤東一開始先批評工作組鎮壓學生,說:“在前清時代,以後是北洋軍閥,後來是國民黨,都是鎮壓學生運動的,現在工作組也鎮壓學生運動。說得輕一些,是方向性的問題,但實際上不是方向的問題,而是路線問題,是路線錯誤,違反馬克思主義的。這次會議要解決問題,否則很危險。”

  毛澤東把工作組的錯誤,上升為“反馬克思主義的路線錯誤”。按照中共的慣例,如果犯了方向性的錯誤,經過深刻檢討之後可以過關;而一旦犯了路線性的錯誤,就必須下台了。所以,毛澤東指出工作組犯了路線錯誤,那麽主持派工作組的劉少奇,就應該為這個路線錯誤負責,就應該下台。

  毛澤東在這裏還特別指出:“這次會議要解決問題,否則很危險。”也就是說,在這次會議上要解決劉少奇的問題。在此之前,毛澤東一直沒有觸及劉少奇的問題,這時才明確地提出要“解決”劉少奇的問題。

  參會的高官們憑自己的政治經驗,明白毛澤東要“整”劉少奇了,但並沒有人站出來,向劉少奇發難和開炮。這些高官在思想上與劉少奇有共鳴,認為工作組即使有錯,也不應成為路線錯誤。

  毛澤東看出眾高官思想上有明顯的抵觸情緒,為了“打通”眾高官的思想,毛澤東繼續講話,具體說明劉少奇的錯誤。毛澤東說:“不是沒有人提過不同意見,別人提意見,就是聽不進,還說‘反對北京新市委就是反黨’。北京新市委為什麽不能反?那就看你站在哪個階級的方麵,向哪個階級作鬥爭了。”

  毛澤東這裏批評劉少奇的兩個問題:第一,批評劉少奇不聽別人的意見,也就是不聽陳伯達撤工作組的意見;第二,批評劉少奇提出的“反對北京新市委就是反黨”。毛澤東指出:北京新市委已經站在了資產階級的方麵,因此反對北京新市委是應該的,是正確的。

  眾高官對毛澤東的“打通”思想,反應並不強烈。毛澤東隻得繼續“打通”眾高官的思想,說:“所謂走群眾路線,所謂相信群眾,所謂馬列主義等等,都是假的,已經是多年如此。貼大字報是很好的事,應該給全世界人民知道嘛!而李雪峰的報告中卻說:‘黨有黨紀,國有國法,要內外有別,大字報不要貼在大門外給外國人看見。’其實除了機密的地方,例如國防部、公安部等不讓外人去看以外,其他地方有什麽要緊的?在無產階級專政條件下,也允許群眾請願、示威遊行和告狀。”

  (39)

  這裏,毛澤東又批評了劉少奇的兩個問題:第一,劉少奇不走群眾路線,不相信群眾;第二,劉少奇不允許群眾貼大字報,用黨紀、國法“壓”群眾。

  但毛澤東“打通”思想的講話,還是沒有什麽效果,仍沒有人出來發言向劉少奇開炮,大家思想上的彎子轉不過來,對劉少奇持同情態度。

  這不免讓毛澤東心裏焦急起來,因為如果大家一直悶不作聲,隻是毛澤東一個人孤零零地講話,會場上出現冷場,那麽毛澤東就太尷尬了。

  這時毛澤東立即改變作戰計劃,把對眾高官“打通思想”的方針,改變為對劉少奇個人的攻擊,試圖激怒劉少奇,用“激將法”讓劉少奇出來爭辯。因為有劉少奇出來辯論,總比沒人說話的“冷場”好得多。

  於是毛澤東話鋒一轉,用挑逗的語氣說:“我是沒有下去蹲點的,有人越蹲點越站在資產階級方麵反對無產階級。規定班與班、係與係、校與校之間一概不準來往,這是鎮壓,是恐怖,這個恐怖來自中央。從這次鎮壓學生文化大革命的行動看來,我不相信現在的中央是真正的馬列主義,而是站在資產階級方麵反對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

  毛澤東這裏用“有人越蹲點越……”來挑逗劉少奇,是因為劉少奇兩年前說過“沒有蹲點的人,就沒有資格當中央委員”。毛澤東把兩年前的話掀出來,試圖激怒劉少奇。

  進一步,毛澤東又給劉少奇扣一頂大帽子,說“對學生進行恐怖和鎮壓,是來自中央”,這個中央明顯就是指劉少奇的“一線中央”,毛澤東又給劉少奇的一線中央扣上一頂大帽子“不是真正的馬列主義”。這一下劉少奇終於被毛澤東激怒了,坐不住出來爭辯了。

  劉少奇本來是不準備跟毛澤東進行爭辯或爭論的,因為劉少奇越不說話,形勢越對劉少奇有利。可是劉少奇的“修養”還是不夠深厚,盡管他寫了《論共產黨員的修養》一書,但他還是趕不上周恩來的忍耐功夫。在毛澤東挑逗性的發言下,劉少奇終於忍不住了,發話說:“主席不在家的一段,由我主持工作,決不逃避責任。”

  毛澤東繼續挑逗說:“你在北京專政嘛,專得好!”

  劉少奇忿忿不平地說:“怎麽能叫專政呢?派工作組是中央決定的。”

  毛澤東越發用挑逗的語氣說:“為什麽天天講民主,民主來了,又那麽怕。為什麽怕群眾?”

  在毛澤東的挑逗下,劉少奇有點失控了,忿然說:“革命幾十年,死都不怕,還怕群眾?”

  毛澤東見劉少奇發怒了,繼續挑逗他說:“不怕群眾,為什麽不讓人家貼大字報?說什麽‘真正讚成民主’,沒有那回事,現在的民主是壓出來的。我說過:讓人家貼大家報,無非是我們這些人下台。我看垮台好,不垮台不得了。”

  (40)

  劉少奇愈發失控了,當眾頂撞毛澤東說:“無非是下台,不怕下台,有五條不怕。”

  劉少奇這裏說的“五條不怕”,就是毛澤東本人常說的“五不怕”:一不怕撤職,二不怕開除黨籍,三不怕老婆離婚,四不怕坐牢,五不怕殺頭。劉少奇用毛澤東自己的話,回敬毛澤東,挑明說:“我是五不怕的人,看你拿我怎麽樣?”

  如果劉少奇十分“低調”地接受毛澤東的批評,自我檢討,自我批評,那麽毛澤東對劉少奇還不太好辦,眾高官也會同情劉少奇。可是現在,劉少奇十分“高調”地跟毛澤東對抗,用“五不怕”來要挾毛澤東,這不免讓很多人覺得劉少奇太過分了。不管怎麽樣,毛澤東是黨的主席,劉少奇這樣對待毛澤東,就是要跟毛澤東翻臉了。

  後來劉少奇冷靜下來,也很後悔自己的衝動。他在後來的檢討中特別說:“上次主席召開的福建廳會議,我的講話不好,特別是講的所謂‘五條不怕’,很不好。”

  劉少奇說了過分的話之後,中央軍委秘書長葉劍英插話說:“有些人對軍隊的力量估計不足,我們有幾百萬軍隊,不怕什麽牛鬼蛇神。”

  葉劍英的話,是婉言批評和提醒劉少奇:“你這種有恃無恐的姿態不好,不要以為毛澤東不敢處分你,幾百萬軍隊是支持毛澤東的。”

  毛澤東很滿意葉劍英在這個時候出來表態支持他,後來葉劍英一直得到毛澤東的信任和重用,與葉劍英在這次會上的表態支持,有重大的關係。

  毛澤東接過葉劍英的話,放出狠話說:“牛鬼蛇神,在座的就有!”

  雖說劉少奇的失態,幫毛澤東解了圍,讓毛澤東避免了冷場的尷尬。但這次會議,毛澤東基本上還是“輸”了。他苦口婆心地試圖“打通”眾高官的思想,但眾高官的思想不僅沒有通,甚至還有不小的抵觸情緒。

  毛澤東想:高官們之所以想不通,或許是他們沒有到群眾鬥爭的現場去親自看看,沒有親身的體會。於是毛澤東指示周恩來,讓周恩來帶領眾高官,去參加清華大學全校師生員工辯論大會,親身體會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

  8月4日晚,周恩來帶著一百多個中央委員,來清華大學參加全校師生員工辯論大會,約兩萬人參加,大會從4日晚8點多一直開到5日淩晨2點,開了五個多小時。蒯大富回憶當時的情況這樣說:

  當時那個小轎車,從東大操場一直排到二校門,至少有兩公裏那麽長,那時小轎車是非常少見的,不夠級別的根本沒有可能坐小轎車啊。劉少奇沒來,主席台上是周總理、鄧小平、董必武、陶鑄、陳伯達,反正是非常有重量級的人物才能上主席台,連謝富治都搬個小凳子坐在下麵。

  (41)

  謝富治,當時我也不認識他啊,我們兩人的小凳子坐得特別近。有人給我遞紙條,謝富治就湊過來說:“我能不能看看你的條子啊?”

  我說:“能啊,你看吧!”後來我問他:“你貴姓啊?”

  他說:“我姓謝,我叫謝富治。”

  我說:“噢,你是謝副總理。”我們倆就是那一天認識的。謝富治特別和藹,所以我對謝富治的印象好得不得了,一直到現在我對他的印象也特別好。

  周恩來在大會上發言說:

  同學們、同誌們、朋友們:我是以中央機關工作人員的身分來參加大會的,是來學習的,是來堅決支持你們把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進行到底的。中央常委、毛主席讓我到這裏來過問一下清華大學的文化革命運動,這是一件光榮而又艱巨的任務。

  我們自己是不斷革命論者,當然在社會主義階段,領導上有錯誤,允許人民公開批評,大字報、小字報、大鳴、大放、大辯論的形式是比較文明的,文明不怕亂。

  工作組的絕大多數同誌是好的,是老革命遇到了新問題。我們派工作組犯了方向性的嚴重錯誤,對蒯大富同誌的案件,我是主張解放和平反的。那些反對給蒯大富平反的同誌,我想說服他們。應該按照毛主席思想和中央政策辦事,團結百分之九十的群眾和百分之九十五的幹部。

  我們的憲法規定了嘛,允許人民有言論、出版、集會、遊行示威的自由。毛主席在憲法製定以後,常常跟我們說,要進一步糾正領導上犯官僚主義的錯誤,革命人民還要有請願、罷工、罷市、罷課的自由。

  現在你們解放了,你們自己當家作主了。從今天起,就可以說清華大學新生了!

  周恩來的講話,在不重要的問題上,調子很高,可是在重要的具體問題上,調子就低下來。毛澤東在政治局會議上說“工作組犯了路線錯誤”,而周恩來在清華大學的講話中,卻把工作組的錯誤,降級成為“嚴重的方向性錯誤”,這其實是為劉少奇派工作組“開脫”意思。

  之後,周恩來又宣布,為蒯大富等人平反。蒯大富回憶說:“就在這個會上周總理宣布:‘我主張對蒯大富同學、劉泉同學、劉才堂同學平反解放。’當場有好多人反對,他們喊:‘蒯大富就是反革命!不能平反!’就這樣叫,你就知道批判我批判得深入到了什麽程度。”

  (42)

  毛澤東除了公開讓眾高官去大學參加辯論大會,幫助他們“打通”思想之外,也讓江青等文革小組成員暗地裏“拉人”、“拉支持”,但這些都沒有起到大的效果。據聶元梓回憶說,在八屆十一中會議期間,江青請她去家裏吃飯。聶元梓說:

  江青在一次小組會上,說要請我到她家裏去吃飯,那時候她住在釣魚台,中央文革的成員當時都住在那裏。吃飯的時候,江青說:“現在階級鬥爭很複雜,很尖銳,劉少奇把階級鬥爭都搞到我家裏來了。劉少奇派人安竊聽器,派服務員監視我和毛主席的行動,在家裏我和主席都不能隨便談話。我要在報紙上發表文章也發表不了,我要寫東西,要改編劇本,搞樣板戲,也處處受到限製。過去,毛主席的指示誰也不聽。”

  江青又說:“劉少奇和王光美夫婦二人生活非常奢侈浪費,房子要住最好的,而且要比我和毛主席都多。王光美出國訪問的時候,那麽鋪張,穿得那麽漂亮,衣服換了又換。而我自己呢,生活儉樸,衣服也很少。”

  江青攻擊劉少奇和王光美的話,讓聶元梓大吃一驚,因為那時毛澤東《炮打司令部》的大字報還沒有拿出來。江青還對聶元梓說:“你很快就會知道關於劉少奇的一些問題。以後你有什麽事情,可以直接給我打電話,或者讓李訥轉告我,我隨時可以見你。”

  由聶元梓的回憶可見,江青試圖拉攏聶元梓,透露毛澤東要打倒劉少奇的消息,希望聶元梓在會上發言時,向劉少奇開炮。可是聶元梓並沒有如江青預期的那樣向劉少奇開炮,畢竟劉少奇還是國家主席,黨的第二把手,誰敢輕易向他開炮呢。

  在中共黨內,一時被批鬥的人,之後又東山再起的事例很多。比如1943年彭德懷在延安被狠狠批了一番,但後來又東山再起了;周恩來在1958年被狠狠批了一番,後來也東山再起了。那麽這次劉少奇被狠狠批一番之後,會不會又東山再起呢?

  因此,高官們不肯輕易站出來批劉少奇,除了思想上同情劉少奇外,也有這方麵的顧慮,他們還搞不清,毛澤東打倒劉少奇,究竟有多大的決心。

  在1953年的時候,毛澤東也說過不少尖銳批評劉少奇的話,高崗以為毛澤東要拿掉劉少奇了,於是公開跳出來反對劉少奇。可是沒想到最後劉少奇沒事,高崗卻倒成了反黨分子。眾高官心想:幾十年來,劉少奇一直是毛澤東最信任的人,說不定他們兩人吵一次架之後,將來又會和好的。現在,眾高官接受了高崗的教訓,在看不清毛澤東是不是真的下了決心打倒劉少奇之前,不表態是最安全的。

  毛澤東也清楚,眾高官不肯表態的原因,其中有高崗事件的後遺症。此時,毛澤東明白了,必須用一個什麽方式,讓高官們相信,他這次是真的下定了決心,要打倒劉少奇。

  於是在8月5日,毛澤東寫下了著名的《炮打司令部》的大字報,向全世界明明白白地宣布,他要打倒劉少奇的決心

  (43)

  1966年8月5日,毛澤東寫了《炮打司令部:我的一張大字報》。這張大字報,不僅是毛澤東宣布在戰友關係上與劉少奇徹底決裂,更重要的是宣布在思想上與劉少奇徹底決裂。

  劉少奇早年與毛澤東思想是比較一致的,甚至比毛澤東更“左”一些,是黨內左派的代表人物。1947年劉少奇在解放區搞土改,搞得很“左”,毛澤東還批評劉少奇太“左”了一點。可是後來,劉少奇的思想右傾了,毛澤東的思想反而左傾起來,兩個人的思想差距越來越大,最後達到決裂的地步。

  劉少奇是什麽時候開始思想右傾的呢?從現在透露出來的各種資料來看,這與他跟王光美結婚,有密切的關係。劉少奇是從事工人運動起家的,發動工人跟資本家進行鬥爭,對資本家和資本主義都沒有什麽好感。可是1948年8月,劉少奇與資本家的女兒王光美結婚之後,使劉少奇的思想發生了一些變化。

  以前劉少奇喊“打倒資本家”,但並沒有親身接觸過資本家究竟是一些什麽樣的人。自劉少奇跟王光美這個資本家的女兒生活在一起後,他很喜歡和欣賞王光美,進而愛屋及烏,對王光美的資本家嶽父嶽母很有好感,進而對王光美家族的資本家家庭很有好感,再進一步,又對整個資本家階層有了好感,最後就開始對資本主義本身好感起來了。

  夫婦雙方生活在一起,難免會感染對方。毛澤東、周恩來、朱德的夫人,都是出身貧寒家庭,身上沒有什麽資產階級的氣息,所以也不會對她們的丈夫造成“感染”。美國總統尼克鬆在回憶錄中這樣描寫江青:“江青是一位粗魯的、缺乏幽默感的、一點女性特征也沒有的人。是一個分不清性別的、狂熱的、典型的共產黨女人。她對我說的第一句話是:‘你為什麽從前不來中國?',典型地表現出她那種令人不悅的、好戰的態度。”

  而王光美有些像蔣介石的夫人宋美齡,是一位有教養的,注重外表修飾的,非常女性化,但又意誌堅強的人,這或許也可以算作是資產階級女性的特征吧。王光美這樣出身大資本家的人,常年生活在資本家的環境裏,身上就難免會有各種各樣資產階級的氣息,這些氣息就感染到劉少奇身上。加上劉少奇與王光美又非常恩愛,這樣一來,劉少奇就感染得更多了。

  人的思想轉變,受到身邊最親近人的影響,是非常巨大的。共產黨員是要消滅資本家的,可是自己一旦與資本家的女兒結婚,不免就會對資本家同情起來,會影響到共產黨員的“階級立場”。在中國轟動一時的蘇聯作家奧斯特洛夫斯基所著的長篇小說《鋼鐵是怎樣煉成的》,其中有一個重要情節,就是主人公保爾與資本家女兒冬妮婭從戀愛到決裂的故事。

  因此,劉少奇與資本家的女兒結婚,中共黨內不少人對此是有看法的。當時任中央政府副主席的高崗,曾在會上不點名地罵劉少奇說:“向資產階級投降,認資本家做嶽父老子,走資本主義道路!我這裏指的是一些身居高位的大人物。”

  (44)

  大家都知道,劉少奇王光美夫婦是非常恩愛的,這對於一般人來說,當然是一件大好事;可是對於掌管國家命運的大人物來說,就不一定是一件好事了。曆史上不少皇帝因為“愛美人”,而毀了自己的江山。因此,舊中國有一種“迷信”,認為有權勢的大人物,對女人的喜歡應該有一個限度,超過這個限度就是“寵愛”。一旦出現了“寵愛”,就會給大人物本身,甚至給國家帶來災禍。

  當然我們並不讚成這種迷信,但這裏麵也有一些科學的道理:男人寵愛女人時,為了讓女人高興,他往往會一時衝動,不惜代價地做事情。這種不計後果的行為,最終將付出高昂的代價,不僅損害到男人的利益,也會損害女人的終身。

  毛澤東和周恩來都沒有“寵愛”自己的妻子,如果說毛澤東對江青還有一些放任,那麽周恩來對鄧穎超是很嚴格的。鄧穎超在黨內的資格非常老,是僅有的幾個走過二萬五千裏長征的女黨員,按照資格和貢獻,鄧穎超完全可以在黨政機關擔任一個重要的職務,毛澤東也多次提議讓鄧穎超出來工作,但周恩來都堅決反對。因此,鄧穎超在建國後一直沒有職務,幾乎就是一個家庭主婦了。

  像鄧穎超這樣的女革命家,自然是不甘寂寞的,絕對不會喜歡家庭主婦式的寂寞生活,鄧穎超本人也希望出去工作,但總是遭到周恩來的反對。有人批評周恩來這樣做是“過於自私”,但從事後諸葛亮的角度來看,周恩來的做法體現了一個政治家的遠見。

  當時周恩來在黨內的地位非常微妙,自己都是在走鋼絲,謹小慎微不犯錯。如果鄧穎超出來工作,說不定在哪裏一個不小心,出現差錯。而一旦夫人犯了錯誤,就會牽連到周恩來身上,弄不好就會讓周恩來栽跟頭,鄧穎超就也要跟著栽跟頭了。所以鄧穎超不出去工作,自然也就不會犯錯誤,這樣不僅保護了周恩來,也保護了鄧穎超自己。

  毛澤東夫人江青和劉少奇夫人王光美,丈夫在世時,都曾在政壇上大出風頭,可是一旦丈夫去世, 就大難臨頭了。而周恩來夫人鄧穎超,在丈夫生前默默無聞,而丈夫死後卻大出風頭,一路高官高位,成為全國政協主席。從級別來講,全國政協主席與國務院總理是平級的,也就是鄧穎超坐到與周恩來平級的職位。縱觀中共高官的紅色娘子軍妻子們,能夠做到與自己丈夫平級的職位,大概隻有鄧穎超一位。周恩來不僅生前保護了妻子,死後還給妻子留下一筆肉眼看不見的政治遺產,使鄧穎超成為中共高官的妻子中最美滿的一位。

  王光美是名牌大學的碩士畢業,當時的碩士頂得上現在的博士後,而且王光美的英文很好,也是一個難得的“人才”。在劉少奇看來,讓王光美這樣的人才在家裏當家庭主婦,太寂寞冷落,有點太委屈她了,於是就想方設法帶王光美出去,讓王光美開心。

  (45)

  毛澤東去過兩次蘇聯,都沒有帶江青去;周恩來出國訪問很多次,也沒有帶鄧穎超去。雖說資本主義國家有帶夫人一起出訪的習慣,但中國不是資本主義國家,不一定非要學這個模式,所以劉少奇完全可以不帶王光美出國訪問的。

  劉少奇當上國家主席之後的出國訪問,大部分都帶上王光美,而且在國內接見外國客人的時候,也往往要帶王光美一起會見。當時報刊電影上大登劉少奇攜王光美出訪的新聞,使王光美成為中國“轟動一時”的人物。王光美的風度氣質不錯,又可以充當劉少奇的翻譯,在國際上得到了一致的稱讚,也樹立了新中國女性的國際形象。

  如果是在今天,王光美這樣的第一夫人,很可能成為國內女性追捧的明星人物。但在50年前的那個時代,王光美這樣的做派就太“超前”了,不少人對王光美的“出風頭”有抵觸感情。據開國上將陳士榘的兒子回憶說:“60年代初,王光美隨同劉少奇主席訪問多個國家,王光美也成了轟動一時的人物。父親退休後跟我們閑聊,說那個時候感到王光美同誌的出訪,雖然是工作需要,但到處放映電影,報紙的頭版頭條都是刊登她和少奇一起坐敞篷車招手,這在共和國是沒有先例的,而毛主席的夫人江青尚未有這樣的‘風頭’。”

  可見,老幹部們對王光美大出風頭,是不太滿意的。劉少奇寵愛王光美,讓她“出風頭”,這卻反過來使劉少奇失去了一些自己在老幹部中間的威望,又特別引起了真正的第一夫人江青的嫉妒,後來給王光美帶來了巨大的人身淩辱和牢獄之災。

  劉少奇覺得王光美是一個很優秀的人才,不出去工作可惜,所以積極鼓勵王光美出去參與政治工作,並親自為她捧場撐腰。1964年,劉少奇派王光美參與四清運動,讓王光美親自搞出一個“桃園經驗”,作為中央文件下發全黨學習。劉少奇在中共高層首創“夫人參政”的先例,這也為後來江青出來參政作出了先行榜樣。

  劉少奇在黨內大捧王光美的“桃園經驗”,試圖樹立王光美在黨內的形象和地位,但劉少奇這樣做的效果,卻恰恰相反。這樣一來,幹部們對劉少奇和王光美的印象,反而被搞糟了。這裏舉一個例子,原中央黨史研究室副主任李新,在回憶錄中寫道:

  1964年夏天,忽然接到通知,到人民大會堂去聽重要報告,所有在京的政治局委員和元帥們都到了,是劉少奇講話。……,劉少奇特別提到王光美說:“你們看,王光美下去了,不是就發現了許多新問題嗎?她現在寫出東西來了,總結了許多新經驗,很有意思。”

  這個會議,連頭帶尾,總共不過一個鍾頭。在這麽大熱天把這麽多高級幹部集中來訓話,人們是非常不滿的。退出會場時,我就聽到有人議論說:“這是幹什麽?這不是聽訓嗎?”

  走出大會堂,在下台階的時候,我前麵有兩、三個軍隊幹部在罵娘,罵得很難聽,特別是罵劉少奇不該親自出來吹捧臭婆娘。當我走近時,他們都回過頭來看,原來都是熟人,彼此相視一笑。

  (46)

  隨後王光美即到各機關講“桃園經驗”,雖然幾次發票給我,但我一次也沒去。我想:要是劉少奇做工人運動這類的報告,我當然要去聽;至於農村工作,就是劉少奇講,我也不一定去。對於王光美,去她的吧!不但沒聽報告,連中央轉發的關於桃園經驗的文件,我也根本沒有看。

  李新的回憶,代表了當時中共高幹對王光美的普遍看法,但劉少奇卻沒有察覺到這個嚴重的問題。文革開始後,劉少奇又派王光美去清華大學當工作組的顧問,把一件牽扯到自己生死攸關的非常重要任務,放手交給王光美這樣的政治“生手”去幹。果然王光美在清華大學搞“砸”了,搞出一個蒯大富案件,自己製造出一顆打倒劉少奇的炸彈。

  劉少奇開始右傾後,開始傾向走資本主義道路,出現了與毛澤東的思想分歧。而劉少奇與毛澤東的思想分歧,又間接地引發了1953年的高崗事件。

  高崗1905年生,比毛澤東小12歲,比劉少奇和周恩來小7歲,比鄧小平也小1歲,在黨內高層屬於年輕的一輩。高崗1926年加入中共,是陝北根據地的創始人之一,1945年的中共七大上,當選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員,1949年當選中華人民共和國中央人民政府副主席,1952年高崗調任中央計劃委員會主席,一度權勢接近於劉少奇和周恩來。

  在1949年的時候,中國還是一個私有製的“新民主主義”國家。毛澤東提出新民主主義向社會主義過渡“總路線”,但也有很多人不讚成毛澤東,他們認為“建設社會主義”的提法過早了,應該讓資本主義先發展一個階段之後,再搞社會主義,甚至有人提出“發展富農黨員”和“黨員可以剝削”的觀點,持這種觀點的代表人物之一就是劉少奇。劉少奇在1950年1月28日與中組部安子文等人談話說:

  把民主革命與社會主義革命混為一談,犯了左傾機會主義的錯誤。現在中國必須有剝削,要歡迎剝削,工人在要求資本家剝削,不剝削就不能生活,剝削是救人。今年關內大批難民到東北去,關外的富農能剝削他,他就會謝天謝地。

  黨員成為富農,其黨籍怎麽辦?這個問題提得過早了,有剝削也還是可以做社會主義者的,例如雇難民去做工,不能叫做剝削。凡是雇人勞動,擴大生產,增加了社會財富,不能叫做剝削。這種富農黨員,也是好黨員。我們的黨規黨法上允許黨員單幹,而且也允許雇人,認為黨員便不能剝削,是一種教條主義的思想。

  在這種“不觸動私有製”搞建設的風潮中,作為東北地區行政首腦的“東北王”高崗,獨樹一幟,帶頭在東北地區大搞社會主義改造,大搞公有製。因此,毛澤東對高崗十分欣賞,認為高崗的思想與自己接近,所以越來越重用高崗,經常與高崗單獨談話。

  (47)

  毛澤東與高崗的單獨談話中,說過一些尖銳批評劉少奇的話。比如,高崗夫人李力群回憶說,毛澤東曾對高崗說:“劉少奇的思想不合拍,停留在新民主主義階段,沒有搞社會主義的思想準備。必要時,要推他、拉他走社會主義,實在不行,就得讓他挪挪位子。”

  另外,毛澤東在1953年6月15日的中央政治局會議上,也不點名地批評劉少奇說:“有人在民主革命成功以後,仍然停留在原來的地方。他們沒有懂得革命性質的轉變,還在繼續搞他們的‘新民主主義’,不去搞社會主義改造,這就要犯右傾的錯誤。”

  毛澤東對高崗說了一些批評劉少奇的話,並不等於毛澤東要撤換劉少奇。毛澤東隻是覺得劉少奇的思想與他不合拍,批評劉少奇一下,“推”劉少奇走社會主義道路。當然,劉少奇走社會主義道路不堅定,毛澤東就準備削掉劉少奇的一部分權力,讓高崗接過劉少奇的一部分權力,試圖培養高崗成為中共黨內的第五個“巨頭”。

  毛澤東提拔高崗,隻是想讓他進入中共最高層,形成一股新的勢力,並沒有想讓高崗取代劉少奇。可是高崗誤解了毛澤東的意思,以為毛澤東想要“換馬”了,想用他來取代劉少奇,於是四處散布劉少奇的“壞話”,說:“幾年來的實踐證明,劉少奇並不成熟,他隻搞過白區工作,沒有軍事工作和根據地建設的經驗,黨的‘七大’把劉少奇抬高了。”

  高崗自以為已經得到毛澤東的最高信任,不免有點得意忘形,在眾人麵前得意洋洋起來。高崗又私下拉幫結派,封官許願等,違反了中共的組織紀律。這樣一來,就在黨內引起了很多不滿,毛澤東也覺得高崗這樣的做法不行,辜負了自己的信任,於是從“保”高崗轉變為“批”高崗。

  而從高崗的角度來看,他認為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根據毛澤東的意思,而現在居然毛澤東也要批自己了,一時間想不開,就自殺了。

  高崗這樣的悲劇,在官場上是經常發生的,它的核心其實是:領導為什麽要突然提拔我?

  領導突然提拔一個部下,並不一定真的是非常欣賞他的才幹,或者真的想要重用他。提拔的目的,有時候隻是為了權力的平衡,為了“摻沙子”,隻是一時的權宜之計而已。可是被提拔的部下,往往沒有想到這一點,以為領導真的要重用自己了,於是就翹尾巴,得意忘形,不可一世起來,結果得罪了很多人,造成自己很快就垮台。文革當中,不少人突然升官,而時間不長就跌了下來,這裏麵很多都是步了高崗的後塵。

  劉少奇在高崗事件之後,檢討了自己的右傾錯誤,積極跟上了毛澤東搞社會主義的步伐,所以毛澤東與劉少奇的矛盾暫時解決了。但是1960年大躍進失敗之後,劉少奇又回到他以前的思想,認為“社會主義搞早了”,又開始向資本主義傾斜,這就引發了他與毛澤東的第二次矛盾,繼而誘發了文化大革命。

  (48)

  1966年8月5日,毛澤東寫下他一生中最具戰鬥性的檄文之一《炮打司令部:我的一張大字報》。這本來是一篇短文,毛澤東卻給它加上一個響亮的名字“我的一張大字報”。我們要理解這篇文章的意義,首先要了解《大字報》這種形式的特點。

  人類社會是等級森嚴的,上級對下級有了不滿,他可以進行批評。如果下級不聽批評,上級可以用權力對下級進行降職,解雇,甚至監禁等處罰;相反,下級對上級產生不滿,那他就隻能提意見。但如果上級不聽意見怎麽辦?這時候下級隻有兩個選擇:要不然忍氣吞聲,要不然就奮起造反。

  造反有兩種形式:非暴力和暴力。暴力造反就是武裝暴動,而非暴力造反則是用遊行、示威、大字報等手段,迫使上級接受下級的意見。因此,大字報成為下級對上級,或者群眾對幹部發泄不滿,非暴力造反的一種形式。所以,從來都是群眾給領導貼大字報,而沒有領導給群眾貼大字報的,因為上級完全沒有必要給下級貼《大字報》來表達他的不滿。

  上級對付下級的手段是鎮壓,下級對付上級的手段是造反,這是人類社會的法則。毛澤東是劉少奇的上級,因此毛澤東對劉少奇有了不滿,是可以使用批評、降級等鎮壓手段來解決這個問題的。同時,毛澤東不僅是劉少奇的上級,還是劉少奇的兄長。從年齡上來看,當時的中央政治局裏,除了朱德比毛澤東年長之外,其他人都比毛澤東年齡小,在他們看來,毛澤東不僅是領導,也是他們的兄長。

  中國自古以來就有“長幼有序”的傳統觀念,小弟應該尊敬兄長,是基本的禮節。因此,毛澤東可以擺出兄長的資格,在小弟們麵前大咧咧的說話,不客氣地批評小弟弟們,在態度上並無什麽失禮的問題。

  劉少奇年齡比毛澤東小5歲,又是毛澤東的下級,按理說,毛澤東對付劉少奇,應該使用上級對付下級的“鎮壓”手段,而不應該使用下級對付上級的“造反”手段。毛澤東給劉少奇寫大字報,用的是下級對付上級的手段,就像是一位學校領導,給一個學生貼大字報來表示他的不滿,讓人感到不可思議。

  毛澤東這麽做,是有他的用意的,這就是為了“爭取人心”。毛澤東爭取人心的策略之一,就是“謙虛”的態度。毛澤東在文革中,處處表現出謙虛的態度。比如在1966年7月29日,《人民日報》發表社論《先當群眾的學生,後當群眾的先生》,其中特別指出毛澤東的謙虛態度。該文寫道:

  毛澤東同誌說:“我的誌願,是和全黨同誌共同一起向群眾學習,繼續當一個小學生。”我們偉大領袖毛主席這種虛心向群眾學習的態度,是我們共產黨員的榜樣。

  毛澤東並沒有擺出自己是“天才導師”的大架子,對下級或群眾指手畫腳地下命令、做指示,而是謙虛地說:“拜群眾為師,向群眾請教,當群眾的小學生。”作為國家領導人,能有這樣謙虛的態度,不僅會引起人們的好感,更會引起人們對毛澤東人品的佩服。

  (49)

  這次,毛澤東給劉少奇寫《大字報》,也是表示一種謙虛的態度。本來,毛澤東完全可以用上級對付下級的手段,下發一個批判劉少奇的中央文件。可是這種方法,會讓人們對毛澤東產生“以勢壓人”的印象,影響毛澤東形象和威信。而毛澤東用《大字報》這種下級對上級的形式來批判劉少奇,就會讓人們感到毛澤東有謙虛的感覺,感到毛澤東不是以勢壓人,給人一種無形的好感。

  同樣,毛澤東的這篇《大字報》,文章措辭的口氣也很謙虛,而且很短,隻有兩百多個字,全文如下:

  全國第一張馬列主義的大字報和人民日報評論員的評論,寫得何等好嗬!請同誌們重讀這一張大字報和這個評論。可是在50多天裏,從中央到地方的某些領導同誌,卻反其道而行之,站在反動的資產階級立場上,實行資產階級專政,將無產階級轟轟烈烈的文化大革命運動打下去,顛倒是非,混淆黑白,圍剿革命派,壓製不同意見,實行白色恐怖,自以為得意,長資產階級的威風,滅無產階級的誌氣,又何其毒也!聯想到1962年的右傾和1964年形“左”實右的錯誤傾向,豈不是可以發人深醒的嗎?

 

炮打司令部詩詞

 

 

  毛澤東的這篇《大字報》,裏麵有“愛憎分明”的兩種完全不同的態度。第一種態度,是針對劉少奇和他的支持者,毛澤東表現出強烈的“憎”的態度,使用了“圍剿革命派,實行白色恐怖,何其毒也!”等非常激憤的詞句;而第二種態度,是針對這篇《大字報》的讀者,毛澤東又表示出“愛”的態度,很客氣地用了“請同誌們重讀……,豈不是發人深醒的嗎?”等建議和商量的謙遜詞句。這樣一來,讓處於旁觀的讀者,不會感到毛澤東有以勢壓人的傲慢。

  同時,毛澤東的這篇《大字報》,也是寫給兩種不同的人看的。第一種人是參加這次中央全會的高官們,毛澤東用這篇《大字報》,公開表示出他與劉少奇的徹底決裂,試圖以此來打消那些高官們批判劉少奇的後顧之憂。

  第二種人是一般黨員和一般群眾,毛澤東用這篇《大字報》,一方麵是表示自己的謙虛態度,給人以好感;另一方麵,毛澤東采用了群眾發明的《大字報》的形式,表明自己和群眾一樣:我也寫《大字報》,我也要造反,我也是你們造反隊伍中間的一員。這樣一來,群眾對毛澤東就會產生一種親近感,覺得毛澤東是自己的“貼心人”。

  很多人的印象,毛澤東在文革中,似乎是憑著高高在上的偉大領袖身份,利用群眾的“個人崇拜”居高臨下地發號施令,其實不然。人們往往隻看到毛澤東強悍的一麵,而忽略了毛澤東謙虛的一麵。如果說毛澤東有“個人崇拜”,那麽這個“個人崇拜”,也是毛澤東自己“經營”出來的,絕不是靠報紙上空洞地喊幾句“天才的領袖,偉大的舵手”,就能吹捧出來的。如果認為報紙上連篇累牘地刊登吹捧毛澤東的口號,就能把人民群眾欺騙了,那是太小看人民群眾的智力。

  (50)

  毛澤東從來沒有小看人民群眾,他經常說:“必須明白,群眾是真正的英雄,而我們自己則往往是幼稚可笑的,不了解這一點,就不能得到起碼的知識。”

  毛澤東是這麽說的,也是這麽做的,他非常重視發動群眾,用政治術語說就是“收買人心”。其實資本主義國家的政治家也是一樣,要想得到較多的選票,就要收買人心,而收買人心的最重要原則之一,就是要有“親民”的態度。毛澤東在文革初期,在“親民”方麵是很下工夫的。

  1966年8月1日,毛澤東親自給清華大學附屬中學紅衛兵寫了一封信,支持他們的造反行動。從中學生的角度來看,作為國家領袖的毛澤東,平易近人地親自寫信給他們,大大增加了他們對毛澤東的親近感。同樣,毛澤東在文革中,親自戴上紅衛兵袖標接見紅衛兵,表示他也是紅衛兵的一員,使紅衛兵感到毛澤東對他們的尊重和信任,一下子俘獲了紅衛兵的人心,獲得了紅衛兵的真心擁戴。

  另外,毛澤東在《我的一張大字報》中,也使用了一些謀略,首次提出劉少奇的曆史問題。在此之前,毛澤東在各次中央會議上,隻是批評劉少奇派工作組鎮壓學生的問題,從來沒有把劉少奇派工作組的問題,與1962年和1964年的曆史問題聯係起來。毛澤東在《大字報》中首次提出劉少奇的曆史問題,主要目的並不是出於對劉少奇的報複,而是另有考慮。

  前麵說到,毛澤東在中央會議上,多次試圖“打通”高官們的思想,希望他們認識到劉少奇犯了大錯,應該罷官。可是高官們的思想並沒有被打通,這是為什麽呢?很大一個原因,是他們認為劉少奇派工作組的錯誤“太小”,不足以成為罷官的充分理由。

  因此毛澤東在這篇《大字報》中,提出一個新的觀點:劉少奇的錯誤,不僅僅是派工作組的問題,而是從1962年就已經開始了。這樣一來,劉少奇的錯誤就是一貫的,曆史性的,就有更多的理由罷劉少奇的官。

  有一個流傳很廣的虛構傳聞,說毛澤東曾在某次會議上,當麵對劉少奇說:“你有什麽了不起,我動一個小指頭就可以把你打倒!”

  從這個虛構傳聞來看,毛澤東似乎說話很霸道,根本不給別人麵子。事實上,毛澤東在會議上講話,是很注意語氣和風度形象的,盡管毛澤東在會議上對劉少奇多有諷刺,但絕不會像小孩吵架那樣說“你有什麽了不起。”毛澤東明白,當眾對劉少奇說這樣沒水平的話,並不能殺傷劉少奇,反而損傷了自己的形象,所以毛澤東不會幹這樣的傻事。

  在毛澤東的正式講話記錄中,記載了他於1966年4月29日,在杭州與康生等人談話時,說過這樣的話:“彭真是混到黨內的渺小的人物,沒有什麽了不起,一個指頭就捅倒他。”

  但毛澤東並不是當麵對彭真說的,而是在彭真不在場的時候,跟第三者說的。毛澤東不會當麵對彭真說這種霸道的話,因為這樣做,與其說是羞辱彭真,更不如說是羞辱毛澤東自己。所以,毛澤東不可能當著劉少奇或彭真的麵,說這麽沒有風度的話。

  (51)

  那麽毛澤東的這篇《大字報》,是怎麽出籠的呢?有人撰文寫道:“毛澤東於1966年8月5日,在中南海的飯廳裏貼出了《我的一張大字報》。”也有人撰文寫道:“在八屆十一中全會上,這張大字報掛在人民大會堂會議廳的門口,步入會議廳的中央委員們迎麵就可以看到。”還有人撰文寫道:“毛澤東在八屆十一中全會上親自宣讀《我的一張大字報》,毛澤東的旁邊就坐著劉少奇和周恩來。”

  這些說法都是傳聞,實際上毛澤東出籠《我的一張大字報》,並沒有那麽戲劇性。毛澤東本人並沒有宣讀,也沒有張貼。

  8月5日,毛澤東在一張報紙的邊角上,用鉛筆寫了《我的一張大字報》的草稿,由秘書徐業夫謄寫在信紙上,然後送印刷廠鉛印出小樣。鉛印出來的草稿,毛澤東再次進行修改,然後正式付梓,作為八屆十一中全會的文件,於8月7日在會議上發給每一位參會者。

  8月7日,毛澤東突然在八屆十一中全會上,印發了《我的一張大字報》,這是原先的會議日程所沒有的東西,完全出乎人們的意料之外,引起了參會者的震驚。

  不過毛澤東在發表《我的一張大字報》之前,還要對自己信得過的人,事先“打招呼”。毛澤東慣用的政治手法之一是“打招呼”,他在宣布重大事件或人事變動之前,先要對自己信得過的人打個“招呼”,對他們解釋一下這件事的原因,讓他們不至於到時候過於驚訝,以及對以後發生的事情,有一個心理準備,不至於說出“不該說的話”。凡是被打招呼的人,都是毛澤東信得過的人,這也是表示一種信任。

  毛澤東的“打招呼”,並不一定自己親自出麵,往往交給別人來辦這件事,這次毛澤東讓周恩來負責這次發表《我的一張大字報》之前的“打招呼”。

  1966年8月6日晚,周恩來在人民大會堂福建廳,開了隻有少數重要高官參加的打招呼會。據當年參加這次打招呼會的吳法憲回憶說:

  周恩來突然又來電話通知我,要我晚上到人民大會堂福建廳開會。我記得參加那天會議的有中央各部門的負責人,總共大約20多人。我們這些人都是周恩來親自通知來開會的,但都不知道開什麽會議。周恩來一來,就從上衣口袋裏掏出一張紙,說:“這是毛主席在8月5日所寫的一張大字報,是手稿,我念給你們聽聽。”

  周恩來所念的毛澤東的《大字報》,就是以後眾所周知的《炮打司令部》。這張《大字報》周恩來一連念了兩遍,念完之後,他又說:“現在看來,多年的事實證明,劉少奇不行了,他不能再主持中央的工作了。主席原來想培養劉少奇當接班人,現在看來不行了,他辜負了毛主席的希望。現在中央決定,把林彪同誌接回北京接替劉少奇,擔任中央第一副主席。現在通知你們一下,暫時不要再往下傳,就你們知道就行了。”

  (52)

  另外,當年參加這次打招呼會的廖漢生也這樣回憶:

  (8月6日)晚上十二點,周總理在人民大會堂的一個廳裏,召集軍隊各總部負責人開會,北京軍區楊勇和我也出席了,我當時是八屆候補中央委員,這次會是打招呼會。周總理說:“毛主席下了決心,寫了《我的一張大字報》。(8月5日)晚上主席把我叫去,交給我這張大字報,讓我向大會傳達,但後來主席又收回去了。第二天晚上主席又把我找去,再把《我的一張大字報》交給我。現在毛主席已下了決心,要改組政治局常委。”

  廖漢生的回憶透露了一個細節,就是毛澤東第一次把《我的一張大字報》交給周恩來後,又收了回去。這可能是毛澤東在與劉少奇“決裂”的問題上,曾經動搖過,等了一天。這一天,劉少奇如果登門向毛澤東檢討,或者向毛澤東送上一份檢討書,或許毛澤東會改變徹底打倒劉少奇的主意。可是這一天的劉少奇,並沒有任何表示,於是毛澤東在第二天晚上下定最後決心,發表這篇《大字報》,公開宣布與劉少奇徹底決裂。

  8月7日《我的一張大字報》公布後,自然在參會人員中引起極大的震驚,《大字報》雖然沒有點名,但誰都看得明白,它所要批判的對象是劉少奇。毛澤東本以為自己拋出這張《大字報》,登高一呼,參會者就會積極響應,出現對劉少奇同仇敵愾,群起攻之的場麵。

  但事實上並沒有出現毛澤東所期待的,群情激憤炮轟劉少奇的場麵。盡管毛澤東已經公開宣布與劉少奇決裂,而且事先還讓江青、康生等人作了一些動員,但會上還是很少有人向劉少奇開炮。據陶鑄夫人曾誌回憶,江青曾私下找到陶鑄談話。陶鑄說:“江青要我在會上打頭陣,要我向劉、鄧放炮,我沒有照她的意思做。我對她說:‘我剛來中央,對情況一點不了解。’結果打頭陣的是謝富治。”

  江青、康生、謝富治等人在發言中向劉少奇開炮,但並沒有引起大的反響,多數人的態度還是“很不理解”,但也不敢公開表示異議,隻是閉口不言。陳伯達作為理論家,在毛澤東發表《我的一張大字報》之後,迅速寫出一張《擁護毛主席的大字報》,從“理論上”支持毛澤東,但所起的效果也不大。

  8月6日,毛澤東召在大連休養的林彪來參會,希望他再現廬山會議的風姿。1959年的廬山會議,林彪本來是請病假的,被毛澤東急召後,一到會就旗幟鮮明地點名批判彭德懷,為支持毛澤東立了大功。可是這次林彪到會以後,並沒有像毛澤東期待的那樣,旗幟鮮明地點名批判劉少奇,而是含含糊糊地不點名批評了劉少奇。

  林彪先說一些冠冕堂皇的大話和空話,他說:

  社會主義革命如何搞法,是一個大問題。反帝反封建我們熟悉,而社會主義革命是一個我們不熟悉的新問題,觸及每個人的靈魂,徹底廢除私有製度,消滅三大差別,非一朝一夕之事。

  (53)

  要把我國變成強盛的國家,要搞物質建設,又搞精神建設。一方麵從物質著手,發展生產,提高技術;一方麵從精神上著手,改造人的思想,並且用精神建設帶動物質建設。不能像修正主義國家隻搞物質建設,那樣必然倒退,必然複辟,非出修正主義不可。

  思想改造、思想鬥爭是長期的,消滅資產階級思想,改造人的靈魂,很不簡單。沒收資本家的財產容易,改造人的思想、改造人的靈魂是不容易的,需要經過大震動,在靈魂上大震動,像這次就是氫彈、原子彈,震動人心。要弄得天翻地覆、轟轟烈烈、大風大浪、大攪大鬧,這樣就使得資產階級睡不著覺,無產階級也睡不著覺,徹底打垮資產階級反動權威,徹底建立無產階級權威。

  林彪這些大話,都是理論性的,是與批劉少奇無關的。在批劉少奇方麵,林彪的嘴很“緊”,他說:

  派工作組本身是方向路線性錯誤,是資產階級反動路線的產物。工作組在某些負責人的錯誤領導下,一般地貫徹了“排除幹擾”、“捉遊魚”,挑動群眾鬥群眾、學生鬥學生,瘋狂地鎮壓革命群眾,把群眾打成“反革命”的錯誤路線。這些人是政治扒手,這些工作組當權派是反黨、反社會主義、反毛澤東思想的右派分子,他們與所在單位黨內走資本主義道路的當權派勾勾搭搭,采取聯合行動,製造種種事件。對這些必須進行堅決鬥爭,對其方向性路線性錯誤,要徹底批判。

  這次運動開始時蓬蓬勃勃、轟轟烈烈,中間潑冷水,潑下去了。毛主席又把局麵扭轉過來了,不然文化大革命就會夭折、中斷,資產階級就會占優勢,我們就要打敗仗。現在,要貫徹執行毛主席提出的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的方針,還有很大的阻力,很多鬥爭,這是階級阻力,階級鬥爭。反動階級有很多代表人物,要前進就要戰鬥,每一步的前進,就要經過一場戰鬥,都要粉碎阻力,才能繼續前進。

  由林彪的發言可見,他對劉少奇批判,是含含糊糊的,不痛不癢的,這當然讓毛澤東不滿意,但此時的毛澤東也無可奈何。至於林彪為什麽會這樣做,我們以後還要談到。其中的一個原因,是林彪來參會時,再三推辭二把手的接替,但毛澤東不準,於是林彪心裏也不快。

  這次批判劉少奇,連最緊跟毛澤東的林彪,也沒有立場堅定地、火力全開地批判。林彪的態度,當然影響到其他人。這樣一來,批判劉少奇的大火,愈發煽不起來。會議開得十分沉悶,批判劉少奇的應者寥寥,冷冷清清,不少人明顯帶有抵觸情緒。因此,毛澤東寫《我的一張大字報》批倒劉少奇的計劃,又失敗了。

  (54)

  毛澤東召開這次大會,有兩個主要目標:第一個目標是從政治上批倒批臭劉少奇,這個目標毛澤東是完全失敗了。第二個目標是從組織上罷免劉少奇的官。然而罷免劉少奇,就等於改組中央政治局常委,所以毛澤東還必須改組政治局常委。要改組政治局常委,必須經過一個“組織程序”,才能具有合法性。那麽改組政治局常委的組織程序是怎麽樣的呢?

  中央政治局常務委員會是中共的最高權力機構,按照中共《黨章》規定:中共政治局由黨代表大會選舉產生。《黨章》所說的產生程序很模糊,實際的操作過程是如下四個步驟。

  第一步:提名。在黨內推舉新的政治局常委候選人,確定政治局常委候選人名單,黨主席對政治局常委候選人名單有最後決定權。

  第二步:預選。新的政治局常委候選人名單,提交目前現任的中央政治局常委會,由現任政治局常委進行“等額選舉”。所謂“等額選舉”,就是候選人是事先指定的,選舉人隻能對候選人表示“讚成”或者“反對”,不可以另外提名其他的候選人。

  第三步:決選。新的政治局常委候選人名單,在現任政治局常委會上通過預選之後,就提交黨代表大會。在黨代表大會,進行無記名投票方式的決選。決選也是“等額選舉”,選舉人隻能對候選人“讚成”或“反對”,不可以另外提名其他候選人。

  第四步:移權。新的政治局常委人選,在黨代表大會上獲得通過之後,那麽現任的政治局常委就自行解散,把權力移交給新的政治局常委。

  這樣看來,產生政治局常委的關鍵是在兩個地方:第一個是提名,第二個是預選。因為隻要預選通過之後,決選一般都能通過的。

  在“提名”的問題上,根據黨規,現任政治局常委都有提名新常委候選人的權利,但是決定新常委候選人名單和排名次序的“最後決定權”,是屬於黨主席的,這也是黨主席的最大特權之一。

  作為黨主席的毛澤東因為有“最後決定權”,在理論上,毛澤東是想提名誰都可以的,排名次序也是由他決定。但是,毛澤東提出的候選人名單,還要在現任政治局常委上進行表決和預選,因此,每次表決都是對毛澤東的一次考驗。

  1971年林彪外逃之後,對他的住處毛家灣進行了徹底的搜查,從許多書籍或文件的空白處,發現不少林彪親筆寫的“心得”。在一本《毛主席語錄》的扉頁上,發現了林彪寫的一句評價毛澤東的話:“他(指毛澤東)的最大憂慮,是在表決時能占多數否。”

  林彪對毛澤東的評價,可以說十分中肯。毛澤東並非人們想象的皇帝,他雖有非常大的提名權,但如果他提出的名單在現任政治局常委會上,不能得到多數讚成票通過的話,他這個黨主席的權威和地位就岌岌可危了,所以毛澤東對表決這件事,自然是非常擔心的。

  (55)

  毛澤東很清楚,他提出的候選人名單,如果損害到現任政治局常委的利益,那就不容易通過。現在毛澤東在高官中的支持率並不高,所以毛澤東要非常慎重,不能過分得罪現任政治局常委。也是因為慎重,毛澤東這次不敢一下子拿掉劉少奇的政治局常委,因為這樣產生的衝擊太大,弄不好會崩盤。

  因此,毛澤東對劉少奇采取“分步罷官”的計劃,一次搬動劉少奇一些,但又不能搬動太多。這次,毛澤東保留劉少奇的政治局常委,隻是把他的排名,從第二位,向後挪動到第八位。對劉少奇這樣的處分,並不算太重,與1959年對彭德懷的處分相比,那是相當輕了。

  現任的政治局常委排名為:毛澤東、劉少奇、周恩來、朱德、陳雲、林彪、鄧小平

  毛澤東提出的新常委候選人名單為:毛澤東、林彪、周恩來、陶鑄、陳伯達、鄧小平、康生、劉少奇、朱德、李富春、陳雲

  毛澤東提名的新政治局常委中,7名現任常委全部保留,隻是增加了4名新人,這樣可以降低現任常委的反對情緒。新增加的4名新人中,陳伯達、康生和陶鑄是毛澤東派的人,而李富春是周恩來派的人,毛澤東還需要照顧一下周恩來的“利益”。

  關於新常委的名單,還有一個插曲。最初的名單中,陶鑄排名最末(亦說排名第七),在最後審定時,毛澤東把陶鑄調到陳伯達之前。據陳伯達回憶說:“十一中全會調整領導班子時,毛主席和周總理擬的常委名單,把我排在周總理後麵,我找到毛主席,說:‘我能力不行,無論如何不能把我排得那樣靠前’。毛主席拿起筆來,把排在名單最後麵的陶鑄同誌的名字,鉤到我的名字前麵,對我說:‘你看這樣行了吧'。”

  陳伯達這麽做還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因為陳伯達一直從事秘書這種“秀才”工作,沒有擔任過具體的行政領導。而陶鑄長期任中共中南局第一書記,行政領導經驗比較豐富。另外,陶鑄曾經在林彪的第四野戰軍擔任過政治部副主任,也算是林彪的老部下。

  陳伯達這裏還透露出一個關鍵信息“毛主席和周總理擬的常委名單”,也就是說,這個常委名單是毛澤東與周恩來兩個人擬定的。那麽這個常委名單又是什麽時候擬定的呢?據《周恩來年譜》記載,1966年8月6日,周恩來在毛澤東的住處,與毛澤東商議決定了新中央領導班子的名單。《周恩來年譜》這樣記載:

  8月6日,(周恩來)到毛澤東處開會,商量現有的和擬補選的中央政治局常委、委員名單。會後,根據會議商定,(周恩來)擬出一份名單草案,報毛澤東和林彪。毛澤東審定時調整了政治局常委的排列名次,把原列於第七的陶鑄,勾到列於周恩來之後、陳伯達之前的第四位。

  《周恩來年譜》中所謂的“到毛澤東處開會”,是指周恩來與毛澤東兩個人開會。《年譜》同樣證實了陳伯達的話,政治局常委的名單是毛澤東與周恩來兩個人擬定的。

  (56)

  前麵說過,毛澤東在召開這次中央全會之前的7月27日,就與周恩來商議好,罷劉少奇的官,讓林彪取代劉少奇,但那時還沒有決定新政治局的具體名單。在8月6日,毛澤東與周恩來商議,擬定了新政治局的具體名單和排名。

  這次新政治局常委的名單,是毛澤東與周恩來兩個人擬定的,這件事,對於我們理解後麵的曆史,是非常重要的。

  毛澤東與周恩來兩個人擬定常委名單,表現出劉少奇在此時已經徹底出局,失去了最高決策資格。不僅如此,在前一天的8月5日,周恩來給劉少奇打電話,建議他最近不要公開露麵,不要再會見外賓。《周恩來年譜》中這樣記述:8月5日,(周恩來)到毛澤東處開會後,與劉少奇通電話,建議劉最近不要公開露麵,不要再會見外賓。

  《周恩來年譜》暗示說,周恩來給劉少奇打電話,是毛澤東的意思。王光美後來也回憶說:8月5日下午,少奇同誌還按原定安排,會見了讚比亞工商友好代表團。少奇會見結束回家,周恩來同誌打來電話,要他最近不要再出麵會見外賓。是少奇同誌親自接的電話,他什麽也沒問,就說:“好。”

  停止劉少奇會見外賓的權力,就是象征著停止他國家主席的權力,因為代表中國會見外賓,是國家主席的最重要任務之一。劉少奇大概早就料到這些,所以“什麽也沒問,就說‘好’。”

  毛澤東與周恩來兩個人擬定常委名單,而將要成為第二把手的林彪,居然也沒有參與這次政治局常委人選的策劃,這看上去有點不可思議,但卻是事實。據《周恩來年譜》記載,周恩來在與毛澤東商議之後,擬出一份名單,報毛澤東和林彪。周恩來是在擬好名單之後,才報告林彪的,事先並沒有征求過林彪的意見。

  關於這點,我們以前曾經交代過,如果事先跟林彪商議,林彪肯定是不同意擔第二把手擔子的,所以毛澤東來個先斬後奏,造成既成事實,讓林彪不得不當第二把手。

  但從林彪的角度看,毛澤東和周恩來兩個人擬定名單,好像耍猴一樣,就把他推上第二把手的位置。從林彪看來,他這個所謂的第二把手,實際權力還不如周恩來大,好像是一個傀儡,所以他很不情願地出任第二把手,並特別聲明:“我最近心情很沉重,我的工作和我的能力是不相稱的,是不稱職的,我意料是要出錯誤的。現在主席和中央已決定了,我隻好順從主席和黨的決定,試一試,努力做好。我還隨時準備交班給更合適的同誌。”

  毛澤東和周恩來定下名單後,下一步就是提交現任的政治局常委,進行預選。這個預選,不一定當麵開會,也可以通過“傳閱”名單的形式,把這份名單在各個現任常委中間傳閱一下,同意的常委就寫下“同意”,不同意的常委可以寫“不同意”或者“保留意見”。從現在公布的情況來看,這次預選並沒有開會,而是通過“傳閱”名單的形式進行的。

  (57)

  預選的結果,當然是通過了毛澤東提出的政治局改選名單,但是通過得很勉強。毛澤東在1967年5 月會見阿爾巴尼亞軍事代表團時,曾提到說,這次預選的結果,隻是勉強過了半數。毛澤東說:當時多數人不同意我的意見,有時隻剩下我自己,他們說我的看法過時了,我隻好將我的意見,帶到八屆十一中全會上去討論。通過爭論,我隻得到了半數多一點人的同意,當時還有很多人仍然想不通。李井泉想不通,劉瀾濤也不通。陳伯達同誌找他們談,他們說:“我在北京不通,回去仍然想不通”,最後我們隻能讓實踐去進一步檢驗吧!

  從後來的情況分析,對這次政治局常委的改選名單,大概是毛澤東、周恩來、林彪和鄧小平同意,而劉少奇、朱德、陳雲不同意,這樣以四比三的微弱優勢通過,所以毛澤東說“我隻得到了半數多一點人的同意。”在關鍵的時候,鄧小平投了讚成票,這是後來毛澤東重新啟用鄧小平的一個原因。

  然而,毛澤東的這份政治局常委改選名單,又出現一個新的問題。因為以前的劉少奇、朱德、陳雲,都是中央副主席,而陶鑄、陳伯達、康生這些人並不是副主席,讓他們排名在副主席之前,顯得不倫不類。最後,周恩來提議,隻保留林彪一人作為黨的副主席,以突出他作為接班人的地位,而原有的副主席,包括他自己,以後一律不再提及,改用政治局常委的名義見報。這樣就解決了這個難題。

  新政治局常委名單通過預選後,8月12日在大會上進行決選,這當然是肯定通過的。不過大多數人因為事前沒有被“打招呼”,所以對新的政治局常委名單感到“震驚”。據參加這次大會的中央辦公廳機要秘書陳寬宏回憶說:“選舉前,我在分發文件時,第一次看到這個名單時,驚奇得不得了:劉少奇怎麽排到了第八位?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據王光美回憶說:少奇在選舉後當即表示:主席不在北京時,中央在文化大革命中所犯的路線錯誤,主要由我負責;我說過的話,作過的事,我都負責,決不推脫;其他同誌所犯錯誤,我也有責任;我當遵守黨起碼的紀律,不搞兩麵派,不搞地下活動,有意見擺到桌麵上來。他還請求辭去所任職務,說:“中央常委、國家主席、毛著編委會主任,不適宜了,擔任不了。”少奇同誌發言後,林彪當即說“好”,站起來主動同少奇握手。

  從王光美的回憶也說明,林彪對批判劉少奇是消極的,而且對劉少奇的態度還是比較友好的。

  (58)

  8月12日,八屆十一中全會閉幕。對與毛澤東來說,在這次大會是一次失敗的大會。毛澤東在會上使出了全身的力氣,又是發脾氣,又是寫大字報,又是私下動員,又是召來林彪助陣,依然沒有達到他想要達到的目的。毛澤東要掀起批判劉少奇,但掀不起來,連林彪這個鐵杆都不積極;毛澤東要罷劉少奇的官,但隻以微弱多數勉強通過,而且還不得不保留劉少奇的政治局常委。在這次大會上,毛澤東十分被動,可是說是栽了一個跟頭。

  盡管是一次失敗的大會,但毛澤東在閉幕式上,還必須講話。毛澤東首先談大家關心的中共“九大”問題:“九次大會,大概是在明年一個適當的時候開,現在要準備。”

  毛澤東然後談到這次會議的情況,因為有很多人反對,毛澤東不能回避這個問題,他說:“至於這次全會所決定的問題,究竟是正確的,還是不正確的,要看以後的實踐。我們所決定的那些東西,看來群眾是歡迎的;關於文化大革命,廣大的學生和革命教師是支持我們的。”

  毛澤東這裏,沒有強硬地說這次會議的決議是“正確”的,而是謙虛地說:“正確還是不正確,要看以後的實踐。”毛澤東說這樣謙虛的話,就是反對他的人,也會產生一些好感。

  然後,毛澤東說到黨內派閥問題,他說:“有人就說,‘黨外無黨,帝王思想;黨內無派,千奇百怪’。我們現在是不是黨外無黨?我看是黨外有黨,黨內也有派,從來都是如此,這是正常現象。我們共產黨也是這樣。”

  毛澤東在這裏,公開承認黨內有“派”,他自己是一派,而劉少奇又是一派。毛澤東把黨內的“派”,說成是“正常現象”,這是針對那些驚奇不已的中下層幹部說的,因為這些人想不到毛澤東會與第二把手的劉少奇發生鬥爭。毛澤東要告訴人們,他與劉少奇的鬥爭,也不值得奇怪,黨內一直都有派係,有派係就有鬥爭。

  之後,毛澤東又提到劉少奇的問題,他不點名地說:“對犯錯誤的同誌,總是要給他出路,要準許改正錯誤。不要認為別人犯了錯誤,就不許他改正錯誤。我們的政策是懲前毖後,治病救人,一看二幫,團結、批評、再團結。”

  毛澤東知道,這次他罷了劉少奇的官,有很多人不讚成,很多人同情劉少奇。因此,毛澤東要安撫一下那些同情劉少奇的人,暗示他將來會給劉少奇出路的,這樣可以使那些人對劉少奇的同情心有所減小。

  最後,毛澤東強調這次會議的重要性,他說:“如果不開這次全會,再搞幾個月,我看事情就要壞得多。所以,我看這次會是開得好的,是有結果的。”

  (59)

  毛澤東嘴上說“這次會是開得好的”,但他心裏也明白,這次會議開得並不好,大部分高官的思想,並沒有被毛澤東“打通”,他們思想上的彎子轉不過來,帶有明顯的抵觸情緒,不少人在思想上對劉少奇有共鳴,有同情,這使得毛澤東在政治上批倒批臭劉少奇的計劃,完全落空了。

  毛澤東的勝利,僅僅是在組織上罷掉了劉少奇第二把手的官。但這也僅僅是把劉少奇在黨內第二位的排名,向後挪動幾位,還保留他的政治局常委,即使這樣,毛澤東也隻是獲得了“半數多一點人”的同意。

  由此看來,毛澤東在黨內的力量,已經相當空虛了。毛澤東想要依靠自己在自己黨內的力量來徹底打倒劉少奇,那是不可能的,甚至想要撤銷劉少奇的政治局常委,在黨內都很難通。因此,在此之後,毛澤東放棄了利用黨內力量打倒劉少奇的試圖,完全依靠群眾和紅衛兵來打倒劉少奇了。

  這次會議是毛澤東最後一次試圖用黨內的力量,來打倒劉少奇,但毛澤東失敗了。最後毛澤東隻好轉而利用紅衛兵和群眾的力量,才達到了打倒劉少奇的目的。

  如果站在毛澤東的立場上,從事後諸葛亮的角度來看,毛澤東召開這次大會,是一個非常錯誤的決定。他完全可以不召開這次大會,可以不必罷劉少奇的官,直接利用紅衛兵和群眾打倒劉少奇,這樣的效果更好。毛澤東召開這次大會,不僅自己在會上搞得灰頭土臉,還埋下一個巨大隱患,那就是把林彪推上了接班人的位置。

  因為毛澤東要在組織上罷免劉少奇的官,就必須在組織上補充一個人來填補第二把手的空白,這個人就是林彪。如果毛澤東直接動用紅衛兵打倒劉少奇,就不會產生組織上的空白,就不必硬把林彪推上接班人的位置。

  如果林彪不當接班人,他批判劉少奇可能更大膽一些,支持毛澤東可能更積極一些。我們每個人都有這樣的體會,如果做一件事前,做錯了也不要自己負責的話,那我們就會大膽去做,無所顧忌地去做。相反,如果做一件事前,做錯需要自己負責的話,我們就會謹慎得多,瞻前顧後,顧慮重重。

  林彪如果不是接班人的話,中國不管出了什麽亂子,他都可以不必為此負責,他可以隨時回家去養病。可是林彪一旦成為接班人,中國出了亂子,他就逃不掉責任。所以林彪從自保的角度來看,一旦成為接班人就不能亂來了,他要為自己的後路著想,因為他一旦踏上接班人的位置,就再也不可能托病回家去養病了。

  毛澤東在1960年大躍進犯了大錯,但那時林彪還是旗幟鮮明地支持毛澤東,因為林彪這樣做,也不會有人說,林彪對大躍進餓死人應該負責任。也正是因為林彪沒有責任,他才敢於大膽地支持毛澤東。從這個角度來看,如果毛澤東不召開八屆十一中全會,不硬推林彪當接班人,那麽林彪反而會更加大膽和無所顧忌地支持毛澤東的文革,這樣文革就可能會出現另外一個結果。【本節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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