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雲流水

散文, 小說, 詩詞, 美術, 書法。 無拘無束兮如行雲,連綿不絕兮若流水。
正文

第六篇 黃紹江的機遇

(2018-10-27 12:54:02) 下一個

悅茗軒。

     葛書瑜拿著一瓶茅台,手上打滑,怎麽也擰不開,蕭宏看著他一臉壞笑,“你丫喝多了。”

     書瑜把瓶子往桌上一頓,“操,你來。”

     蕭宏依然笑著,就是不動手。

     書瑜扭頭找人,看見梅梅坐在旁邊,蹙著眉,“我賣了,賣了悅茗軒,現在連開瓶器都沒了。”

     “怎麽會賣了?也不和我商量?”

     “沒了,連我也沒了。”

     “梅,你說什麽呢?”

     書瑜伸手去抓梅梅,“別走!”卻抓了個空。

     書瑜急出一身汗,猛一睜眼,卻是在做夢,趕快摸摸身邊的梅梅。

     “我是在家嗎?這是我老婆嗎?”

     “是,是。”梅梅拍著他的臉,“我們回家了,在北京,在四合院裏。”

     “難以置信,我要證明一下。”

     書瑜笑著,手開始向下摸去。

     “你丫上演三極片兒嗎?”

     書瑜嚇了一跳,“宏哥兒?你怎麽在這兒?”

     “你丫倒時差吧?跟我們說著說著話兒,就翻了白眼兒。”

     書瑜一看,是半躺在客廳沙發上,蕭宏坐在對麵,像夢裏一樣,一臉壞笑看著他。

     “喔,我他媽剛才夢見你了。”

     “我在幹什麽?玩兒M24嗎?”

     書瑜搖搖頭,“別開玩笑,真不是玩兒的。我他媽是揀條命回來的。”

     “書瑜,”梅梅插進話來,“你得謝謝小明。”

     “咋不謝我?要不是我那一拳,他丫,”

     “你欠我的一拳什麽時候還?”

     “喲,大隊長,不帶這麽偷聽的。”

     小明笑眯眯地進來,“不好意思,開會脫不開身,沒去機場接你們。”

      “糜處長客氣。”

     “我替你接的。我不欠你那一拳頭了吧?”

     “宏哥兒還真的對你讚不絕口。”

     “他那嘴裏能吐出象牙來?”

     “大隊長,你誇我。”

     “不跟你們貧了。李蕾還在你這兒嗎?”

     “她和賀楠剛離開。”

     “噢,那我待會給她打電話吧。小葛,跟你說個事兒。”

     梅梅和蕭宏一看,都站起來,“我們去廚房看看。”

     “小葛,你的腿去醫院檢查了嗎?別落下毛病。”

     “在東京時讓醫生看了一下,沒事兒。”

     “那就好。黎老師呢?還好吧。”

     “她明天出院,直接回巴黎。”

     “哦,那就好。呃,市局所屬醫院有很好的專家,我推薦一兩個,再認真看看,千萬別留下後遺症。”

     “謝謝明哥。”

     “跟我客氣啥。”

     “宏哥兒說的對。如果沒有你的幫助破案,我沒準兒,我們幾個沒準兒就回不來了。”

     “不至於。其實我來就是跟你打個招呼。布爾森這個案子不小,白夏提死了,括睿殘了,還有無辜平民,”

     “我沒想到會造成這麽大傷害。”

     “你也別太自責,Mandy的死跟你沒關係,到底是他們自己出了內賊,所以老布是要查個水落石出。他說以後需要作證時,希望你能配合。”

     “有那個必要嗎?”

     “盡量配合吧。還有,他說那個莊園是男主人不久之前剛捐給了州政府,他也給了Yabumoto不小一筆遣散費。可目前無人知道那個管家兼馬夫去了哪裏,你說沒有實質性綁架,聯調局就不準備立案了。你同意嗎?”

     書瑜聳了聳肩。

     “好吧,你早些休息。我找李蕾有些急事,改天再來看你。記住去看下醫生。”

     “丫小明就會來這虛頭巴腦的。”

     “你當他麵兒怎麽不說呢?大隊長大隊長,那個馬屁拍的。”

     “我不是怕他找補我那一拳嘛。我拍他幹嗎?”

     “宏哥兒,那我也謝謝你。”

     “就是!這還差不多。我給你找了個康複教練,他年齡大些,有經驗有耐心,很多人推薦,我給你約了下個星期二,到時來接你。”

     “現在就康複訓練太早啦。”

     “又不是讓你去跑步,別找借口偷懶。好的教練可以找到適合的運動幫助你恢複更快些。”

     書瑜因為偷懶的惡習,以前耍小聰明躲過去不少基礎訓練,這回讓他吃了大虧,早就痛下決心要認真訓練一下,先學學扛揍,再練練打靶。

     “謝啦,宏哥兒。”

     “得,你們都平安回來,我就放心了。回家老婆兒子熱炕頭去咯。”

     “明天我去看鱉妹和大壯去。”

     “行啊,梅姐,你們先忙。”蕭宏擠了擠眼睛,一臉壞笑地出了門。

     家裏終於安靜下來,書瑜的困意又上來,打了個哈欠,“我怎麽睡不醒了,你不困嗎?”

     梅梅捂著嘴也哈欠連連,“你傳染給我。怎麽不困?可現在睡了,晚上就睡不著,時差又倒回去了。”

     書瑜笑嘻嘻摟住梅梅,“我有個好法子,保證你不睡。”

     “什麽法子?”

     “咱床上說去。”

 蕭宏準時來接,錯過上班高峰,沒多久就到了位於工體西路的這家健身會所,裏麵幹淨整潔,服務員熱情,看見書瑜拄著拐,為他們開門,“歡迎光臨。”

     “小孟,你以前對我都是帶搭不理的,今兒獻什麽殷勤?”蕭宏套近乎。

     “先生,您的會員卡?”小孟翻了翻白眼。

     “裝什麽裝?給你卡。我和黃教練約好了。”

     “哦,那您請進,後麵右拐再左拐。”

     “這兒的器械都是新的,更衣室也是新裝修的,倍兒大倍兒敞亮。還不錯吧?要不也弄個會員卡?”

     “你丫拿回扣?”

     “去,要拿也不能拿你的,我他媽是那種人嗎?”

     “黃教練,這是我朋友,葛書瑜。”

     這位黃教練,四十出頭的年紀,中等個子,中等身材,不胖不瘦,穿著運動服,雖然沒有很健碩的肌肉突出來,行動卻是敏捷強健。

     “你好,我是黃紹江。宏哥沒提你還打著石膏呢。”

     “噢,快了,醫生說下星期複查,頂多倆星期就能拆了。宏哥兒說你能幫助我恢複體能,加快康複。”

     “醬紫啊。我是建議你拆掉石膏以後再開始。”黃紹江低頭看了看書瑜的傷腿,“如果你不介意,能透露怎麽傷的嗎?”

     “車禍。大腿骨裂傷,很小。小腿骨折,不是開放型的。醫生說可以做些伸展旋轉之類的小運動。”

     “被動運動。”蕭宏插了一句。

     “醬紫啊。那麽開始之前我希望和你的醫生交流一下下,以免造成不必要的傷害。”

     “那您費心了。我考慮考慮吧。”

     “不用客氣,也不用著急。”

     “什麽醬紫醬紫的,你聽著不別扭?”

     “就那麽一點點台灣腔兒。他上過醫大,我看挺負責任的,他要是不好我能推薦給你嗎?”

     “真的假的?我想想再說吧。”

     “行,哥不逼你。”

     “誰知道你有什麽貓膩兒。”

     “我操,你丫不信我,你還能信誰?”

     “我信你,也就這麽幾個朋友,其他人就算了吧。”

     “哥們兒你是被整慘了。我知道你丫現在需要什麽。”

     “猜到我心裏去了。宏哥兒,這兒不是離悅茗軒挺近,喝兩口去?”

     “拐倆彎兒就到,可那兒的菜做的越來越差。”

     “聽說了。我回來夢見過一次,咱哥兒幾個都在,有瓶茅台就是喝不著。”

     “怎麽這麽娘們兒起來了?得,那就去看看。”

     “哎喲,蕭老板,今兒早啊!”蕭宏書瑜被殷勤地帶到靠窗的位置。

     “先來瓶兒茅台。我還是水井坊。魷魚圈兒,醬牛肉,炸裏脊,花生米,豬蹄兒,蝦球,下酒。”

     “好叻。”

     “宏哥兒,你常來?”

     “算不上常來,比梅梅那時候差遠了,就是習慣這個地方。咱有陣子沒在一起喝了吧?”

     “你丫不是老婆兒子熱炕頭嗎?”

     “那也不能忘了哥們兒。”

     “說的比唱的都好聽。”

     “來來來,哥陪你喝著,壓壓驚。”

     “蕭老板,您的菜走齊了,口重些,多加了辣椒。”

     “謝啦。”

     “不常來?我看著不像。”

     “就最近,加班。”

     “你加班?嫂子還好吧?”

     “好,我們好著呢。”

     “還整天老婆兒子熱炕頭呢。最近哪天在家吃的飯?”

     “小葛,別跟梅姐說哈,不是因為彩虹。我爸我媽過來侍候月子,老人怕三高,還天天養生,這不能吃那不能喝,那飯菜做的是無滋無味兒。我隻好天天加班兒。”

     “我說呢,你丫什麽時候開始加班了。嫂子信了?”

     “她一門心思都在大壯身上,哪兒他媽顧上我。”

     淩晨三點,梅梅醒了,躺了一會兒,睡不著,悄悄坐起來,探頭看看書瑜,他也睜著眼睛,“我還怕吵醒你呢。”

     “我又夢見悅茗軒了。”

     “嗯。聽說生意不好,員工跳槽的不少。”

     “你說過後悔賣了,想盤回來嗎?”

     “這樣不好吧。”

     “做你喜歡的。”

     “想說什麽?”

     “咱們算是死裏逃生一次,對不對?那時我就想這輩子一直想幹,因為這原因那原因卻沒去幹的事情,如果現在就死了,得多虧的慌。”

     “多活五十年,不去幹不是更虧嘛。”

     “要不說咱倆誌同道合呢。所以,所以昨天我把酒吧給你買回來了。”

     “什麽?你什麽?”

     “聽我解釋。”

     “你買了悅茗軒?”

     “隻是酒吧。”

     “哦。”

     “我知道太突然,我應該跟你先商量商量。可蔡老板提出來,我覺得價錢合適,”

     “書瑜。”

     “啊?”

     “謝謝。”

     “隻要你高興。”

     “你哪來的現金?”

     “保險,賓利的賠償金。”

     “你不要車了?”

     “換個電動車,環保一下。”

     “你變了。”

     “更帥了。”

     “哈哈。”

     “我也不用賽車去了,又省錢又安全,又能在家陪老婆。”

     “你會後悔。”

     “不會。我們粘在一起不好嗎?”

     “你真的變了。”

     “沒有啊。不信你摸摸試試?”

     “哎呀,粗了不少。”

     “那不更好了?”

     “我是說你的腰。禮服穿不進去了。”

     “唉,咱這婚禮也給耽誤了,改到哪天了?”

     “我和蕾姐商量著下月來著,可她又出差,連個音信都沒有。”

     “小明找她那事兒?”

     “可能吧,保密呢。”

賀楠臉上的青腫都已消退,恢複了原有的青春活力,“書瑜哥,我以為你有陣子不敢摸槍了呢。”

     “哥我當過警察,哪能那麽慫?”

     賀楠笑了起來,“你要是慫,天下沒英雄了,你挺身一出,那叫一個氣概那叫一個帥,別提了。你用自己替我,我用一輩子報答。”

     “嘿嘿嘿,別說的那麽嚇人,你還不是為我?”

     “不一樣,哥。反正我這輩子欠著你。”

     “說得我直起雞皮疙瘩,行,我記著。咱這是去哪兒?”

     “國家射擊館,訓練奧運冠軍的地方。”

     開了車,震天的搖滾響起,賀楠雙手打著拍子,左一擰右一拐,熟練地躲著行人自行車電動摩托大車小車公交車,滋溜一下,從輔路並上德勝門大街,向北出德勝門,上了四環,直奔香山。

     感受了一路的活力,連靜下來看看西山風景的心情都震飛了。書瑜下了車,腦子裏還嗡嗡的發暈,“我看你帶了弓,要不先去射箭吧,那兒比較安靜。”

     賀楠樂嗬嗬的背上自己的裝備,跟在書瑜後麵慢慢來到箭道,“哥,你先坐。”

     不一會兒,賀楠抬著一小箱各式飲料和一個年輕女孩子回來,“這是我小師妹,郭婷婷,她是這兒的教練。”

     小郭敦實微胖,臉上圓潤放光,伸出手握了握,“您好,以前用過嗎?”

     “他帶我玩兒過一次。”

     “師兄用的是複合式的,不太好拉,不適合初學者。我帶來幾把弓,您試試看。”

     “別您您的,我沒那麽老。”

     “好啊。那我就不跟你客氣。師兄說你們本來是來打槍的,他怕後坐力你的腿受不了,射箭是慢節奏,坐著都行,咱今天先學姿勢,我把靶子設在十米,這幾把弓張力都不大,距離正好。”

     “你想的周到,那我先坐著吧。”

     “你是用右手吧?左臂伸直,不用向上舉,後背挺直,不要向後傾,右手拉弦,拉到嘴邊兒。這樣。”

     小郭的胸幾乎貼到書瑜臉上,“我還是站起來吧,坐著用不上勁兒。”

     “你的問題不在站著坐著,是要靜下來心來。不用怕,戴上護腕,這護指也戴上。”

     兩瓶冰水下肚,書瑜仍是燥熱,射箭這運動,怎麽說呢,枯燥。扭頭去看賀楠,不愧是專業出身的,動作真是好看,他能居然一動不動瞄上十幾秒,很難和那個隨著音樂一刻不停抖動的大男孩兒聯係在一起。

     回去的路上堵車,賀楠換上了莫紮特,書瑜卻睡了一路。

     “黃教練,你好,我是葛書瑜,我是那天,呃,是我,打著石膏的那個。行,明天可以,三點,好,明天見。”

     “宏哥兒,明天陪我加班吧。先去黃教練那兒,然後去悅茗軒。不行啦,再肥下去就遭人嫌棄了。沒有,不是說你。好,好,明兒早點兒過來。”

     到了三點零五分,一身西裝的黃紹江急急忙忙跑進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讓葛先生久等了。”

     “好說,誰沒趕上堵車的時候呢。”

     “非常感謝,非常感謝,是公司裏的事情,加上一點點堵車。不好意思,我去換下衣服,馬上就回來。”

     書瑜和蕭宏大眼瞪小眼,“這是你的公司?你是老板?”

     “噢,你們誤會了,我一直喜歡健身,是這裏的會員,兼職教練。”

     兩分鍾後,黃紹江換成運動裝回來,“葛先生的精神可嘉,不過你剛剛拆了石膏,最好不要撐重,我們不著急練腿,先從上肢和腰腹開始。”

     “叫小葛吧。我本來上肢偏弱,六塊兒腹肌也來得不容易,眼瞅著快沒了,有速成絕招嗎?”

     “我跟小葛的要求一樣,速成六塊兒腹肌。”

     為了表示道歉的誠意,黃紹江堅持和他們一起到悅茗軒,他請客。

     一杯啤酒下肚,黃紹江臉就紅了,看來不勝酒力,“這裏好像來過一次,看著眼熟,不記得還有台灣菜耶。謝謝你們,介紹這麽好的地方,我以後要常來的。”

     “你丫真是台灣來的?”

     “我在台灣長大的。”

     “哦,那你學醫是在台灣?”

     “是啊,台灣醫大畢業的。”

     “沒行醫?怎麽幹上健身教練了?”

     “兼職,宏哥,我隻是兼職,一星期兩個半天而已。你們介紹給我的客戶我才考慮接受的。”

     “那我受寵若驚了。”

     “那你丫不地道,怎麽沒個速成法子教我們呢?”

     “宏哥,哪裏有速成?健身就是要努力要流汗,樂在其中。”

     “你喜歡健身看的出來,幹嘛非做教練呢?女客戶不少吧?”

     “我的主要客戶是中老年,哦,還有你這樣康複的傷者。”

     “噢。”

     “怪不得,你沒什麽大塊頭。”

     “吃藥的事情我不推薦。”

     “真是激素催起來的?”

     “九十九點九吧。”

     “你這下可得罪不少人。”

     “不會吧,我又沒有公開闡明。”

     “你說的那麽確鑿,我們相信你,當然要讓大家都知道。”

     “別別別,千萬別,那我在這裏就被炒魷魚了。”

     “宏哥兒跟你開玩笑呢。那你快說吧,怎麽能盡快減肥增加肌肉?”

     “我沒開玩笑,真的是要拚命練出來的。”

     “哦。”

     “噢。”

     “不好意思,我喝多了,說了不該說的話。”

     “應該應該。這樣吧,黃教練,宏哥兒有老婆孩子,不敢晚回去,我們先走一步。要不,給你叫個代駕?”

     “不用不用,我到後麵認識一下大廚。謝謝你們啦。下星期見。”

今天是梅梅的酒吧第一天開張,書瑜招呼朋友們一起去捧場,蕭宏,彩虹,賀楠,幾個人嘻嘻哈哈湧進悅茗軒,沒想到裏麵已經有不少人了。

     擠到酒吧台前,看見梅梅一襲黑色晚裝,脖子上鑽石項鏈閃閃發光,書瑜記起那是他送的生日禮物,看著因為興奮放光的梅梅,書瑜心跳加快,這輩子一定要娶到這個女人。

     梅梅微笑著朝他們走來,“都來啦。喝點兒什麽?”

     “生啤,純生。”

     “都坐那邊去,蔡老板特意給你們留了桌子,再點些菜,大家互相照應。”

     還沒坐穩,蔡老板笑咪咪的過來,“歡迎光臨,今天我請客。”

     “別這樣,老板。”

     “應該的,都是熟人,以後常來。”

     爭搶推讓一番,蔡老板請了冷盤,不一會兒,菜開始上來,乾隆白菜,脆皮蝦,熏肘子,芥末墩兒,燉蘿卜,燒茄子,三杯雞,紅燒肉,開始不斷流上桌子。

     “哎喲哦,這不是宏哥和小葛嗎?你們也來了?”

     “黃教練!你丫真成了常客?”

     蕭宏給大家彼此介紹了。

     黃紹江又是頂個大紅臉,朝旁邊一桌指了指,“和朋友過來吃飯,沒想到今天這麽熱鬧。”

     那邊桌子上坐著四五個人,都朝這邊看,有一個還揮揮手打招呼。

     “有個外國人。”彩虹興奮起來。

     “他們都是,應該都是美國人。”

     一聽美國,書瑜一哆嗦,產生反感,“我喝多了,出去緩緩。”

     開泡騷回來,黃紹江不但沒走,那一桌人都擠了過來,看見蕭宏沉著臉的樣子,估計是彩虹的盛情邀請。

     “書瑜,過來認識些朋友。”

     “小葛,這是我公寓的鄰居,童一軍,他是亞蘭公司聘請的顧問,童太太。”

     童一軍看上去和黃紹江年齡相仿,消瘦幹癟,戴副眼鏡,童太太人高馬大,握著書瑜的手,“我有陣子沒回北京,滿大街都是各式各樣的口音,你們都哪兒去了?”原來是北京妞兒,“我叫胡穎,別什麽童太太,太太的,受不了。”

     黃紹江嗬嗬笑著,“這位是Neil Garrett。亞蘭公司聘請的另外一名顧問。”

     “泥兒嘎吧,名字好記。”彩虹對英文名字特有靈感。

     “哈,Neil,他們叫你泥兒,哈哈哈。”胡穎的笑聲很好聽。

     “亞蘭公司是幹什麽的?沒聽說過,請這麽多外國,呃,童先生是外國人,對吧?請這麽多外國人幹嗎?”

     泥兒的中文大概不好,估計沒聽懂,扭頭看童一軍。

     “賊裏太操,一思半會講不清。”童一軍南方口音,說話不會卷舌頭。

     “管他幹什麽的呢!他顧問,我回來可是來解饞的。彩虹,”胡穎自來熟,“先說說哪兒有好吃的?咱老北京的,炒肝兒,炸灌腸,咯吱盒兒。”

     “還美國回來的呢,怎麽就吃這些?”

     “嗨,你不知道,我們待的那地方,要多農村有多農村,啥也沒有。在家都是他做飯,就會放醬油和糖。”

     “你自己做啊,要不下館子。”

     “我管生孩子還管做飯?”

     “老公,聽見了沒有?”

     蕭宏裝沒聽到,好在彩虹的注意力不在這個鬼子身上,“哎,泥兒,顧什麽問?”

     泥兒又轉向童一軍,“什麽?他說的什麽?”

     童一軍歎口氣,“我這次回來感粗最深的是中國新四大發明,高鐵,小王車,資付寶,淘寶。我們美國人,”

     蕭宏朝書瑜翻了翻白眼,“上海寧,黃王不分。”

     “我們美國人,”童一軍沒注意蕭宏,繼續說,“對資付寶很感興趣。Neil在舊金山生活,對小王車特別喜歡,天天用。”

     “單車共享。”泥兒這回聽懂了,豎起大拇指,四個字說得很標準。

     “所以你們是來顧問四大發明的?”

     “我們倆都是搞大數據的,都是資深工程師,現在是網絡時代,數據就是金子。”

     “喔。”蕭宏做出很感興趣的樣子。

     “喔。”書瑜懶得裝,扭頭看見胡穎眉飛色舞的和彩虹說笑,耳朵豎了過去。

     “我剛到美國的時候才露怯呢。那時候窮,到超市都是看打折的才買。有一次,看見促銷哈密瓜,十塊錢八個,我就買了八個,結賬時,收錢的小哥兒從我車上拿走仨,我一看,你不是收了我十塊嗎?幹嗎隻給我五個?”

     胡穎比劃著,“我一句英文不會,又著急,隻能用手比劃,八,八個呀,你們廣告上說是十塊八個呀。那小哥兒看我使勁兒爭持,臉色都變了,趕快把那仨瓜還給我,還把我送出了店門。”

     “哈哈,就是,別以為咱們好欺負。”

     “不過我以後再也不去那家買東西了。”

     “為什麽?”

     “咱中文八的手式不是大拇指食指紮開嗎?人家那兒是槍的意思。他說我給他丟人,人家大概把我當恐怖分子啦,哈哈哈。”

     書瑜忍不住也樂了,瞥見黃紹江也在偷偷的笑,“黃教練,”

     “咱們算是熟人了,叫我小黃,要不叫紹江也行。”

     “行,反正你那個教練也不是什麽正經工作。哎,老黃,你到底幹什麽的?”

     “我管理個工廠。”

     “噢,就是你那天說的公司?你是老板咯?”

     “老板是我們家老大,噢,其實老大是老三。老三是大老板,我就是家裏最沒出息的老七。”

     “你給我繞糊塗了。聽上去你們是個家族企業,你到底幹啥的?”

     “差不多,我們家是做半導體的,聽說過芯片嗎?”

一聽芯片,好幾個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黃紹江身上。

     蕭宏打斷童一軍,“你說咱這芯片能偷多少美帝的金子?”

     “不太可能。我搞軟件的,不懂。老黃應該是專家。”

     “我?我也不懂哦。”

     “你家不是搞半導體的嗎?怎麽能不懂?”

     黃紹江聳了聳肩,“從晶片到芯片還差好遠呢。”

     “你要問芯片,”胡穎雙手在空中飛舞著,“我們家老爺子是專家,天天躺床上捧著個iPad看,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國家政策,軍事戰略,貿易順差,沒有他不知道的。”

     “你爸是個侃爺喲。”

     “沒準兒就是因為不懂,才讓人家安裝了東西。”一直一聲不吭的賀楠蹦出一句。

     黃紹江皺了眉,酒全醒了,“這可不能玩笑的。”

     書瑜按時到了健身房,才被告知黃紹江辭了教練的工作,會所臨時給安排了一個年輕小夥子,上來二話不說,先舉杠鈴。書瑜咬牙堅持了兩下,雙臂開始抖起來,小夥子接得晚了一步,杠鈴一頭歪下來,幸虧書瑜躲的快,沒有砸太狠。

     書瑜退了會費,沒精打采溜達到悅茗軒。

     梅梅正和同事準備開業,沒有了兼顧廚房的壓力,梅梅現在不像以前那麽忙了。書瑜在把酒吧交給梅梅之前,提了幾個條件,有別於其他夜店,每天隻從六點開到二點,星期一休息,隻為喜好不以賺錢為目的,不必親力,重在管理,必須雇調酒師服務員,梅梅都答應了,現在在吧台的帥哥靚女就是調酒師兼服務員,滿麵春風地向書瑜打招呼,“哥,你來啦。”“姐夫,你好。”

     梅梅有些詫異,“你怎麽這麽早?”

     “別提了,差點再見不著你。”

     “哪兒那麽嚴重,怎麽了?”

     “讓杠鈴砸了一下。”

     “啊?砸哪兒了?我看看。”

     “肩膀。”

     “有點紅腫,疼嗎?”

     “沒事兒。最近有點兒黴。”

     “要不燒柱香,去去晦氣。”

     “明天咱去潭柘寺吧,有陣子沒去了。”

     “潭柘寺求姻緣最靈,”梅梅看了書瑜一眼,“要不去雍和宮吧。你現在就去,回來正好吃晚飯。”

     “我現在懶的動。改天去潭柘寺最好。”

     “書瑜,我最近忙著開張,忽視你了。”

     “沒有的事兒,是我,”

     “噓噓,來,到裏麵坐會兒,我給你揉揉肩膀。”

     “喔,那好吧。”

     梅梅拉著書瑜到悅茗軒後麵的辦公室沙發上坐下,書瑜順勢將她摟在懷裏,“你怎麽不忽視我呢?”

     梅梅在他嘴上親了一下,“乖,你趴下,我看看你肩頭。”

     “鎖上門。”

     “還有十分鍾就營業了。”

     “五分鍾。”

     梅梅在書瑜肩頭吻了吻,“晚上晚上。來,你先打個盹兒,蕭宏來了我來叫你,好不好?”

     “不好。”

     “還說呢,蕭宏呢?他沒跟你一起?”

     “他一年能去幾次健身?吃飯的時候肯定能見到他。”

     “可不,這兒成他家食堂了。鱉妹說她一會兒也來,和那個什麽胡穎,逛街去了。”

     “誰?”

     “你們見過吧?她老公是個什麽專家顧問的。”

     “噢。她和彩虹逛街?”

     “可不是嘛,倆人性格挺合的來。好啦,我去前麵了。你要喝點什麽嗎?”

     “啤酒。”

     梅梅回來,沒有啤酒,“前麵有人找你。”

     “誰?”

     “黃紹江。”

     “他找我?道歉吧?”

     “不知道。”

     黃紹江一臉的愁苦,“小葛,不好意思,沒有先和你打個招呼。”

     “沒告你丫,算便宜的了。”書瑜揉著肩膀。

     “早聽說你是律師,不會因為這麽點小事對薄公堂哦。我又沒有違規。”

     “小事兒?呃,”書瑜想想,“你大概不知道下午的事兒。”

     黃紹江聽完使勁兒點頭,“不怪你生氣,做私教一定要認真負責。”

     “哼,誰知道你真假,態度還挺誠懇,道歉我接受了。”

     “小葛,你是律師,”黃紹江猶豫著,“我能谘詢一下法律嗎?”

     “呃嗬嗬,你怕我告你,你反過來向我谘詢?”

     “啊?噢,你誤會了。我想問問其他的事情。”

     “什麽事兒?”

     “難道不先簽個合同麽?”

     “你認真的?”

     “當然。”

     “我考慮考慮。”

     “小張,給葛先生來瓶啤酒。”

     調酒師笑咪咪過來,“哥,純生?”

     “涼的就行。”

     “我也來一瓶。”

     兩人碰了一下,對著瓶吹了一口。

     “考慮好了?”

     “我是嘉信的律師,我回去起草個合同。”

     “我們私下合同行嗎?不通過律師事務所。”

     “什麽意思?”

     “你作為我的私人律師,檔案不通過嘉信。”

     “你犯什麽事兒了?我個人負不了這個責任。”

     “我隻是不想,不敢讓我們家老大也就是老三知道。”

     “什麽老大老三的。”

     “我三哥,黃錦江,他是我父親從大陸撤到台灣時帶過去的。大哥二哥被留在湖南老家,在台灣三哥就成了老大。”

     “我算數不好,你多大了?你三哥大你不是一星半點兒的吧?”

     “他四九年出生的,我爸爸在台灣又娶了我媽媽,我民國六三,呃,公曆七四年出生的。你說的很對,我們相差很多,我父親年歲大了,我們兄弟幾個還小,所以在家什麽都是三哥作主。他什麽都管。可是我的事情,我現在這個事情不想他插手。”

     “哦?你到底犯了什麽事兒?”

     “沒出事就不能請律師嗎?谘詢一下咯。你不願意的話,可以介紹個熟人麽?”

     “我這邊必須通過嘉信,我們做律師的給客戶保密是必須的,所以你可以放心。你要是同意就簽合同。”

     “好,就醬紫定了。明天可以簽嗎?”

     “明天上午到嘉信見,十點?”

     “我怕碰到熟人。你家的辦公室可不可以?”

     “我操,你像做賊似的。”

     “沒有沒有,碰上熟人肯定就傳到黃錦江耳朵裏去。那就約好了,明天十點我到你家去。”

     書瑜點點頭,給秘書小崔發了個短信,下班之前把合同準備好。

     黃紹江舒了口氣,舉起酒瓶喝了一口,“謝謝你,小葛。”

     “搞這麽神秘,可以透露一些嗎?”

     黃紹江搖了搖頭,“你記得上次在這裏,我們提到芯片?”

     “可能吧,不記得。”

     黃紹江在手機上劃了幾下,拿給書瑜看,“彭博曝中共植入間諜芯片監控蘋果亞馬遜等三十家企業。這是你們家的芯片?你涉入這個案子?!”

     “哎喲,你別叫喊呐,不是不是,我向你慢慢解釋。”

     “你最好解釋清楚,如果真是因為這個事件,恐怕需要嘉信的資深律師出麵了。”

     “明天,明天好不好?噓,有熟人來了,別再提嘍。”

     “誰?”書瑜朝門口望去,那個Neil Garrett,泥兒嘎吧,進來直奔吧台,親熱地向梅梅打招呼聊上了,梅梅朝他們這邊指了指,泥兒看見他倆,便走過來,“你們好。”

     “你也是常客?”

     “我常來,我是梅的朋友。”

黃紹江準十點邁進書瑜的辦公室,小崔站起來招呼,“您是黃先生吧?我去叫老板。您喝點兒什麽?茶?咖啡?飲料?”

     “咖啡吧。”

     “喲嗬,你這麽準時?”書瑜握了握手,“後麵客廳坐吧。小崔,合同哪?”

     “哇,你這個院子好棒哦。”

     “合同也簽了,痛說一下革命家史吧?”

     “什麽?”

     “噢,我忘了你是,那個,沒什麽。”

     “不急,我能參觀一下你的院子嗎?”

     “這兒又不是故宮,別參觀,隨便看吧。”

     “不是恭維你,很多四合院都成了大雜院,加蓋亂蓋,失去了很多珍貴的老東西。政府占去的好地方起了樓,也是不倫不類,中南海裏肯定不錯,可惜我進不去。”

     “我的建築師不錯,那邊那個院子翻修的時候,他把人家的瓦都買下來放我屋頂上了,這兩扇門也是。”

     “哇塞,這木雕是我見到最精致的。”

     “你懂古董?”

     “不太懂,隻是喜歡。完全得益於我三哥的培養,他找到了在湖南老家的大哥二哥後,就命令我們這些弟妹們回大陸尋根,我那時候每年都來一次,去了很多地方,很喜歡我們中華文化。”

     “台灣也有老東西。”

     “有。你去過嗎?”

     “沒有。”

     “很美麗的地方,我建議你去看看。”

     “唔,好。”

     “唉,想想變化真大喲,有句什麽話來著,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我們台灣人沒有三十年前的優越感了。”

     “很失落吧?”

     “沒有沒有,還好。”

     黃紹江嘖嘖稱讚,轉了一圈兒,看到書瑜的運動器械,“哇塞,你這個小健身房不比我的差耶。”

     “這叫三句不離本行。怎麽著,看夠了?進入正題吧。”

     “噢,好。”

     兩人回到客廳,黃紹江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想了想,“從哪兒開始呢?”

     “你找我肯定和芯片有關,否認沒用,要不你給我看那條消息幹嗎?”

     “否則你會接嗎?”

     “我操,你丫耍我!”

     “不敢不敢。這樣吧,我講你聽著,反正你按時收費。”

     “我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唉,真是跟三十年前不一樣了。”

     “你沒那麽老吧。說吧,我聽著。”

     “我說過我們家是做半導體的,對吧?那是從我們家老三開始的。老三叫黃錦江,他是聰明絕頂,從高小到大學,從來都是第一。不像我,我們兄弟七個我是最沒出息的一個。”

     “別謙虛。你比大部分人強多了。”

     “哪裏強?我上的醫大,可惜沒畢業,自然當不成醫生,我唯一的工作是老大給安排的,我結過三次婚離過三次婚,眼看就是半百知天命的年紀,我卻是無家無業無妻無子。”

     “你的工作是管理工廠,對嗎?”

     “嗯,SVM,矽穀材料科技有限公司,由黃錦江在1984年創建於美國加州,三十多年後,在日本韓國中國等地建立了子公司。”

     “你在背公司的首頁廣告嗎?”

     “向你介紹唄。下麵進入重要內容,SVM在通州的廠房有三萬多平方米幾千名工人。”

     “規模不小。你們到底是做什麽的?”

     “問的好,正是我下麵要講的。簡單說呢,SVM主要做矽錠,然後切割成矽晶片,就是集成芯片的原材料,我們不做芯片。明白了?嘿嘿,其實再多我也不懂。”

     “就這麽簡單?”

     “再多說你得學一年物理才能明白。”

     “哦,那你找我做什麽呢?”

     “很多很多。去年吧,北京市政府宣布要在通州蓋辦公大樓,我們這些工廠,呃,有汙染,咳咳,必須搬離,逐漸搬出首都地區。所以呢,我們選定了多處場址,河南啦,寧夏啦,沈陽啦,這些省市地方蓋新廠房,不僅僅是勞動力比北京低廉,政府還有各種資金和稅收上的優惠。”

     “哼,優惠你們去汙染自己的地盤!別跟我急,是事實。”

     “權衡利弊,從大局上著想,對這些偏遠地區好處更多。”

     “我不跟你爭論既成事實。”

     “好好,醬紫最好。對我自己來說,多處廠址,就給了我真正插手管理的機會。”

     “你現在沒有?那個什麽三萬平方米幾千工人,是你在吹牛?”

     “我是名義上的總經理,老大不放心,配給我不少副手,所以我落得輕鬆。”

     “難怪你整天在城裏住著,還兼職教練!現在你辭了,是因為要去河南?”

     “我舍不得北京。”黃紹江抬腕看了一下手表,“哦,我現在要去機場接人,小老大駕到。”黃紹江眨了眨眼,“好戲上演。”    

     “好像你什麽實質性的東西都沒講呀。真花錢找人聊天?”

     “等我接了人再跟你聊。好戲在後麵,不騙你。”

     書瑜送走黃紹江,才看見童一軍又連著打來無數的電話,什麽事兒這麽急?“童先生,不好意思,剛才在開會。哦?好,好,好吧。”

     童一軍約了書瑜在悅茗軒吃午飯。一見麵就迫不及待,“你說亞蘭到底請我們來做什麽?我提出很多建議,沒人聽。你問問Neil,他幹了什麽?晃蕩了快一個月了。沒有任何成績,我擔心亞蘭毀約不付錢。”

     “等等等等,一點兒點兒說明白。合同上沒有講具體內容,隻說顧問,難道另有要求你們要幹出點兒什麽才行?”

     童一軍兩太陽穴青筋凸起,書瑜看出來這一個月的顧問費對老童似乎很重要,“呃,你沒有要求預付定金什麽的?”

     老童搖搖頭,“我對國內真的太不了解了。老楊答應我,”

     “老楊?誰是老楊?”

     “楊德興,亞蘭的董事長,他今天來北京,和我約了吃晚飯。所以我想先問問你,如何更穩妥地解決我的擔憂。”

     “噢。”

     “老楊是我同事的同學的朋友,我們在美國見過幾麵。我是有意海歸創業,老楊有意投資,所以,所以,”

     “所以你就沒要腚金,光著就來了?”

     “也不全是,他給我租的國際公寓,飛機票也是他買的。最壞的結果就是免費旅遊,”

     “可你在工作,不是嗎?”

     “是啊是啊。”童一軍撓著頭,“我隻是想不通,他花錢弄我過來為什麽?”

     “為你的創業投資啊。”

     “你口氣裏都是諷刺呐。”

     “別誤會,我聽起來很忽悠,那麽亞蘭是做什麽的?你說你是大數據大拿?”

     “電商,亞蘭是做電商,呃,做電子支付的。”

     “哦?這個我感興趣,再說說。”

     童一軍看了看表,“好吧,我下午有個會議,”

     “去他的會議!你不是來混錢的嗎?告訴他們你不參加了,也試探一下亞蘭到底什麽態度。”

     老童猶豫了一下,咬咬牙,“也好,我聽律師的。”

“這個電子支付,支付寶啦,微信啦,你都聽說過,”童一軍咳了一聲。

     “豈止聽說,天天用。”書瑜確認,撇了一眼手機。

     “嗯,全國十幾億人,人人都用,我那天用票子,居然不收!”

     “你應該也用啊,很方便,美帝難道這麽落後?”

     “美國的消費觀念不同,我們是借錢買東西,每月還清,還不清就是高利貸。”

     “信用卡。明白,我們是銀行卡,沒錢甭想。”

     “唉,一窩風,鬧得有錢也不得。那天我說我請客,結果很尷尬。”

     “與時共進嘛。”

     “微信我有,支付寶也不過是個APP,問題是我沒有銀行賬號。”

     “開一個,又不限製你是什麽人,銀行隻認票子。”

     “嗬嗬,麻煩,報稅麻煩。”

     “不懂。如果亞蘭付錢,怎麽付?點票子給你?美金票子?”

     “匯款。”

     “嗯?”

     “怎麽?你覺得不可能?那怎麽辦?”

     “我不知道亞蘭,老楊,你到底在幹什麽。不過呢,外匯比較繁瑣,手續繁雜,我覺得你不應該嫌麻煩,收錢要緊,對不對?給亞蘭些方便,少一些拒絕你的借口。”

     “明白明白。”

     “如果亞蘭履行合同的話。”

     “是啊。你看這個電子支付,這麽多人都在用,信息量很大,對不對?數據就是金子,亞蘭握著金礦,我好比來幫他們采礦。”

     “亞蘭又不是騰訊阿裏巴巴,有什麽金礦?”

     “聽說過POS機嗎?”

     “呃,就是每個商家收錢的那個東西吧?”

     “對,收銀機,零售餐飲兩大主類,亞蘭在全國各地有幾百萬台這樣的收銀機。”

     “這就是你說的金礦?”

     “剛才我說支付寶有很多信息,想想看,這些收銀機裏有多少信息?什麽商品賣的最多?什麽時候賣的最多?什麽菜最受歡迎?有個著名的市場營銷案例,不知道你聽說過沒有?美國最大的連鎖超市把啤酒擺在尿不濕邊上,結果銷量大增。”

     “啊?那是什麽原因?喝啤酒戴尿不濕?你們美國人的玩兒法?”

     “嬰兒尿不濕啦。因為都是當父親的被打發出去買尿片,啤酒放邊上不是很順手?”

     “噢,好吧。”

     “當然不一定適用於現在的消費觀念。我舉這個例子來說明掌握信息是多麽的重要。亞蘭挖掘出來的信息可以賣給商家,讓他們能有針對性地做廣告。”

     “嗯,有意思。”

     “我認為老楊知道他是坐在這個金礦上,可是亞蘭無人知道怎麽挖掘,所以才請我,我們來。”

     “一個月好像短了些。”

     “是很短,我和老楊也交流了將來合作的項目,因為這幾乎和亞蘭的主業無關。他是考慮另起爐灶,比如風險投資我的創業公司,專做大數據。”

     “你有公司了?”

     “還沒有,我這次回來順便考察一下國內情況。”

     “好好。”

     “唉,看來你是不大懂,這裏麵太大的潛力啊。我搞的是世界級先進的技術,真的是沒有多少人能懂。”童一軍額頭上的青筋又暴起。

     “隔行如隔山。”書瑜開始同情童一軍,中年男人在事業上經濟上的壓力,“您是大拿,不過大數據也是近幾年的新鮮事物,真懂的人確實不多。”

     “外行看是新東西,其實所謂的大數據,是指速度,並不是指數量,”

     書瑜有些後悔接下茬兒,頭皮發麻發漲,“數據這東西,我不懂。”

     “我在這方麵做了一輩子,從我讀博士時候就,”

     “童大博士,哇,羨慕羨慕。”

     “我回來不是為什麽錢,說實話,我可以為國家科技進步做出貢獻。”

     “欽佩欽佩。”

     “小葛,你年輕,有一技之長,不浮誇。”

     “謝謝您誇獎。”

     “我也謝謝你給我的幫助,這頓飯我來請。”

     “哎喲,您老太客氣了,我來吧,您回來一趟不容易。我還有事情,先走一步,祝您一切順利,為祖國做出重要貢獻。”

     書瑜在門口和梅梅迎麵撞上,“哎呀,你在啊?正好,別走,李蕾賀楠他們馬上就到。”

     ”蕾姐回來了?!”書瑜心花怒放,一把抱住梅梅,終於可以結婚了。  

     “我,見到她我也很高興,可是,”

“我就沒走多遠,”李蕾騰騰衝過來,“就是小明一個奇怪的案子,一幫人藏在地下室裏,嗨,別提了。快,有什麽好吃好喝都端過來!”

      “這才是我的蕾蕾,大口吃肉,大口喝酒。”賀楠笑眯眯地跟在後麵,“哥,你好。”

     書瑜一把把他扽到一邊,“嘿,你要是還認我這個哥,先把婚禮給辦了!你能等,哥等不及了。”

     “你和嫂子不是早在一起了嗎?還在乎什麽婚禮?”

     “儀式感,女人最重視這個。”

     “好,我聽你的,哥。”

     “什麽聽我的,你待會兒就提出來,這個周末就辦,不能再拖!聽見沒?”

     “你們嚼什麽呢?”

     “都過來,Neil今天運來了七種啤酒,咱先嚐嚐鮮兒。”

     “七種!太棒了,我喜歡啤酒。”賀楠朝書瑜眨了眨眼。

     三個人坐在吧台,梅梅拿出四個木製托盤,每個托盤上麵七隻小玻璃杯,七種不同顏色的啤酒,從金黃到黑褐,一溜排開。

     “精釀啤酒之所以叫精釀,從用料到製作要比大路啤酒,比如百威燕京之類的,都要精致。”

     梅梅拿起最淺的一杯,“金發女郎,這是最淡最容易喝的,燕麥芽兒烤炙的時間短,啤酒花兒放的偏少,所以酒精度不高,苦香味兒也少些。”

     “啊,清爽。”賀楠喝了一大口,閉著眼睛咋麽著滋味。

     “所以基本上可以說,顏色越深,燕麥芽兒烤炙的時間越長,麥芽糖越多,酒精度就越高。”

     “顏色深的也更苦嗎?”

     “不一定喲。中間的這些放的啤酒花更多,很多人欣賞的是啤酒花的香味兒,你們聞一下。”

     “香。”賀楠舉著第六杯,“我提議,咱們婚宴上除了香檳紅酒白酒,再加上這些啤酒。”挨個看了看三人,一仰脖幹了。

     “以前啤酒被認為是不登大雅之堂的,那是因為質量不高。我覺得小賀有新意,蕾姐,你說呢?”

     “我隨你啦,你和楠楠定就是了。我和書瑜都是甩手掌櫃。”李蕾喝完最後一杯,“這個好喝,像咖啡,苦中有甜。”

     “我也喜歡這個,”書瑜點點頭,“這種苦中帶甜還厚重的味道,經琢磨。”

     “你們倆怎麽了?”

     “沒有怎麽。”

     “梅姐,婚禮定的下個月還是下星期?我快等不及了。”賀楠說著,伸手攬住李蕾。

     李蕾回應,也摟住賀楠的腰,“就是,這事兒那事兒,一拖再拖,這回痛快點兒。”

     梅梅看著他們三人,“婚禮是下下星期六,請柬做好了,今天就可以郵寄,願意電郵微信的,軟件也有。好了,誰想續杯?”

     換了大杯,每人都選了自己喜歡的味道,梅梅自己是金發女郎,李蕾和書瑜是黑珍珠,賀楠要了啤酒花最多的拚命三郎。

     “為我們即將開始的新生活。”四人的酒杯碰在了一起。

“你請柬的名單上怎麽沒有黎文墨?”梅梅一邊裝信封,一邊問書瑜。

     “誰?”

     “書瑜!”

     “噢。我還沒想好。”

     “有什麽可想的,你應該第一個送給媽媽。”

     “第一被蕭宏搶去了。”

     梅梅搖搖頭,舉著手裏的請柬,“我寄出去了,你還要再看看嗎?”

     “不用,我的朋友也是你的朋友,你都認識,你定吧。”

     “好吧。我要請黎文墨,我發微信咯喲。”

     “大老遠的,”

     “你出機票,頭等艙。”

     “好好好。完了沒?十二點多了,該回家了,我忙了一天。”

     梅梅見書瑜終於鬆動了,微笑著拍了拍書瑜的麵頰,“我先給媽媽發個邀請。”

     書瑜和梅梅親手把請柬送給蔡老板,接受了一堆的恭喜後,在前麵吧台又被調酒師小張小洪圍著說笑一番,總算出了門。

     書瑜側臉見梅梅麵帶微笑,也壓不住自己的喜悅,攬她入懷,兩人親吻半晌,才拉著手朝停車場走,突然,胡穎從陰影裏走出來。

     “葛律師,梅姐。”

     “哎呀,是穎姐!這麽晚,剛到嗎?怎麽不進去?”梅梅嚇了一跳,十分擔心地問胡穎。

     “我在等你們,不好意思,這麽晚,我隻有幾句話,問問葛律師。”

     書瑜頭發漲,這夫妻倆訛上他了,“我不是你們的律師。有什麽事兒明兒辦公室談吧。”

     “就兩句話,你看我等了半天,”

     “哦,那你們聊,我去車裏等。”

     “別走,梅姐,我沒什麽藏著掖著的。”

     “老童讓你來的?拿到錢了?”

     胡穎雙手一拍,“我們家老童也找過你?錢匯到美國了?”

     “呃,這個我不知道。”

     “你們都見過老童,上海人,很精明,對不對?我這種大大咧咧的北京人,提防他一輩子,不知道哪天被他算計。”

     “胡,童太太,”書瑜斜眼看著梅梅,“您這是,這是你們人民內部矛盾,嗬嗬,我就不參與了。”

     “是啊,穎姐,”梅梅輕聲勸胡穎,“你們老夫老妻的,有什麽事兒,商量著辦。”

     “我想離婚。”

     “穎姐,別嚇著我們,怎麽說到離婚呢?”

     “我想通了,我女兒還在念高中,他要海歸創業,別等他小三小四的,把我們娘倆兒賣了都不知道。不如現在了斷,我給他個自由。葛律師,你幫我唄。”

     “我不是離婚律師,民事法這方麵我不熟悉。”

     “穎姐,你們都是美國人,在中國打離婚官司?”

     “可以呀,我打聽過了。”

     “哦,你是有備而來。”梅梅看了看書瑜,“離婚的原因呢?我是說,你要呈報給法院的理由,比如第三者啦,家暴啦。”

     胡穎搖搖頭,“諒他現在也不敢。唉,誰知道呢?背著我偷偷地,我也不知道,我能看守一時,不能看守他一世。”

     “穎姐,你大概多疑了,老童看上去老老實實學究似的人,”

     “回國到了這個花花世界,越是老實的人越不老實。”

     梅梅看著書瑜,書瑜聳聳肩,打了個哈欠,忙握住嘴低下頭。

     “穎姐,我能理解你的擔憂,書瑜呢,是個經濟法律師,離婚這類案子確實不是他的強項,反倒不利。不過嘉信是個大公司,書瑜找民事法律師同事來幫你,你看這樣好不好?”

     “那好啊,今天晚了,我就不打攪你們了。”

     看著胡穎走遠,書瑜歎口氣,“我不喜歡老童,很自以為是,還愛占便宜,可他老婆這種做法,怎麽像偷襲,太不地道了吧!”

     “女人一旦動了這心思,攔是攔不住的。”梅梅低聲說了一句,靠在書瑜肩上,“他們貌似和睦,哪想到私下裏都有小九九。”

     書瑜摟緊了梅梅,“回家。”

     悅茗軒真成了大家的食堂,酒吧的銷量因為泥兒的精釀啤酒而略有增加,可泥兒自願幫忙推銷,跟小張小洪嘻嘻哈哈很開心,他有美女緣兒,吧台上常有靚麗的風景線,晚上很是吸睛。梅梅樂得清閑,每餐都和大家一起同桌,彩虹也吃不慣公公婆婆的家常菜,和蕭宏每天準點報到,賀楠在李蕾出差時天天過來,習慣了熱鬧,現在兩人也時常過來。蔡老板有了這些常客,在菜單上多花了些心思,彩虹是美食家們的代言人,點評的言辭犀利。

     “其實最難做好的是最簡單的菜肴,蔡老板,我先誇獎你一下,這個雞蛋做的火候恰到好處。”

     “彩虹姐的舌尖越來越厲害,我保證向後麵傳達,你們慢用。”蔡老板笑咪咪地接受了表揚,去招呼其他食客。

     “老婆,你什麽時候懂了這麽多?這雞蛋確實比我媽做的好吃太多了。”

     “人家國外大廚師都是用雞蛋來考察技能的。”

     “瞎說,知乎上看來的你也信?”

     “鱉妹說的有道理,簡單的菜肴對調味對火候的掌握更難些,把主菜的原味兒調出來才是成功。”

     “嗨,不就是一日三餐嗎?哪兒那麽多講究。”曆來三十秒吃完一頓飯的李蕾不屑地插了一句。

     “蕾姐,你在部隊裏吃大鍋飯把味蕾吃得退化了,賀楠,你負責好好把蕾姐調整回來。”

     “別說,我還真計劃了美食之旅,第一站成都。”

     “美食之旅要從清淡的地方開始,江浙一帶,一碼的清蒸,麻辣四川放最後。”

     “太饞人了,我報名參加。”

     “我也去。”

     “我等不及了,什麽時候出發,”彩虹話沒說完,眼睛停在門口,原本興奮的臉耷拉了下來。

     眾人的目光都轉過去,童一軍和胡穎從外麵進來。

     “原來你們都在啊。”胡穎打招呼。

     梅梅和書瑜對看一眼,“穎姐,我們也剛剛開始,菜還沒上齊呢,過來一起坐吧。”

     “不啦不啦,不麻煩你們,我們自己吃。”

     “別客氣,都是熟人,我讓蔡老板加倆菜。”

     “這樣也好,”童一軍點點頭,“我和葛律師還有點事討論。”

     “穎姐,想吃點兒啥?”

     “我今天帶他出去嚐嚐咱北京小吃,哈哈,他喝了一口豆汁兒以後就再沒碰過別的吃的。我說來點兒上海菜補償他一下。”

     “好啊,那就加個醃篤鮮,一個三黃雞,蔡老板做的很好吃。”

     “謝謝。”

     “穎姐,坐這邊,”彩虹招手,“咱們姐妹坐一起。”

     男人們外加李蕾聚在桌子另一側,童一軍挨著書瑜坐下。

     “昨天晚上和楊總聊過了。”

     “哦?”

     “他兒子今年去美國留學,他想借機投資移民呢。”

     “不投資你這種海歸創業的人士了?”

     “我不一定海歸,在美國開公司是一樣的。”

     “還有希望,那我恭喜你。”

     李蕾聽見,“童先生是回來創業嗎?您做什麽的?”

     “我做大數據呀,咱們中國網絡發展這麽快,”

     “哥,”賀楠聽過童一軍的科普,把注意力轉到書瑜這邊,“我也想創業呢。”

     “做什麽?”

     “郭婷婷,你的射箭老師,記得她嗎?我們幾個隊友想開個體育遊戲中心,介於拓展團建之間的遊戲,有射箭射擊,飛盤高爾夫,等等,室外的。”

     “哎呀,很有意思啊。”

     “雁棲湖邊上有個農莊有意願提供場地,那兒環境很好,哎,哥,要不明天帶你去看看?”

     “改天吧,我和梅梅明天去潭柘寺燒香去。”

原本去晦氣的二人拜佛,變成了浩浩蕩蕩的進香大軍。除了飯桌上的這幾個人,彩虹抱出了大壯,泥兒帶著不知第幾任女朋友也湊熱鬧。

     書瑜骨折的腿不敢多走路攀爬,勉強堅持到大雄寶殿敬了香後,就在偏遠角落台階上坐著休息,仰頭看山看樹。

     彩虹推著嬰兒車和書瑜坐在一起,李蕾喜歡大壯,看彩虹拿著奶瓶喝奶,顧不上遊玩,抱起孩子,邊溜達邊喂奶,和彩虹書瑜聊天。

     “哎,我說彩虹,你對那個老童什麽態度,他招你惹你了?”

     “這種渣男,誰稀罕他!”

     “怎麽回事兒?你怎麽知道他渣?”

     “嫂子,要是他對你幹了什麽,看我揍扁了他!”

     “不用你,我就能把他揍扁。你不知道他是怎麽對待穎姐的,那叫家暴。”

     “你怎麽知道?胡穎說的?”

     “對呀,我們一起逛街聊起孩子,她說她女兒很棒,門兒門兒課拿優,學鋼琴,學跳舞,是學生會主席,現在在私立學校讀高中,明年就要去讀耶魯大學,老童的工資根本不夠付私立學校的學費,人家穎姐一人供著女兒。”

     “不可信,老童是博士,是專家,難道還掙不過胡穎?她幹嗎的?”

     “她在大學裏做文秘,幹了好多年,人脈廣,很多國內考察團去那邊都是她幫忙聯絡,掙好多外快呢。”

     “她能幹,能掙錢,不等於老童渣吧?一家人裏總會有人掙的多點兒有人少點兒。”

     “老童看著緊著呢!老童在家管錢,穎姐以前沒工作時,連零花錢都沒有,現在穎姐買什麽,油鹽醬醋的,老童都把賬單兒看個底兒掉,穎姐接待考察團,接觸什麽人他都盯著,”

     “聽起來胡穎是個怨婦啊。”

     “你不覺得老童管得太寬了嗎?他現在沒穎姐掙的多,開始嫉妒,鬧著要海歸,回來幹嘛?一沒人脈,二沒錢脈。”

     “嫂子,你就聽胡穎一麵之詞,老童就是有點兒摳門兒,哪就到家暴的地步。”

     “我看也是,我聽上去胡穎有點炫耀呢。”

     “啊?你們沒覺得老童過分了?”

     “誰都像你?小蕭把你寵壞了。”

     “沒有的事兒!我們家是蕭宏管錢。”

     “可你管著宏哥。”

     “我們那叫愛情。”

     “老童那是另類的愛情,我看胡穎挺享受。”

     “你們真這麽看?”

     “我看不出家暴,剛才不是還手拉手的?挺恩愛呀。”

     “手拉手可能是給外人看。”

     “書瑜,你什麽意思?”

     “沒什麽。”

     “哎喲,大壯吃飽了吧?”

     “豎起來拍拍,打個奶嗝兒。”

     “你來吧,我手重,怕把大侄子拍扁咯。”

     “哈哈,其實我也不會,都是我婆婆帶著。我先拍,打不出來再換你。”

     李蕾彩虹手忙腳亂鼓搗著大壯,書瑜很享受看著,想象著換了梅梅會是個什麽樣子。

     賀楠從上麵的文殊院跑過來,“哥,彩虹姐,胡穎姐從台階上摔下來了。我和宏哥送她去醫院。蕾蕾,你開車帶嫂子他們回家吧。”

     “啊!摔的重嗎?”

     “還好吧,頭上有點兒流血,手腕子崴了。”

     “哦,那快去吧,山路不好開,別著急。”

     “哎,知道了。到醫院再打電話。”

     三個人看著遠處圍著的一堆人,估計是跌倒的胡穎,“唉,上點兒年紀了就得當心,可穎姐不像很笨拙的樣子呀。”

     李蕾瞥了一眼書瑜,書瑜搖搖頭。

     一會兒,梅梅,泥兒,和他的女友過來,“你們知道嗎?胡穎摔了個跟頭。”

     “知道了,怎麽摔的?你們看見了嗎?”

     “沒有啊。他們夫妻倆在一起玩兒,我們都在看帝王樹,然後就聽有人喊摔傷了,沒想到是穎姐。”

     先把彩虹大壯送回家,李蕾開車送書瑜和梅梅回四合院,蕭宏和賀楠也從醫院過來。

     “左腕橈骨摔裂了,還有些輕微腦震蕩,留院觀察兩天,應該沒大問題。”賀楠向大家交代了一番。

     “那就好,”書瑜猶豫了一下,“隻是時間上非常湊巧,但願就是湊巧吧。”

     “說什麽?”

     “什麽意思?”

     大家都追著問。

     這也提醒了梅梅,她吸了口氣,“你不會認為他知道她想離婚?”

     “誰想離婚?”

     “雖然彩虹說的什麽都得打折扣,宏哥,我沒有貶嫂子的意思,蕾姐也聽到了,童一軍是個控製欲極強的人,似乎有過家暴,胡穎在事業上經濟上都強一頭,如果她這時候提出離婚,那不是把老童逼到牆角了?”

     “我也不想把人往壞處想,可書瑜說的這些確實挺可怕的。”

     “但願老童不是我們想象的這種人。”

     “我那天和老童聊了聊,回家後查了一下這個亞蘭和楊德興,有個信息引起我的注意,不知道和老童泥兒這些顧問們有沒有關係。”

     “蕾姐,什麽信息?”

     李蕾掏出手機,“聽這個,這是北京市政府為發展高科技出爐的優惠政策,比如這個,企業和項目經評審可獲得最高兩千萬元的創業扶持資金,還有,最高七百萬元的科技重大專項支持經費及稅收優惠政策,引進的高層次外國專家經評審給予最高一百萬元的年薪資助,等等等等,亞蘭是申請扶持資金的企業之一,而且進入了最後一輪的評審。”

     “啊,原來老童這些顧問們是亞蘭引進的高層次外國專家。”

     “問題是,”李蕾敲了敲,“這類扶持資金政府沒有追蹤審核,兩千萬申請到了以後究竟用在什麽地方,有什麽成果,政府企業兩不負責。”

     “也就是說,國家的錢都進了楊德興的私囊?”

     “難怪隻聘用他們一個月,用完就打發了。老童還抱著希望楊德興投資他的公司呢。”

     一大早,書瑜被電話吵醒,“誰呀?哦,謝大律師,這麽早!什麽急事兒?是,是,啊?好,九點見。”

     謝大律師,謝鵬飛,書瑜在嘉信的老板,把書瑜叫到了辦公室,也不打招呼,劈頭就問,“黃紹江是你的客戶,對不對?SVM要打個大官司,怎麽沒嘉信什麽事兒?”

     “噢,SVM是黃紹江家的公司,跟他沒關係,呃,也就是說,和嘉信沒關係。”

     “把他拉過來就有關係了。”

     “可黃紹江是有意躲著,我可沒有可能搶,SVM用的誰?”

     “誠信。”

     “你的宿敵,我說呢,你幹嘛要搶。”

     “去爭取一下,事成給你個大紅包。”

     “SVM在打什麽官司?”

     “這就是你要幹的工作,去去去,去找黃紹江去。”

     “哎,我連口水都沒喝上,就轟人了?”

     “工作要緊。”

     “記住我的紅包,別食言。”

十一

悅茗軒,飯點兒。

     “書瑜,這麽惦記我?這才幾天耶。”黃紹江進門,遠遠就開著玩笑。

     “去你的,是我老板惦記你。SVM是不是剛剛有個狀子上交法院了?”

     “啊,是啊,你們消息蠻靈通哦,小老大就是為應付此事來的。”

     “哦,你們是被告了?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嘛。”

     “你怎麽肯定是壞事呢?至少對你們律師來說是好事喲。”

     “經濟案中,嘉信可是最厲害的律師事務所,沒有之一。我可以給你舉出十幾例我們贏了的大案,開庭之前谘詢一下總沒有壞處。”

     “這次是小老大作主,我問問他先。”

     “別敷衍我,請他過來。”

     “現在?”

     “對呀,他難道不吃飯嗎?”

     “他有約在先呢。醬紫吧,我打個電話問問他之後能不能過來喝酒。”

     “好,你打吧。我等著。”

     “看不出你是這種人,很強勢。”

     “工作上我不馬虎。”

     “這是個比較棘手的案子,你真想攪入?”

     “律師嚒,可不就是哪兒亂去哪兒?甘當攪屎棍,樂此不疲。”

     “哈哈哈,攪屎棍,不錯。”黃紹江眯著眼看著書瑜,“我不是給你看過那篇文章嗎?有關芯片的,”

     “真是那盆屎,”

     “噓,咱們在餐廳耶。別說的那麽惡心。是醬紫,這個芯片,嗯,要不等小老大過來一起聊?”

     “別賣關子,先給我科普一下。”

     “我跟你說過,我不懂什麽芯片,我們倆人差不多的科盲。那篇文章,芯片的文章,多多少少跟我們這個案子有點關係。SVM,我們家這個公司,其實也不是我們家的,我們黃家幾個兄弟姐妹侄子侄女們占了大部分股票,噢,我跟你說過我們是家上市公司嗎?”

     “沒有。在美國上市?”

     “是的,納斯達克,符號是SVMI。打官司的對方呢,也在納斯達克,是SVMC。他們是做芯片的。”

     “哦,名字很像,所以是你們利用這個空子幹了什麽,讓人家抓住了。”

     “別瞎猜。SVMC的創始人魏宗昌和黃錦江是朋友,也是台灣人,他們二人都是同樣專業的博士,都在矽穀,曾經還在同一公司效力。”

     “同行相輕。那麽誰更成功些呢?”

     “沒有可比性,幹的不一樣的東西。”

     “不是半導體嗎?再具體點兒。”

     “黃家做原料,供應魏家做成品。”

     “噢,有點懂了。既然你們都是美國公司,跑北京來打什麽官司?還不嫌這兒不夠熱鬧嗎?”

     “SVMI和SVMC在中國都有投資,都有工廠,也因為事件發生在這邊,投控兩方都是中國法人,而且,而且執法不像美國。所以。”

     “所以,你們幹了什麽壞事?老魏會來告你們?”

     “何以認定是壞事,你有這種偏見,我也沒法雇你呀。”

     “那就別慎著,跟你的律師講實話。我還是你的律師,對不對?無關這個案子。”

     “當然你是。我個人認為是管理上的疏忽造成的,雙方都有責任,可是老魏損失慘重,因為他們做芯片,正好趕上這些負麵新聞。你看你看。”

     黃紹江把手機推到書瑜麵前,“看看SVMC的股票,這幾天隨著大盤狂跌,這個月整個一個腰斬都不止。”

     書瑜瞥見SVMI,“你們也好不到哪裏去。”

     “是啊。其實這個案子對兩個公司都是打擊,SVMC的幾個大客戶持觀望態度,等這個案子的結果來決定是否繼續簽單。”

     “SVMI呢?”

     “你是問我們輸了的話?呃,不會比現在更差。”

     “所以老魏是輸不起的。他是你們的客戶,他慘了對你有什麽好處?”

     “沒有哇。我是主張和為貴,可是公司裏我不做主,老三錦江說了算。唉,人老了,變得越來越固執,老魏也是,打什麽打,私了多好。”

     “你倒是推得一幹二淨,你不是這邊的總經理嗎?”

     “在通州的工廠是我們直屬,其他的有合資,有合作,真不是我的管轄內,再說,我這人,嘻嘻,不怎麽管事,老三清楚的很,所以小老大才親臨指導。”

     “小老大,他沒個名字嗎?你好像挺怕他?”

     “我怕他幹嗎?他姓黃,”

     “廢話,不姓黃姓什麽!”

     “噢,是了,黃振捷。”

     “小黃同學也是物理博士?”

     “他是MBA,在華爾街混了多年,做風投的。”

     “將來是他接班咯?”

     “嗯,應該是吧。”

     “他懂專業?”

     “振捷也不懂,可他會管理,會融資,形象好,對公司的發展有利。”

     “我怎麽聽著這裏麵的味道變了呢?”

     “什麽味道?是不是你這個攪屎棍帶來的?哈哈哈。”

     “嗬嗬,你說說明白。”

     “也不是啦。專業上我什麽都不懂,唯一懂的是往前看。將來是年輕一代的天下,你說我是不是應該毫不猶豫跟定振捷?”

     “你什麽意思?你現在跟著誰?不是黃錦江嗎?怎麽?父子在爭鬥?你肯定你站對隊伍了?”

     “所以哪,我才用得到你呀,幫我分析分析。”

     “你先把案子交給嘉信,我再考慮是不是和你狼狽為奸。”

     “嗨,別說的這麽不堪耶。如果結果是輸了,你麵子上不好看吧。”

     “有時候接案子不一定是要贏。”

     “是為出名?你知道就好。”

     “這裏有貓膩兒,你不想贏?”

     “我希望的結局是雙方和解,振捷也同意。嘿,說曹操,曹操到。”

     書瑜也向門口看,“哎呀,那不是那誰嗎?”

     “不是,長的很像,對不對?ABC啦,都是吃著美國奶粉長大的,我相信一方水土養一方人啦。”

     “給你介紹一下,”黃紹江向在門口張望的一個年輕人招招手,“這是我侄兒,黃振捷。振捷,這是我的健身夥伴,葛律師。”

     “你好,”黃振捷握著書瑜的手,“Eric,Eric Kwan。”

十二

“小黃,好,好。”書瑜請這位有張明星臉的年輕人坐了。

     “葛先生在嘉信任職?”

     “小黃是個痛快人啊。不錯,嘉信是北京三大律師事務所之一,我們有強大的團隊,為客戶提供優質的服務。”

     “嗯,我大概了解了一下嘉信,戰績輝煌。這個案子對SVM至關重要,我對現在的律師團隊不是很滿意。七叔,”黃振捷朝黃紹江笑道,“沒有否定你們努力的意思。葛先生,我願意和嘉信交流一下,如果我們能達成共識,我願意和你們合作。”

     “那太好了,明天下午兩點見個麵如何?”

     “好。現在,有什麽好酒喝?”

     “梅,幫我看看這兩個公司。”書瑜等到梅梅下班,回家第一句話就問SVM。

     “你還沒睡?”

     “哎呀,你臉色不好,累了吧?”

     “還不是你那個朋友,Eric,他仍是的美國時間,最精神的狀態,你們走了以後,他跟我聊了兩小時,全程英語,聽的我累死了。”

     “親愛的,辛苦了。”

     “說的這麽甜,有事兒吧?”

     “嘻嘻,老婆就是厲害。”

     “噢,你在看SVM,又是英文!”

     “那就別看了,明兒再說。”書瑜關上電腦,攬住梅梅,“你們聊了什麽?”

     “都是些沒用的,我要衝個熱水澡,放鬆一下。”

     書瑜吻了吻她,“我來幫你放鬆。”

     梅梅吻回他,“嗯,我們好久沒在一個頻道了,挺想你的。”

     “我更想你。”書瑜順手解開梅梅的扣子,低下頭去,深深吸了一下,“唔,久違的香味兒。”

     梅梅摸了摸他,“想得不太夠啊,要幫忙嗎?”

     “要,”書瑜摟緊梅梅,“熱水澡,我也想衝衝。”

     書瑜抱著沉睡的梅梅,卻一點睡意沒有,他的目光落在牆上的畫,四幅畫,父親抱著他,父親葛林的背影。

     書瑜被啪啪啪敲鍵盤的聲音吵醒,睜開眼睛,梅梅正靠在床頭看電腦。

     “早就醒了?”

     “我看了黃錦江和魏宗昌兩家公司的網站,還找到一些相關報道,都給你存下來了。”

     “真是我的好老婆。”書瑜狠狠給了梅梅個濕吻,“我先給謝鵬飛發過去。”

     “那好,你工作吧,不是十點開會嗎?我先起床了,看看小櫻給做了什麽早飯。”梅梅有些氣喘。

     “別急嘛。”書瑜點了發送鍵,把電腦扔在一邊,“我要好好謝謝你。”被子一掀,頭埋在了梅梅兩腿間。

     “哎?這麽早?”梅梅看見書瑜笑眯眯地進來,“有好消息吧?”

     “嘉信拿到了SVM,鵬飛沒食言,紅包不小。”

     “恭喜你喲。”

     “先來杯慶賀一下。”

     “啤酒?”

     “換個樣,嚐嚐青花瓷。”

     “少喝白酒。”

     “今天特殊。”

     “好吧,幹喝不好,我給你叫倆菜下酒。”

     “嗯,幹炸丸子來一個。”

     “蔡老板今天進的小黃魚很新鮮,炸得酥酥的。你等著。”

     梅梅自到後麵廚房端菜,小張擦著杯子過來,“書瑜哥,今天氣色不錯喲。”

     “我哪天差了?”

     “今天特別的神清氣爽。是不是梅姐伺候的舒服?”

     “少跟我逗貧。她忙著婚禮的事兒,你多幫她些。”

     “那肯定嘍,哥你放心。”

     “丸子趁熱吃。”梅梅端著個大托盤過來,上麵四盤菜除了素丸子,小黃魚,還有花生米,醬肘子。

     梅梅自己打了杯拚命三郎啤酒,“看不出你這麽會攬生意。”

     “是紅包的動力,不過我要忙了。”

     “忙是好事,注意身體。”

     “必須的。”書瑜朝梅梅眨了眨眼。

     梅梅捏著書瑜的下巴,將他拉近,“細水長流。”

     書瑜帶著豬油的嘴吻了她一下,“聽老婆的。”

     李蕾和蕭宏前後腳進來。

     “小賀呢?”

     “忙著他那個遊戲中心的事兒,我好幾天沒見他了。”

     “蕾姐,明天拍婚紗照,提醒他一下。”

     “行。”

     “你們丫去哪兒照?我和彩虹的都是室內的。”

     “攝影師選了兩個地方,明天是去箭扣長城。我看了樣片,喜歡他的取景,人景相融,剛柔並濟,很好看。”

     “外景好,我想補拍呢,一是我自己畫的跟猴子似的,”

     “我看更像二師兄。”

     “反正就是他媽的一個醜,彩虹那時懷著大壯,壯實,她也不滿意,明兒我們一起湊個熱鬧吧。”

     “好啊,明兒一早七點出發。”

     “那我給彩虹打個電話,把禮服翻出來。”

     蕭宏自去打電話,李蕾要了一紮黑珍珠,“這黃魚好吃,再來一盤。”

     “蕾姐,我也是好幾天沒見賀楠,上次約著去打槍,他臨時撤了,他還順利嗎?”

     “還好吧,他沒說,會缺錢嗎?”

     “不言語大概是遇上事兒了,明兒我問問他。”

     “也好,他瞞著我的事兒,說不定你們兄弟之間好說。”

     “嘿,你們喝什麽?”蕭宏打了電話回來。

     “我的是青花,你也來點兒?蕾姐那黑啤也不錯。”

     “我來白的吧。哎?我剛才看見小黃魚,怎麽轉眼沒了?”

     “你不看跟誰坐一起?蕾姐看上的菜,你就別想了。”

     “你們嘴都挺刁的啊。黃魚有的是,我再去端兩盤,誰還想添點兒什麽?還有辦個小時熱菜才上呢。”

     “那來個麻辣牛肚,和豬耳朵。”

     “我幫你。”書瑜替梅梅拿了大托盤。

     他們前腳走,童一軍後腳進來。

     “穎姐好些了?”蕭宏和李蕾梅梅都關心胡穎的傷勢。

     “好多了,謝謝。”童一軍臉上沒有絲毫釋重的喜悅,“葛律師不在嗎?”

     “他在洗手間。”

     “哦,那我去洗個手。”

     童一軍洗了手,慢慢擦幹,看見書瑜從蹲坑出來,“小葛,我能單獨和你聊兩句嗎?”

     “哎喲,老童!穎姐出院了?”

     “她回她父母家住了。是這樣,我和亞蘭的合同後天到期,楊德興,他秘書,會計,誰也不提付款一事,老楊這幾天還回他老家了。你說,如果他們賴賬,我有多大把握告贏?”

     “喔,你是為這事兒來的?非得在廁所裏講嗎?別這麽緊張,解決不了問題,我的朋友們也可以幫忙想辦法。走吧,先吃點兒喝點兒。”

     “這個事情,”

     “蕾姐和宏哥算是搞信息情報的,他們知道的比你我多些,聽聽他們怎麽說。”

     “你丫便秘呀?怎麽去這麽半天。”蕭宏不管不顧,大聲嚷嚷。

十三

書瑜和蕭宏打鬧慣了,不覺什麽,童一軍聽出來蕭宏是在影射他,“不好意思,是我拉著小葛多聊了幾句。”

     “來,老童,坐吧。”書瑜朝蕭宏搖搖頭,按著童一軍坐下,“你在亞蘭顧問一個月,你對亞蘭和楊德興了解多少?”

     “我上次說過,他們擁有幾百萬台POS機,大量的數據等待開發,”

     “這些技術層麵的你都細細的給我們講過,我們獲益匪淺。另外,老楊申請科技創新資金這事兒你也知道?”

     “申請什麽?”

     “老童,楊德興申請到一千萬科技扶持資金,聘請外國專家的年薪可高達一百萬,你看這個文件。”

      “原來是這樣。”

      “所以老童,你放心吧,老楊有資金,不會賴賬的。”

     “原來是這樣。”童一軍蹙著眉又來了一句。

     “我說老童,”蕭宏把一杯啤酒放到童一軍麵前,“你是不是看汙蔑我們中國的美帝文章看多了,對你自己的同胞這麽不信任?你看國內發展多快?別說一百萬,幾千萬幾億,那都不是事兒。來來,該吃吃,該喝喝,天塌不下來。”

     童一軍拿起酒杯,差點兒被蕭宏碰脫了手,“小蕭說的對,啊,天塌不下來。”

     蕭宏大笑一聲,向蔡老板喊,“老板,今兒推薦什麽好吃的?快上菜,我明兒還得早起哪,照婚紗照去。”

     在東單路口的大樓裏,嘉信會議室的燈火通明,SVM和謝鵬飛的團隊仍然在工作,外賣點來的晚餐飯盒堆在桌子中間。

     “嘿,黃紹江,你丫是真傻假傻?”書瑜在桌子底下踢了一腳,壓低了聲音。

     黃紹江臉色難看,也壓低聲音,貼著書瑜的耳朵,“小葛,我知道你說話直率,不過說髒字就太過分了吧。”

     “少來這套,謝律師說的婉轉,不等於看不出你裝傻,那麽損害公司利益的話你會在那麽恰當的時候說漏了嘴,讓老魏的律師抓了個正著?”

     “什麽叫裝傻,全怪我專業不精,我真的不懂啊。”

     “葛律師,”坐在旁邊的黃振捷聽見他們的悄悄話,插進話來,“沒有人能比我們更想贏了這個官司。對於今天七叔說錯的話,我們公司會對他做出懲罰。”

     “振捷,別學老大的樣子,公司出點什麽問題,就把我推出去當擋箭牌。”

     “七叔,”

     “不用解釋,我閉嘴,反正我沒用。”

     書瑜在這叔侄二人之間看了半天,心裏想不通,卻又不知道問題在哪兒。

     “我回來了。”梅梅進門,見書瑜的書房還亮著燈,朝裏麵喊了一嗓。沒聽見回音,探頭看一下,書瑜坐在燈下,一摞厚厚的文件堆在桌上。

     “這麽用功?”

     “唔。”書瑜頭也不抬。

     梅梅去廚房倒了兩杯紅酒回來,一杯放在書瑜麵前。

     書瑜看了她一眼,“回來了?”

     “泥兒又來值班,我把他交給小張了。”

     “哦,好。”

     “那你忙,我先洗洗睡了。”

     “幾分鍾,我把這個讀完,等著我。”書瑜吻了一下梅梅。

     靠在床頭,看著手機,梅梅慢慢啜完這杯酒,困意上來,不再等了,關了燈,蓋上被,幾乎要睡著了,覺得書瑜溫暖的手伸進被子,“睡了?”

     “嗯。”

     “我為你服務來了。”

     “我心領了,早點兒睡吧,呀,一點了,不早了。”

     書瑜將梅梅抱入懷中,“我準備好了。”

     “我累了,睡吧。”

     “你隻管放鬆,歇著,我來。”

     可書瑜今天的服務並不圓滿,“對不起對不起,堅持不住了,明天我保證讓你滿意。”

     “這兩天我看你都在加班,也是累了。”

     “梅,你真是我的好老婆。”

     “書瑜,你,幸福嗎?”

     “嗯?”

     “幸福嗎,你?”

     “唔,當然。”

     “書瑜?”

     書瑜已經睡著了。

     一大早,書瑜被咚咚咚新到短信的提示吵醒,睜開眼,身旁空著,梅梅已經起來。書瑜伸了個懶腰,拿起手機一看,一連幾個,都是童一軍發過來的。

     “葛,亞蘭說匯到美國的美金被退回。”

     “我確認了賬號,沒有任何問題。”

     “這是不是在賴賬?你說過亞蘭有資金,不應該有問題。”

     “小葛,你在嗎?我下一步該怎麽辦?”

     “小葛?”

     “在嗎?”

     書瑜歎口氣,正在寫回信,梅梅端著早飯進來,“豆腐腦,油條,荷包蛋。”

     書瑜放下手機,“謝謝,我餓極了。”

     梅梅坐在床邊看著他吃,“哎,媽媽說她還沒有完全恢複,而且時間緊,路途遙遠,就不來了,祝咱們幸福。她說也給你發了微信。”

     “哦,我待會兒再看。”書瑜擦幹淨嘴,拍拍肚子,吃飽的感覺很好。

     梅梅收了托盤,“書瑜,你幸福嗎?”

     “幸福啊,”書瑜有些遲疑,“為,為什麽問這個?”

     梅梅遞給書瑜手機,“咱們在野長城的婚紗照。”

     書瑜接過來,“哇,好美呀,咱們照的時候沒覺得。哈哈,你看宏哥。蕾姐這張好。嘿,看你,還是我老婆最美,”

     “書瑜。”

     “不錯啊,都很好啊。”

     “書瑜,你真的看不出來嗎?”

     “看出什麽?”

     “你看不出蕾姐一直在皺眉?賀楠心不在焉?你呢?你也是擠出來的笑容。我看隻有蕭宏和鱉妹是真正的高興。”

     “你說什麽呢?”

     手機又咚咚響了幾下,書瑜關了手機,“梅,出什麽事了?跟我講實話。”

     梅梅雙手捧著書瑜的臉,“記得當初我們為什麽在一起嗎?”

十四

書瑜嚇了一激靈,“什,什麽?”

     “書瑜,你不覺得我們生活裏缺了點兒什麽?”

     “沒覺得呀,我們都健康,有朋友,有工作,有房子,有錢,有,”

     “你和我之間, 我們多久沒聊天了?”

     “一直,現在不是在聊嗎?”

     “聊正經的,有意義的?”

     “梅,你不是因為昨天晚上吧?偶爾嘛,哪兒至於,”

     “這正是我要說的,要麽見不到你,要麽見麵除了做愛,沒有其他交流。”

     “我不懂你想說什麽,咱們不就是這樣過日子麽,吃喝拉撒睡,這樣吧,等我忙完這個案子,我日日夜夜陪著你,咱就聊天兒,行不?”

     “書瑜,我沒有說這是你的錯,是我,”

     “都是我的錯,你沒有。”

     梅梅垂下眼,沉默半晌,“你起吧,我去北海公園走走。”

     書瑜探過頭去索吻,“你好點兒啦?”

     梅梅站起來,“起吧,熱水早就燒好了。”

     書瑜雙手枕在頭下,想了幾秒鍾該怎麽更多地和梅梅交流,梅梅又回來了,“你看誰來了。”

     賀楠站在門口,“哥。”

     “哦?你怎麽來了?”

     “我有事兒找你們,你得幫幫我。”

     “小楠,讓書瑜先起床,我們在客廳坐,吃早飯了嗎?”

     “沒,沒有。”

     “那就去廚房,趁熱吃,走啊。”

     書瑜匆忙洗漱了,到廚房一看,賀楠把小崔那份兒早餐吃得一幹二淨,小櫻又給他加了三個荷包蛋,放在桌上,“年輕就是胃口好。你吃吧,不夠我再煎。”

     “謝謝小櫻姐。”

     書瑜和梅梅坐在邊上看著他吃完,“什麽事兒一大早兒跑過來?說吧。”

     “蕾蕾,她把我轟出來了。”

     “什麽?!”

     “為什麽把你踢出來?”

     “她說我整天不在家,反正也不需要我,還我個自由。”

     “你是整天不在家嗎?”

     “我不是忙著創業呢嗎?有時候晚上就住在雁棲湖那邊。”賀楠的話底氣不足,越來越低。

     “你一個人住?”

     “不是,合作夥伴,有時候。”

     “男的女的?”

     “梅姐,真不是你們想的那樣。”

     “女的?小楠,你怎麽想的!”梅梅拿出手機,“我給蕾姐打個電話。”

     書瑜瞪著賀楠半天,“蕾姐是我的好朋友,你要是欺騙她,我不認你這個人。”

     “我真沒有!哥,”賀楠急出了眼淚,“我們的投資被人卷走了,別跟梅姐說啊,我不想讓蕾蕾知道。我們是真的在想辦法撐下去,髒活兒累活兒我得自己幹,太累了,就睡在工地上。”

     “卷走多少?怎麽這麽天真?”

     “二十萬。哥,吃一塹長一智,我算是知道什麽人不能信了。”

     “二十萬買個人生教訓,還不算太貴。”

     “隻有你懂我,哥,我能在你客房裏睡會兒嗎?”

     “不行!去給蕾姐打電話講清楚。”

     “求你啦,哥,我一宿沒睡,現在腦子不清楚,說錯了話,更沒法挽回了。”

     “你怎麽總有理?好吧,去睡會兒吧。”

     書瑜把賀楠安置好,看見院子裏大槐樹下,梅梅悄聲打著電話,突然想起自己的手機這一早上一直關著,回給童一軍的短信還沒發出去。

     打開一看,果然童一軍又來了一串兒微信。

     正要打開看,謝鵬飛的電話進來,“鵬飛。對不起,忘了開機。啊?哦,哦,好,我馬上過去。”

     書瑜長長歎了口氣,“菩薩慈悲,都怪我上香時不虔誠,怎麽突然這麽多倒黴事兒呢!”

     他朝梅梅打了個手勢,“我得去趟嘉信。蕾姐怎麽說?”

     “你先去忙,回來再說。小楠呢?”

     “客房,睡了。那我先走了啊。”

     謝鵬飛在辦公室等得不耐煩了,“我今兒早上看到這篇報道,這兒,有關SVM的。”

     “我看不懂英文啊,說的什麽?”

     “這是在財經新聞上看到的,很短,一共就四句話,說SVM的高管透露有關芯片一事己方確有不實之言,SVMC有望贏得官司,股票有回升趨勢。這不過是昨天的事兒,怎麽馬上美國就有報道?你看見有記者在場嗎?”

     “沒有哇。所以要麽魏家要麽黃家故意透露出去的?”

     “肯定是魏家嘍,這不,股票在漲嘛。”

     “要不是黃紹江傻不拉嘰的承認,哎?他有那麽傻嗎?”

     “他是你的客戶,案子也是你攬過來的,”

     “什麽意思,老謝?案子是你逼我搶到的,後悔了?”

     “這案子要是輸了,那才冤枉呢。”

     “嘉信不該太在乎輸贏吧?你不是也在國內媒體上風光了一把?而且這一個彎子一轉,你多賺好幾天的錢,嘰歪什麽!”

     “嘿,你倒是會辯,讓你做文案太屈才了。”

     “我他媽什麽文案?你不願做的事兒都拽給了我,”

     “得得得,紅包你捏好吧。下麵我是想怎麽說服對方和解,你說說看。”

     “沒想到你惦記我的紅包兒,什麽時候這麽摳門兒了?”

     “太丟麵子了。”

     “虧你還是個資深大律師,哪兒來什麽麵子?”

     “說你呢,你要是沒臉皮,去找黃家那倆探探底兒,賠多少是他們的底線。”

     “好吧,不過,”

     “不過什麽?”

     “事兒成了你得給我加獎金。”

     “我沒扣你就不錯了!還要加碼。”

     “我結婚缺錢唄,要不你給我湊個整,紅包加獎金,二十萬。”

     “去找老黃要去,他們願意賠錢和解,律師費你我對兒劈,你自己算賬去。”

     “說好啦,別到時候賴賬。”

     “出去幹活去。”

     “怎麽對待員工啊,連口水都沒有!”

十五

“和解?我當然願意,從一開始我就說和為貴。”黃紹江馬上同意,“我向老大請示一下。”黃紹江抱歉地笑了笑,“還有小老大,振捷有決定權。”

     “老黃,我可是忍你忍到了今天,別再裝了。”

     “小葛,我沒有騙你耶,你知道我在黃氏集團裏是沒有任何發言權的,以前一直是黃錦江一手遮天,慢慢的就是黃振捷的天下。”

     “你既然這麽說,我先不捅破你。我隻是告訴你,別在我麵前提你做為中國總經理多年什麽都不懂什麽都不管。你和產業鏈上的公司沒有任何聯係?”

     “有是肯定有,需要我應酬的,我當然要出麵。”

     “哼,好吧。老魏告你們暗地裏挖人,偷技術,都是真的了?”

     “沒有暗地裏,小葛,這種事情天天發生,不止我們一家公司,人都是要往高處走的,對吧?老魏用人太過,天天加班,把人累跑了,我怎麽能斷了人家的生路呢?”

     “你還成了大救星了!你們和老魏玩兒的是不同的東西,不是偷技術是什麽?”

     “這個問的好,涉及到技術領域,我就沒有發言權了。我可以把Eric叫來。”

     “所以你又推得一幹二淨?”

     “不是我找借口,一提技術我就頭疼,所以我真的不懂,也不想懂。這個振捷和三哥經營理念不同。錦江的經營管理是利用他對業務的精通,將現有產品做到高質量,也就是縱向發展,而振捷走的是精英管理,是橫向發展,拓寬企業的經營範圍。”

     “你是暗示黃振捷挖人偷技術?”

     “振捷也不懂技術,他是學管理的,可他在華爾街混了多年,這次是帶著資金來奪權的。”

     “奪權?從他老子那兒奪權?你們家這可是堪稱豪門恩怨哪!”

     “豪門稱不上,恩怨是有的。”黃紹江朝書瑜眨了眨眼。

     “你是真讚同小黃?還是隻因為抗拒老黃?”

     “振捷來拉我的股權,他說的天花亂墜的,我是往前看,我說過,將來是年輕一代的天下,我自然支持振捷。”

     “他信任你?他會留你繼續管理中國的產業嗎?”

     “我還沒走呢,就想我了?”

     “我操,你丫想什麽呢?”

     “我付你不少律師費吧?光聊天就能掙錢,你不想留住我嗎?”

     “噢,噢,你是說,嘿嘿,我以為,”書瑜自嘲地笑了笑,“那個,老魏要一千萬賠償,你們打算出多少息事寧人?”

     “以我的估計,五百萬是底線,當然,”

     “老大和小老大拍板拿主意,你丫他媽的比泥鰍還滑,操蛋,我知道了,再也不問你了。”

     “探出底線了?可以不談工作了嗎?”

     “幹嗎?轟人了?”

     “沒有沒有,振捷也是健身狂人,他覺得公共器械不衛生,我,我們能去你家裏嗎?”

     “不行。”

     “就幾天,案子一了結他就回美國。”

     “不行。”

     “你計時我付費唄,算雙份兒。”

     “我不缺這點兒錢,”

     “三份兒,付給小櫻的清潔勞動,幫幫忙啦。”

     “你有什麽陰謀?”

     “老童,太對不起了,今天早上一個事兒接一個事兒,啊?噢,解決了就好,祝賀你,晚上?不用客氣,哦,好吧,好,再見。”

     掛了電話,書瑜舒了口氣,總算有些好消息,童一軍拿到了亞蘭的付款,電話裏聲音都帶著得意,請書瑜在悅茗軒吃晚飯。

     回到家,看見梅梅依然坐在大槐樹底下,“梅,蕾姐怎麽說?”

     梅梅搖搖頭。

     “什麽都沒說?”

     “蕾姐說小楠不承認出軌?”

     “我相信他。”

     “你信他沒用。”

     “叫他起床,好好審他。”

     賀楠蓬著頭睡眼惺忪地坐在飯桌上,看書瑜和梅梅都沒有動筷的意思,咽了口水,把筷子放下。

     “小楠,你和郭美美是怎麽回事兒?”

     “婷婷。”

     “什麽美美嬌嬌婷婷的?說。”

     “我在工地睡著了,婷婷親了我,我跑回家,被蕾蕾看見口紅,我解釋不清,她不聽。”

     “就親了一下而已?”

     “哥,我是被親的。”

     “你若是平時不招不惹,她親你幹嗎?”

     “姐,我冤啊。求你和蕾蕾說說。”

     “蕾姐不是小肚雞腸的人,你跟我們說實話。”

     “哥,你見過郭婷婷,我們很久很久以前交往過三個月,然後就是普通朋友了。我,這段兒,我沒跟蕾蕾提過,”賀楠看看書瑜,又看看梅梅,低頭低聲接著說,“我覺得沒有必要。”

     “我就說不會是空穴來風!你們是在一起創業,舊情複燃?怎麽說你呢?找誰不好找小郭?”

     “都是朋友唄。”賀楠依然低著頭。

     “小賀,我再問你最後一次,有沒有欺騙蕾姐?”

     “沒有!我發誓!”

     “好,我信你,吃飯吧。”

     “蕾姐,我是書瑜,想跟你聊聊,現在,悅茗軒?好,待會兒見。”

十六

李蕾並不像書瑜預期的那樣失落,甚至婚紗照片上明顯的蹙眉都消失了。

     “蕾姐,你沒事兒吧?”

     “怎麽?看我哭天抹淚的才正常?”

     “沒有沒有,那可不是蕾姐的做派。”

     “這才像話。哎,謝啦。”

     “應該的。蕾姐,賀楠跑我那兒發誓沒有做出對不起你的事,這個我可以擔保他沒撒謊。”

     “我想了很久。”李蕾咬著嘴唇沉吟了片刻,“我不能和楠楠結婚。”

     “蕾姐,你,你這是幹嗎?”

     “別急,我可不是一時的衝動。”李蕾喝了一大口啤酒,抿去白沫,“楠楠人不壞,努力上進。可他太年輕,你別樂我,楠楠是我第一個男朋友,我們是一見傾心,有著那種衝進彼此的激情,他人年輕,我心理年輕。”

     書瑜看著李蕾,她真的像隻有二十多歲樣子,歲月沒有在她麵上留下痕跡,“這我理解,我現在的心理和十年前沒什麽兩樣。”   

     “楠楠讓我成熟了。”李蕾笑了起來,“這件事讓我靜下來仔細想了想,我愛過他,可我們不適合彼此,放他走是最好的結局。”

     “蕾姐,你說的太絕了,你們這叫磨合期,小楠是個好孩子,給他個機會,好不好?先讓他在我那裏住幾天,你們再見麵,冷靜地交談一下。如果那時候你還不能原諒他,那就,真的結束了。”

     “還是你想的周全,梅梅的主意吧?楠楠敬仰你,你說什麽他都聽,在你家住著我就放心啦。”

     “你關心他就有希望。”

     “書瑜,我和楠楠認識一年多了,我難道就不能像關心個小弟弟一樣關心他嗎?”

     “小弟弟?蕾姐,沒有這麽快吧?剛才,剛才你不是還講衝撞啦,激情啦。”

     “嗯,我們曾經真的是驚天動地過,海誓山盟要過一輩子。可是剛剛發生的,給我們的關係造成了裂痕,而這個裂痕是無法修複的,勉強湊在一起會被這個裂痕折磨,隻能給對方造成傷害。我不想,不想失去曾經有過的美好。所以,現在結束最好。”

     “哎呀,蕾姐,其實沒有那麽嚴重,現在開放了,男人不在乎,女人也不在乎,隻要你和小楠在一起,”

     “不是在乎不在乎的事兒,我和楠楠之間的隔閡太大了,我們相差十幾歲,要說沒有代溝,那是自欺欺人,我想通了,真的想通了。現在分開是對兩個人都負責任。”

     “聽你這麽一說,我覺得小楠沒有任何希望了。”

     “不是這樣的,楠楠年輕,最有希望的應該是他。”

     李蕾離開後,書瑜一看時間,童一軍大概一會兒就到,幹脆就留在悅茗軒等待,給謝鵬飛打個電話,通報了黃家願意賠償的金額。

     謝鵬飛不希望這個案子再拖下去,召集雙方明天開會,商議和解的條款,讓書瑜明天必須到場,一旦黃魏兩家達成共識,馬上起草文件簽字。

     書瑜盯著電話上梅梅的號碼,猶豫是不是和她聊聊,他無法明白李蕾的決定,難道女人都是這樣想的嗎?他想問問梅梅,可一時不知如何開口。更重要的是,如果李蕾賀楠退出,他和梅梅的婚禮還能如期舉行嗎?要不要明天先去民政局?

     “梅先生!”書瑜的思路被泥兒的吆喝打斷。

     “噢,你好。”

     “太好你在這裏,”泥兒的中文大有進步,“我有一些新啤酒,你嚐嚐。”

     不一會兒,泥兒端著個托盤,上麵四隻小杯子,兩杯淡黃,兩杯淡紅,“紅的先。”他自己先拿起來,一口喝光。

     “這個像我小時候喝的小香檳。”

     “草莓做的。”

     “不賴,可不太像啤酒。”

     “女士們喜歡。”

     書瑜拿起黃的,喝了一口,“釀壞了?成醋了。”

     “酸啤酒,歐洲最火的。”泥兒雖然發音不準,卻會用時髦詞兒,“釀造時間長,最貴的。”

     “把你的下等淡酒拿來我吃吧。”書瑜記起小時候看到李汝珍書中描寫酸酒一段,笑著調侃泥兒,也沒指望他聽懂。

     “酸啤酒是從比利時起源的。”泥兒開始了他的啤酒釀造史教育,口音加上詞匯量有限,書瑜聽得一頭霧水,正發愁怎麽打發泥兒,看見童一軍進來,“哎喲,我朋友來了,他英文好,你跟他聊。”

     “小葛,你早來了?”

     “老童,這位是泥兒,”

     “我認識他,我們是同事。Hello,Neil。”

     “嗨!我怎麽把這茬兒忘了。”

     “你好,Tony,啤酒?”

     “No, thank you, I don’t drink。”

     泥兒一聽童一軍不喝酒,有些失望,“噢,梅先生,你換大杯嗎?”

     “好,不過還是黑啤酒更對我的口味兒。”

     書瑜喝了一大口黑珍珠,“老童,亞蘭的事情結束了?準備回美國?”

     “不是沒費一番周折,”童一軍皺著眉,揮了揮手,“經過這一個月的了解,我認為中國不適合高科技創業,哪兒也比不上美國。”

     “唉,可惜。”

     “可惜的是你們中國,”童一軍額頭上的青筋又跳了起來,“都是大都會表麵的浮華,沒有真正的科技,淨是一些,”童一軍朝泥兒微微努了努嘴,“混錢的騙子。而像我這樣有真技術的人,報國無門。”

     “可惜可惜。”

     “沒有人才不說,更可恨的是楊德興這種騙國家錢的人。”

     “沒有實據不好輕易下結論吧。”

     “我一走,亞蘭沒有懂大數據的人!別說亞蘭,全中國都沒有,搞什麽搞,什麽是大數據都沒有搞懂。”

     “可不是嘛,所以國家才出資開發,反正錢多,大把扔出去,沒準兒就能砸著一兩個。”

     “是,是,就是太浪費。你說我留下來繼續尋找創業機會可行不可行?”

     “留下挨砸?呃,這個,你比我更清楚吧,我沒資格建議。”

     “你不懂技術,不怪你,不過我還是要謝謝你。”

     “哎,你太客氣了,小意思,舉,”書瑜用一口黑珍珠把舉手之勞衝回肚裏。

     和童一軍的飯吃得無滋無味,喝了太多的啤酒,書瑜有些頭疼,和梅梅打了招呼,先回家休息。

     書瑜一進門,發現四合院裏最熱鬧的地方是廚房後麵的小健身房。

     “喲,你們都在這兒?”

     黃紹江和黃振捷都是短褲跨欄背心,“書瑜,回來了。”

     賀楠一身運動裝,“哥,我在學搏擊,黃先生很厲害。”

     “振捷更厲害些,他喜歡這類動手動腳的運動。”

     “我是跆拳道紅帶,可自由搏擊更有實用意義。”

     “哥,你來試試?”賀楠說著,摘下手套。

     書瑜看黃紹江胳膊上帶著護板,“好,小黃教教我。”

     “我先教你幾個拳法,你這地方小,不能練腿法,以後熟練了,能掌控了再練。”

     書瑜換了衣服,戴上手套,振捷教,紹江陪練。書瑜有些底子,好久沒練生疏了,振捷指點幾下,很快就上手,看著黃紹江泥鰍一般的笑臉,手上力量加大了幾度。

     “哥你悠著點兒!傷腿別吃力。”

     “早好了。”書瑜今晚要發泄,“換你上來挨揍。”

     “哎。”賀楠痛快地答應著,戴上護板。

     黃紹江給賀楠指點,黃振捷幫書瑜,剛才被童一軍和泥兒前後教訓了一番,為賀楠和李蕾調和又失敗了,書瑜窩了一肚子火,看賀楠站在麵前,拿他來當個出氣筒,一陣子狠揍,哪管什麽拳法。

     好在書瑜體力不支,賀楠少挨了幾下。

     忙累了一天,書瑜洗了澡,爬上床,馬上睡著了。

十七

第二天書瑜的手開始發抖。

     謝鵬飛看見,“老弟,你這是酒色過度嘞。”

     “什麽酒色過度!”書瑜擼起袖子一看,連小臂都有些紅腫,“我昨晚上打人來著。”

     “有什麽冤仇大恨?打誰?”

     “他們。”書瑜朝走進會議室的黃家叔侄揚了揚下巴。

     “賠償金額是靠談判解決的,不能打出來。你真缺錢?放心,二十萬我給你。”

     書瑜嗬嗬笑著,一時雙方當事人,法人,律師都到齊,就和解金額開始談判。

     或許是賠償了六百二十五萬讓黃家叔侄心煩,兩人搏擊時動起腳來。

     “哥,你快來。”賀楠急急跑到前麵辦公室叫書瑜。

     正和小崔加班趕文件的書瑜頭也不抬,“什麽事兒?”

     “老黃摔傷了。”

     “啊?!”

     三人跑到健身房,看見黃紹江抱著腿躺在墊子上。

     “怎麽回事兒?”

     “是我,一腳踢狠了,七叔腳底下被那個啞鈴拌了一下,跌在跑步機上,磕了腰和腿。”

     “嚴重嗎?上醫院吧。”

     “把腿固定一下,如果骨折的話,搬動反而有害。”

     除了小崔,剩下都有些知識和經驗,傷腿用板子夾住捆了,抬著黃紹江上了車,振捷和賀楠陪著去醫院。

     書瑜和小崔繼續工作,過了兩個小時,黃振捷打來電話說沒有骨折,隻是嚴重挫傷,多休息幾天就好。

     第二天,黃紹江無法如約到嘉信簽字,書瑜一大早帶著文件到黃紹江的公寓,應謝鵬飛的要求上門服務。

     “請進。”黃振捷開了門,請書瑜到客廳坐,“我看看七叔醒了沒有。”

     書瑜四下打量,黃紹江占據了公寓最高層的兩層,裏麵打通,加了個旋轉樓梯上下樓。樓上是臥室書房,樓下是客廳廚房客房。

     室內裝飾簡明現代派,而且什麽都大,白色的組合沙發,寬大舒適,巨大的茶幾上亂放著酒杯,電腦,雜誌,封麵露肉的那種,書瑜目光投向占據一麵牆的油畫上,黑紅兩大色塊,中間略微磕絆一下。

     “小葛,”黃紹江在樓上朝書瑜招手,“不好意思,我還下不了樓,請你上來吧。”

     書瑜提著文件夾到樓上臥室,黃紹江的主臥是個套間,外間也是個寬大沙發,黃紹江請書瑜坐了,黃振捷扶著他一瘸一拐坐在沙發另一邊。

黃紹江看書瑜盯著牆上的畫,“聽說你是個畫家,看出是誰的作品嗎?”

     “我可不是畫家。”書瑜連忙擺手,“就是小時候學過國畫兒。”

     “哦,那跟油畫不太一樣。”

     “不一樣。”

     “七叔,簽字吧,”黃振捷抬腕看了看表,“我帶著文件去嘉信,葛律師可以不用跑了。”

     “哪能由你代勞,”

     “小葛,我有事情跟你商量。”黃紹江打斷書瑜,“我在哪兒簽?”

     書瑜指點著,黃紹江在十幾處簽了字,書瑜又檢查了一遍,“完美。”心裏暗暗計算怎麽和謝鵬飛半兒劈。

     黃振捷一邊打領帶,一邊走上樓,“我給謝律師打了電話,那我先去嘉信,你們商量。”

     書瑜看著黃紹江,“真有事兒?”

     “我馬上告訴你。Eric,代我感謝鵬飛律師,我們合作愉快,下星期我再和他簽長期合同。”

     “一定轉達。”

     黃振捷抓起這摞文件,放進自己公文包裏,提著下樓走了。

     “你喜歡這畫?”黃紹江見書瑜目光又在牆上。

     “談不上喜歡,現代藝術,視覺效果強烈。”

     “作者是約翰麥坎勞福林,聽說過?”

     “沒有。你有什麽事兒,說吧,我肯定不是為這畫。”

     “哈哈,不是不是。喝咖啡嗎?”黃紹江指著沙發邊上的櫃子,上麵有個咖啡機,“還有茶。”

     “不喝。什麽事兒這麽羞於啟齒?”

     “啊,書瑜,”黃紹江又哈哈笑了幾聲,“是醬紫,我想請你代表我參加一個會議。”

     “什麽會議?幹嗎要我去?”

     “你是我律師啊,我授你全權代理。”

     “先說什麽會議,販毒大會我可不去。”

     “哈哈,你想去我也不同意。”黃紹江從茶幾上拿起一張紙揚了揚,“是SVM的年度股東大會。”

     書瑜一看,全是英文,隻看懂了日期,就是後天,“股東大會?”

     “嗯。我傷的不是時候,無法遠行,我的律師代表我參加。”

     “遠行?這在美國?”

     “對啊,矽穀總部。”

     “我不懂英語,去開會不是瞎鬧麽。”

     “不需要你發言,假裝聽的懂,然後跟著振捷投票就是了。”

     “還要投票?”

     “非常重要的一步,今年尤其重要。”

     “就是你說的奪權嘍。”

     “正是。”黃紹江朝書瑜眨眼睛。

     “你這傷的蹊蹺。”

     “會議是後天,你今天必須啟程。”

     “今天?哪兒來的及買機票?”

     “頭等艙應該有位子。我們來打個電話問問,買回程的機票而已。”

     “我走著去?”

     “走著去明年的股東大會?”

     “你說隻買回程的機票。”

     “噢,過去是私人飛機,你和振捷一起飛,等他從嘉信回來你們就可以去機場了。”

     “等等,我還沒答應呢。”

     “哎喲,”黃紹江突然捂著腰疼叫了一下,“你保責任險了沒有?我在你家摔倒,”

     “我操,你丫在訛我?!”

     “沒有沒有,就是突然想到這個。”

     “你丫在脅迫我?”

     “哪能呀,別急嘛,你就去兩三天,飛去,開會,飛回。你不知道,這款飛機中途不用加油,可以直跨太平洋。”

     “這兩三天對我極其重要,我,如果梅梅能同行,我就去。”

十八

“這個,”黃紹江麵有難色。

     “那我無法成行,你可以聯線遠程投票吧。”

     “你必須去,和梅小姐一起去。我來確認一下有沒有你們的座位。”

     “別逗了,私人飛機沒座兒?”

     “是有其他人同行,”黃紹江撓了撓頭,“我看看誰的老婆醜些,把座位讓給你。”

     “別裝了,我這就回去和梅梅做準備。”

     “千萬別忘了護照。”

     “知道。幾點起飛?”

     “原定四點。”

     書瑜站起來拍拍屁股,“好,我在機場等小黃。”

     走到門口, “這是畫的春夏秋冬?”書瑜指著牆上的畫,忍不住想確認一下。

     “不錯,你學過畫畫,眼光果然不一樣。”

     書瑜嗤了一聲,出了黃紹江的公寓。

     這幅春夏秋冬的油畫引起書瑜的注意,是因為它和書瑜掛在臥室的畫一般,是由四小幅畫兒組成,每一小幅是一種顏色,由淺灰綠,絳紅,棕褐,到淡灰黃,演繹了四季的變換。而書瑜臥室裏掛著的則是黎文墨畫的書瑜小時候,爬在父親的背上,四個不同的表情,而父親則是都是黑暗的背影。

     書瑜拿出手機,打開微信,看到母親前幾天發來的祝福,信中最後說寄給他一幅畫。

     “梅,是我。收拾行李,咱倆去趟美國。一會兒就飛,和黃振捷一起,對,什麽股東大會。嗯,嗯,你定吧。噢,帶著護照。”

     回到家,小崔遞上謝鵬飛的快件,打開一看,是支票,“存上吧,給你自己五千獎金,這幾天辛苦了。”

     “謝謝老板。”

     “再放你三天假,我和梅梅這幾天出門兒,給小櫻打個電話通知一下。”

     “得令。”

     梅梅在臥室裏往行李裏放衣服,“回來了?怎麽這麽急?”

     “飛機上我再跟你講。”

     書瑜親了親梅梅,目光落在畫兒上,“黎文墨說寄給我畫兒,收到了嗎?”

     “還沒,什麽時候寄的?”

     “不知道。”

     “書瑜,”

     梅梅扭頭一看,書瑜已經出了臥室,朝客房走,梅梅掂量著手裏的兩套西裝,最後把右邊的放入行李。

     “小楠,起了嗎?”書瑜站在臥室外麵敲了敲門。

     “哥,”賀楠呼啦一下打開門,“我早就起了。”

     “出來坐會兒。”

     “嗯。”賀楠低著頭,跟在書瑜身後,坐在廳房椅子上。

     書瑜沉默了一會兒,“跟蕾姐談過了?”

     “嗯。”

     書瑜又沉默了許久,從兜裏掏出一張銀行卡,“二十萬,把遊戲場辦起來。”

     “哥!”賀楠吸了口氣,突然捂著臉抽泣起來。

     “你被人騙了,藏著蕾姐,所以她才誤會。先把事業做好,還有機會。”

     “哥,我欠你一輩子。”

     “先別激動,這是我借給你的,掙了錢得還我。”

     “當然當然,哥,你放心。”

     “我不放心,我會有文件讓你簽,等我回來。”

     “哥你去哪兒?”

     “美國,這幾天你給我看家。”

     “沒問題,哥你就放心吧。”

     賀楠把書瑜和梅梅放在機場,招招手,開車走了。私人飛機乘客的待遇真是不一樣,不用排隊過安檢,不用脫鞋開包檢查,候機室裏寥寥幾人,服務員笑咪咪送上香檳酒。

     坐在舒適的沙發上,梅梅輕歎一聲,“有錢真好。”

     書瑜點點頭,想那童一軍為區區小錢睡不著覺,打悲情牌把老婆胡穎說成重病要回美國治療,亞蘭才付清顧問費,還是匯入了胡穎父親在北京的人民幣賬戶。賀楠全部的二十萬積蓄被卷走,恐怕就此而失去李蕾。而黃紹江肯出五十多萬讓他和梅梅到美國為他投票,有錢沒錢不一樣啊。

     書瑜兩口喝幹香檳,“我倒不覺得黃紹江是錢多燒的,他說黃振捷要在股東大會上奪權,案子急著在今天結束,他失足摔傷,是巧合還是刻意安排,這些事件有什麽聯係,我還沒想明白。”

     梅梅沉吟半晌,“黃魏兩家和解的條款是什麽?”

     “黃家賠償了六百多萬,各自在網站上做簡短報道,案子由雙方和解結束,但金額保密。”

     “還有呢?”

     “還有,黃家在中國的芯片工廠,”

     “嗨,葛律師,梅小姐,你們到了?”黃振捷進門向他們打招呼,“來,我給你們介紹一下我們的同伴。”

     原來先前在候機室裏的幾個人都是乘這一趟飛機的,有的是股東,有的是黃振捷朋友,機長和乘務長這時候也出現了,向黃振捷問候了,宣布人已到齊,請大家登機,機長向塔樓申請起飛。

     七八個人陸陸續續登機,書瑜和梅梅走在中間,進入明亮的機艙一看,清一色淺灰色皮椅,黑色烤漆桌子和櫃子,中間有沙發,最裏麵還有一張大辦公桌。漂亮的空姐將書瑜梅梅帶到一組相對的座位上坐好,飛機另一側是一個胖胖的老總,和他年輕的太太。

     “偶買糕,這太棒了!”那年輕的太太四下打量,不時發出驚歎,探過身子來問梅梅,“你們也是第一次坐嗎?”

     梅梅點點頭,“你好。我是梅梅,你們是去開會?”

     “對呀。噢,我叫章曉菲。”

     “聽你說話像是南方人吧?”

     空姐過來問大家需要什麽飲料。

     “香檳。”章曉菲拐著調說。

     空姐笑咪咪地確認,“Champagne?”

     “Yes!”章曉菲回答,上下顛了顛。

     梅梅也要了香檳,“小章,你先生不像南方人哪。”

     “他不是,他是當地人。”

     “當地?哪兒?”

     “他的公司那兒。”

     “噢,是在寶雞,對吧?”

     “對呀。偶買糕,這香檳太好喝了!空姐!”

     “我也喝完了,我去前麵看看。”

     “我也去。”

     章曉菲脫下高跟鞋,挽著梅梅的胳膊,兩人去看機長怎麽操作。

     半天,兩個女孩子前後回來坐下,係上安全帶,梅梅瞥了一眼書瑜,扭頭看窗外,“他做靶材的。”

     “做什麽?”

     “你後麵的那位是做光伏原材料。”

     “什麽?”書瑜的聲音淹沒在發動機啟動的嗡嗡聲中。

     飛機緩緩滑向跑道,短短的排隊之後,加速升空,起飛的角度大,書瑜感覺身子完全陷入椅座裏,柔軟舒適在後麵托著他,“嘿,沒想到小飛機這麽穩。”

     “我剛查了一下,這是四人機組八名乘客的最新機型,速度比波音787還快,不到十個小時就能到舊金山。”

     “隻有八人?怪不得。”書瑜前後看了看,想象是哪位醜婆娘被梅梅替換了。

     “因為飛的時間長,每人都有床可以睡覺。”

     “我可從來沒有過這麽高的待遇,我得好好享受享受。”書瑜在座位上咕容了兩下,渾身癱軟下來。

     “我一直懷疑你上次,”梅梅見書瑜閉著眼睛很享受的樣子,吞了要說的話。

十九

飛機上升到一萬兩千米,兩名空姐開始為大家提供飲料和零食,章曉菲又一聲聲的開始買糕。

     黃振捷請書瑜和梅梅坐在一起,“還舒適吧?有什麽要求隻管向機組提出來。”

     “還能有什麽要求?那該是我想破腦袋也想不到的了。”

     “你滿意就好,飛機飛的很快,明天一早就能到。噢,總部已經給你們訂好了酒店。”

     “謝謝。”

     “應該是我說謝謝,七叔最後一分鍾的決定,你們能答應幫忙,太謝謝了。”

     “嗬嗬,要不是老黃用私人飛機誘惑,”書瑜搓了搓手,“有飛機方便多了,怎麽,你自己不學著開嗎?”

     “飛機這東西,買的起養不起,我沒興趣。這是包機,現在很多公司跑中國航線,中國富豪多了,有了需求。你看,連空姐都招會講中文的。”

     書瑜扭頭看那兩個空姐,有一個黃頭發但卻是個東方麵孔,用流利的英式中文和那些老總們說著話,“小黃,你的中文真好,我認識國外出生的孩子,多多少少都有口音,”他朝梅梅說,“比如劉建平。”

     “首先是我粑粑的教育,”黃振捷笑道,“每年必須回台灣或者湖南一次,不能忘了根。而且,我認識很多像你這樣的富二代,”

     “您罵我呢。”

     “沒有沒有,我的意思是說他們都是很優秀的人,在美國上學,開公司,比如這間飛機公司,我一個朋友是合夥人,我們在哈佛商學院認識的,他就是中國人。”

     “會中英文,還都講得是母語水平,黃先生是遊刃有餘。”梅梅誠心誇獎。

     “對我的事業很有幫助。”黃振捷毫不掩飾他的得意,“梅小姐的英文很好,語調很像美國人。”

     “沒丟光就是萬幸了。”梅梅搖了搖頭。

     書瑜的手搭在梅梅腿上,她抬眼看著他,笑了笑。

     正聊著,褐色頭發的空姐笑咪咪地過來問要不要添酒,可不可以上晚飯了。

     書瑜摸了摸肚子,餓倒是不餓,可這個酒杯沒有空過,有些暈了,“飛機餐是最難吃的,這個級別的,應該不一樣吧?”

     空姐好像聽懂了,開始介紹今天的晚飯,梅梅給書瑜翻譯,“他們有合同農牧場,用料全是有機食品,由世界名廚主理,每餐都是精品,今天是海鮮。”

     想到劉建平,讓書瑜懷念起那頓法餐,他又看了一眼梅梅,回家後不管有沒有婚禮,第一件事就是去領結婚證,然後去巴黎,不對,梅梅是想去愛爾蘭還是蘇格蘭?

     書瑜獨自出神兒,沒有注意到第一道菜已經放在麵前。

     “這是龍蝦湯。”

     梅梅說了第二遍,書瑜才聽見,乳白色的湯裏是紅色的蝦肉,點綴一勺黑魚子醬。喝了一口,潤滑細膩的湯裏濃濃的菜香,龍蝦的甜,魚子醬的鹹,融合在嘴裏,好食材做到了極致。

     書瑜隻舀了三勺,湯就沒了,“這是法菜嗎?”

     “我也沒喝夠。”黃振捷放下湯匙。

     書瑜喝了一口香檳,嘴裏剩餘的鮮香爆炸了一般,不由得舔了舔嘴唇。

     主菜是意式紅汁燴海鮮,鮮貝,鱸魚,大蝦,淡菜,海蠣,蟹肉,滿滿一大盤,配了一條酥脆的酸麵包。

     空姐推薦了一白一紅意大利葡萄酒。

     “意大利酒不如法國的有名氣,其實也很不錯。”黃振捷和梅梅都要了白酒,書瑜喝紅酒。

     “我特意點的意大利菜,更合中國人的口味,”黃振捷用麵包沾滿了紅湯,“以後就會有中餐,我朋友說他認識蔡明,正準備推出中式大餐。”

     “蔡明?她還是大廚?”書瑜難以想象。

     “有個ABC上過很多廚藝節目,我喜歡叫他名菜,你說的是他吧?”

     “唔唔。”黃振捷嘴裏塞滿麵包,朝梅梅使勁點了點頭。

     “中式大餐,”梅梅沉吟著,“什麽菜更適合呢?”

     “梅小姐開過餐廳,你可以提些建議,我自己很喜歡台灣菜。”

     “我開的烤鴨店,不過很難想象正宗烤鴨能保持原味兒,燒鴨還差不多。”

     書瑜隻管操心吃什麽,西餐做好了還是可以接受的。

     甜品是咖啡慕斯,放在花瓣型的黑巧克力杯裏,甜酒上來,換了小杯子。

     嚐了一口,酒太甜,不太對口味兒,書瑜叫了白蘭地,聽見後麵一桌已經嘩啦嘩啦擺上麻將了。

     書瑜腦子裏好幾件事情攪在一起,理不出頭緒可又沒法和梅梅商量,飛機上的沙發床到底不如家裏的大床舒服,翻來覆去,書瑜躺著卻睡不著。梅梅悄悄過來擠在他腳下,書瑜掀開被子蓋住她,“你也睡不著?”

     “依我的作息,還沒到睡覺的時候。”

     “梅,”書瑜把她的腳抱在懷裏,“蕾姐後來怎麽跟你說的?”

     “小賀出軌的事兒?”

     “出軌?沒有吧!”

     “定義出軌。”

     “蕾姐和小楠差了十幾歲,觀念不一樣。”

     “你護著小賀?”

     “都是朋友,我是那麽不公平的人嗎?何況小楠是被動的,我相信他們沒有做出比親吻更進一步的動作。”

     “什麽動作?”梅梅的腳向下滑了一些。

     “噓。”書瑜把梅梅的腳抓回到胸前,探頭看了看有沒有人看見,“說正經的,蕾姐這麽狠心?一點回旋餘地都沒有?”

     梅梅低頭想了想,“女人哪,一旦動了這個念頭,很難轉變。”

     “蕾姐不能叫女人。”

     “別胡說。”

     “我不是那個意思,蕾姐不是婆婆媽媽那種女人。”

     “沒錯,蕾姐是那種一旦做了決定九頭牛拉不回來的女人。”

二十

一覺醒來,書瑜看了看表,淩晨兩點,可窗外已是豔陽天,書瑜探頭見梅梅睡得正沉,就先起來洗漱,等出來一看,章曉菲已經坐在他們的套間裏,嘰嘰喳喳和梅梅聊天。看見書瑜,章曉菲忙站起來捂著臉,“沒化妝,不好意思見人,我先回去啦,”舉著手機說,“梅姐,微信聯係。”扭著臉從書瑜身邊走出去。

     “一定。”梅梅捂著嘴打了個哈欠,“你這麽早就起了?”

     “快到了。你們一大早兒聊什麽呢?”

     “問他老公幹什麽的,有多少家產?”

     “聊這幹嗎?”

     “以後告訴你,我也起了。”

     等乘客們陸陸續續都洗漱幹淨,早餐擺了出來,不外乎就是水果,可頌,雞蛋卷兒,熏魚,橙汁兒,咖啡,還有,香檳。機長出來向大家問好,宣布半個小時後將降落舊金山國際機場。

     從FBO出關也快,SVM總部安排了車輛接機,黃振捷道了辛苦,提醒大家明天開會時間,各自回酒店休息。

     書瑜和梅梅被送到了舊金山城裏的法爾蒙酒店,梅梅要睡一小會兒,書瑜睡不著,出了酒店在周圍街區溜達溜達。

     酒店大門正對個教堂,書瑜走過去,今天關閉,向右一轉,遠遠看見海水,慢慢走下去,街麵上的標誌有了中文,中國麵孔也多了起來,經過一家又一家的中餐館,書瑜咽了咽口水。

     回到房間,梅梅已經醒了,靠在床頭看電腦。

     “怎麽了,皺著眉頭?”

     “嗯,很有意思。”

     “什麽?”

     “我在想你的今天早上的疑問,黃紹江在搞什麽鬼?”

     “啊?你發現了什麽?”

     “看你急的,你從來就不相信黃紹江?”

     “他總是說他什麽都不懂,我不信他們家老大黃錦江會容忍他混這麽多年,我就是看不慣他把所有人當傻子的樣子。”

     “你覺得他真心幫助黃振捷?”

     “你覺得呢?”

     “不管怎麽說,黃錦江是老大,是CEO,是董事長,而這個黃振捷也不是什麽善主兒,如果真是父子相爭,黃紹江夾在中間,他必須站隊的話,嗯,擱我也會選小的。”

     “從年齡上看,叔侄倆倒更像兄弟倆,所以他們才合作。”

     “明天有好戲看喲。”

     “叔侄倆是勝券在握,能有什麽戲可看。”

     “我看不見得那麽容易,否則拉這麽一飛機人來助陣?”

     “是啊,下這麽大本錢,本來都姓黃,不過從這兜兒放那兜兒的事兒,這麽一折騰,嘿嘿,讓你我享受一番。”

     “所以才蹊蹺嘞。”

     “我想不出能從我們身上賺到什麽?”

     “是不是還有更多的隱情?”

     “哈,你嗅出來了?你剛才說有意思是什麽意思?”

     “老黃家的事兒一時很難理清。我找到一些有關老魏家的新聞。”

     書瑜從冰箱裏拿出兩聽啤酒,打開遞給梅梅一聽,“說吧,我聽著呢。”

     “老魏的公司是個上市公司,業績好壞不知多少人盯著看,市場分析師,投行,散戶,任何消息都會觸動這些人的神經,從而決定他們的投資方向。”

     “也就是說剛剛這個案子對股票有影響嘍。”

     “那是肯定的,待會兒我給你看這兩天的股市。任何消息都會影響到整個行業,業績好的,影響小些,業績不好的,影響大些。 舉個例子,你看這條新聞。”

     書瑜也靠在床頭,探頭看梅梅電腦上的文章,“說什麽?”

     “這裏說計算機主機因為設計問題而導致安全隱患,這樣一條消息出來,一星期內芯片行業股票平均下滑百分之五,英特爾近幾年的業績不好,投資者不看好短期未來,英特爾跌了百分之七,而AMD靠比特幣大熱,隻跌了百分之二。”

     書瑜點點頭。

     “再看看老魏的SVMC,跌了百分之十五。”

     “為什麽?”

     “問的對,為什麽?從他們的財政報表上看不出很特別的地方,也沒有任何消息,好消息壞消息都沒有。跌出這個幅度,有一種可能是有人試圖做空。隨後就有了間諜芯片的新聞,股票被腰斬。”

     “做空?”

     “對呀,有人看衰老魏,如果賣高買低賺他百分之五,是正常操作,賺一半兒麽,哼,就有可能是被操縱的,比如你這個案子。”

     “可這個案子的結果對老魏有利呀。”

     “那就更狠了,一出一進,一進一出,兩頭都賺到。”

     “夠狠,黃振捷華爾街混的,他有這個腦子。”

     “黃紹江沒這個腦子?”

     “哦,你覺得是黃紹江背後主謀?”

     “咱們隻是在這裏假設,首先,老魏大跌不一定是被做空,第二,黃家叔侄不一定有任何關係。”

     “我明白。我懷疑老黃是因為時機巧合,比如黃紹江說漏嘴而輸了官司,他真的傻到那個地步?還是裝傻成心的?”

     “先不忙下結論,我正等信息,看看是誰大宗買賣老魏的股票。”

     “等誰的信息?”

     “以前的同事,怎麽?哦,你在想什麽?”

     “沒什麽。”

     “沒什麽就是有什麽,你瞞不過我。”

     “梅,別說的這麽直白嘛。”

     “嘻嘻,好吧。你剛才去哪兒轉了?”

     “沒多遠,附近幾個街區,噢,有不少中餐館子。”

     “你是不是走到了中國城?”梅梅在電腦上敲了幾下,“還真是呢。哎,你餓不餓?想吃中餐嗎?”

     “是有點餓了,現在幾點?”

     “快四點了,走,咱們去中國城,吃中餐。”

二十一

“嶺南小館。”和梅梅站在餐館門口,書瑜仰頭讀了讀招牌,對這個外表看上去不起眼的餐館表示懷疑。

     “口碑不錯,都是給五星呢。咱們來的早,要不還得等座兒。”梅梅拉著他進了門。

     “舊金山的大海蟹有名氣,這家的鹽焗蟹做的不錯,你一定要嚐嚐。”

     “我太姥姥是河北海邊的人,那時候海蟹呀,皮皮蝦呀,多得是,我後來再去北戴河,海鮮成了稀罕物了。”

     “可能都拉到北京賣了。”

     “買過,海蟹比大閘蟹大不了多少。咱倆還不得吃他四五隻。”

     嶺南小館是粵菜,侍者操著濃重的廣東口音的普通話過來搭訕,聽書瑜點五隻螃蟹,瞪著眼睛問,“你們兩位?還有客人來嗎?”

     “就我們倆。”

     “噢,一隻就好啦,”侍者高聲勸他們,“頂多一人一隻,很大個啦。”

     “好吧,”梅梅拿起菜單,“那就兩隻吧,再來兩壺清酒,燙熱的。”

     “就這些?我們的烤鴨不錯哦。”

     書瑜笑了起來,“烤鴨?她,”

     梅梅在桌下踢了書瑜一腳,“我們不是很餓,慕名螃蟹來的,就這樣吧。”

     很快,酒送上桌來,隨後螃蟹也來了。

     “啊,這麽大的螃蟹!”

     每人麵前一大盤,紅乎乎的大螃蟹殼兒扣在蟹肉上麵,一對兒小眼睛瞪著,來吃我,來吃我。

     梅梅給兩人倒了酒,“螃蟹大寒,多喝酒。”

     書瑜捏起酒杯碰了碰梅梅的,“我很幸運,生活中有了你。”

     “嗯?你顯然缺覺,現在北京是早晨了。”

     “還好還好,我不困。生活中能吃到這麽大個的螃蟹也幸運。”

     於是兩人都埋頭啃螃蟹,不再說話。

     SVM的股東大會也帶著中華特色,提供些小吃和飲料,會議廳外麵彌漫著飯香。

     穿著西裝,打著領結的書瑜渾身不舒服,“咱們穿的太正經了吧。你看那些吃東西的人,都是些T恤衫牛仔褲。”

     “你不一樣,你是大股東的律師代表,”梅梅替書瑜整理了一下領結,“不怕穿的正經,就怕穿不夠正經。你帥極了。”

     書瑜看了看梅梅,她穿了一套西服套裙,頭發梳成馬尾,“嗯,你像個精練的職業婦女,也帥極了。”

     “好啦,咱倆別互相吹捧了。我今天是你的秘書兼翻譯,雖然是來當吃瓜群眾的,多多少少得做個樣子,對吧。”

     “我頭暈乎乎的,怕睡著了。”

     “我會隨時杵著你,哦,看,小黃過來了。”

     書瑜看黃振捷也是西裝,稍微舒服了一些。

     “葛律師,梅小姐,請先到辦公室坐一坐,公司高層都在。”

     黃錦江是個和藹的老頭兒,不胖不瘦,腰板兒挺挺的,黑白相間的頭發,滿麵紅光,人顯得很年輕,“葛律師,”他握了握書瑜和梅梅的手,很重的台灣腔,“歡迎到加州總部。”

     COO賣寇是個禿頭的胖子,握著手說了一大堆,書瑜聽不懂,隻好點點頭,“很好很好。”

     CFO死踢蚊,瘦高個,戴著眼鏡,不苟言笑,書瑜寒暄之後悄悄對梅梅說,“我一眼就看出他是數錢的。”

     梅梅笑著搖頭,“他可不是數錢的。”

     剩下幾個人書瑜記不住是什麽職位的了,都舉著咖啡站著聊天兒,書瑜也倒了一杯喝,正好提神。

     會議由黃錦江主持,他站在前麵的台子上講話,高層們坐在下麵第一排,書瑜挨著梅梅坐在第二排,書瑜聽不懂他在講什麽,可是特別欣賞他的風度,不緊不慢,時不常逗的下麵的人哈哈大笑。

     梅梅隻有在人們大笑的時候給書瑜翻譯幾句,“他在講去年的業績。”

     黃錦江把幾個高管邀請到台上,包括黃振捷,開始回答股東們的提問。

     梅梅低聲給書瑜翻譯,“他在問中國新工廠的事。”

     “這位大媽很不滿意現在的股價,問高層有什麽舉措。”

     “好戲要開場了?”

     黃錦江,COO賣寇,黃振捷,先後回答。

     “哈,老黃開始自責,”梅梅認真的聽完,給書瑜翻譯,“賣寇完全是推卸責任的意思,咱們小黃誇誇說了一大堆,有那麽點兒落井下石的意思,讓人感覺他很維護老爸,可是公司有人應該為股東的損失買單。”

     “誰?”

     “自然是CEO嘍。”

     會議廳裏開始嘈雜起來,有幾個人同時站起來提問。

     “這個黃錦江很麵善,我喜歡他,什麽時候投票?我改支持他吧。”

     “別胡來,你是黃紹江的律師。”

     “可這個公司需要老大。”

     “不關你的事兒!你先看那幾個高層,猜猜哪位是被小老大買去的?”

     “嗯?我猜是那個數錢的死踢蚊子。”

     “嘻嘻,你聽上去像是鱉妹,更像那個章曉菲,拐著調說中文。”

     “哎?突然想起來,咱們同機來的那些人呢?怎麽沒看見?”

     “問的好。殺手鐧藏在關鍵時刻用嗎?看小黃同學怎麽打這張牌。”

     接下來提問的這位,書瑜認的,是顧老板,章曉菲的老公,而且他說的是中文。

     不止書瑜能聽懂,與會的不少華人,也都聽懂了,一片嗡嗡的竊語,台上,黃錦江給翻譯了一下。

     梅梅咦了一聲,貼著書瑜耳朵說,“我出去打個電話。”

二十二

“你怎麽知道這麽多?”書瑜問梅梅。

     自他們從SVM開完會出來,呃,是書瑜稀了糊塗開完會以後,坐上這輛Uber,梅梅就不停地打電話,查手機,要不就是擰眉沉思,就像現在這樣心不在焉,“嗯?”

     書瑜輕歎一聲,扭向窗外。

     這就是著名的矽穀,高速兩旁是低矮的房屋,焦黃的山丘,坑坑窪窪的道路,書瑜撇撇嘴,有些瞧不起。

     加州號稱是世界第五大經濟,僅排在美國中國日本德國之後,矽穀又是世界高科技中心,外表卻沒有書瑜想象的光鮮。

     走進內部呢?SVM不是大公司,不是蘋果不是穀歌不是英特爾,SVM或許是異類,可書瑜也看到了烏煙瘴氣的內鬥自殘。

     書瑜隻想回家,回到自己四合院裏的大床上,好好睡一覺,他媽的黃紹江,難怪他自己不來,什麽私人飛機什麽五星酒店,哪兒都不如家裏舒服。

     書瑜的手搭在梅梅腿上,“明天幾點的飛機?”

     在法拉蒙酒店門口下車,梅梅沒有急著回房間,而是拉著書瑜的手,“你看對麵那個高樓?那是馬克霍普金斯酒店,頂層的酒吧裏景致最好,可以看到全城。去喝一杯,望望風景?”

     兩人在靠窗的桌子坐下,遠處是藍藍的海灣,金門大橋,近處是一條條的街道,尖尖的樓頂,那個書瑜沒進去的教堂就在腳下。

     “舊金山是個好地方。”書瑜不得不承認。

     “想不想搬這兒來住?買套公寓不過兩三百萬,美金。”

     “來幹嗎?我話都不會說。”

     “矽穀灣區很多華人,不會英語也行。”梅梅見書瑜一臉疑問,“我隻是隨便問問,不當真。你喝什麽?”

     “茅台。”

     “恐怕沒有,我們可以問問,如果沒有的話,你嚐嚐別的烈酒,威士忌,伏特加,朗姆,龍舌蘭,”

     “你是專家,你點吧。”

     “下酒菜呢,”梅梅翻著菜單,“大蝦,生蠔,”

     “生的?腥不腥?”

     “新鮮的不腥,對男人好,”

     “那就多來兩打兒。”

     “好的,還有和牛小漢堡,很多蟹肉菜,蟹肉餅,”

     “咱們昨天吃了不少海蟹。”

     “那就來個臘肉拚盤吧。”

     梅梅給書瑜點了那四種烈酒,“這樣的小杯子差不多是半兩吧,你都嚐嚐,喜歡哪個,再加。”

     梅梅自己則點了荔枝馬提尼。

     書瑜灌了一兩酒,半打兒生蠔,“不錯,還是你懂我,經曆了剛才的大戲,必須有酒才完美。”

     “你覺得很精彩?”

     “能在股東大會上把董事長趕下來還不夠精彩?特別是讚成和反對勢均力敵的時候,老顧那百分之一點六起了關鍵作用。後麵的我聽不太懂,那CEO之爭,黃振捷肯定在鼓吹他的縱橫說,對不對?”

     “嗯,產品多元化確實給他增色不少,關鍵是他把賣寇和死踢蚊都攬在自己陣營,看來他是下了不少功夫,勢在必得。”

     “可惜黃錦江啊,這叫人善有人欺。”

     “我倒是覺得他早該退下,做為CEO兼董事長,竟沒有看到這場風暴的來臨,特別是老顧這樣產業鏈上的原材料供應商都來踩他一腳,那就是失職。”

     “反正肥水不流外人田,SVM的江山還姓黃。”

     “這個黃和那個黃不一樣呢。記得老顧說他是什麽公司?”

     “叫什麽新城舊城基金,是什麽?”

     “新成基金,就是投行啦,股東的組成影響著股票的漲落。股票持有者不外乎三類,內部人員,老黃小黃等等,投行,巴菲特啦,新成啦,剩下的就是散戶。內部人員的買賣有時能暗示公司經營的好壞,因為他們知道散戶們不知道的事情,但是有時候難免會有大開銷,比如小黃想買架噴氣機,他就會賣股票支付。投行呢,持有率太高會使股票大幅波動,散戶則是比較被動的看市場走向來決定進還是出。”

     “股票?所以,你認為這不僅僅是為奪權?”

     “奪權是為了什麽?人們買股票又為了什麽?”

     書瑜一口喝幹龍舌蘭酒,“反正不是為了酒。這個好喝,我不喜歡威士忌。”

     梅梅招手示意酒保添酒,“故意躲著不說錢字?”

     “沒有啊,投資股票市場跟去賭場沒什麽兩樣,不勞而獲就發財?哪裏有這麽好的事兒?”

     “不做研究瞎撞運氣,可不是和賭博沒區別。”

     “梅,你怎麽突然,這麽感興趣了?”

     “沒有突然呐,我在土坷垃那幾年,做的就是這方麵的工作,研究分析我們可能的目標公司,找到她的長處和弱點,決策層根據我的報告來決定這家公司值不值得去獲取,然後如何談判雙方都能接受的最適合的價錢和條件。我那時候就常常買一股感興趣的股票,成為股東,就有機會去股東大會。蘋果穀歌的,我都去看過熱鬧。”

     書瑜端詳著梅梅,她斜靠著椅子,背後是懸掛在金門大橋上的夕陽,金黃的晚霞映照著,她似乎在發光,書瑜拿在手裏的小漢堡忘了吃。

     “怎麽了?”

     “沒怎麽,你說,我聽著呢。”

     “以前呢,公司會邀請記者到會報道,我不知道有幾名記者在場,如今是自媒體時代,我看見有人在推特上分分鍾報道這場大戲,在今天的股東大會上,有多少股東在看股市?有沒有看到股價的大漲大落,有沒有看到異常大的交易量?”

     “就是說不正常?一個公司這麽大的高層變動,不應該引起注意嗎?”

     “應該,可是SVM不是蘋果不是臉書,明天市場有反應才是正常。”

     “總會有不正常的時候,沒準兒真是小黃要買飛機呢。”      

     “說的對,什麽人在大量玩兒SVMI股?這幾天我在看SVMI和SVMC的資料,比如公司的年度季度報表,上麵列出最大股東的名單,除了老黃家,老魏家這些名字,家族基金會,大投行,共同基金,等等,還有個投行名字,在兩家名單上都出現了。”

     “老黃和老魏是同行又是朋友,有共同的投資人不奇怪吧。”

     “不奇怪。引起我注意的是這個投行今天大量拋售SVMI,而且前幾天,確切地說是兩家在中國的官司和解那天,曾拋售SVMC股票。”

     “是不是突漲的時候拋的?”

     “是的。”

     “有意思了。哪家投行?”

     “這是一家在塞浦路斯注冊的公司,”

     “塞浦路斯?那兒有什麽特別的嗎?”

     “像開曼群島新加坡這些地方一樣,那是個避稅天堂。”

     “逃稅?”

     “是不是逃稅我還沒來得及查,我讓李蕾幫忙,”

     “蕾姐?她能幫什麽忙?哎?等等,你說的這個投行叫什麽名字?”

     “Omni Capital,中文是,新成基金。”

     “黃紹江!”

     “嗯,是時候和黃紹江好好聊聊了。”

                                                二十三

回到酒店房間,書瑜撥通黃紹江的微信視頻。

     “哦,葛律師,”黃紹江睡眼惺忪,“會開完了?”

     “早啊,沒吵醒你吧?我算計著你該醒了。”

     “醒了醒了。有什麽事嗎?”

     “跟你打個招呼,今天開會的大致情況。”

     “好好。有好消息嗎?”

     “算了吧你,別裝著你什麽都不知道。”

     “喔,沒出什麽意外的話,振捷應該掌權了。”

     “我就說你家是豪門恩怨,你和黃錦江有多大的仇怨,你把他打翻在地,還要踩上一萬隻腳,”

     “什麽腳?”

     “你不好意思當麵和黃錦江鬧翻,躲在暗處捅刀子,你是不是怕他們父子之間哪天和好了?”

     “是是,有點那個意思,老大培養我從小到大,確實不好撕破麵皮。書瑜,辛苦你啦,酒店還滿意?梅小姐也謝謝嘍。”

     梅梅湊到鏡頭前,“黃先生辛苦了,開會開到淩晨,不好意思把你吵醒。”

     “什麽?”黃紹江醒了好多。

     “我是說黃先生在北京遙控著老顧,很辛苦啊。”

     “嘿嘿,梅小姐說什麽?我聽不懂啊。”

     “黃先生一手導演的這場戲,怎麽能聽不懂呢?”

     “哼,老顧說的?”

     “老顧恐怕知道的不多吧?”

     “梅小姐,我不明白你想要說什麽?”

     書瑜也看著梅梅,你想怎麽導演下麵的戲呢?

     “黃先生應該很清楚我在說什麽,那咱們往回倒一倒,就從黃魏兩家的官司開始吧,你為什麽急著把官司了結呢?”

     “呃,我這人不喜歡爭鬥,和解難道不是最佳結局嗎?你想想看,哪一方都能拿到自己所要的,嘉信不在乎輸贏,有媒體曝光。老魏為的是盡快贏了這個案子,把自己從間諜芯片的醜聞中撇清,保住大訂單。我們是借機清理整頓內部。大家其樂融融,有什麽不好?”

     “我好奇的是時間掐得很好,緊隨著SVMC股票的波動。”

     “梅小姐,你在暗示什麽嗎?我和書瑜是朋友,我不知道你想要達到什麽目的呢?”

     “不是我要達到什麽目的,我隻是想知道新成基金的目標是什麽?”

     “新成?啊,梅小姐,你的好奇心很大耶。”

     “那倒不是,是職業習慣,對這方麵的操作比較敏感,我在北京的朋友比我更敏感。”

     “你,你不是經營酒吧嗎?那隻是個掩護?你是間諜?”

     “間諜?你這腦洞太大了吧?我不過以前做過投資。”

     “不錯,振捷是華爾街出身,他和我創立的新成,我們幫助中國的朋友投資。這不是什麽秘密,我也沒想隱藏什麽。”

     “嗯,黃先生很聰明,用黃振捷來充門麵,”

     “所以我叫他泥鰍,”

     “書瑜,你是我的律師,你這樣做是很沒有職業操守的。”

     “我除了你讓我做的,其他什麽都沒做呀。梅梅說的是有關美國法律,不在我的權限裏了。”

     “什麽美國法律?”黃紹江的聲音發顫。

     “當然,正規的股票投資無可厚非,”梅梅斜了一眼書瑜,“可是,你在做空SVMC?先做空它,現在他們贏了,股票上揚,你賺一筆。隨後做空SVMI,你低價買進,黃錦江被擠出局,所有壞事往他身上一推,現在黃振捷接班,帶著華爾街私慕資金,以及合夥中國最大互聯網公司之一搞芯片,這一波波的好消息,適時地公布出去,今天股票一漲,你又賺一筆。這前前後後幾進幾出,你賺了多少?我沒估計錯的話,七八千萬?”

     “看來梅小姐還是真懂股票市場,可是別忘了,管理基金是有風險的,我這樣做對衝,這都是合法的!”

     “你太貪了,不是嗎?這兩筆你做的太明顯了,誰給你的壓力?老顧嗎?還是他身後的高官呢?章曉菲很喜歡炫富喲。”

     “梅小姐和你在北京的朋友鼻子很長啊,你們挖出這些細節有什麽目的?”

     “我隻是好奇,新成似乎一直很保守,搗騰SVMI和SVMC可是大手筆,別以為你能蒙混,這兩隻都是小股票,沒有多少人會注意到在中國的這場官司。所有信息透露也在你們的掌握之中。別忘了,一旦SEC證監會知道,你這是內幕交易,吃不了兜著走。”

     “You bitch!What do you want?!”

     “黃先生,我隻是想提醒你,引起SEC的注意,如果開始調查,新成基金的股東們,嗯,那些企業大佬們,那些高官們,一旦曝光名字,”

     “你想詐我?你在詐我!”

     “隨你怎麽想好了,我這材料送上SEC,由他們來查吧。”

     “你們要多少錢封嘴?10 million dollars?”

     “啊!”

     “啊?”書瑜掰著手指個十百千萬地數。

     “一千萬,”梅梅輕聲告訴他,“美金,可以買倆四合院兒。”

     沒等書瑜反應過來,梅梅朝黃紹江豎起三根指頭,“Thirty,ten each。”

     “開玩笑吧?!”

     梅梅戳了戳電腦,“你看我是在玩笑嗎?”

     書瑜在邊上張大了嘴看著梅梅。

     “這麽大宗金額入帳,不怕國稅局查你嗎?”

     “你為我擔心?我勸你還是好好考慮如何盡快套現吧。”

     書瑜站起來出了房間,他腦子一片混亂,掐著太陽穴在走廊裏踱來踱去,這到底發生了什麽?

     “書瑜,回來吧,咱倆也得好好聊聊。”過了不知多久,梅梅打開房間門招呼他回去。

     第二天一早,梅梅和書瑜到達舊金山機場,過了安檢,各自奔向不同的登機口。

     賀楠來接機,“哥,你回來了。梅姐呢?”

     “她去開曼辦事兒,過兩天回來。”

     “那,那不是過了,”

     “婚禮我取消了。”

     “啊?!哥,為什麽?”

     “別問了。”

     小崔見書瑜臉色不好看,很知趣地拍了一句馬屁,遞給書瑜一卷郵件,“巴黎來的。”

     蕭宏從客廳裏衝出來,“你丫他媽怎麽回事兒?好事多磨咋的?不結婚了?”

     書瑜瞪著他,不知該說什麽。

     “得得,你先進來躺著。”蕭宏拉他進了客廳,賀楠把行李放進臥室,也溜進客廳,悄麽聲坐下。

     三個男人默默地坐著,半天,賀楠低聲問,“哥,我們做錯了什麽?”

     “我他媽告訴你們做錯了什麽!”蕭宏氣急敗壞地喊,“我不怕你們笑話我,想老婆孩子熱炕頭,你就得縮半頭,哄著她,寵著她,”

     “宏哥,蕾蕾不是彩虹姐,她不吃那套。”

     “你這臭小子,是你無能,才把女人逼成個超人。”

     “錢,”書瑜歎口氣,在沙發上坐了起來,“是錢逼的。”

     “你丫踩掇梅姐,還是踩掇蕾姐?”

     “不敢哪。”

     聽書瑜的語氣,這個不敢可不是一般的那個不敢,連蕭宏都閉了嘴。

     巴黎來的郵件是黎文墨寄來的,書瑜記得母親提過,是幅畫兒。

     書瑜打開圓筒,抽出帆布,慢慢打開,濃眉下,一雙眯縫眼瞪著他。

     書瑜舉著畫看了半天,平鋪在床上,又看了一會兒,掏出手機,給母親發了個短信。

     書瑜站在國際航班到達出口正中等梅梅,看見她外套係在腰間,背著雙肩包,騰騰騰快步走出來,心跳還是加快了,他迎上去,接過背包,“一切順利?”

     “嗯,都辦妥了。”

     書瑜突然伸手攬她入懷,吻了她的額頭。

     梅梅抬頭看看他,笑了一下,拉住他的右手,“你還好吧?”

     “很好,我很好,回家。”

     梅梅將幾件衣服拿出來,掛在衣櫃裏,轉身卻被牆上的肖像畫吸引,原來掛著四幅書瑜兒時的小畫兒,被這幅肖像替換。

     梅梅吸了一口氣,指著,“這,他,他不是綁架你的那個人嗎?”梅梅扭頭看了看書瑜,又看了看畫像,“他是葛林!你爸爸!”

     書瑜點點頭。

     梅梅慢慢坐到床上,呆呆看著畫兒。

     書瑜坐在她旁邊,握住她的手,“我認真想過了,首先,我道歉,我不該說那些話,我是被你嚇著了,現在想想,其實挺解氣的。”

     “書瑜,”

     “你和我,宏哥兒說的對,你別樂,他說好事多磨,沒準兒咱們的第三次婚禮能辦成呢。”

     “書瑜,記得我問過你是不是快樂。”

     “嗯,記得,我記得剛才在機場我看見你的時候,我才知道什麽是快樂。”

     “書瑜,”梅梅捧起書瑜的手,眼睛卻瞟向葛林的肖像,“你容我想想。”

     “哥!哥!醒醒!”

     書瑜睜開眼睛,“什麽事兒?我正做美夢呢。”突然清醒,“你怎麽進來了?”伸手摸摸邊上,“梅梅呢?”

     “我就是因為梅姐,”賀楠遲疑了一下,“和蕾蕾。”

     “你說什麽呢?”

     “哥,看你的手機。”

     書瑜抓起手機,第一眼看到梅梅的短信,“書瑜,對不起,”

     “什麽?”書瑜一身雞皮疙瘩,疑惑地看著賀楠。

     “接著讀。”

     “書瑜,對不起,不忍心叫醒你,也許寫信更好,我能心平氣和的說說。這次美國之行讓我想了很多,原來以為我回到北京,有了自己的事業,我會忘卻曾經有過的瘋狂歲月,或許我錯了,悅茗軒已經不再是我的興趣,我賣給了泥兒。”

     “書瑜,我愛過你,依然愛你,可是你渴望的好好過日子,老婆孩子熱炕頭,我給不了你,緊張刺激才是我真正的需求。”

     “我和蕾姐這次合作愉快,今天我們出發去執行下一個任務。”

     “再見,你我若是有緣,一如葛林黎文墨,終將再續。”

     梅梅走了?梅梅離開他了?他怎麽沒看出來呢?難道昨晚的纏綿是梅梅的告別嗎?

     “哥,蕾蕾也發給我個類似的短信,還有照片。”

     書瑜撇了一眼,梅梅和李蕾坐在機艙裏,微笑著對著鏡頭。

     “哥,怎麽辦?”

     書瑜坐了起來,和葛林正好打了個照麵,“怎麽辦?”書瑜使勁胡嚕了一下腦袋,“去找她們,無論天涯海角,一定要找到她。”

     賀楠舉起手裏的旅行包,咧開嘴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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