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悅茗軒。
葛書瑜拿著一瓶茅台,手上打滑,怎麽也擰不開,蕭宏看著他一臉壞笑,“你丫喝多了。”
書瑜把瓶子往桌上一頓,“操,你來。”
蕭宏依然笑著,就是不動手。
書瑜扭頭找人,看見梅梅坐在旁邊,蹙著眉,“我賣了,賣了悅茗軒,現在連開瓶器都沒了。”
“怎麽會賣了?也不和我商量?”
“沒了,連我也沒了。”
“梅,你說什麽呢?”
書瑜伸手去抓梅梅,“別走!”卻抓了個空。
書瑜急出一身汗,猛一睜眼,卻是在做夢,趕快摸摸身邊的梅梅。
“我是在家嗎?這是我老婆嗎?”
“是,是。”梅梅拍著他的臉,“我們回家了,在北京,在四合院裏。”
“難以置信,我要證明一下。”
書瑜笑著,手開始向下摸去。
“你丫上演三極片兒嗎?”
書瑜嚇了一跳,“宏哥兒?你怎麽在這兒?”
“你丫倒時差吧?跟我們說著說著話兒,就翻了白眼兒。”
書瑜一看,是半躺在客廳沙發上,蕭宏坐在對麵,像夢裏一樣,一臉壞笑看著他。
“喔,我他媽剛才夢見你了。”
“我在幹什麽?玩兒M24嗎?”
書瑜搖搖頭,“別開玩笑,真不是玩兒的。我他媽是揀條命回來的。”
“書瑜,”梅梅插進話來,“你得謝謝小明。”
“咋不謝我?要不是我那一拳,他丫,”
“你欠我的一拳什麽時候還?”
“喲,大隊長,不帶這麽偷聽的。”
小明笑眯眯地進來,“不好意思,開會脫不開身,沒去機場接你們。”
“糜處長客氣。”
“我替你接的。我不欠你那一拳頭了吧?”
“宏哥兒還真的對你讚不絕口。”
“他那嘴裏能吐出象牙來?”
“大隊長,你誇我。”
“不跟你們貧了。李蕾還在你這兒嗎?”
“她和賀楠剛離開。”
“噢,那我待會給她打電話吧。小葛,跟你說個事兒。”
梅梅和蕭宏一看,都站起來,“我們去廚房看看。”
“小葛,你的腿去醫院檢查了嗎?別落下毛病。”
“在東京時讓醫生看了一下,沒事兒。”
“那就好。黎老師呢?還好吧。”
“她明天出院,直接回巴黎。”
“哦,那就好。呃,市局所屬醫院有很好的專家,我推薦一兩個,再認真看看,千萬別留下後遺症。”
“謝謝明哥。”
“跟我客氣啥。”
“宏哥兒說的對。如果沒有你的幫助破案,我沒準兒,我們幾個沒準兒就回不來了。”
“不至於。其實我來就是跟你打個招呼。布爾森這個案子不小,白夏提死了,括睿殘了,還有無辜平民,”
“我沒想到會造成這麽大傷害。”
“你也別太自責,Mandy的死跟你沒關係,到底是他們自己出了內賊,所以老布是要查個水落石出。他說以後需要作證時,希望你能配合。”
“有那個必要嗎?”
“盡量配合吧。還有,他說那個莊園是男主人不久之前剛捐給了州政府,他也給了Yabumoto不小一筆遣散費。可目前無人知道那個管家兼馬夫去了哪裏,你說沒有實質性綁架,聯調局就不準備立案了。你同意嗎?”
書瑜聳了聳肩。
“好吧,你早些休息。我找李蕾有些急事,改天再來看你。記住去看下醫生。”
“丫小明就會來這虛頭巴腦的。”
“你當他麵兒怎麽不說呢?大隊長大隊長,那個馬屁拍的。”
“我不是怕他找補我那一拳嘛。我拍他幹嗎?”
“宏哥兒,那我也謝謝你。”
“就是!這還差不多。我給你找了個康複教練,他年齡大些,有經驗有耐心,很多人推薦,我給你約了下個星期二,到時來接你。”
“現在就康複訓練太早啦。”
“又不是讓你去跑步,別找借口偷懶。好的教練可以找到適合的運動幫助你恢複更快些。”
書瑜因為偷懶的惡習,以前耍小聰明躲過去不少基礎訓練,這回讓他吃了大虧,早就痛下決心要認真訓練一下,先學學扛揍,再練練打靶。
“謝啦,宏哥兒。”
“得,你們都平安回來,我就放心了。回家老婆兒子熱炕頭去咯。”
“明天我去看鱉妹和大壯去。”
“行啊,梅姐,你們先忙。”蕭宏擠了擠眼睛,一臉壞笑地出了門。
家裏終於安靜下來,書瑜的困意又上來,打了個哈欠,“我怎麽睡不醒了,你不困嗎?”
梅梅捂著嘴也哈欠連連,“你傳染給我。怎麽不困?可現在睡了,晚上就睡不著,時差又倒回去了。”
書瑜笑嘻嘻摟住梅梅,“我有個好法子,保證你不睡。”
“什麽法子?”
“咱床上說去。”
二
蕭宏準時來接,錯過上班高峰,沒多久就到了位於工體西路的這家健身會所,裏麵幹淨整潔,服務員熱情,看見書瑜拄著拐,為他們開門,“歡迎光臨。”
“小孟,你以前對我都是帶搭不理的,今兒獻什麽殷勤?”蕭宏套近乎。
“先生,您的會員卡?”小孟翻了翻白眼。
“裝什麽裝?給你卡。我和黃教練約好了。”
“哦,那您請進,後麵右拐再左拐。”
“這兒的器械都是新的,更衣室也是新裝修的,倍兒大倍兒敞亮。還不錯吧?要不也弄個會員卡?”
“你丫拿回扣?”
“去,要拿也不能拿你的,我他媽是那種人嗎?”
“黃教練,這是我朋友,葛書瑜。”
這位黃教練,四十出頭的年紀,中等個子,中等身材,不胖不瘦,穿著運動服,雖然沒有很健碩的肌肉突出來,行動卻是敏捷強健。
“你好,我是黃紹江。宏哥沒提你還打著石膏呢。”
“噢,快了,醫生說下星期複查,頂多倆星期就能拆了。宏哥兒說你能幫助我恢複體能,加快康複。”
“醬紫啊。我是建議你拆掉石膏以後再開始。”黃紹江低頭看了看書瑜的傷腿,“如果你不介意,能透露怎麽傷的嗎?”
“車禍。大腿骨裂傷,很小。小腿骨折,不是開放型的。醫生說可以做些伸展旋轉之類的小運動。”
“被動運動。”蕭宏插了一句。
“醬紫啊。那麽開始之前我希望和你的醫生交流一下下,以免造成不必要的傷害。”
“那您費心了。我考慮考慮吧。”
“不用客氣,也不用著急。”
“什麽醬紫醬紫的,你聽著不別扭?”
“就那麽一點點台灣腔兒。他上過醫大,我看挺負責任的,他要是不好我能推薦給你嗎?”
“真的假的?我想想再說吧。”
“行,哥不逼你。”
“誰知道你有什麽貓膩兒。”
“我操,你丫不信我,你還能信誰?”
“我信你,也就這麽幾個朋友,其他人就算了吧。”
“哥們兒你是被整慘了。我知道你丫現在需要什麽。”
“猜到我心裏去了。宏哥兒,這兒不是離悅茗軒挺近,喝兩口去?”
“拐倆彎兒就到,可那兒的菜做的越來越差。”
“聽說了。我回來夢見過一次,咱哥兒幾個都在,有瓶茅台就是喝不著。”
“怎麽這麽娘們兒起來了?得,那就去看看。”
“哎喲,蕭老板,今兒早啊!”蕭宏書瑜被殷勤地帶到靠窗的位置。
“先來瓶兒茅台。我還是水井坊。魷魚圈兒,醬牛肉,炸裏脊,花生米,豬蹄兒,蝦球,下酒。”
“好叻。”
“宏哥兒,你常來?”
“算不上常來,比梅梅那時候差遠了,就是習慣這個地方。咱有陣子沒在一起喝了吧?”
“你丫不是老婆兒子熱炕頭嗎?”
“那也不能忘了哥們兒。”
“說的比唱的都好聽。”
“來來來,哥陪你喝著,壓壓驚。”
“蕭老板,您的菜走齊了,口重些,多加了辣椒。”
“謝啦。”
“不常來?我看著不像。”
“就最近,加班。”
“你加班?嫂子還好吧?”
“好,我們好著呢。”
“還整天老婆兒子熱炕頭呢。最近哪天在家吃的飯?”
“小葛,別跟梅姐說哈,不是因為彩虹。我爸我媽過來侍候月子,老人怕三高,還天天養生,這不能吃那不能喝,那飯菜做的是無滋無味兒。我隻好天天加班兒。”
“我說呢,你丫什麽時候開始加班了。嫂子信了?”
“她一門心思都在大壯身上,哪兒他媽顧上我。”
淩晨三點,梅梅醒了,躺了一會兒,睡不著,悄悄坐起來,探頭看看書瑜,他也睜著眼睛,“我還怕吵醒你呢。”
“我又夢見悅茗軒了。”
“嗯。聽說生意不好,員工跳槽的不少。”
“你說過後悔賣了,想盤回來嗎?”
“這樣不好吧。”
“做你喜歡的。”
“想說什麽?”
“咱們算是死裏逃生一次,對不對?那時我就想這輩子一直想幹,因為這原因那原因卻沒去幹的事情,如果現在就死了,得多虧的慌。”
“多活五十年,不去幹不是更虧嘛。”
“要不說咱倆誌同道合呢。所以,所以昨天我把酒吧給你買回來了。”
“什麽?你什麽?”
“聽我解釋。”
“你買了悅茗軒?”
“隻是酒吧。”
“哦。”
“我知道太突然,我應該跟你先商量商量。可蔡老板提出來,我覺得價錢合適,”
“書瑜。”
“啊?”
“謝謝。”
“隻要你高興。”
“你哪來的現金?”
“保險,賓利的賠償金。”
“你不要車了?”
“換個電動車,環保一下。”
“你變了。”
“更帥了。”
“哈哈。”
“我也不用賽車去了,又省錢又安全,又能在家陪老婆。”
“你會後悔。”
“不會。我們粘在一起不好嗎?”
“你真的變了。”
“沒有啊。不信你摸摸試試?”
“哎呀,粗了不少。”
“那不更好了?”
“我是說你的腰。禮服穿不進去了。”
“唉,咱這婚禮也給耽誤了,改到哪天了?”
“我和蕾姐商量著下月來著,可她又出差,連個音信都沒有。”
“小明找她那事兒?”
“可能吧,保密呢。”
三
賀楠臉上的青腫都已消退,恢複了原有的青春活力,“書瑜哥,我以為你有陣子不敢摸槍了呢。”
“哥我當過警察,哪能那麽慫?”
賀楠笑了起來,“你要是慫,天下沒英雄了,你挺身一出,那叫一個氣概那叫一個帥,別提了。你用自己替我,我用一輩子報答。”
“嘿嘿嘿,別說的那麽嚇人,你還不是為我?”
“不一樣,哥。反正我這輩子欠著你。”
“說得我直起雞皮疙瘩,行,我記著。咱這是去哪兒?”
“國家射擊館,訓練奧運冠軍的地方。”
開了車,震天的搖滾響起,賀楠雙手打著拍子,左一擰右一拐,熟練地躲著行人自行車電動摩托大車小車公交車,滋溜一下,從輔路並上德勝門大街,向北出德勝門,上了四環,直奔香山。
感受了一路的活力,連靜下來看看西山風景的心情都震飛了。書瑜下了車,腦子裏還嗡嗡的發暈,“我看你帶了弓,要不先去射箭吧,那兒比較安靜。”
賀楠樂嗬嗬的背上自己的裝備,跟在書瑜後麵慢慢來到箭道,“哥,你先坐。”
不一會兒,賀楠抬著一小箱各式飲料和一個年輕女孩子回來,“這是我小師妹,郭婷婷,她是這兒的教練。”
小郭敦實微胖,臉上圓潤放光,伸出手握了握,“您好,以前用過嗎?”
“他帶我玩兒過一次。”
“師兄用的是複合式的,不太好拉,不適合初學者。我帶來幾把弓,您試試看。”
“別您您的,我沒那麽老。”
“好啊。那我就不跟你客氣。師兄說你們本來是來打槍的,他怕後坐力你的腿受不了,射箭是慢節奏,坐著都行,咱今天先學姿勢,我把靶子設在十米,這幾把弓張力都不大,距離正好。”
“你想的周到,那我先坐著吧。”
“你是用右手吧?左臂伸直,不用向上舉,後背挺直,不要向後傾,右手拉弦,拉到嘴邊兒。這樣。”
小郭的胸幾乎貼到書瑜臉上,“我還是站起來吧,坐著用不上勁兒。”
“你的問題不在站著坐著,是要靜下來心來。不用怕,戴上護腕,這護指也戴上。”
兩瓶冰水下肚,書瑜仍是燥熱,射箭這運動,怎麽說呢,枯燥。扭頭去看賀楠,不愧是專業出身的,動作真是好看,他能居然一動不動瞄上十幾秒,很難和那個隨著音樂一刻不停抖動的大男孩兒聯係在一起。
回去的路上堵車,賀楠換上了莫紮特,書瑜卻睡了一路。
“黃教練,你好,我是葛書瑜,我是那天,呃,是我,打著石膏的那個。行,明天可以,三點,好,明天見。”
“宏哥兒,明天陪我加班吧。先去黃教練那兒,然後去悅茗軒。不行啦,再肥下去就遭人嫌棄了。沒有,不是說你。好,好,明兒早點兒過來。”
到了三點零五分,一身西裝的黃紹江急急忙忙跑進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讓葛先生久等了。”
“好說,誰沒趕上堵車的時候呢。”
“非常感謝,非常感謝,是公司裏的事情,加上一點點堵車。不好意思,我去換下衣服,馬上就回來。”
書瑜和蕭宏大眼瞪小眼,“這是你的公司?你是老板?”
“噢,你們誤會了,我一直喜歡健身,是這裏的會員,兼職教練。”
兩分鍾後,黃紹江換成運動裝回來,“葛先生的精神可嘉,不過你剛剛拆了石膏,最好不要撐重,我們不著急練腿,先從上肢和腰腹開始。”
“叫小葛吧。我本來上肢偏弱,六塊兒腹肌也來得不容易,眼瞅著快沒了,有速成絕招嗎?”
“我跟小葛的要求一樣,速成六塊兒腹肌。”
為了表示道歉的誠意,黃紹江堅持和他們一起到悅茗軒,他請客。
一杯啤酒下肚,黃紹江臉就紅了,看來不勝酒力,“這裏好像來過一次,看著眼熟,不記得還有台灣菜耶。謝謝你們,介紹這麽好的地方,我以後要常來的。”
“你丫真是台灣來的?”
“我在台灣長大的。”
“哦,那你學醫是在台灣?”
“是啊,台灣醫大畢業的。”
“沒行醫?怎麽幹上健身教練了?”
“兼職,宏哥,我隻是兼職,一星期兩個半天而已。你們介紹給我的客戶我才考慮接受的。”
“那我受寵若驚了。”
“那你丫不地道,怎麽沒個速成法子教我們呢?”
“宏哥,哪裏有速成?健身就是要努力要流汗,樂在其中。”
“你喜歡健身看的出來,幹嘛非做教練呢?女客戶不少吧?”
“我的主要客戶是中老年,哦,還有你這樣康複的傷者。”
“噢。”
“怪不得,你沒什麽大塊頭。”
“吃藥的事情我不推薦。”
“真是激素催起來的?”
“九十九點九吧。”
“你這下可得罪不少人。”
“不會吧,我又沒有公開闡明。”
“你說的那麽確鑿,我們相信你,當然要讓大家都知道。”
“別別別,千萬別,那我在這裏就被炒魷魚了。”
“宏哥兒跟你開玩笑呢。那你快說吧,怎麽能盡快減肥增加肌肉?”
“我沒開玩笑,真的是要拚命練出來的。”
“哦。”
“噢。”
“不好意思,我喝多了,說了不該說的話。”
“應該應該。這樣吧,黃教練,宏哥兒有老婆孩子,不敢晚回去,我們先走一步。要不,給你叫個代駕?”
“不用不用,我到後麵認識一下大廚。謝謝你們啦。下星期見。”
四
今天是梅梅的酒吧第一天開張,書瑜招呼朋友們一起去捧場,蕭宏,彩虹,賀楠,幾個人嘻嘻哈哈湧進悅茗軒,沒想到裏麵已經有不少人了。
擠到酒吧台前,看見梅梅一襲黑色晚裝,脖子上鑽石項鏈閃閃發光,書瑜記起那是他送的生日禮物,看著因為興奮放光的梅梅,書瑜心跳加快,這輩子一定要娶到這個女人。
梅梅微笑著朝他們走來,“都來啦。喝點兒什麽?”
“生啤,純生。”
“都坐那邊去,蔡老板特意給你們留了桌子,再點些菜,大家互相照應。”
還沒坐穩,蔡老板笑咪咪的過來,“歡迎光臨,今天我請客。”
“別這樣,老板。”
“應該的,都是熟人,以後常來。”
爭搶推讓一番,蔡老板請了冷盤,不一會兒,菜開始上來,乾隆白菜,脆皮蝦,熏肘子,芥末墩兒,燉蘿卜,燒茄子,三杯雞,紅燒肉,開始不斷流上桌子。
“哎喲哦,這不是宏哥和小葛嗎?你們也來了?”
“黃教練!你丫真成了常客?”
蕭宏給大家彼此介紹了。
黃紹江又是頂個大紅臉,朝旁邊一桌指了指,“和朋友過來吃飯,沒想到今天這麽熱鬧。”
那邊桌子上坐著四五個人,都朝這邊看,有一個還揮揮手打招呼。
“有個外國人。”彩虹興奮起來。
“他們都是,應該都是美國人。”
一聽美國,書瑜一哆嗦,產生反感,“我喝多了,出去緩緩。”
開泡騷回來,黃紹江不但沒走,那一桌人都擠了過來,看見蕭宏沉著臉的樣子,估計是彩虹的盛情邀請。
“書瑜,過來認識些朋友。”
“小葛,這是我公寓的鄰居,童一軍,他是亞蘭公司聘請的顧問,童太太。”
童一軍看上去和黃紹江年齡相仿,消瘦幹癟,戴副眼鏡,童太太人高馬大,握著書瑜的手,“我有陣子沒回北京,滿大街都是各式各樣的口音,你們都哪兒去了?”原來是北京妞兒,“我叫胡穎,別什麽童太太,太太的,受不了。”
黃紹江嗬嗬笑著,“這位是Neil Garrett。亞蘭公司聘請的另外一名顧問。”
“泥兒嘎吧,名字好記。”彩虹對英文名字特有靈感。
“哈,Neil,他們叫你泥兒,哈哈哈。”胡穎的笑聲很好聽。
“亞蘭公司是幹什麽的?沒聽說過,請這麽多外國,呃,童先生是外國人,對吧?請這麽多外國人幹嗎?”
泥兒的中文大概不好,估計沒聽懂,扭頭看童一軍。
“賊裏太操,一思半會講不清。”童一軍南方口音,說話不會卷舌頭。
“管他幹什麽的呢!他顧問,我回來可是來解饞的。彩虹,”胡穎自來熟,“先說說哪兒有好吃的?咱老北京的,炒肝兒,炸灌腸,咯吱盒兒。”
“還美國回來的呢,怎麽就吃這些?”
“嗨,你不知道,我們待的那地方,要多農村有多農村,啥也沒有。在家都是他做飯,就會放醬油和糖。”
“你自己做啊,要不下館子。”
“我管生孩子還管做飯?”
“老公,聽見了沒有?”
蕭宏裝沒聽到,好在彩虹的注意力不在這個鬼子身上,“哎,泥兒,顧什麽問?”
泥兒又轉向童一軍,“什麽?他說的什麽?”
童一軍歎口氣,“我這次回來感粗最深的是中國新四大發明,高鐵,小王車,資付寶,淘寶。我們美國人,”
蕭宏朝書瑜翻了翻白眼,“上海寧,黃王不分。”
“我們美國人,”童一軍沒注意蕭宏,繼續說,“對資付寶很感興趣。Neil在舊金山生活,對小王車特別喜歡,天天用。”
“單車共享。”泥兒這回聽懂了,豎起大拇指,四個字說得很標準。
“所以你們是來顧問四大發明的?”
“我們倆都是搞大數據的,都是資深工程師,現在是網絡時代,數據就是金子。”
“喔。”蕭宏做出很感興趣的樣子。
“喔。”書瑜懶得裝,扭頭看見胡穎眉飛色舞的和彩虹說笑,耳朵豎了過去。
“我剛到美國的時候才露怯呢。那時候窮,到超市都是看打折的才買。有一次,看見促銷哈密瓜,十塊錢八個,我就買了八個,結賬時,收錢的小哥兒從我車上拿走仨,我一看,你不是收了我十塊嗎?幹嗎隻給我五個?”
胡穎比劃著,“我一句英文不會,又著急,隻能用手比劃,八,八個呀,你們廣告上說是十塊八個呀。那小哥兒看我使勁兒爭持,臉色都變了,趕快把那仨瓜還給我,還把我送出了店門。”
“哈哈,就是,別以為咱們好欺負。”
“不過我以後再也不去那家買東西了。”
“為什麽?”
“咱中文八的手式不是大拇指食指紮開嗎?人家那兒是槍的意思。他說我給他丟人,人家大概把我當恐怖分子啦,哈哈哈。”
書瑜忍不住也樂了,瞥見黃紹江也在偷偷的笑,“黃教練,”
“咱們算是熟人了,叫我小黃,要不叫紹江也行。”
“行,反正你那個教練也不是什麽正經工作。哎,老黃,你到底幹什麽的?”
“我管理個工廠。”
“噢,就是你那天說的公司?你是老板咯?”
“老板是我們家老大,噢,其實老大是老三。老三是大老板,我就是家裏最沒出息的老七。”
“你給我繞糊塗了。聽上去你們是個家族企業,你到底幹啥的?”
“差不多,我們家是做半導體的,聽說過芯片嗎?”
五
一聽芯片,好幾個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黃紹江身上。
蕭宏打斷童一軍,“你說咱這芯片能偷多少美帝的金子?”
“不太可能。我搞軟件的,不懂。老黃應該是專家。”
“我?我也不懂哦。”
“你家不是搞半導體的嗎?怎麽能不懂?”
黃紹江聳了聳肩,“從晶片到芯片還差好遠呢。”
“你要問芯片,”胡穎雙手在空中飛舞著,“我們家老爺子是專家,天天躺床上捧著個iPad看,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國家政策,軍事戰略,貿易順差,沒有他不知道的。”
“你爸是個侃爺喲。”
“沒準兒就是因為不懂,才讓人家安裝了東西。”一直一聲不吭的賀楠蹦出一句。
黃紹江皺了眉,酒全醒了,“這可不能玩笑的。”
書瑜按時到了健身房,才被告知黃紹江辭了教練的工作,會所臨時給安排了一個年輕小夥子,上來二話不說,先舉杠鈴。書瑜咬牙堅持了兩下,雙臂開始抖起來,小夥子接得晚了一步,杠鈴一頭歪下來,幸虧書瑜躲的快,沒有砸太狠。
書瑜退了會費,沒精打采溜達到悅茗軒。
梅梅正和同事準備開業,沒有了兼顧廚房的壓力,梅梅現在不像以前那麽忙了。書瑜在把酒吧交給梅梅之前,提了幾個條件,有別於其他夜店,每天隻從六點開到二點,星期一休息,隻為喜好不以賺錢為目的,不必親力,重在管理,必須雇調酒師服務員,梅梅都答應了,現在在吧台的帥哥靚女就是調酒師兼服務員,滿麵春風地向書瑜打招呼,“哥,你來啦。”“姐夫,你好。”
梅梅有些詫異,“你怎麽這麽早?”
“別提了,差點再見不著你。”
“哪兒那麽嚴重,怎麽了?”
“讓杠鈴砸了一下。”
“啊?砸哪兒了?我看看。”
“肩膀。”
“有點紅腫,疼嗎?”
“沒事兒。最近有點兒黴。”
“要不燒柱香,去去晦氣。”
“明天咱去潭柘寺吧,有陣子沒去了。”
“潭柘寺求姻緣最靈,”梅梅看了書瑜一眼,“要不去雍和宮吧。你現在就去,回來正好吃晚飯。”
“我現在懶的動。改天去潭柘寺最好。”
“書瑜,我最近忙著開張,忽視你了。”
“沒有的事兒,是我,”
“噓噓,來,到裏麵坐會兒,我給你揉揉肩膀。”
“喔,那好吧。”
梅梅拉著書瑜到悅茗軒後麵的辦公室沙發上坐下,書瑜順勢將她摟在懷裏,“你怎麽不忽視我呢?”
梅梅在他嘴上親了一下,“乖,你趴下,我看看你肩頭。”
“鎖上門。”
“還有十分鍾就營業了。”
“五分鍾。”
梅梅在書瑜肩頭吻了吻,“晚上晚上。來,你先打個盹兒,蕭宏來了我來叫你,好不好?”
“不好。”
“還說呢,蕭宏呢?他沒跟你一起?”
“他一年能去幾次健身?吃飯的時候肯定能見到他。”
“可不,這兒成他家食堂了。鱉妹說她一會兒也來,和那個什麽胡穎,逛街去了。”
“誰?”
“你們見過吧?她老公是個什麽專家顧問的。”
“噢。她和彩虹逛街?”
“可不是嘛,倆人性格挺合的來。好啦,我去前麵了。你要喝點什麽嗎?”
“啤酒。”
梅梅回來,沒有啤酒,“前麵有人找你。”
“誰?”
“黃紹江。”
“他找我?道歉吧?”
“不知道。”
黃紹江一臉的愁苦,“小葛,不好意思,沒有先和你打個招呼。”
“沒告你丫,算便宜的了。”書瑜揉著肩膀。
“早聽說你是律師,不會因為這麽點小事對薄公堂哦。我又沒有違規。”
“小事兒?呃,”書瑜想想,“你大概不知道下午的事兒。”
黃紹江聽完使勁兒點頭,“不怪你生氣,做私教一定要認真負責。”
“哼,誰知道你真假,態度還挺誠懇,道歉我接受了。”
“小葛,你是律師,”黃紹江猶豫著,“我能谘詢一下法律嗎?”
“呃嗬嗬,你怕我告你,你反過來向我谘詢?”
“啊?噢,你誤會了。我想問問其他的事情。”
“什麽事兒?”
“難道不先簽個合同麽?”
“你認真的?”
“當然。”
“我考慮考慮。”
“小張,給葛先生來瓶啤酒。”
調酒師笑咪咪過來,“哥,純生?”
“涼的就行。”
“我也來一瓶。”
兩人碰了一下,對著瓶吹了一口。
“考慮好了?”
“我是嘉信的律師,我回去起草個合同。”
“我們私下合同行嗎?不通過律師事務所。”
“什麽意思?”
“你作為我的私人律師,檔案不通過嘉信。”
“你犯什麽事兒了?我個人負不了這個責任。”
“我隻是不想,不敢讓我們家老大也就是老三知道。”
“什麽老大老三的。”
“我三哥,黃錦江,他是我父親從大陸撤到台灣時帶過去的。大哥二哥被留在湖南老家,在台灣三哥就成了老大。”
“我算數不好,你多大了?你三哥大你不是一星半點兒的吧?”
“他四九年出生的,我爸爸在台灣又娶了我媽媽,我民國六三,呃,公曆七四年出生的。你說的很對,我們相差很多,我父親年歲大了,我們兄弟幾個還小,所以在家什麽都是三哥作主。他什麽都管。可是我的事情,我現在這個事情不想他插手。”
“哦?你到底犯了什麽事兒?”
“沒出事就不能請律師嗎?谘詢一下咯。你不願意的話,可以介紹個熟人麽?”
“我這邊必須通過嘉信,我們做律師的給客戶保密是必須的,所以你可以放心。你要是同意就簽合同。”
“好,就醬紫定了。明天可以簽嗎?”
“明天上午到嘉信見,十點?”
“我怕碰到熟人。你家的辦公室可不可以?”
“我操,你像做賊似的。”
“沒有沒有,碰上熟人肯定就傳到黃錦江耳朵裏去。那就約好了,明天十點我到你家去。”
書瑜點點頭,給秘書小崔發了個短信,下班之前把合同準備好。
黃紹江舒了口氣,舉起酒瓶喝了一口,“謝謝你,小葛。”
“搞這麽神秘,可以透露一些嗎?”
黃紹江搖了搖頭,“你記得上次在這裏,我們提到芯片?”
“可能吧,不記得。”
黃紹江在手機上劃了幾下,拿給書瑜看,“彭博曝中共植入間諜芯片監控蘋果亞馬遜等三十家企業。這是你們家的芯片?你涉入這個案子?!”
“哎喲,你別叫喊呐,不是不是,我向你慢慢解釋。”
“你最好解釋清楚,如果真是因為這個事件,恐怕需要嘉信的資深律師出麵了。”
“明天,明天好不好?噓,有熟人來了,別再提嘍。”
“誰?”書瑜朝門口望去,那個Neil Garrett,泥兒嘎吧,進來直奔吧台,親熱地向梅梅打招呼聊上了,梅梅朝他們這邊指了指,泥兒看見他倆,便走過來,“你們好。”
“你也是常客?”
“我常來,我是梅的朋友。”
六
黃紹江準十點邁進書瑜的辦公室,小崔站起來招呼,“您是黃先生吧?我去叫老板。您喝點兒什麽?茶?咖啡?飲料?”
“咖啡吧。”
“喲嗬,你這麽準時?”書瑜握了握手,“後麵客廳坐吧。小崔,合同哪?”
“哇,你這個院子好棒哦。”
“合同也簽了,痛說一下革命家史吧?”
“什麽?”
“噢,我忘了你是,那個,沒什麽。”
“不急,我能參觀一下你的院子嗎?”
“這兒又不是故宮,別參觀,隨便看吧。”
“不是恭維你,很多四合院都成了大雜院,加蓋亂蓋,失去了很多珍貴的老東西。政府占去的好地方起了樓,也是不倫不類,中南海裏肯定不錯,可惜我進不去。”
“我的建築師不錯,那邊那個院子翻修的時候,他把人家的瓦都買下來放我屋頂上了,這兩扇門也是。”
“哇塞,這木雕是我見到最精致的。”
“你懂古董?”
“不太懂,隻是喜歡。完全得益於我三哥的培養,他找到了在湖南老家的大哥二哥後,就命令我們這些弟妹們回大陸尋根,我那時候每年都來一次,去了很多地方,很喜歡我們中華文化。”
“台灣也有老東西。”
“有。你去過嗎?”
“沒有。”
“很美麗的地方,我建議你去看看。”
“唔,好。”
“唉,想想變化真大喲,有句什麽話來著,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我們台灣人沒有三十年前的優越感了。”
“很失落吧?”
“沒有沒有,還好。”
黃紹江嘖嘖稱讚,轉了一圈兒,看到書瑜的運動器械,“哇塞,你這個小健身房不比我的差耶。”
“這叫三句不離本行。怎麽著,看夠了?進入正題吧。”
“噢,好。”
兩人回到客廳,黃紹江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想了想,“從哪兒開始呢?”
“你找我肯定和芯片有關,否認沒用,要不你給我看那條消息幹嗎?”
“否則你會接嗎?”
“我操,你丫耍我!”
“不敢不敢。這樣吧,我講你聽著,反正你按時收費。”
“我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唉,真是跟三十年前不一樣了。”
“你沒那麽老吧。說吧,我聽著。”
“我說過我們家是做半導體的,對吧?那是從我們家老三開始的。老三叫黃錦江,他是聰明絕頂,從高小到大學,從來都是第一。不像我,我們兄弟七個我是最沒出息的一個。”
“別謙虛。你比大部分人強多了。”
“哪裏強?我上的醫大,可惜沒畢業,自然當不成醫生,我唯一的工作是老大給安排的,我結過三次婚離過三次婚,眼看就是半百知天命的年紀,我卻是無家無業無妻無子。”
“你的工作是管理工廠,對嗎?”
“嗯,SVM,矽穀材料科技有限公司,由黃錦江在1984年創建於美國加州,三十多年後,在日本韓國中國等地建立了子公司。”
“你在背公司的首頁廣告嗎?”
“向你介紹唄。下麵進入重要內容,SVM在通州的廠房有三萬多平方米幾千名工人。”
“規模不小。你們到底是做什麽的?”
“問的好,正是我下麵要講的。簡單說呢,SVM主要做矽錠,然後切割成矽晶片,就是集成芯片的原材料,我們不做芯片。明白了?嘿嘿,其實再多我也不懂。”
“就這麽簡單?”
“再多說你得學一年物理才能明白。”
“哦,那你找我做什麽呢?”
“很多很多。去年吧,北京市政府宣布要在通州蓋辦公大樓,我們這些工廠,呃,有汙染,咳咳,必須搬離,逐漸搬出首都地區。所以呢,我們選定了多處場址,河南啦,寧夏啦,沈陽啦,這些省市地方蓋新廠房,不僅僅是勞動力比北京低廉,政府還有各種資金和稅收上的優惠。”
“哼,優惠你們去汙染自己的地盤!別跟我急,是事實。”
“權衡利弊,從大局上著想,對這些偏遠地區好處更多。”
“我不跟你爭論既成事實。”
“好好,醬紫最好。對我自己來說,多處廠址,就給了我真正插手管理的機會。”
“你現在沒有?那個什麽三萬平方米幾千工人,是你在吹牛?”
“我是名義上的總經理,老大不放心,配給我不少副手,所以我落得輕鬆。”
“難怪你整天在城裏住著,還兼職教練!現在你辭了,是因為要去河南?”
“我舍不得北京。”黃紹江抬腕看了一下手表,“哦,我現在要去機場接人,小老大駕到。”黃紹江眨了眨眼,“好戲上演。”
“好像你什麽實質性的東西都沒講呀。真花錢找人聊天?”
“等我接了人再跟你聊。好戲在後麵,不騙你。”
書瑜送走黃紹江,才看見童一軍又連著打來無數的電話,什麽事兒這麽急?“童先生,不好意思,剛才在開會。哦?好,好,好吧。”
童一軍約了書瑜在悅茗軒吃午飯。一見麵就迫不及待,“你說亞蘭到底請我們來做什麽?我提出很多建議,沒人聽。你問問Neil,他幹了什麽?晃蕩了快一個月了。沒有任何成績,我擔心亞蘭毀約不付錢。”
“等等等等,一點兒點兒說明白。合同上沒有講具體內容,隻說顧問,難道另有要求你們要幹出點兒什麽才行?”
童一軍兩太陽穴青筋凸起,書瑜看出來這一個月的顧問費對老童似乎很重要,“呃,你沒有要求預付定金什麽的?”
老童搖搖頭,“我對國內真的太不了解了。老楊答應我,”
“老楊?誰是老楊?”
“楊德興,亞蘭的董事長,他今天來北京,和我約了吃晚飯。所以我想先問問你,如何更穩妥地解決我的擔憂。”
“噢。”
“老楊是我同事的同學的朋友,我們在美國見過幾麵。我是有意海歸創業,老楊有意投資,所以,所以,”
“所以你就沒要腚金,光著就來了?”
“也不全是,他給我租的國際公寓,飛機票也是他買的。最壞的結果就是免費旅遊,”
“可你在工作,不是嗎?”
“是啊是啊。”童一軍撓著頭,“我隻是想不通,他花錢弄我過來為什麽?”
“為你的創業投資啊。”
“你口氣裏都是諷刺呐。”
“別誤會,我聽起來很忽悠,那麽亞蘭是做什麽的?你說你是大數據大拿?”
“電商,亞蘭是做電商,呃,做電子支付的。”
“哦?這個我感興趣,再說說。”
童一軍看了看表,“好吧,我下午有個會議,”
“去他的會議!你不是來混錢的嗎?告訴他們你不參加了,也試探一下亞蘭到底什麽態度。”
老童猶豫了一下,咬咬牙,“也好,我聽律師的。”
八
“這個電子支付,支付寶啦,微信啦,你都聽說過,”童一軍咳了一聲。
“豈止聽說,天天用。”書瑜確認,撇了一眼手機。
“嗯,全國十幾億人,人人都用,我那天用票子,居然不收!”
“你應該也用啊,很方便,美帝難道這麽落後?”
“美國的消費觀念不同,我們是借錢買東西,每月還清,還不清就是高利貸。”
“信用卡。明白,我們是銀行卡,沒錢甭想。”
“唉,一窩風,鬧得有錢也不得。那天我說我請客,結果很尷尬。”
“與時共進嘛。”
“微信我有,支付寶也不過是個APP,問題是我沒有銀行賬號。”
“開一個,又不限製你是什麽人,銀行隻認票子。”
“嗬嗬,麻煩,報稅麻煩。”
“不懂。如果亞蘭付錢,怎麽付?點票子給你?美金票子?”
“匯款。”
“嗯?”
“怎麽?你覺得不可能?那怎麽辦?”
“我不知道亞蘭,老楊,你到底在幹什麽。不過呢,外匯比較繁瑣,手續繁雜,我覺得你不應該嫌麻煩,收錢要緊,對不對?給亞蘭些方便,少一些拒絕你的借口。”
“明白明白。”
“如果亞蘭履行合同的話。”
“是啊。你看這個電子支付,這麽多人都在用,信息量很大,對不對?數據就是金子,亞蘭握著金礦,我好比來幫他們采礦。”
“亞蘭又不是騰訊阿裏巴巴,有什麽金礦?”
“聽說過POS機嗎?”
“呃,就是每個商家收錢的那個東西吧?”
“對,收銀機,零售餐飲兩大主類,亞蘭在全國各地有幾百萬台這樣的收銀機。”
“這就是你說的金礦?”
“剛才我說支付寶有很多信息,想想看,這些收銀機裏有多少信息?什麽商品賣的最多?什麽時候賣的最多?什麽菜最受歡迎?有個著名的市場營銷案例,不知道你聽說過沒有?美國最大的連鎖超市把啤酒擺在尿不濕邊上,結果銷量大增。”
“啊?那是什麽原因?喝啤酒戴尿不濕?你們美國人的玩兒法?”
“嬰兒尿不濕啦。因為都是當父親的被打發出去買尿片,啤酒放邊上不是很順手?”
“噢,好吧。”
“當然不一定適用於現在的消費觀念。我舉這個例子來說明掌握信息是多麽的重要。亞蘭挖掘出來的信息可以賣給商家,讓他們能有針對性地做廣告。”
“嗯,有意思。”
“我認為老楊知道他是坐在這個金礦上,可是亞蘭無人知道怎麽挖掘,所以才請我,我們來。”
“一個月好像短了些。”
“是很短,我和老楊也交流了將來合作的項目,因為這幾乎和亞蘭的主業無關。他是考慮另起爐灶,比如風險投資我的創業公司,專做大數據。”
“你有公司了?”
“還沒有,我這次回來順便考察一下國內情況。”
“好好。”
“唉,看來你是不大懂,這裏麵太大的潛力啊。我搞的是世界級先進的技術,真的是沒有多少人能懂。”童一軍額頭上的青筋又暴起。
“隔行如隔山。”書瑜開始同情童一軍,中年男人在事業上經濟上的壓力,“您是大拿,不過大數據也是近幾年的新鮮事物,真懂的人確實不多。”
“外行看是新東西,其實所謂的大數據,是指速度,並不是指數量,”
書瑜有些後悔接下茬兒,頭皮發麻發漲,“數據這東西,我不懂。”
“我在這方麵做了一輩子,從我讀博士時候就,”
“童大博士,哇,羨慕羨慕。”
“我回來不是為什麽錢,說實話,我可以為國家科技進步做出貢獻。”
“欽佩欽佩。”
“小葛,你年輕,有一技之長,不浮誇。”
“謝謝您誇獎。”
“我也謝謝你給我的幫助,這頓飯我來請。”
“哎喲,您老太客氣了,我來吧,您回來一趟不容易。我還有事情,先走一步,祝您一切順利,為祖國做出重要貢獻。”
書瑜在門口和梅梅迎麵撞上,“哎呀,你在啊?正好,別走,李蕾賀楠他們馬上就到。”
”蕾姐回來了?!”書瑜心花怒放,一把抱住梅梅,終於可以結婚了。
“我,見到她我也很高興,可是,”
“我就沒走多遠,”李蕾騰騰衝過來,“就是小明一個奇怪的案子,一幫人藏在地下室裏,嗨,別提了。快,有什麽好吃好喝都端過來!”
“這才是我的蕾蕾,大口吃肉,大口喝酒。”賀楠笑眯眯地跟在後麵,“哥,你好。”
書瑜一把把他扽到一邊,“嘿,你要是還認我這個哥,先把婚禮給辦了!你能等,哥等不及了。”
“你和嫂子不是早在一起了嗎?還在乎什麽婚禮?”
“儀式感,女人最重視這個。”
“好,我聽你的,哥。”
“什麽聽我的,你待會兒就提出來,這個周末就辦,不能再拖!聽見沒?”
“你們嚼什麽呢?”
“都過來,Neil今天運來了七種啤酒,咱先嚐嚐鮮兒。”
“七種!太棒了,我喜歡啤酒。”賀楠朝書瑜眨了眨眼。
三個人坐在吧台,梅梅拿出四個木製托盤,每個托盤上麵七隻小玻璃杯,七種不同顏色的啤酒,從金黃到黑褐,一溜排開。
“精釀啤酒之所以叫精釀,從用料到製作要比大路啤酒,比如百威燕京之類的,都要精致。”
梅梅拿起最淺的一杯,“金發女郎,這是最淡最容易喝的,燕麥芽兒烤炙的時間短,啤酒花兒放的偏少,所以酒精度不高,苦香味兒也少些。”
“啊,清爽。”賀楠喝了一大口,閉著眼睛咋麽著滋味。
“所以基本上可以說,顏色越深,燕麥芽兒烤炙的時間越長,麥芽糖越多,酒精度就越高。”
“顏色深的也更苦嗎?”
“不一定喲。中間的這些放的啤酒花更多,很多人欣賞的是啤酒花的香味兒,你們聞一下。”
“香。”賀楠舉著第六杯,“我提議,咱們婚宴上除了香檳紅酒白酒,再加上這些啤酒。”挨個看了看三人,一仰脖幹了。
“以前啤酒被認為是不登大雅之堂的,那是因為質量不高。我覺得小賀有新意,蕾姐,你說呢?”
“我隨你啦,你和楠楠定就是了。我和書瑜都是甩手掌櫃。”李蕾喝完最後一杯,“這個好喝,像咖啡,苦中有甜。”
“我也喜歡這個,”書瑜點點頭,“這種苦中帶甜還厚重的味道,經琢磨。”
“你們倆怎麽了?”
“沒有怎麽。”
“梅姐,婚禮定的下個月還是下星期?我快等不及了。”賀楠說著,伸手攬住李蕾。
李蕾回應,也摟住賀楠的腰,“就是,這事兒那事兒,一拖再拖,這回痛快點兒。”
梅梅看著他們三人,“婚禮是下下星期六,請柬做好了,今天就可以郵寄,願意電郵微信的,軟件也有。好了,誰想續杯?”
換了大杯,每人都選了自己喜歡的味道,梅梅自己是金發女郎,李蕾和書瑜是黑珍珠,賀楠要了啤酒花最多的拚命三郎。
“為我們即將開始的新生活。”四人的酒杯碰在了一起。
九
“你請柬的名單上怎麽沒有黎文墨?”梅梅一邊裝信封,一邊問書瑜。
“誰?”
“書瑜!”
“噢。我還沒想好。”
“有什麽可想的,你應該第一個送給媽媽。”
“第一被蕭宏搶去了。”
梅梅搖搖頭,舉著手裏的請柬,“我寄出去了,你還要再看看嗎?”
“不用,我的朋友也是你的朋友,你都認識,你定吧。”
“好吧。我要請黎文墨,我發微信咯喲。”
“大老遠的,”
“你出機票,頭等艙。”
“好好好。完了沒?十二點多了,該回家了,我忙了一天。”
梅梅見書瑜終於鬆動了,微笑著拍了拍書瑜的麵頰,“我先給媽媽發個邀請。”
書瑜和梅梅親手把請柬送給蔡老板,接受了一堆的恭喜後,在前麵吧台又被調酒師小張小洪圍著說笑一番,總算出了門。
書瑜側臉見梅梅麵帶微笑,也壓不住自己的喜悅,攬她入懷,兩人親吻半晌,才拉著手朝停車場走,突然,胡穎從陰影裏走出來。
“葛律師,梅姐。”
“哎呀,是穎姐!這麽晚,剛到嗎?怎麽不進去?”梅梅嚇了一跳,十分擔心地問胡穎。
“我在等你們,不好意思,這麽晚,我隻有幾句話,問問葛律師。”
書瑜頭發漲,這夫妻倆訛上他了,“我不是你們的律師。有什麽事兒明兒辦公室談吧。”
“就兩句話,你看我等了半天,”
“哦,那你們聊,我去車裏等。”
“別走,梅姐,我沒什麽藏著掖著的。”
“老童讓你來的?拿到錢了?”
胡穎雙手一拍,“我們家老童也找過你?錢匯到美國了?”
“呃,這個我不知道。”
“你們都見過老童,上海人,很精明,對不對?我這種大大咧咧的北京人,提防他一輩子,不知道哪天被他算計。”
“胡,童太太,”書瑜斜眼看著梅梅,“您這是,這是你們人民內部矛盾,嗬嗬,我就不參與了。”
“是啊,穎姐,”梅梅輕聲勸胡穎,“你們老夫老妻的,有什麽事兒,商量著辦。”
“我想離婚。”
“穎姐,別嚇著我們,怎麽說到離婚呢?”
“我想通了,我女兒還在念高中,他要海歸創業,別等他小三小四的,把我們娘倆兒賣了都不知道。不如現在了斷,我給他個自由。葛律師,你幫我唄。”
“我不是離婚律師,民事法這方麵我不熟悉。”
“穎姐,你們都是美國人,在中國打離婚官司?”
“可以呀,我打聽過了。”
“哦,你是有備而來。”梅梅看了看書瑜,“離婚的原因呢?我是說,你要呈報給法院的理由,比如第三者啦,家暴啦。”
胡穎搖搖頭,“諒他現在也不敢。唉,誰知道呢?背著我偷偷地,我也不知道,我能看守一時,不能看守他一世。”
“穎姐,你大概多疑了,老童看上去老老實實學究似的人,”
“回國到了這個花花世界,越是老實的人越不老實。”
梅梅看著書瑜,書瑜聳聳肩,打了個哈欠,忙握住嘴低下頭。
“穎姐,我能理解你的擔憂,書瑜呢,是個經濟法律師,離婚這類案子確實不是他的強項,反倒不利。不過嘉信是個大公司,書瑜找民事法律師同事來幫你,你看這樣好不好?”
“那好啊,今天晚了,我就不打攪你們了。”
看著胡穎走遠,書瑜歎口氣,“我不喜歡老童,很自以為是,還愛占便宜,可他老婆這種做法,怎麽像偷襲,太不地道了吧!”
“女人一旦動了這心思,攔是攔不住的。”梅梅低聲說了一句,靠在書瑜肩上,“他們貌似和睦,哪想到私下裏都有小九九。”
書瑜摟緊了梅梅,“回家。”
悅茗軒真成了大家的食堂,酒吧的銷量因為泥兒的精釀啤酒而略有增加,可泥兒自願幫忙推銷,跟小張小洪嘻嘻哈哈很開心,他有美女緣兒,吧台上常有靚麗的風景線,晚上很是吸睛。梅梅樂得清閑,每餐都和大家一起同桌,彩虹也吃不慣公公婆婆的家常菜,和蕭宏每天準點報到,賀楠在李蕾出差時天天過來,習慣了熱鬧,現在兩人也時常過來。蔡老板有了這些常客,在菜單上多花了些心思,彩虹是美食家們的代言人,點評的言辭犀利。
“其實最難做好的是最簡單的菜肴,蔡老板,我先誇獎你一下,這個雞蛋做的火候恰到好處。”
“彩虹姐的舌尖越來越厲害,我保證向後麵傳達,你們慢用。”蔡老板笑咪咪地接受了表揚,去招呼其他食客。
“老婆,你什麽時候懂了這麽多?這雞蛋確實比我媽做的好吃太多了。”
“人家國外大廚師都是用雞蛋來考察技能的。”
“瞎說,知乎上看來的你也信?”
“鱉妹說的有道理,簡單的菜肴對調味對火候的掌握更難些,把主菜的原味兒調出來才是成功。”
“嗨,不就是一日三餐嗎?哪兒那麽多講究。”曆來三十秒吃完一頓飯的李蕾不屑地插了一句。
“蕾姐,你在部隊裏吃大鍋飯把味蕾吃得退化了,賀楠,你負責好好把蕾姐調整回來。”
“別說,我還真計劃了美食之旅,第一站成都。”
“美食之旅要從清淡的地方開始,江浙一帶,一碼的清蒸,麻辣四川放最後。”
“太饞人了,我報名參加。”
“我也去。”
“我等不及了,什麽時候出發,”彩虹話沒說完,眼睛停在門口,原本興奮的臉耷拉了下來。
眾人的目光都轉過去,童一軍和胡穎從外麵進來。
“原來你們都在啊。”胡穎打招呼。
梅梅和書瑜對看一眼,“穎姐,我們也剛剛開始,菜還沒上齊呢,過來一起坐吧。”
“不啦不啦,不麻煩你們,我們自己吃。”
“別客氣,都是熟人,我讓蔡老板加倆菜。”
“這樣也好,”童一軍點點頭,“我和葛律師還有點事討論。”
“穎姐,想吃點兒啥?”
“我今天帶他出去嚐嚐咱北京小吃,哈哈,他喝了一口豆汁兒以後就再沒碰過別的吃的。我說來點兒上海菜補償他一下。”
“好啊,那就加個醃篤鮮,一個三黃雞,蔡老板做的很好吃。”
“謝謝。”
“穎姐,坐這邊,”彩虹招手,“咱們姐妹坐一起。”
男人們外加李蕾聚在桌子另一側,童一軍挨著書瑜坐下。
“昨天晚上和楊總聊過了。”
“哦?”
“他兒子今年去美國留學,他想借機投資移民呢。”
“不投資你這種海歸創業的人士了?”
“我不一定海歸,在美國開公司是一樣的。”
“還有希望,那我恭喜你。”
李蕾聽見,“童先生是回來創業嗎?您做什麽的?”
“我做大數據呀,咱們中國網絡發展這麽快,”
“哥,”賀楠聽過童一軍的科普,把注意力轉到書瑜這邊,“我也想創業呢。”
“做什麽?”
“郭婷婷,你的射箭老師,記得她嗎?我們幾個隊友想開個體育遊戲中心,介於拓展團建之間的遊戲,有射箭射擊,飛盤高爾夫,等等,室外的。”
“哎呀,很有意思啊。”
“雁棲湖邊上有個農莊有意願提供場地,那兒環境很好,哎,哥,要不明天帶你去看看?”
“改天吧,我和梅梅明天去潭柘寺燒香去。”
十
原本去晦氣的二人拜佛,變成了浩浩蕩蕩的進香大軍。除了飯桌上的這幾個人,彩虹抱出了大壯,泥兒帶著不知第幾任女朋友也湊熱鬧。
書瑜骨折的腿不敢多走路攀爬,勉強堅持到大雄寶殿敬了香後,就在偏遠角落台階上坐著休息,仰頭看山看樹。
彩虹推著嬰兒車和書瑜坐在一起,李蕾喜歡大壯,看彩虹拿著奶瓶喝奶,顧不上遊玩,抱起孩子,邊溜達邊喂奶,和彩虹書瑜聊天。
“哎,我說彩虹,你對那個老童什麽態度,他招你惹你了?”
“這種渣男,誰稀罕他!”
“怎麽回事兒?你怎麽知道他渣?”
“嫂子,要是他對你幹了什麽,看我揍扁了他!”
“不用你,我就能把他揍扁。你不知道他是怎麽對待穎姐的,那叫家暴。”
“你怎麽知道?胡穎說的?”
“對呀,我們一起逛街聊起孩子,她說她女兒很棒,門兒門兒課拿優,學鋼琴,學跳舞,是學生會主席,現在在私立學校讀高中,明年就要去讀耶魯大學,老童的工資根本不夠付私立學校的學費,人家穎姐一人供著女兒。”
“不可信,老童是博士,是專家,難道還掙不過胡穎?她幹嗎的?”
“她在大學裏做文秘,幹了好多年,人脈廣,很多國內考察團去那邊都是她幫忙聯絡,掙好多外快呢。”
“她能幹,能掙錢,不等於老童渣吧?一家人裏總會有人掙的多點兒有人少點兒。”
“老童看著緊著呢!老童在家管錢,穎姐以前沒工作時,連零花錢都沒有,現在穎姐買什麽,油鹽醬醋的,老童都把賬單兒看個底兒掉,穎姐接待考察團,接觸什麽人他都盯著,”
“聽起來胡穎是個怨婦啊。”
“你不覺得老童管得太寬了嗎?他現在沒穎姐掙的多,開始嫉妒,鬧著要海歸,回來幹嘛?一沒人脈,二沒錢脈。”
“嫂子,你就聽胡穎一麵之詞,老童就是有點兒摳門兒,哪就到家暴的地步。”
“我看也是,我聽上去胡穎有點炫耀呢。”
“啊?你們沒覺得老童過分了?”
“誰都像你?小蕭把你寵壞了。”
“沒有的事兒!我們家是蕭宏管錢。”
“可你管著宏哥。”
“我們那叫愛情。”
“老童那是另類的愛情,我看胡穎挺享受。”
“你們真這麽看?”
“我看不出家暴,剛才不是還手拉手的?挺恩愛呀。”
“手拉手可能是給外人看。”
“書瑜,你什麽意思?”
“沒什麽。”
“哎喲,大壯吃飽了吧?”
“豎起來拍拍,打個奶嗝兒。”
“你來吧,我手重,怕把大侄子拍扁咯。”
“哈哈,其實我也不會,都是我婆婆帶著。我先拍,打不出來再換你。”
李蕾彩虹手忙腳亂鼓搗著大壯,書瑜很享受看著,想象著換了梅梅會是個什麽樣子。
賀楠從上麵的文殊院跑過來,“哥,彩虹姐,胡穎姐從台階上摔下來了。我和宏哥送她去醫院。蕾蕾,你開車帶嫂子他們回家吧。”
“啊!摔的重嗎?”
“還好吧,頭上有點兒流血,手腕子崴了。”
“哦,那快去吧,山路不好開,別著急。”
“哎,知道了。到醫院再打電話。”
三個人看著遠處圍著的一堆人,估計是跌倒的胡穎,“唉,上點兒年紀了就得當心,可穎姐不像很笨拙的樣子呀。”
李蕾瞥了一眼書瑜,書瑜搖搖頭。
一會兒,梅梅,泥兒,和他的女友過來,“你們知道嗎?胡穎摔了個跟頭。”
“知道了,怎麽摔的?你們看見了嗎?”
“沒有啊。他們夫妻倆在一起玩兒,我們都在看帝王樹,然後就聽有人喊摔傷了,沒想到是穎姐。”
先把彩虹大壯送回家,李蕾開車送書瑜和梅梅回四合院,蕭宏和賀楠也從醫院過來。
“左腕橈骨摔裂了,還有些輕微腦震蕩,留院觀察兩天,應該沒大問題。”賀楠向大家交代了一番。
“那就好,”書瑜猶豫了一下,“隻是時間上非常湊巧,但願就是湊巧吧。”
“說什麽?”
“什麽意思?”
大家都追著問。
這也提醒了梅梅,她吸了口氣,“你不會認為他知道她想離婚?”
“誰想離婚?”
“雖然彩虹說的什麽都得打折扣,宏哥,我沒有貶嫂子的意思,蕾姐也聽到了,童一軍是個控製欲極強的人,似乎有過家暴,胡穎在事業上經濟上都強一頭,如果她這時候提出離婚,那不是把老童逼到牆角了?”
“我也不想把人往壞處想,可書瑜說的這些確實挺可怕的。”
“但願老童不是我們想象的這種人。”
“我那天和老童聊了聊,回家後查了一下這個亞蘭和楊德興,有個信息引起我的注意,不知道和老童泥兒這些顧問們有沒有關係。”
“蕾姐,什麽信息?”
李蕾掏出手機,“聽這個,這是北京市政府為發展高科技出爐的優惠政策,比如這個,企業和項目經評審可獲得最高兩千萬元的創業扶持資金,還有,最高七百萬元的科技重大專項支持經費及稅收優惠政策,引進的高層次外國專家經評審給予最高一百萬元的年薪資助,等等等等,亞蘭是申請扶持資金的企業之一,而且進入了最後一輪的評審。”
“啊,原來老童這些顧問們是亞蘭引進的高層次外國專家。”
“問題是,”李蕾敲了敲,“這類扶持資金政府沒有追蹤審核,兩千萬申請到了以後究竟用在什麽地方,有什麽成果,政府企業兩不負責。”
“也就是說,國家的錢都進了楊德興的私囊?”
“難怪隻聘用他們一個月,用完就打發了。老童還抱著希望楊德興投資他的公司呢。”
一大早,書瑜被電話吵醒,“誰呀?哦,謝大律師,這麽早!什麽急事兒?是,是,啊?好,九點見。”
謝大律師,謝鵬飛,書瑜在嘉信的老板,把書瑜叫到了辦公室,也不打招呼,劈頭就問,“黃紹江是你的客戶,對不對?SVM要打個大官司,怎麽沒嘉信什麽事兒?”
“噢,SVM是黃紹江家的公司,跟他沒關係,呃,也就是說,和嘉信沒關係。”
“把他拉過來就有關係了。”
“可黃紹江是有意躲著,我可沒有可能搶,SVM用的誰?”
“誠信。”
“你的宿敵,我說呢,你幹嘛要搶。”
“去爭取一下,事成給你個大紅包。”
“SVM在打什麽官司?”
“這就是你要幹的工作,去去去,去找黃紹江去。”
“哎,我連口水都沒喝上,就轟人了?”
“工作要緊。”
“記住我的紅包,別食言。”
十一
悅茗軒,飯點兒。
“書瑜,這麽惦記我?這才幾天耶。”黃紹江進門,遠遠就開著玩笑。
“去你的,是我老板惦記你。SVM是不是剛剛有個狀子上交法院了?”
“啊,是啊,你們消息蠻靈通哦,小老大就是為應付此事來的。”
“哦,你們是被告了?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嘛。”
“你怎麽肯定是壞事呢?至少對你們律師來說是好事喲。”
“經濟案中,嘉信可是最厲害的律師事務所,沒有之一。我可以給你舉出十幾例我們贏了的大案,開庭之前谘詢一下總沒有壞處。”
“這次是小老大作主,我問問他先。”
“別敷衍我,請他過來。”
“現在?”
“對呀,他難道不吃飯嗎?”
“他有約在先呢。醬紫吧,我打個電話問問他之後能不能過來喝酒。”
“好,你打吧。我等著。”
“看不出你是這種人,很強勢。”
“工作上我不馬虎。”
“這是個比較棘手的案子,你真想攪入?”
“律師嚒,可不就是哪兒亂去哪兒?甘當攪屎棍,樂此不疲。”
“哈哈哈,攪屎棍,不錯。”黃紹江眯著眼看著書瑜,“我不是給你看過那篇文章嗎?有關芯片的,”
“真是那盆屎,”
“噓,咱們在餐廳耶。別說的那麽惡心。是醬紫,這個芯片,嗯,要不等小老大過來一起聊?”
“別賣關子,先給我科普一下。”
“我跟你說過,我不懂什麽芯片,我們倆人差不多的科盲。那篇文章,芯片的文章,多多少少跟我們這個案子有點關係。SVM,我們家這個公司,其實也不是我們家的,我們黃家幾個兄弟姐妹侄子侄女們占了大部分股票,噢,我跟你說過我們是家上市公司嗎?”
“沒有。在美國上市?”
“是的,納斯達克,符號是SVMI。打官司的對方呢,也在納斯達克,是SVMC。他們是做芯片的。”
“哦,名字很像,所以是你們利用這個空子幹了什麽,讓人家抓住了。”
“別瞎猜。SVMC的創始人魏宗昌和黃錦江是朋友,也是台灣人,他們二人都是同樣專業的博士,都在矽穀,曾經還在同一公司效力。”
“同行相輕。那麽誰更成功些呢?”
“沒有可比性,幹的不一樣的東西。”
“不是半導體嗎?再具體點兒。”
“黃家做原料,供應魏家做成品。”
“噢,有點懂了。既然你們都是美國公司,跑北京來打什麽官司?還不嫌這兒不夠熱鬧嗎?”
“SVMI和SVMC在中國都有投資,都有工廠,也因為事件發生在這邊,投控兩方都是中國法人,而且,而且執法不像美國。所以。”
“所以,你們幹了什麽壞事?老魏會來告你們?”
“何以認定是壞事,你有這種偏見,我也沒法雇你呀。”
“那就別慎著,跟你的律師講實話。我還是你的律師,對不對?無關這個案子。”
“當然你是。我個人認為是管理上的疏忽造成的,雙方都有責任,可是老魏損失慘重,因為他們做芯片,正好趕上這些負麵新聞。你看你看。”
黃紹江把手機推到書瑜麵前,“看看SVMC的股票,這幾天隨著大盤狂跌,這個月整個一個腰斬都不止。”
書瑜瞥見SVMI,“你們也好不到哪裏去。”
“是啊。其實這個案子對兩個公司都是打擊,SVMC的幾個大客戶持觀望態度,等這個案子的結果來決定是否繼續簽單。”
“SVMI呢?”
“你是問我們輸了的話?呃,不會比現在更差。”
“所以老魏是輸不起的。他是你們的客戶,他慘了對你有什麽好處?”
“沒有哇。我是主張和為貴,可是公司裏我不做主,老三錦江說了算。唉,人老了,變得越來越固執,老魏也是,打什麽打,私了多好。”
“你倒是推得一幹二淨,你不是這邊的總經理嗎?”
“在通州的工廠是我們直屬,其他的有合資,有合作,真不是我的管轄內,再說,我這人,嘻嘻,不怎麽管事,老三清楚的很,所以小老大才親臨指導。”
“小老大,他沒個名字嗎?你好像挺怕他?”
“我怕他幹嗎?他姓黃,”
“廢話,不姓黃姓什麽!”
“噢,是了,黃振捷。”
“小黃同學也是物理博士?”
“他是MBA,在華爾街混了多年,做風投的。”
“將來是他接班咯?”
“嗯,應該是吧。”
“他懂專業?”
“振捷也不懂,可他會管理,會融資,形象好,對公司的發展有利。”
“我怎麽聽著這裏麵的味道變了呢?”
“什麽味道?是不是你這個攪屎棍帶來的?哈哈哈。”
“嗬嗬,你說說明白。”
“也不是啦。專業上我什麽都不懂,唯一懂的是往前看。將來是年輕一代的天下,你說我是不是應該毫不猶豫跟定振捷?”
“你什麽意思?你現在跟著誰?不是黃錦江嗎?怎麽?父子在爭鬥?你肯定你站對隊伍了?”
“所以哪,我才用得到你呀,幫我分析分析。”
“你先把案子交給嘉信,我再考慮是不是和你狼狽為奸。”
“嗨,別說的這麽不堪耶。如果結果是輸了,你麵子上不好看吧。”
“有時候接案子不一定是要贏。”
“是為出名?你知道就好。”
“這裏有貓膩兒,你不想贏?”
“我希望的結局是雙方和解,振捷也同意。嘿,說曹操,曹操到。”
書瑜也向門口看,“哎呀,那不是那誰嗎?”
“不是,長的很像,對不對?ABC啦,都是吃著美國奶粉長大的,我相信一方水土養一方人啦。”
“給你介紹一下,”黃紹江向在門口張望的一個年輕人招招手,“這是我侄兒,黃振捷。振捷,這是我的健身夥伴,葛律師。”
“你好,”黃振捷握著書瑜的手,“Eric,Eric Kwan。”
十二
“小黃,好,好。”書瑜請這位有張明星臉的年輕人坐了。
“葛先生在嘉信任職?”
“小黃是個痛快人啊。不錯,嘉信是北京三大律師事務所之一,我們有強大的團隊,為客戶提供優質的服務。”
“嗯,我大概了解了一下嘉信,戰績輝煌。這個案子對SVM至關重要,我對現在的律師團隊不是很滿意。七叔,”黃振捷朝黃紹江笑道,“沒有否定你們努力的意思。葛先生,我願意和嘉信交流一下,如果我們能達成共識,我願意和你們合作。”
“那太好了,明天下午兩點見個麵如何?”
“好。現在,有什麽好酒喝?”
“梅,幫我看看這兩個公司。”書瑜等到梅梅下班,回家第一句話就問SVM。
“你還沒睡?”
“哎呀,你臉色不好,累了吧?”
“還不是你那個朋友,Eric,他仍是的美國時間,最精神的狀態,你們走了以後,他跟我聊了兩小時,全程英語,聽的我累死了。”
“親愛的,辛苦了。”
“說的這麽甜,有事兒吧?”
“嘻嘻,老婆就是厲害。”
“噢,你在看SVM,又是英文!”
“那就別看了,明兒再說。”書瑜關上電腦,攬住梅梅,“你們聊了什麽?”
“都是些沒用的,我要衝個熱水澡,放鬆一下。”
書瑜吻了吻她,“我來幫你放鬆。”
梅梅吻回他,“嗯,我們好久沒在一個頻道了,挺想你的。”
“我更想你。”書瑜順手解開梅梅的扣子,低下頭去,深深吸了一下,“唔,久違的香味兒。”
梅梅摸了摸他,“想得不太夠啊,要幫忙嗎?”
“要,”書瑜摟緊梅梅,“熱水澡,我也想衝衝。”
書瑜抱著沉睡的梅梅,卻一點睡意沒有,他的目光落在牆上的畫,四幅畫,父親抱著他,父親葛林的背影。
書瑜被啪啪啪敲鍵盤的聲音吵醒,睜開眼睛,梅梅正靠在床頭看電腦。
“早就醒了?”
“我看了黃錦江和魏宗昌兩家公司的網站,還找到一些相關報道,都給你存下來了。”
“真是我的好老婆。”書瑜狠狠給了梅梅個濕吻,“我先給謝鵬飛發過去。”
“那好,你工作吧,不是十點開會嗎?我先起床了,看看小櫻給做了什麽早飯。”梅梅有些氣喘。
“別急嘛。”書瑜點了發送鍵,把電腦扔在一邊,“我要好好謝謝你。”被子一掀,頭埋在了梅梅兩腿間。
“哎?這麽早?”梅梅看見書瑜笑眯眯地進來,“有好消息吧?”
“嘉信拿到了SVM,鵬飛沒食言,紅包不小。”
“恭喜你喲。”
“先來杯慶賀一下。”
“啤酒?”
“換個樣,嚐嚐青花瓷。”
“少喝白酒。”
“今天特殊。”
“好吧,幹喝不好,我給你叫倆菜下酒。”
“嗯,幹炸丸子來一個。”
“蔡老板今天進的小黃魚很新鮮,炸得酥酥的。你等著。”
梅梅自到後麵廚房端菜,小張擦著杯子過來,“書瑜哥,今天氣色不錯喲。”
“我哪天差了?”
“今天特別的神清氣爽。是不是梅姐伺候的舒服?”
“少跟我逗貧。她忙著婚禮的事兒,你多幫她些。”
“那肯定嘍,哥你放心。”
“丸子趁熱吃。”梅梅端著個大托盤過來,上麵四盤菜除了素丸子,小黃魚,還有花生米,醬肘子。
梅梅自己打了杯拚命三郎啤酒,“看不出你這麽會攬生意。”
“是紅包的動力,不過我要忙了。”
“忙是好事,注意身體。”
“必須的。”書瑜朝梅梅眨了眨眼。
梅梅捏著書瑜的下巴,將他拉近,“細水長流。”
書瑜帶著豬油的嘴吻了她一下,“聽老婆的。”
李蕾和蕭宏前後腳進來。
“小賀呢?”
“忙著他那個遊戲中心的事兒,我好幾天沒見他了。”
“蕾姐,明天拍婚紗照,提醒他一下。”
“行。”
“你們丫去哪兒照?我和彩虹的都是室內的。”
“攝影師選了兩個地方,明天是去箭扣長城。我看了樣片,喜歡他的取景,人景相融,剛柔並濟,很好看。”
“外景好,我想補拍呢,一是我自己畫的跟猴子似的,”
“我看更像二師兄。”
“反正就是他媽的一個醜,彩虹那時懷著大壯,壯實,她也不滿意,明兒我們一起湊個熱鬧吧。”
“好啊,明兒一早七點出發。”
“那我給彩虹打個電話,把禮服翻出來。”
蕭宏自去打電話,李蕾要了一紮黑珍珠,“這黃魚好吃,再來一盤。”
“蕾姐,我也是好幾天沒見賀楠,上次約著去打槍,他臨時撤了,他還順利嗎?”
“還好吧,他沒說,會缺錢嗎?”
“不言語大概是遇上事兒了,明兒我問問他。”
“也好,他瞞著我的事兒,說不定你們兄弟之間好說。”
“嘿,你們喝什麽?”蕭宏打了電話回來。
“我的是青花,你也來點兒?蕾姐那黑啤也不錯。”
“我來白的吧。哎?我剛才看見小黃魚,怎麽轉眼沒了?”
“你不看跟誰坐一起?蕾姐看上的菜,你就別想了。”
“你們嘴都挺刁的啊。黃魚有的是,我再去端兩盤,誰還想添點兒什麽?還有辦個小時熱菜才上呢。”
“那來個麻辣牛肚,和豬耳朵。”
“我幫你。”書瑜替梅梅拿了大托盤。
他們前腳走,童一軍後腳進來。
“穎姐好些了?”蕭宏和李蕾梅梅都關心胡穎的傷勢。
“好多了,謝謝。”童一軍臉上沒有絲毫釋重的喜悅,“葛律師不在嗎?”
“他在洗手間。”
“哦,那我去洗個手。”
童一軍洗了手,慢慢擦幹,看見書瑜從蹲坑出來,“小葛,我能單獨和你聊兩句嗎?”
“哎喲,老童!穎姐出院了?”
“她回她父母家住了。是這樣,我和亞蘭的合同後天到期,楊德興,他秘書,會計,誰也不提付款一事,老楊這幾天還回他老家了。你說,如果他們賴賬,我有多大把握告贏?”
“喔,你是為這事兒來的?非得在廁所裏講嗎?別這麽緊張,解決不了問題,我的朋友們也可以幫忙想辦法。走吧,先吃點兒喝點兒。”
“這個事情,”
“蕾姐和宏哥算是搞信息情報的,他們知道的比你我多些,聽聽他們怎麽說。”
“你丫便秘呀?怎麽去這麽半天。”蕭宏不管不顧,大聲嚷嚷。
十三
書瑜和蕭宏打鬧慣了,不覺什麽,童一軍聽出來蕭宏是在影射他,“不好意思,是我拉著小葛多聊了幾句。”
“來,老童,坐吧。”書瑜朝蕭宏搖搖頭,按著童一軍坐下,“你在亞蘭顧問一個月,你對亞蘭和楊德興了解多少?”
“我上次說過,他們擁有幾百萬台POS機,大量的數據等待開發,”
“這些技術層麵的你都細細的給我們講過,我們獲益匪淺。另外,老楊申請科技創新資金這事兒你也知道?”
“申請什麽?”
“老童,楊德興申請到一千萬科技扶持資金,聘請外國專家的年薪可高達一百萬,你看這個文件。”
“原來是這樣。”
“所以老童,你放心吧,老楊有資金,不會賴賬的。”
“原來是這樣。”童一軍蹙著眉又來了一句。
“我說老童,”蕭宏把一杯啤酒放到童一軍麵前,“你是不是看汙蔑我們中國的美帝文章看多了,對你自己的同胞這麽不信任?你看國內發展多快?別說一百萬,幾千萬幾億,那都不是事兒。來來,該吃吃,該喝喝,天塌不下來。”
童一軍拿起酒杯,差點兒被蕭宏碰脫了手,“小蕭說的對,啊,天塌不下來。”
蕭宏大笑一聲,向蔡老板喊,“老板,今兒推薦什麽好吃的?快上菜,我明兒還得早起哪,照婚紗照去。”
在東單路口的大樓裏,嘉信會議室的燈火通明,SVM和謝鵬飛的團隊仍然在工作,外賣點來的晚餐飯盒堆在桌子中間。
“嘿,黃紹江,你丫是真傻假傻?”書瑜在桌子底下踢了一腳,壓低了聲音。
黃紹江臉色難看,也壓低聲音,貼著書瑜的耳朵,“小葛,我知道你說話直率,不過說髒字就太過分了吧。”
“少來這套,謝律師說的婉轉,不等於看不出你裝傻,那麽損害公司利益的話你會在那麽恰當的時候說漏了嘴,讓老魏的律師抓了個正著?”
“什麽叫裝傻,全怪我專業不精,我真的不懂啊。”
“葛律師,”坐在旁邊的黃振捷聽見他們的悄悄話,插進話來,“沒有人能比我們更想贏了這個官司。對於今天七叔說錯的話,我們公司會對他做出懲罰。”
“振捷,別學老大的樣子,公司出點什麽問題,就把我推出去當擋箭牌。”
“七叔,”
“不用解釋,我閉嘴,反正我沒用。”
書瑜在這叔侄二人之間看了半天,心裏想不通,卻又不知道問題在哪兒。
“我回來了。”梅梅進門,見書瑜的書房還亮著燈,朝裏麵喊了一嗓。沒聽見回音,探頭看一下,書瑜坐在燈下,一摞厚厚的文件堆在桌上。
“這麽用功?”
“唔。”書瑜頭也不抬。
梅梅去廚房倒了兩杯紅酒回來,一杯放在書瑜麵前。
書瑜看了她一眼,“回來了?”
“泥兒又來值班,我把他交給小張了。”
“哦,好。”
“那你忙,我先洗洗睡了。”
“幾分鍾,我把這個讀完,等著我。”書瑜吻了一下梅梅。
靠在床頭,看著手機,梅梅慢慢啜完這杯酒,困意上來,不再等了,關了燈,蓋上被,幾乎要睡著了,覺得書瑜溫暖的手伸進被子,“睡了?”
“嗯。”
“我為你服務來了。”
“我心領了,早點兒睡吧,呀,一點了,不早了。”
書瑜將梅梅抱入懷中,“我準備好了。”
“我累了,睡吧。”
“你隻管放鬆,歇著,我來。”
可書瑜今天的服務並不圓滿,“對不起對不起,堅持不住了,明天我保證讓你滿意。”
“這兩天我看你都在加班,也是累了。”
“梅,你真是我的好老婆。”
“書瑜,你,幸福嗎?”
“嗯?”
“幸福嗎,你?”
“唔,當然。”
“書瑜?”
書瑜已經睡著了。
一大早,書瑜被咚咚咚新到短信的提示吵醒,睜開眼,身旁空著,梅梅已經起來。書瑜伸了個懶腰,拿起手機一看,一連幾個,都是童一軍發過來的。
“葛,亞蘭說匯到美國的美金被退回。”
“我確認了賬號,沒有任何問題。”
“這是不是在賴賬?你說過亞蘭有資金,不應該有問題。”
“小葛,你在嗎?我下一步該怎麽辦?”
“小葛?”
“在嗎?”
書瑜歎口氣,正在寫回信,梅梅端著早飯進來,“豆腐腦,油條,荷包蛋。”
書瑜放下手機,“謝謝,我餓極了。”
梅梅坐在床邊看著他吃,“哎,媽媽說她還沒有完全恢複,而且時間緊,路途遙遠,就不來了,祝咱們幸福。她說也給你發了微信。”
“哦,我待會兒再看。”書瑜擦幹淨嘴,拍拍肚子,吃飽的感覺很好。
梅梅收了托盤,“書瑜,你幸福嗎?”
“幸福啊,”書瑜有些遲疑,“為,為什麽問這個?”
梅梅遞給書瑜手機,“咱們在野長城的婚紗照。”
書瑜接過來,“哇,好美呀,咱們照的時候沒覺得。哈哈,你看宏哥。蕾姐這張好。嘿,看你,還是我老婆最美,”
“書瑜。”
“不錯啊,都很好啊。”
“書瑜,你真的看不出來嗎?”
“看出什麽?”
“你看不出蕾姐一直在皺眉?賀楠心不在焉?你呢?你也是擠出來的笑容。我看隻有蕭宏和鱉妹是真正的高興。”
“你說什麽呢?”
手機又咚咚響了幾下,書瑜關了手機,“梅,出什麽事了?跟我講實話。”
梅梅雙手捧著書瑜的臉,“記得當初我們為什麽在一起嗎?”
十四
書瑜嚇了一激靈,“什,什麽?”
“書瑜,你不覺得我們生活裏缺了點兒什麽?”
“沒覺得呀,我們都健康,有朋友,有工作,有房子,有錢,有,”
“你和我之間, 我們多久沒聊天了?”
“一直,現在不是在聊嗎?”
“聊正經的,有意義的?”
“梅,你不是因為昨天晚上吧?偶爾嘛,哪兒至於,”
“這正是我要說的,要麽見不到你,要麽見麵除了做愛,沒有其他交流。”
“我不懂你想說什麽,咱們不就是這樣過日子麽,吃喝拉撒睡,這樣吧,等我忙完這個案子,我日日夜夜陪著你,咱就聊天兒,行不?”
“書瑜,我沒有說這是你的錯,是我,”
“都是我的錯,你沒有。”
梅梅垂下眼,沉默半晌,“你起吧,我去北海公園走走。”
書瑜探過頭去索吻,“你好點兒啦?”
梅梅站起來,“起吧,熱水早就燒好了。”
書瑜雙手枕在頭下,想了幾秒鍾該怎麽更多地和梅梅交流,梅梅又回來了,“你看誰來了。”
賀楠站在門口,“哥。”
“哦?你怎麽來了?”
“我有事兒找你們,你得幫幫我。”
“小楠,讓書瑜先起床,我們在客廳坐,吃早飯了嗎?”
“沒,沒有。”
“那就去廚房,趁熱吃,走啊。”
書瑜匆忙洗漱了,到廚房一看,賀楠把小崔那份兒早餐吃得一幹二淨,小櫻又給他加了三個荷包蛋,放在桌上,“年輕就是胃口好。你吃吧,不夠我再煎。”
“謝謝小櫻姐。”
書瑜和梅梅坐在邊上看著他吃完,“什麽事兒一大早兒跑過來?說吧。”
“蕾蕾,她把我轟出來了。”
“什麽?!”
“為什麽把你踢出來?”
“她說我整天不在家,反正也不需要我,還我個自由。”
“你是整天不在家嗎?”
“我不是忙著創業呢嗎?有時候晚上就住在雁棲湖那邊。”賀楠的話底氣不足,越來越低。
“你一個人住?”
“不是,合作夥伴,有時候。”
“男的女的?”
“梅姐,真不是你們想的那樣。”
“女的?小楠,你怎麽想的!”梅梅拿出手機,“我給蕾姐打個電話。”
書瑜瞪著賀楠半天,“蕾姐是我的好朋友,你要是欺騙她,我不認你這個人。”
“我真沒有!哥,”賀楠急出了眼淚,“我們的投資被人卷走了,別跟梅姐說啊,我不想讓蕾蕾知道。我們是真的在想辦法撐下去,髒活兒累活兒我得自己幹,太累了,就睡在工地上。”
“卷走多少?怎麽這麽天真?”
“二十萬。哥,吃一塹長一智,我算是知道什麽人不能信了。”
“二十萬買個人生教訓,還不算太貴。”
“隻有你懂我,哥,我能在你客房裏睡會兒嗎?”
“不行!去給蕾姐打電話講清楚。”
“求你啦,哥,我一宿沒睡,現在腦子不清楚,說錯了話,更沒法挽回了。”
“你怎麽總有理?好吧,去睡會兒吧。”
書瑜把賀楠安置好,看見院子裏大槐樹下,梅梅悄聲打著電話,突然想起自己的手機這一早上一直關著,回給童一軍的短信還沒發出去。
打開一看,果然童一軍又來了一串兒微信。
正要打開看,謝鵬飛的電話進來,“鵬飛。對不起,忘了開機。啊?哦,哦,好,我馬上過去。”
書瑜長長歎了口氣,“菩薩慈悲,都怪我上香時不虔誠,怎麽突然這麽多倒黴事兒呢!”
他朝梅梅打了個手勢,“我得去趟嘉信。蕾姐怎麽說?”
“你先去忙,回來再說。小楠呢?”
“客房,睡了。那我先走了啊。”
謝鵬飛在辦公室等得不耐煩了,“我今兒早上看到這篇報道,這兒,有關SVM的。”
“我看不懂英文啊,說的什麽?”
“這是在財經新聞上看到的,很短,一共就四句話,說SVM的高管透露有關芯片一事己方確有不實之言,SVMC有望贏得官司,股票有回升趨勢。這不過是昨天的事兒,怎麽馬上美國就有報道?你看見有記者在場嗎?”
“沒有哇。所以要麽魏家要麽黃家故意透露出去的?”
“肯定是魏家嘍,這不,股票在漲嘛。”
“要不是黃紹江傻不拉嘰的承認,哎?他有那麽傻嗎?”
“他是你的客戶,案子也是你攬過來的,”
“什麽意思,老謝?案子是你逼我搶到的,後悔了?”
“這案子要是輸了,那才冤枉呢。”
“嘉信不該太在乎輸贏吧?你不是也在國內媒體上風光了一把?而且這一個彎子一轉,你多賺好幾天的錢,嘰歪什麽!”
“嘿,你倒是會辯,讓你做文案太屈才了。”
“我他媽什麽文案?你不願做的事兒都拽給了我,”
“得得得,紅包你捏好吧。下麵我是想怎麽說服對方和解,你說說看。”
“沒想到你惦記我的紅包兒,什麽時候這麽摳門兒了?”
“太丟麵子了。”
“虧你還是個資深大律師,哪兒來什麽麵子?”
“說你呢,你要是沒臉皮,去找黃家那倆探探底兒,賠多少是他們的底線。”
“好吧,不過,”
“不過什麽?”
“事兒成了你得給我加獎金。”
“我沒扣你就不錯了!還要加碼。”
“我結婚缺錢唄,要不你給我湊個整,紅包加獎金,二十萬。”
“去找老黃要去,他們願意賠錢和解,律師費你我對兒劈,你自己算賬去。”
“說好啦,別到時候賴賬。”
“出去幹活去。”
“怎麽對待員工啊,連口水都沒有!”
十五
“和解?我當然願意,從一開始我就說和為貴。”黃紹江馬上同意,“我向老大請示一下。”黃紹江抱歉地笑了笑,“還有小老大,振捷有決定權。”
“老黃,我可是忍你忍到了今天,別再裝了。”
“小葛,我沒有騙你耶,你知道我在黃氏集團裏是沒有任何發言權的,以前一直是黃錦江一手遮天,慢慢的就是黃振捷的天下。”
“你既然這麽說,我先不捅破你。我隻是告訴你,別在我麵前提你做為中國總經理多年什麽都不懂什麽都不管。你和產業鏈上的公司沒有任何聯係?”
“有是肯定有,需要我應酬的,我當然要出麵。”
“哼,好吧。老魏告你們暗地裏挖人,偷技術,都是真的了?”
“沒有暗地裏,小葛,這種事情天天發生,不止我們一家公司,人都是要往高處走的,對吧?老魏用人太過,天天加班,把人累跑了,我怎麽能斷了人家的生路呢?”
“你還成了大救星了!你們和老魏玩兒的是不同的東西,不是偷技術是什麽?”
“這個問的好,涉及到技術領域,我就沒有發言權了。我可以把Eric叫來。”
“所以你又推得一幹二淨?”
“不是我找借口,一提技術我就頭疼,所以我真的不懂,也不想懂。這個振捷和三哥經營理念不同。錦江的經營管理是利用他對業務的精通,將現有產品做到高質量,也就是縱向發展,而振捷走的是精英管理,是橫向發展,拓寬企業的經營範圍。”
“你是暗示黃振捷挖人偷技術?”
“振捷也不懂技術,他是學管理的,可他在華爾街混了多年,這次是帶著資金來奪權的。”
“奪權?從他老子那兒奪權?你們家這可是堪稱豪門恩怨哪!”
“豪門稱不上,恩怨是有的。”黃紹江朝書瑜眨了眨眼。
“你是真讚同小黃?還是隻因為抗拒老黃?”
“振捷來拉我的股權,他說的天花亂墜的,我是往前看,我說過,將來是年輕一代的天下,我自然支持振捷。”
“他信任你?他會留你繼續管理中國的產業嗎?”
“我還沒走呢,就想我了?”
“我操,你丫想什麽呢?”
“我付你不少律師費吧?光聊天就能掙錢,你不想留住我嗎?”
“噢,噢,你是說,嘿嘿,我以為,”書瑜自嘲地笑了笑,“那個,老魏要一千萬賠償,你們打算出多少息事寧人?”
“以我的估計,五百萬是底線,當然,”
“老大和小老大拍板拿主意,你丫他媽的比泥鰍還滑,操蛋,我知道了,再也不問你了。”
“探出底線了?可以不談工作了嗎?”
“幹嗎?轟人了?”
“沒有沒有,振捷也是健身狂人,他覺得公共器械不衛生,我,我們能去你家裏嗎?”
“不行。”
“就幾天,案子一了結他就回美國。”
“不行。”
“你計時我付費唄,算雙份兒。”
“我不缺這點兒錢,”
“三份兒,付給小櫻的清潔勞動,幫幫忙啦。”
“你有什麽陰謀?”
“老童,太對不起了,今天早上一個事兒接一個事兒,啊?噢,解決了就好,祝賀你,晚上?不用客氣,哦,好吧,好,再見。”
掛了電話,書瑜舒了口氣,總算有些好消息,童一軍拿到了亞蘭的付款,電話裏聲音都帶著得意,請書瑜在悅茗軒吃晚飯。
回到家,看見梅梅依然坐在大槐樹底下,“梅,蕾姐怎麽說?”
梅梅搖搖頭。
“什麽都沒說?”
“蕾姐說小楠不承認出軌?”
“我相信他。”
“你信他沒用。”
“叫他起床,好好審他。”
賀楠蓬著頭睡眼惺忪地坐在飯桌上,看書瑜和梅梅都沒有動筷的意思,咽了口水,把筷子放下。
“小楠,你和郭美美是怎麽回事兒?”
“婷婷。”
“什麽美美嬌嬌婷婷的?說。”
“我在工地睡著了,婷婷親了我,我跑回家,被蕾蕾看見口紅,我解釋不清,她不聽。”
“就親了一下而已?”
“哥,我是被親的。”
“你若是平時不招不惹,她親你幹嗎?”
“姐,我冤啊。求你和蕾蕾說說。”
“蕾姐不是小肚雞腸的人,你跟我們說實話。”
“哥,你見過郭婷婷,我們很久很久以前交往過三個月,然後就是普通朋友了。我,這段兒,我沒跟蕾蕾提過,”賀楠看看書瑜,又看看梅梅,低頭低聲接著說,“我覺得沒有必要。”
“我就說不會是空穴來風!你們是在一起創業,舊情複燃?怎麽說你呢?找誰不好找小郭?”
“都是朋友唄。”賀楠依然低著頭。
“小賀,我再問你最後一次,有沒有欺騙蕾姐?”
“沒有!我發誓!”
“好,我信你,吃飯吧。”
“蕾姐,我是書瑜,想跟你聊聊,現在,悅茗軒?好,待會兒見。”
十六
李蕾並不像書瑜預期的那樣失落,甚至婚紗照片上明顯的蹙眉都消失了。
“蕾姐,你沒事兒吧?”
“怎麽?看我哭天抹淚的才正常?”
“沒有沒有,那可不是蕾姐的做派。”
“這才像話。哎,謝啦。”
“應該的。蕾姐,賀楠跑我那兒發誓沒有做出對不起你的事,這個我可以擔保他沒撒謊。”
“我想了很久。”李蕾咬著嘴唇沉吟了片刻,“我不能和楠楠結婚。”
“蕾姐,你,你這是幹嗎?”
“別急,我可不是一時的衝動。”李蕾喝了一大口啤酒,抿去白沫,“楠楠人不壞,努力上進。可他太年輕,你別樂我,楠楠是我第一個男朋友,我們是一見傾心,有著那種衝進彼此的激情,他人年輕,我心理年輕。”
書瑜看著李蕾,她真的像隻有二十多歲樣子,歲月沒有在她麵上留下痕跡,“這我理解,我現在的心理和十年前沒什麽兩樣。”
“楠楠讓我成熟了。”李蕾笑了起來,“這件事讓我靜下來仔細想了想,我愛過他,可我們不適合彼此,放他走是最好的結局。”
“蕾姐,你說的太絕了,你們這叫磨合期,小楠是個好孩子,給他個機會,好不好?先讓他在我那裏住幾天,你們再見麵,冷靜地交談一下。如果那時候你還不能原諒他,那就,真的結束了。”
“還是你想的周全,梅梅的主意吧?楠楠敬仰你,你說什麽他都聽,在你家住著我就放心啦。”
“你關心他就有希望。”
“書瑜,我和楠楠認識一年多了,我難道就不能像關心個小弟弟一樣關心他嗎?”
“小弟弟?蕾姐,沒有這麽快吧?剛才,剛才你不是還講衝撞啦,激情啦。”
“嗯,我們曾經真的是驚天動地過,海誓山盟要過一輩子。可是剛剛發生的,給我們的關係造成了裂痕,而這個裂痕是無法修複的,勉強湊在一起會被這個裂痕折磨,隻能給對方造成傷害。我不想,不想失去曾經有過的美好。所以,現在結束最好。”
“哎呀,蕾姐,其實沒有那麽嚴重,現在開放了,男人不在乎,女人也不在乎,隻要你和小楠在一起,”
“不是在乎不在乎的事兒,我和楠楠之間的隔閡太大了,我們相差十幾歲,要說沒有代溝,那是自欺欺人,我想通了,真的想通了。現在分開是對兩個人都負責任。”
“聽你這麽一說,我覺得小楠沒有任何希望了。”
“不是這樣的,楠楠年輕,最有希望的應該是他。”
李蕾離開後,書瑜一看時間,童一軍大概一會兒就到,幹脆就留在悅茗軒等待,給謝鵬飛打個電話,通報了黃家願意賠償的金額。
謝鵬飛不希望這個案子再拖下去,召集雙方明天開會,商議和解的條款,讓書瑜明天必須到場,一旦黃魏兩家達成共識,馬上起草文件簽字。
書瑜盯著電話上梅梅的號碼,猶豫是不是和她聊聊,他無法明白李蕾的決定,難道女人都是這樣想的嗎?他想問問梅梅,可一時不知如何開口。更重要的是,如果李蕾賀楠退出,他和梅梅的婚禮還能如期舉行嗎?要不要明天先去民政局?
“梅先生!”書瑜的思路被泥兒的吆喝打斷。
“噢,你好。”
“太好你在這裏,”泥兒的中文大有進步,“我有一些新啤酒,你嚐嚐。”
不一會兒,泥兒端著個托盤,上麵四隻小杯子,兩杯淡黃,兩杯淡紅,“紅的先。”他自己先拿起來,一口喝光。
“這個像我小時候喝的小香檳。”
“草莓做的。”
“不賴,可不太像啤酒。”
“女士們喜歡。”
書瑜拿起黃的,喝了一口,“釀壞了?成醋了。”
“酸啤酒,歐洲最火的。”泥兒雖然發音不準,卻會用時髦詞兒,“釀造時間長,最貴的。”
“把你的下等淡酒拿來我吃吧。”書瑜記起小時候看到李汝珍書中描寫酸酒一段,笑著調侃泥兒,也沒指望他聽懂。
“酸啤酒是從比利時起源的。”泥兒開始了他的啤酒釀造史教育,口音加上詞匯量有限,書瑜聽得一頭霧水,正發愁怎麽打發泥兒,看見童一軍進來,“哎喲,我朋友來了,他英文好,你跟他聊。”
“小葛,你早來了?”
“老童,這位是泥兒,”
“我認識他,我們是同事。Hello,Neil。”
“嗨!我怎麽把這茬兒忘了。”
“你好,Tony,啤酒?”
“No, thank you, I don’t drink。”
泥兒一聽童一軍不喝酒,有些失望,“噢,梅先生,你換大杯嗎?”
“好,不過還是黑啤酒更對我的口味兒。”
書瑜喝了一大口黑珍珠,“老童,亞蘭的事情結束了?準備回美國?”
“不是沒費一番周折,”童一軍皺著眉,揮了揮手,“經過這一個月的了解,我認為中國不適合高科技創業,哪兒也比不上美國。”
“唉,可惜。”
“可惜的是你們中國,”童一軍額頭上的青筋又跳了起來,“都是大都會表麵的浮華,沒有真正的科技,淨是一些,”童一軍朝泥兒微微努了努嘴,“混錢的騙子。而像我這樣有真技術的人,報國無門。”
“可惜可惜。”
“沒有人才不說,更可恨的是楊德興這種騙國家錢的人。”
“沒有實據不好輕易下結論吧。”
“我一走,亞蘭沒有懂大數據的人!別說亞蘭,全中國都沒有,搞什麽搞,什麽是大數據都沒有搞懂。”
“可不是嘛,所以國家才出資開發,反正錢多,大把扔出去,沒準兒就能砸著一兩個。”
“是,是,就是太浪費。你說我留下來繼續尋找創業機會可行不可行?”
“留下挨砸?呃,這個,你比我更清楚吧,我沒資格建議。”
“你不懂技術,不怪你,不過我還是要謝謝你。”
“哎,你太客氣了,小意思,舉,”書瑜用一口黑珍珠把舉手之勞衝回肚裏。
和童一軍的飯吃得無滋無味,喝了太多的啤酒,書瑜有些頭疼,和梅梅打了招呼,先回家休息。
書瑜一進門,發現四合院裏最熱鬧的地方是廚房後麵的小健身房。
“喲,你們都在這兒?”
黃紹江和黃振捷都是短褲跨欄背心,“書瑜,回來了。”
賀楠一身運動裝,“哥,我在學搏擊,黃先生很厲害。”
“振捷更厲害些,他喜歡這類動手動腳的運動。”
“我是跆拳道紅帶,可自由搏擊更有實用意義。”
“哥,你來試試?”賀楠說著,摘下手套。
書瑜看黃紹江胳膊上帶著護板,“好,小黃教教我。”
“我先教你幾個拳法,你這地方小,不能練腿法,以後熟練了,能掌控了再練。”
書瑜換了衣服,戴上手套,振捷教,紹江陪練。書瑜有些底子,好久沒練生疏了,振捷指點幾下,很快就上手,看著黃紹江泥鰍一般的笑臉,手上力量加大了幾度。
“哥你悠著點兒!傷腿別吃力。”
“早好了。”書瑜今晚要發泄,“換你上來挨揍。”
“哎。”賀楠痛快地答應著,戴上護板。
黃紹江給賀楠指點,黃振捷幫書瑜,剛才被童一軍和泥兒前後教訓了一番,為賀楠和李蕾調和又失敗了,書瑜窩了一肚子火,看賀楠站在麵前,拿他來當個出氣筒,一陣子狠揍,哪管什麽拳法。
好在書瑜體力不支,賀楠少挨了幾下。
忙累了一天,書瑜洗了澡,爬上床,馬上睡著了。
十七
第二天書瑜的手開始發抖。
謝鵬飛看見,“老弟,你這是酒色過度嘞。”
“什麽酒色過度!”書瑜擼起袖子一看,連小臂都有些紅腫,“我昨晚上打人來著。”
“有什麽冤仇大恨?打誰?”
“他們。”書瑜朝走進會議室的黃家叔侄揚了揚下巴。
“賠償金額是靠談判解決的,不能打出來。你真缺錢?放心,二十萬我給你。”
書瑜嗬嗬笑著,一時雙方當事人,法人,律師都到齊,就和解金額開始談判。
或許是賠償了六百二十五萬讓黃家叔侄心煩,兩人搏擊時動起腳來。
“哥,你快來。”賀楠急急跑到前麵辦公室叫書瑜。
正和小崔加班趕文件的書瑜頭也不抬,“什麽事兒?”
“老黃摔傷了。”
“啊?!”
三人跑到健身房,看見黃紹江抱著腿躺在墊子上。
“怎麽回事兒?”
“是我,一腳踢狠了,七叔腳底下被那個啞鈴拌了一下,跌在跑步機上,磕了腰和腿。”
“嚴重嗎?上醫院吧。”
“把腿固定一下,如果骨折的話,搬動反而有害。”
除了小崔,剩下都有些知識和經驗,傷腿用板子夾住捆了,抬著黃紹江上了車,振捷和賀楠陪著去醫院。
書瑜和小崔繼續工作,過了兩個小時,黃振捷打來電話說沒有骨折,隻是嚴重挫傷,多休息幾天就好。
第二天,黃紹江無法如約到嘉信簽字,書瑜一大早帶著文件到黃紹江的公寓,應謝鵬飛的要求上門服務。
“請進。”黃振捷開了門,請書瑜到客廳坐,“我看看七叔醒了沒有。”
書瑜四下打量,黃紹江占據了公寓最高層的兩層,裏麵打通,加了個旋轉樓梯上下樓。樓上是臥室書房,樓下是客廳廚房客房。
室內裝飾簡明現代派,而且什麽都大,白色的組合沙發,寬大舒適,巨大的茶幾上亂放著酒杯,電腦,雜誌,封麵露肉的那種,書瑜目光投向占據一麵牆的油畫上,黑紅兩大色塊,中間略微磕絆一下。
“小葛,”黃紹江在樓上朝書瑜招手,“不好意思,我還下不了樓,請你上來吧。”
書瑜提著文件夾到樓上臥室,黃紹江的主臥是個套間,外間也是個寬大沙發,黃紹江請書瑜坐了,黃振捷扶著他一瘸一拐坐在沙發另一邊。
黃紹江看書瑜盯著牆上的畫,“聽說你是個畫家,看出是誰的作品嗎?”
“我可不是畫家。”書瑜連忙擺手,“就是小時候學過國畫兒。”
“哦,那跟油畫不太一樣。”
“不一樣。”
“七叔,簽字吧,”黃振捷抬腕看了看表,“我帶著文件去嘉信,葛律師可以不用跑了。”
“哪能由你代勞,”
“小葛,我有事情跟你商量。”黃紹江打斷書瑜,“我在哪兒簽?”
書瑜指點著,黃紹江在十幾處簽了字,書瑜又檢查了一遍,“完美。”心裏暗暗計算怎麽和謝鵬飛半兒劈。
黃振捷一邊打領帶,一邊走上樓,“我給謝律師打了電話,那我先去嘉信,你們商量。”
書瑜看著黃紹江,“真有事兒?”
“我馬上告訴你。Eric,代我感謝鵬飛律師,我們合作愉快,下星期我再和他簽長期合同。”
“一定轉達。”
黃振捷抓起這摞文件,放進自己公文包裏,提著下樓走了。
“你喜歡這畫?”黃紹江見書瑜目光又在牆上。
“談不上喜歡,現代藝術,視覺效果強烈。”
“作者是約翰麥坎勞福林,聽說過?”
“沒有。你有什麽事兒,說吧,我肯定不是為這畫。”
“哈哈,不是不是。喝咖啡嗎?”黃紹江指著沙發邊上的櫃子,上麵有個咖啡機,“還有茶。”
“不喝。什麽事兒這麽羞於啟齒?”
“啊,書瑜,”黃紹江又哈哈笑了幾聲,“是醬紫,我想請你代表我參加一個會議。”
“什麽會議?幹嗎要我去?”
“你是我律師啊,我授你全權代理。”
“先說什麽會議,販毒大會我可不去。”
“哈哈,你想去我也不同意。”黃紹江從茶幾上拿起一張紙揚了揚,“是SVM的年度股東大會。”
書瑜一看,全是英文,隻看懂了日期,就是後天,“股東大會?”
“嗯。我傷的不是時候,無法遠行,我的律師代表我參加。”
“遠行?這在美國?”
“對啊,矽穀總部。”
“我不懂英語,去開會不是瞎鬧麽。”
“不需要你發言,假裝聽的懂,然後跟著振捷投票就是了。”
“還要投票?”
“非常重要的一步,今年尤其重要。”
“就是你說的奪權嘍。”
“正是。”黃紹江朝書瑜眨眼睛。
“你這傷的蹊蹺。”
“會議是後天,你今天必須啟程。”
“今天?哪兒來的及買機票?”
“頭等艙應該有位子。我們來打個電話問問,買回程的機票而已。”
“我走著去?”
“走著去明年的股東大會?”
“你說隻買回程的機票。”
“噢,過去是私人飛機,你和振捷一起飛,等他從嘉信回來你們就可以去機場了。”
“等等,我還沒答應呢。”
“哎喲,”黃紹江突然捂著腰疼叫了一下,“你保責任險了沒有?我在你家摔倒,”
“我操,你丫在訛我?!”
“沒有沒有,就是突然想到這個。”
“你丫在脅迫我?”
“哪能呀,別急嘛,你就去兩三天,飛去,開會,飛回。你不知道,這款飛機中途不用加油,可以直跨太平洋。”
“這兩三天對我極其重要,我,如果梅梅能同行,我就去。”
十八
“這個,”黃紹江麵有難色。
“那我無法成行,你可以聯線遠程投票吧。”
“你必須去,和梅小姐一起去。我來確認一下有沒有你們的座位。”
“別逗了,私人飛機沒座兒?”
“是有其他人同行,”黃紹江撓了撓頭,“我看看誰的老婆醜些,把座位讓給你。”
“別裝了,我這就回去和梅梅做準備。”
“千萬別忘了護照。”
“知道。幾點起飛?”
“原定四點。”
書瑜站起來拍拍屁股,“好,我在機場等小黃。”
走到門口, “這是畫的春夏秋冬?”書瑜指著牆上的畫,忍不住想確認一下。
“不錯,你學過畫畫,眼光果然不一樣。”
書瑜嗤了一聲,出了黃紹江的公寓。
這幅春夏秋冬的油畫引起書瑜的注意,是因為它和書瑜掛在臥室的畫一般,是由四小幅畫兒組成,每一小幅是一種顏色,由淺灰綠,絳紅,棕褐,到淡灰黃,演繹了四季的變換。而書瑜臥室裏掛著的則是黎文墨畫的書瑜小時候,爬在父親的背上,四個不同的表情,而父親則是都是黑暗的背影。
書瑜拿出手機,打開微信,看到母親前幾天發來的祝福,信中最後說寄給他一幅畫。
“梅,是我。收拾行李,咱倆去趟美國。一會兒就飛,和黃振捷一起,對,什麽股東大會。嗯,嗯,你定吧。噢,帶著護照。”
回到家,小崔遞上謝鵬飛的快件,打開一看,是支票,“存上吧,給你自己五千獎金,這幾天辛苦了。”
“謝謝老板。”
“再放你三天假,我和梅梅這幾天出門兒,給小櫻打個電話通知一下。”
“得令。”
梅梅在臥室裏往行李裏放衣服,“回來了?怎麽這麽急?”
“飛機上我再跟你講。”
書瑜親了親梅梅,目光落在畫兒上,“黎文墨說寄給我畫兒,收到了嗎?”
“還沒,什麽時候寄的?”
“不知道。”
“書瑜,”
梅梅扭頭一看,書瑜已經出了臥室,朝客房走,梅梅掂量著手裏的兩套西裝,最後把右邊的放入行李。
“小楠,起了嗎?”書瑜站在臥室外麵敲了敲門。
“哥,”賀楠呼啦一下打開門,“我早就起了。”
“出來坐會兒。”
“嗯。”賀楠低著頭,跟在書瑜身後,坐在廳房椅子上。
書瑜沉默了一會兒,“跟蕾姐談過了?”
“嗯。”
書瑜又沉默了許久,從兜裏掏出一張銀行卡,“二十萬,把遊戲場辦起來。”
“哥!”賀楠吸了口氣,突然捂著臉抽泣起來。
“你被人騙了,藏著蕾姐,所以她才誤會。先把事業做好,還有機會。”
“哥,我欠你一輩子。”
“先別激動,這是我借給你的,掙了錢得還我。”
“當然當然,哥,你放心。”
“我不放心,我會有文件讓你簽,等我回來。”
“哥你去哪兒?”
“美國,這幾天你給我看家。”
“沒問題,哥你就放心吧。”
賀楠把書瑜和梅梅放在機場,招招手,開車走了。私人飛機乘客的待遇真是不一樣,不用排隊過安檢,不用脫鞋開包檢查,候機室裏寥寥幾人,服務員笑咪咪送上香檳酒。
坐在舒適的沙發上,梅梅輕歎一聲,“有錢真好。”
書瑜點點頭,想那童一軍為區區小錢睡不著覺,打悲情牌把老婆胡穎說成重病要回美國治療,亞蘭才付清顧問費,還是匯入了胡穎父親在北京的人民幣賬戶。賀楠全部的二十萬積蓄被卷走,恐怕就此而失去李蕾。而黃紹江肯出五十多萬讓他和梅梅到美國為他投票,有錢沒錢不一樣啊。
書瑜兩口喝幹香檳,“我倒不覺得黃紹江是錢多燒的,他說黃振捷要在股東大會上奪權,案子急著在今天結束,他失足摔傷,是巧合還是刻意安排,這些事件有什麽聯係,我還沒想明白。”
梅梅沉吟半晌,“黃魏兩家和解的條款是什麽?”
“黃家賠償了六百多萬,各自在網站上做簡短報道,案子由雙方和解結束,但金額保密。”
“還有呢?”
“還有,黃家在中國的芯片工廠,”
“嗨,葛律師,梅小姐,你們到了?”黃振捷進門向他們打招呼,“來,我給你們介紹一下我們的同伴。”
原來先前在候機室裏的幾個人都是乘這一趟飛機的,有的是股東,有的是黃振捷朋友,機長和乘務長這時候也出現了,向黃振捷問候了,宣布人已到齊,請大家登機,機長向塔樓申請起飛。
七八個人陸陸續續登機,書瑜和梅梅走在中間,進入明亮的機艙一看,清一色淺灰色皮椅,黑色烤漆桌子和櫃子,中間有沙發,最裏麵還有一張大辦公桌。漂亮的空姐將書瑜梅梅帶到一組相對的座位上坐好,飛機另一側是一個胖胖的老總,和他年輕的太太。
“偶買糕,這太棒了!”那年輕的太太四下打量,不時發出驚歎,探過身子來問梅梅,“你們也是第一次坐嗎?”
梅梅點點頭,“你好。我是梅梅,你們是去開會?”
“對呀。噢,我叫章曉菲。”
“聽你說話像是南方人吧?”
空姐過來問大家需要什麽飲料。
“香檳。”章曉菲拐著調說。
空姐笑咪咪地確認,“Champagne?”
“Yes!”章曉菲回答,上下顛了顛。
梅梅也要了香檳,“小章,你先生不像南方人哪。”
“他不是,他是當地人。”
“當地?哪兒?”
“他的公司那兒。”
“噢,是在寶雞,對吧?”
“對呀。偶買糕,這香檳太好喝了!空姐!”
“我也喝完了,我去前麵看看。”
“我也去。”
章曉菲脫下高跟鞋,挽著梅梅的胳膊,兩人去看機長怎麽操作。
半天,兩個女孩子前後回來坐下,係上安全帶,梅梅瞥了一眼書瑜,扭頭看窗外,“他做靶材的。”
“做什麽?”
“你後麵的那位是做光伏原材料。”
“什麽?”書瑜的聲音淹沒在發動機啟動的嗡嗡聲中。
飛機緩緩滑向跑道,短短的排隊之後,加速升空,起飛的角度大,書瑜感覺身子完全陷入椅座裏,柔軟舒適在後麵托著他,“嘿,沒想到小飛機這麽穩。”
“我剛查了一下,這是四人機組八名乘客的最新機型,速度比波音787還快,不到十個小時就能到舊金山。”
“隻有八人?怪不得。”書瑜前後看了看,想象是哪位醜婆娘被梅梅替換了。
“因為飛的時間長,每人都有床可以睡覺。”
“我可從來沒有過這麽高的待遇,我得好好享受享受。”書瑜在座位上咕容了兩下,渾身癱軟下來。
“我一直懷疑你上次,”梅梅見書瑜閉著眼睛很享受的樣子,吞了要說的話。
十九
飛機上升到一萬兩千米,兩名空姐開始為大家提供飲料和零食,章曉菲又一聲聲的開始買糕。
黃振捷請書瑜和梅梅坐在一起,“還舒適吧?有什麽要求隻管向機組提出來。”
“還能有什麽要求?那該是我想破腦袋也想不到的了。”
“你滿意就好,飛機飛的很快,明天一早就能到。噢,總部已經給你們訂好了酒店。”
“謝謝。”
“應該是我說謝謝,七叔最後一分鍾的決定,你們能答應幫忙,太謝謝了。”
“嗬嗬,要不是老黃用私人飛機誘惑,”書瑜搓了搓手,“有飛機方便多了,怎麽,你自己不學著開嗎?”
“飛機這東西,買的起養不起,我沒興趣。這是包機,現在很多公司跑中國航線,中國富豪多了,有了需求。你看,連空姐都招會講中文的。”
書瑜扭頭看那兩個空姐,有一個黃頭發但卻是個東方麵孔,用流利的英式中文和那些老總們說著話,“小黃,你的中文真好,我認識國外出生的孩子,多多少少都有口音,”他朝梅梅說,“比如劉建平。”
“首先是我粑粑的教育,”黃振捷笑道,“每年必須回台灣或者湖南一次,不能忘了根。而且,我認識很多像你這樣的富二代,”
“您罵我呢。”
“沒有沒有,我的意思是說他們都是很優秀的人,在美國上學,開公司,比如這間飛機公司,我一個朋友是合夥人,我們在哈佛商學院認識的,他就是中國人。”
“會中英文,還都講得是母語水平,黃先生是遊刃有餘。”梅梅誠心誇獎。
“對我的事業很有幫助。”黃振捷毫不掩飾他的得意,“梅小姐的英文很好,語調很像美國人。”
“沒丟光就是萬幸了。”梅梅搖了搖頭。
書瑜的手搭在梅梅腿上,她抬眼看著他,笑了笑。
正聊著,褐色頭發的空姐笑咪咪地過來問要不要添酒,可不可以上晚飯了。
書瑜摸了摸肚子,餓倒是不餓,可這個酒杯沒有空過,有些暈了,“飛機餐是最難吃的,這個級別的,應該不一樣吧?”
空姐好像聽懂了,開始介紹今天的晚飯,梅梅給書瑜翻譯,“他們有合同農牧場,用料全是有機食品,由世界名廚主理,每餐都是精品,今天是海鮮。”
想到劉建平,讓書瑜懷念起那頓法餐,他又看了一眼梅梅,回家後不管有沒有婚禮,第一件事就是去領結婚證,然後去巴黎,不對,梅梅是想去愛爾蘭還是蘇格蘭?
書瑜獨自出神兒,沒有注意到第一道菜已經放在麵前。
“這是龍蝦湯。”
梅梅說了第二遍,書瑜才聽見,乳白色的湯裏是紅色的蝦肉,點綴一勺黑魚子醬。喝了一口,潤滑細膩的湯裏濃濃的菜香,龍蝦的甜,魚子醬的鹹,融合在嘴裏,好食材做到了極致。
書瑜隻舀了三勺,湯就沒了,“這是法菜嗎?”
“我也沒喝夠。”黃振捷放下湯匙。
書瑜喝了一口香檳,嘴裏剩餘的鮮香爆炸了一般,不由得舔了舔嘴唇。
主菜是意式紅汁燴海鮮,鮮貝,鱸魚,大蝦,淡菜,海蠣,蟹肉,滿滿一大盤,配了一條酥脆的酸麵包。
空姐推薦了一白一紅意大利葡萄酒。
“意大利酒不如法國的有名氣,其實也很不錯。”黃振捷和梅梅都要了白酒,書瑜喝紅酒。
“我特意點的意大利菜,更合中國人的口味,”黃振捷用麵包沾滿了紅湯,“以後就會有中餐,我朋友說他認識蔡明,正準備推出中式大餐。”
“蔡明?她還是大廚?”書瑜難以想象。
“有個ABC上過很多廚藝節目,我喜歡叫他名菜,你說的是他吧?”
“唔唔。”黃振捷嘴裏塞滿麵包,朝梅梅使勁點了點頭。
“中式大餐,”梅梅沉吟著,“什麽菜更適合呢?”
“梅小姐開過餐廳,你可以提些建議,我自己很喜歡台灣菜。”
“我開的烤鴨店,不過很難想象正宗烤鴨能保持原味兒,燒鴨還差不多。”
書瑜隻管操心吃什麽,西餐做好了還是可以接受的。
甜品是咖啡慕斯,放在花瓣型的黑巧克力杯裏,甜酒上來,換了小杯子。
嚐了一口,酒太甜,不太對口味兒,書瑜叫了白蘭地,聽見後麵一桌已經嘩啦嘩啦擺上麻將了。
書瑜腦子裏好幾件事情攪在一起,理不出頭緒可又沒法和梅梅商量,飛機上的沙發床到底不如家裏的大床舒服,翻來覆去,書瑜躺著卻睡不著。梅梅悄悄過來擠在他腳下,書瑜掀開被子蓋住她,“你也睡不著?”
“依我的作息,還沒到睡覺的時候。”
“梅,”書瑜把她的腳抱在懷裏,“蕾姐後來怎麽跟你說的?”
“小賀出軌的事兒?”
“出軌?沒有吧!”
“定義出軌。”
“蕾姐和小楠差了十幾歲,觀念不一樣。”
“你護著小賀?”
“都是朋友,我是那麽不公平的人嗎?何況小楠是被動的,我相信他們沒有做出比親吻更進一步的動作。”
“什麽動作?”梅梅的腳向下滑了一些。
“噓。”書瑜把梅梅的腳抓回到胸前,探頭看了看有沒有人看見,“說正經的,蕾姐這麽狠心?一點回旋餘地都沒有?”
梅梅低頭想了想,“女人哪,一旦動了這個念頭,很難轉變。”
“蕾姐不能叫女人。”
“別胡說。”
“我不是那個意思,蕾姐不是婆婆媽媽那種女人。”
“沒錯,蕾姐是那種一旦做了決定九頭牛拉不回來的女人。”
二十
一覺醒來,書瑜看了看表,淩晨兩點,可窗外已是豔陽天,書瑜探頭見梅梅睡得正沉,就先起來洗漱,等出來一看,章曉菲已經坐在他們的套間裏,嘰嘰喳喳和梅梅聊天。看見書瑜,章曉菲忙站起來捂著臉,“沒化妝,不好意思見人,我先回去啦,”舉著手機說,“梅姐,微信聯係。”扭著臉從書瑜身邊走出去。
“一定。”梅梅捂著嘴打了個哈欠,“你這麽早就起了?”
“快到了。你們一大早兒聊什麽呢?”
“問他老公幹什麽的,有多少家產?”
“聊這幹嗎?”
“以後告訴你,我也起了。”
等乘客們陸陸續續都洗漱幹淨,早餐擺了出來,不外乎就是水果,可頌,雞蛋卷兒,熏魚,橙汁兒,咖啡,還有,香檳。機長出來向大家問好,宣布半個小時後將降落舊金山國際機場。
從FBO出關也快,SVM總部安排了車輛接機,黃振捷道了辛苦,提醒大家明天開會時間,各自回酒店休息。
書瑜和梅梅被送到了舊金山城裏的法爾蒙酒店,梅梅要睡一小會兒,書瑜睡不著,出了酒店在周圍街區溜達溜達。
酒店大門正對個教堂,書瑜走過去,今天關閉,向右一轉,遠遠看見海水,慢慢走下去,街麵上的標誌有了中文,中國麵孔也多了起來,經過一家又一家的中餐館,書瑜咽了咽口水。
回到房間,梅梅已經醒了,靠在床頭看電腦。
“怎麽了,皺著眉頭?”
“嗯,很有意思。”
“什麽?”
“我在想你的今天早上的疑問,黃紹江在搞什麽鬼?”
“啊?你發現了什麽?”
“看你急的,你從來就不相信黃紹江?”
“他總是說他什麽都不懂,我不信他們家老大黃錦江會容忍他混這麽多年,我就是看不慣他把所有人當傻子的樣子。”
“你覺得他真心幫助黃振捷?”
“你覺得呢?”
“不管怎麽說,黃錦江是老大,是CEO,是董事長,而這個黃振捷也不是什麽善主兒,如果真是父子相爭,黃紹江夾在中間,他必須站隊的話,嗯,擱我也會選小的。”
“從年齡上看,叔侄倆倒更像兄弟倆,所以他們才合作。”
“明天有好戲看喲。”
“叔侄倆是勝券在握,能有什麽戲可看。”
“我看不見得那麽容易,否則拉這麽一飛機人來助陣?”
“是啊,下這麽大本錢,本來都姓黃,不過從這兜兒放那兜兒的事兒,這麽一折騰,嘿嘿,讓你我享受一番。”
“所以才蹊蹺嘞。”
“我想不出能從我們身上賺到什麽?”
“是不是還有更多的隱情?”
“哈,你嗅出來了?你剛才說有意思是什麽意思?”
“老黃家的事兒一時很難理清。我找到一些有關老魏家的新聞。”
書瑜從冰箱裏拿出兩聽啤酒,打開遞給梅梅一聽,“說吧,我聽著呢。”
“老魏的公司是個上市公司,業績好壞不知多少人盯著看,市場分析師,投行,散戶,任何消息都會觸動這些人的神經,從而決定他們的投資方向。”
“也就是說剛剛這個案子對股票有影響嘍。”
“那是肯定的,待會兒我給你看這兩天的股市。任何消息都會影響到整個行業,業績好的,影響小些,業績不好的,影響大些。 舉個例子,你看這條新聞。”
書瑜也靠在床頭,探頭看梅梅電腦上的文章,“說什麽?”
“這裏說計算機主機因為設計問題而導致安全隱患,這樣一條消息出來,一星期內芯片行業股票平均下滑百分之五,英特爾近幾年的業績不好,投資者不看好短期未來,英特爾跌了百分之七,而AMD靠比特幣大熱,隻跌了百分之二。”
書瑜點點頭。
“再看看老魏的SVMC,跌了百分之十五。”
“為什麽?”
“問的對,為什麽?從他們的財政報表上看不出很特別的地方,也沒有任何消息,好消息壞消息都沒有。跌出這個幅度,有一種可能是有人試圖做空。隨後就有了間諜芯片的新聞,股票被腰斬。”
“做空?”
“對呀,有人看衰老魏,如果賣高買低賺他百分之五,是正常操作,賺一半兒麽,哼,就有可能是被操縱的,比如你這個案子。”
“可這個案子的結果對老魏有利呀。”
“那就更狠了,一出一進,一進一出,兩頭都賺到。”
“夠狠,黃振捷華爾街混的,他有這個腦子。”
“黃紹江沒這個腦子?”
“哦,你覺得是黃紹江背後主謀?”
“咱們隻是在這裏假設,首先,老魏大跌不一定是被做空,第二,黃家叔侄不一定有任何關係。”
“我明白。我懷疑老黃是因為時機巧合,比如黃紹江說漏嘴而輸了官司,他真的傻到那個地步?還是裝傻成心的?”
“先不忙下結論,我正等信息,看看是誰大宗買賣老魏的股票。”
“等誰的信息?”
“以前的同事,怎麽?哦,你在想什麽?”
“沒什麽。”
“沒什麽就是有什麽,你瞞不過我。”
“梅,別說的這麽直白嘛。”
“嘻嘻,好吧。你剛才去哪兒轉了?”
“沒多遠,附近幾個街區,噢,有不少中餐館子。”
“你是不是走到了中國城?”梅梅在電腦上敲了幾下,“還真是呢。哎,你餓不餓?想吃中餐嗎?”
“是有點餓了,現在幾點?”
“快四點了,走,咱們去中國城,吃中餐。”
二十一
“嶺南小館。”和梅梅站在餐館門口,書瑜仰頭讀了讀招牌,對這個外表看上去不起眼的餐館表示懷疑。
“口碑不錯,都是給五星呢。咱們來的早,要不還得等座兒。”梅梅拉著他進了門。
“舊金山的大海蟹有名氣,這家的鹽焗蟹做的不錯,你一定要嚐嚐。”
“我太姥姥是河北海邊的人,那時候海蟹呀,皮皮蝦呀,多得是,我後來再去北戴河,海鮮成了稀罕物了。”
“可能都拉到北京賣了。”
“買過,海蟹比大閘蟹大不了多少。咱倆還不得吃他四五隻。”
嶺南小館是粵菜,侍者操著濃重的廣東口音的普通話過來搭訕,聽書瑜點五隻螃蟹,瞪著眼睛問,“你們兩位?還有客人來嗎?”
“就我們倆。”
“噢,一隻就好啦,”侍者高聲勸他們,“頂多一人一隻,很大個啦。”
“好吧,”梅梅拿起菜單,“那就兩隻吧,再來兩壺清酒,燙熱的。”
“就這些?我們的烤鴨不錯哦。”
書瑜笑了起來,“烤鴨?她,”
梅梅在桌下踢了書瑜一腳,“我們不是很餓,慕名螃蟹來的,就這樣吧。”
很快,酒送上桌來,隨後螃蟹也來了。
“啊,這麽大的螃蟹!”
每人麵前一大盤,紅乎乎的大螃蟹殼兒扣在蟹肉上麵,一對兒小眼睛瞪著,來吃我,來吃我。
梅梅給兩人倒了酒,“螃蟹大寒,多喝酒。”
書瑜捏起酒杯碰了碰梅梅的,“我很幸運,生活中有了你。”
“嗯?你顯然缺覺,現在北京是早晨了。”
“還好還好,我不困。生活中能吃到這麽大個的螃蟹也幸運。”
於是兩人都埋頭啃螃蟹,不再說話。
SVM的股東大會也帶著中華特色,提供些小吃和飲料,會議廳外麵彌漫著飯香。
穿著西裝,打著領結的書瑜渾身不舒服,“咱們穿的太正經了吧。你看那些吃東西的人,都是些T恤衫牛仔褲。”
“你不一樣,你是大股東的律師代表,”梅梅替書瑜整理了一下領結,“不怕穿的正經,就怕穿不夠正經。你帥極了。”
書瑜看了看梅梅,她穿了一套西服套裙,頭發梳成馬尾,“嗯,你像個精練的職業婦女,也帥極了。”
“好啦,咱倆別互相吹捧了。我今天是你的秘書兼翻譯,雖然是來當吃瓜群眾的,多多少少得做個樣子,對吧。”
“我頭暈乎乎的,怕睡著了。”
“我會隨時杵著你,哦,看,小黃過來了。”
書瑜看黃振捷也是西裝,稍微舒服了一些。
“葛律師,梅小姐,請先到辦公室坐一坐,公司高層都在。”
黃錦江是個和藹的老頭兒,不胖不瘦,腰板兒挺挺的,黑白相間的頭發,滿麵紅光,人顯得很年輕,“葛律師,”他握了握書瑜和梅梅的手,很重的台灣腔,“歡迎到加州總部。”
COO賣寇是個禿頭的胖子,握著手說了一大堆,書瑜聽不懂,隻好點點頭,“很好很好。”
CFO死踢蚊,瘦高個,戴著眼鏡,不苟言笑,書瑜寒暄之後悄悄對梅梅說,“我一眼就看出他是數錢的。”
梅梅笑著搖頭,“他可不是數錢的。”
剩下幾個人書瑜記不住是什麽職位的了,都舉著咖啡站著聊天兒,書瑜也倒了一杯喝,正好提神。
會議由黃錦江主持,他站在前麵的台子上講話,高層們坐在下麵第一排,書瑜挨著梅梅坐在第二排,書瑜聽不懂他在講什麽,可是特別欣賞他的風度,不緊不慢,時不常逗的下麵的人哈哈大笑。
梅梅隻有在人們大笑的時候給書瑜翻譯幾句,“他在講去年的業績。”
黃錦江把幾個高管邀請到台上,包括黃振捷,開始回答股東們的提問。
梅梅低聲給書瑜翻譯,“他在問中國新工廠的事。”
“這位大媽很不滿意現在的股價,問高層有什麽舉措。”
“好戲要開場了?”
黃錦江,COO賣寇,黃振捷,先後回答。
“哈,老黃開始自責,”梅梅認真的聽完,給書瑜翻譯,“賣寇完全是推卸責任的意思,咱們小黃誇誇說了一大堆,有那麽點兒落井下石的意思,讓人感覺他很維護老爸,可是公司有人應該為股東的損失買單。”
“誰?”
“自然是CEO嘍。”
會議廳裏開始嘈雜起來,有幾個人同時站起來提問。
“這個黃錦江很麵善,我喜歡他,什麽時候投票?我改支持他吧。”
“別胡來,你是黃紹江的律師。”
“可這個公司需要老大。”
“不關你的事兒!你先看那幾個高層,猜猜哪位是被小老大買去的?”
“嗯?我猜是那個數錢的死踢蚊子。”
“嘻嘻,你聽上去像是鱉妹,更像那個章曉菲,拐著調說中文。”
“哎?突然想起來,咱們同機來的那些人呢?怎麽沒看見?”
“問的好。殺手鐧藏在關鍵時刻用嗎?看小黃同學怎麽打這張牌。”
接下來提問的這位,書瑜認的,是顧老板,章曉菲的老公,而且他說的是中文。
不止書瑜能聽懂,與會的不少華人,也都聽懂了,一片嗡嗡的竊語,台上,黃錦江給翻譯了一下。
梅梅咦了一聲,貼著書瑜耳朵說,“我出去打個電話。”
二十二
“你怎麽知道這麽多?”書瑜問梅梅。
自他們從SVM開完會出來,呃,是書瑜稀了糊塗開完會以後,坐上這輛Uber,梅梅就不停地打電話,查手機,要不就是擰眉沉思,就像現在這樣心不在焉,“嗯?”
書瑜輕歎一聲,扭向窗外。
這就是著名的矽穀,高速兩旁是低矮的房屋,焦黃的山丘,坑坑窪窪的道路,書瑜撇撇嘴,有些瞧不起。
加州號稱是世界第五大經濟,僅排在美國中國日本德國之後,矽穀又是世界高科技中心,外表卻沒有書瑜想象的光鮮。
走進內部呢?SVM不是大公司,不是蘋果不是穀歌不是英特爾,SVM或許是異類,可書瑜也看到了烏煙瘴氣的內鬥自殘。
書瑜隻想回家,回到自己四合院裏的大床上,好好睡一覺,他媽的黃紹江,難怪他自己不來,什麽私人飛機什麽五星酒店,哪兒都不如家裏舒服。
書瑜的手搭在梅梅腿上,“明天幾點的飛機?”
在法拉蒙酒店門口下車,梅梅沒有急著回房間,而是拉著書瑜的手,“你看對麵那個高樓?那是馬克霍普金斯酒店,頂層的酒吧裏景致最好,可以看到全城。去喝一杯,望望風景?”
兩人在靠窗的桌子坐下,遠處是藍藍的海灣,金門大橋,近處是一條條的街道,尖尖的樓頂,那個書瑜沒進去的教堂就在腳下。
“舊金山是個好地方。”書瑜不得不承認。
“想不想搬這兒來住?買套公寓不過兩三百萬,美金。”
“來幹嗎?我話都不會說。”
“矽穀灣區很多華人,不會英語也行。”梅梅見書瑜一臉疑問,“我隻是隨便問問,不當真。你喝什麽?”
“茅台。”
“恐怕沒有,我們可以問問,如果沒有的話,你嚐嚐別的烈酒,威士忌,伏特加,朗姆,龍舌蘭,”
“你是專家,你點吧。”
“下酒菜呢,”梅梅翻著菜單,“大蝦,生蠔,”
“生的?腥不腥?”
“新鮮的不腥,對男人好,”
“那就多來兩打兒。”
“好的,還有和牛小漢堡,很多蟹肉菜,蟹肉餅,”
“咱們昨天吃了不少海蟹。”
“那就來個臘肉拚盤吧。”
梅梅給書瑜點了那四種烈酒,“這樣的小杯子差不多是半兩吧,你都嚐嚐,喜歡哪個,再加。”
梅梅自己則點了荔枝馬提尼。
書瑜灌了一兩酒,半打兒生蠔,“不錯,還是你懂我,經曆了剛才的大戲,必須有酒才完美。”
“你覺得很精彩?”
“能在股東大會上把董事長趕下來還不夠精彩?特別是讚成和反對勢均力敵的時候,老顧那百分之一點六起了關鍵作用。後麵的我聽不太懂,那CEO之爭,黃振捷肯定在鼓吹他的縱橫說,對不對?”
“嗯,產品多元化確實給他增色不少,關鍵是他把賣寇和死踢蚊都攬在自己陣營,看來他是下了不少功夫,勢在必得。”
“可惜黃錦江啊,這叫人善有人欺。”
“我倒是覺得他早該退下,做為CEO兼董事長,竟沒有看到這場風暴的來臨,特別是老顧這樣產業鏈上的原材料供應商都來踩他一腳,那就是失職。”
“反正肥水不流外人田,SVM的江山還姓黃。”
“這個黃和那個黃不一樣呢。記得老顧說他是什麽公司?”
“叫什麽新城舊城基金,是什麽?”
“新成基金,就是投行啦,股東的組成影響著股票的漲落。股票持有者不外乎三類,內部人員,老黃小黃等等,投行,巴菲特啦,新成啦,剩下的就是散戶。內部人員的買賣有時能暗示公司經營的好壞,因為他們知道散戶們不知道的事情,但是有時候難免會有大開銷,比如小黃想買架噴氣機,他就會賣股票支付。投行呢,持有率太高會使股票大幅波動,散戶則是比較被動的看市場走向來決定進還是出。”
“股票?所以,你認為這不僅僅是為奪權?”
“奪權是為了什麽?人們買股票又為了什麽?”
書瑜一口喝幹龍舌蘭酒,“反正不是為了酒。這個好喝,我不喜歡威士忌。”
梅梅招手示意酒保添酒,“故意躲著不說錢字?”
“沒有啊,投資股票市場跟去賭場沒什麽兩樣,不勞而獲就發財?哪裏有這麽好的事兒?”
“不做研究瞎撞運氣,可不是和賭博沒區別。”
“梅,你怎麽突然,這麽感興趣了?”
“沒有突然呐,我在土坷垃那幾年,做的就是這方麵的工作,研究分析我們可能的目標公司,找到她的長處和弱點,決策層根據我的報告來決定這家公司值不值得去獲取,然後如何談判雙方都能接受的最適合的價錢和條件。我那時候就常常買一股感興趣的股票,成為股東,就有機會去股東大會。蘋果穀歌的,我都去看過熱鬧。”
書瑜端詳著梅梅,她斜靠著椅子,背後是懸掛在金門大橋上的夕陽,金黃的晚霞映照著,她似乎在發光,書瑜拿在手裏的小漢堡忘了吃。
“怎麽了?”
“沒怎麽,你說,我聽著呢。”
“以前呢,公司會邀請記者到會報道,我不知道有幾名記者在場,如今是自媒體時代,我看見有人在推特上分分鍾報道這場大戲,在今天的股東大會上,有多少股東在看股市?有沒有看到股價的大漲大落,有沒有看到異常大的交易量?”
“就是說不正常?一個公司這麽大的高層變動,不應該引起注意嗎?”
“應該,可是SVM不是蘋果不是臉書,明天市場有反應才是正常。”
“總會有不正常的時候,沒準兒真是小黃要買飛機呢。”
“說的對,什麽人在大量玩兒SVMI股?這幾天我在看SVMI和SVMC的資料,比如公司的年度季度報表,上麵列出最大股東的名單,除了老黃家,老魏家這些名字,家族基金會,大投行,共同基金,等等,還有個投行名字,在兩家名單上都出現了。”
“老黃和老魏是同行又是朋友,有共同的投資人不奇怪吧。”
“不奇怪。引起我注意的是這個投行今天大量拋售SVMI,而且前幾天,確切地說是兩家在中國的官司和解那天,曾拋售SVMC股票。”
“是不是突漲的時候拋的?”
“是的。”
“有意思了。哪家投行?”
“這是一家在塞浦路斯注冊的公司,”
“塞浦路斯?那兒有什麽特別的嗎?”
“像開曼群島新加坡這些地方一樣,那是個避稅天堂。”
“逃稅?”
“是不是逃稅我還沒來得及查,我讓李蕾幫忙,”
“蕾姐?她能幫什麽忙?哎?等等,你說的這個投行叫什麽名字?”
“Omni Capital,中文是,新成基金。”
“黃紹江!”
“嗯,是時候和黃紹江好好聊聊了。”
二十三
回到酒店房間,書瑜撥通黃紹江的微信視頻。
“哦,葛律師,”黃紹江睡眼惺忪,“會開完了?”
“早啊,沒吵醒你吧?我算計著你該醒了。”
“醒了醒了。有什麽事嗎?”
“跟你打個招呼,今天開會的大致情況。”
“好好。有好消息嗎?”
“算了吧你,別裝著你什麽都不知道。”
“喔,沒出什麽意外的話,振捷應該掌權了。”
“我就說你家是豪門恩怨,你和黃錦江有多大的仇怨,你把他打翻在地,還要踩上一萬隻腳,”
“什麽腳?”
“你不好意思當麵和黃錦江鬧翻,躲在暗處捅刀子,你是不是怕他們父子之間哪天和好了?”
“是是,有點那個意思,老大培養我從小到大,確實不好撕破麵皮。書瑜,辛苦你啦,酒店還滿意?梅小姐也謝謝嘍。”
梅梅湊到鏡頭前,“黃先生辛苦了,開會開到淩晨,不好意思把你吵醒。”
“什麽?”黃紹江醒了好多。
“我是說黃先生在北京遙控著老顧,很辛苦啊。”
“嘿嘿,梅小姐說什麽?我聽不懂啊。”
“黃先生一手導演的這場戲,怎麽能聽不懂呢?”
“哼,老顧說的?”
“老顧恐怕知道的不多吧?”
“梅小姐,我不明白你想要說什麽?”
書瑜也看著梅梅,你想怎麽導演下麵的戲呢?
“黃先生應該很清楚我在說什麽,那咱們往回倒一倒,就從黃魏兩家的官司開始吧,你為什麽急著把官司了結呢?”
“呃,我這人不喜歡爭鬥,和解難道不是最佳結局嗎?你想想看,哪一方都能拿到自己所要的,嘉信不在乎輸贏,有媒體曝光。老魏為的是盡快贏了這個案子,把自己從間諜芯片的醜聞中撇清,保住大訂單。我們是借機清理整頓內部。大家其樂融融,有什麽不好?”
“我好奇的是時間掐得很好,緊隨著SVMC股票的波動。”
“梅小姐,你在暗示什麽嗎?我和書瑜是朋友,我不知道你想要達到什麽目的呢?”
“不是我要達到什麽目的,我隻是想知道新成基金的目標是什麽?”
“新成?啊,梅小姐,你的好奇心很大耶。”
“那倒不是,是職業習慣,對這方麵的操作比較敏感,我在北京的朋友比我更敏感。”
“你,你不是經營酒吧嗎?那隻是個掩護?你是間諜?”
“間諜?你這腦洞太大了吧?我不過以前做過投資。”
“不錯,振捷是華爾街出身,他和我創立的新成,我們幫助中國的朋友投資。這不是什麽秘密,我也沒想隱藏什麽。”
“嗯,黃先生很聰明,用黃振捷來充門麵,”
“所以我叫他泥鰍,”
“書瑜,你是我的律師,你這樣做是很沒有職業操守的。”
“我除了你讓我做的,其他什麽都沒做呀。梅梅說的是有關美國法律,不在我的權限裏了。”
“什麽美國法律?”黃紹江的聲音發顫。
“當然,正規的股票投資無可厚非,”梅梅斜了一眼書瑜,“可是,你在做空SVMC?先做空它,現在他們贏了,股票上揚,你賺一筆。隨後做空SVMI,你低價買進,黃錦江被擠出局,所有壞事往他身上一推,現在黃振捷接班,帶著華爾街私慕資金,以及合夥中國最大互聯網公司之一搞芯片,這一波波的好消息,適時地公布出去,今天股票一漲,你又賺一筆。這前前後後幾進幾出,你賺了多少?我沒估計錯的話,七八千萬?”
“看來梅小姐還是真懂股票市場,可是別忘了,管理基金是有風險的,我這樣做對衝,這都是合法的!”
“你太貪了,不是嗎?這兩筆你做的太明顯了,誰給你的壓力?老顧嗎?還是他身後的高官呢?章曉菲很喜歡炫富喲。”
“梅小姐和你在北京的朋友鼻子很長啊,你們挖出這些細節有什麽目的?”
“我隻是好奇,新成似乎一直很保守,搗騰SVMI和SVMC可是大手筆,別以為你能蒙混,這兩隻都是小股票,沒有多少人會注意到在中國的這場官司。所有信息透露也在你們的掌握之中。別忘了,一旦SEC證監會知道,你這是內幕交易,吃不了兜著走。”
“You bitch!What do you want?!”
“黃先生,我隻是想提醒你,引起SEC的注意,如果開始調查,新成基金的股東們,嗯,那些企業大佬們,那些高官們,一旦曝光名字,”
“你想詐我?你在詐我!”
“隨你怎麽想好了,我這材料送上SEC,由他們來查吧。”
“你們要多少錢封嘴?10 million dollars?”
“啊!”
“啊?”書瑜掰著手指個十百千萬地數。
“一千萬,”梅梅輕聲告訴他,“美金,可以買倆四合院兒。”
沒等書瑜反應過來,梅梅朝黃紹江豎起三根指頭,“Thirty,ten each。”
“開玩笑吧?!”
梅梅戳了戳電腦,“你看我是在玩笑嗎?”
書瑜在邊上張大了嘴看著梅梅。
“這麽大宗金額入帳,不怕國稅局查你嗎?”
“你為我擔心?我勸你還是好好考慮如何盡快套現吧。”
書瑜站起來出了房間,他腦子一片混亂,掐著太陽穴在走廊裏踱來踱去,這到底發生了什麽?
“書瑜,回來吧,咱倆也得好好聊聊。”過了不知多久,梅梅打開房間門招呼他回去。
第二天一早,梅梅和書瑜到達舊金山機場,過了安檢,各自奔向不同的登機口。
賀楠來接機,“哥,你回來了。梅姐呢?”
“她去開曼辦事兒,過兩天回來。”
“那,那不是過了,”
“婚禮我取消了。”
“啊?!哥,為什麽?”
“別問了。”
小崔見書瑜臉色不好看,很知趣地拍了一句馬屁,遞給書瑜一卷郵件,“巴黎來的。”
蕭宏從客廳裏衝出來,“你丫他媽怎麽回事兒?好事多磨咋的?不結婚了?”
書瑜瞪著他,不知該說什麽。
“得得,你先進來躺著。”蕭宏拉他進了客廳,賀楠把行李放進臥室,也溜進客廳,悄麽聲坐下。
三個男人默默地坐著,半天,賀楠低聲問,“哥,我們做錯了什麽?”
“我他媽告訴你們做錯了什麽!”蕭宏氣急敗壞地喊,“我不怕你們笑話我,想老婆孩子熱炕頭,你就得縮半頭,哄著她,寵著她,”
“宏哥,蕾蕾不是彩虹姐,她不吃那套。”
“你這臭小子,是你無能,才把女人逼成個超人。”
“錢,”書瑜歎口氣,在沙發上坐了起來,“是錢逼的。”
“你丫踩掇梅姐,還是踩掇蕾姐?”
“不敢哪。”
聽書瑜的語氣,這個不敢可不是一般的那個不敢,連蕭宏都閉了嘴。
巴黎來的郵件是黎文墨寄來的,書瑜記得母親提過,是幅畫兒。
書瑜打開圓筒,抽出帆布,慢慢打開,濃眉下,一雙眯縫眼瞪著他。
書瑜舉著畫看了半天,平鋪在床上,又看了一會兒,掏出手機,給母親發了個短信。
書瑜站在國際航班到達出口正中等梅梅,看見她外套係在腰間,背著雙肩包,騰騰騰快步走出來,心跳還是加快了,他迎上去,接過背包,“一切順利?”
“嗯,都辦妥了。”
書瑜突然伸手攬她入懷,吻了她的額頭。
梅梅抬頭看看他,笑了一下,拉住他的右手,“你還好吧?”
“很好,我很好,回家。”
梅梅將幾件衣服拿出來,掛在衣櫃裏,轉身卻被牆上的肖像畫吸引,原來掛著四幅書瑜兒時的小畫兒,被這幅肖像替換。
梅梅吸了一口氣,指著,“這,他,他不是綁架你的那個人嗎?”梅梅扭頭看了看書瑜,又看了看畫像,“他是葛林!你爸爸!”
書瑜點點頭。
梅梅慢慢坐到床上,呆呆看著畫兒。
書瑜坐在她旁邊,握住她的手,“我認真想過了,首先,我道歉,我不該說那些話,我是被你嚇著了,現在想想,其實挺解氣的。”
“書瑜,”
“你和我,宏哥兒說的對,你別樂,他說好事多磨,沒準兒咱們的第三次婚禮能辦成呢。”
“書瑜,記得我問過你是不是快樂。”
“嗯,記得,我記得剛才在機場我看見你的時候,我才知道什麽是快樂。”
“書瑜,”梅梅捧起書瑜的手,眼睛卻瞟向葛林的肖像,“你容我想想。”
“哥!哥!醒醒!”
書瑜睜開眼睛,“什麽事兒?我正做美夢呢。”突然清醒,“你怎麽進來了?”伸手摸摸邊上,“梅梅呢?”
“我就是因為梅姐,”賀楠遲疑了一下,“和蕾蕾。”
“你說什麽呢?”
“哥,看你的手機。”
書瑜抓起手機,第一眼看到梅梅的短信,“書瑜,對不起,”
“什麽?”書瑜一身雞皮疙瘩,疑惑地看著賀楠。
“接著讀。”
“書瑜,對不起,不忍心叫醒你,也許寫信更好,我能心平氣和的說說。這次美國之行讓我想了很多,原來以為我回到北京,有了自己的事業,我會忘卻曾經有過的瘋狂歲月,或許我錯了,悅茗軒已經不再是我的興趣,我賣給了泥兒。”
“書瑜,我愛過你,依然愛你,可是你渴望的好好過日子,老婆孩子熱炕頭,我給不了你,緊張刺激才是我真正的需求。”
“我和蕾姐這次合作愉快,今天我們出發去執行下一個任務。”
“再見,你我若是有緣,一如葛林黎文墨,終將再續。”
梅梅走了?梅梅離開他了?他怎麽沒看出來呢?難道昨晚的纏綿是梅梅的告別嗎?
“哥,蕾蕾也發給我個類似的短信,還有照片。”
書瑜撇了一眼,梅梅和李蕾坐在機艙裏,微笑著對著鏡頭。
“哥,怎麽辦?”
書瑜坐了起來,和葛林正好打了個照麵,“怎麽辦?”書瑜使勁胡嚕了一下腦袋,“去找她們,無論天涯海角,一定要找到她。”
賀楠舉起手裏的旅行包,咧開嘴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