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悅茗軒,飯點兒。
書瑜和簫宏喝著茅台,“轉了一圈兒,還是咱這國酒好喝。”
“你丫腦子總算清醒了。歡迎回來。”
“人就是賤,不去試試,不知道已經有的是最寶貴的。”
“唔,還沒完全清醒,雞湯喝多了?”
“哎,我說,宏哥,婚期定了,這回來真的了?”
簫宏朝酒吧方向看了看,彩虹和梅梅聊的正歡。
“隻跟你說吧,你別傳出去。”
“什麽?”
“彩虹有了。”
“啊?奉子成婚?”
“噓,彩虹不讓講。”
“你怎麽說服嫂子要孩子的呢?”
“我使了個心眼兒,套上紮個洞。”
“行啊,你!嫂子沒跟你急?”
“秘密啊,就你知道。她覺得是命運的安排。你可千萬別告訴她,否則我就死定了。”
“看不出你還有這一手。”
“被逼的,彩虹心實,大大咧咧的沒什麽心眼兒,我就是想愛她,守護她,和她生孩子,一輩子在一起。”
“嘿,嘿,別招出我眼淚來,讓嫂子看見就瞞不住了。”
“她說要什麽大辦,我說不如去夏威夷二人遊,你幫我兩句。”
“我勸你兩句吧。嫂子想怎麽辦就怎麽辦。”
“你也這麽說?那好吧,我就不操心了。”
“就是。”
“哎,下星期高中同學聚會你一定去啊。”
“年年都一樣,沒勁,不去。”
“這次是十五年,規模大些。”
“十五年啦?時間過得真快。”
“我聽說那誰回來了。”
“誰?”
“張什麽來著,那個學霸?”
“張學霸。”
“對,就是他。”
“誰啊?”
“學霸還能有誰,總考第一那個,後來考上清華了。他媽咱倆這記性,不過十五年,老年癡呆了。”
“張維舟?”
“就是他!”
“噢,回來?從哪兒回來?”
“美國啊。他清華畢業以後去美國念博士,然後在好幾家大公司工作,IBM,古什麽狗,什麽什麽的。”
“噢,回來聚會?”
“看你臉上的表情,我知道你,裝不在乎,其實心裏特想知道。你丫那時候就嫉妒他。”
“我嫉妒他幹嗎?”
“他學霸啊。你中學時自我感覺不錯,可惜總考不過他。你不是連研究生都沒考上嗎?”
“我去,他理科,我文科,沒可比性。”
“反正你那時候嫉妒他,我記得。”
“這你記得,名字怎麽倒忘了?以後別忘了我的名字。”
“你總這麽纏著我,想忘也忘不了。”
“將來你老婆孩子熱炕頭,我還怎麽纏你?”
“我話先說前麵,你丫要是拿這當借口,看我怎麽收拾你。兄弟和老婆,哪個重要?”
“噓,別讓嫂子聽見!要我說,都重要。”
“又裝!”
“我怎麽裝?那我問你,我和彩虹都掉水裏,你救誰?”
“你丫不是會遊泳嗎?”
“得,看出誰重要了吧。”
“你丫到底去不去?”
“去什麽?”
“同學聚會啊。”
“你呢?”
“我去。看看人家的老婆老公孩子什麽的,去年有好幾個婚禮呢。”
“你這很像要娶老婆要當爹的樣子,去和同學們比一比,然後回家找堵。”
“嘿,我老婆兒子比誰都不差。”
“兒子?都知道是兒子了?幾個月了?”
“我肯定是生兒子的。”
“我喜歡女兒。”
“老婆還沒有呢,生什麽女兒。”
書瑜朝酒吧看了一眼,歎口氣。
“你丫繞了半天,到底去不去,給個準信兒。”
“去,去吧。”
張羅聚會是中學時就很活躍的二班班長牛牽華,他和一班的體育課代表楊大誌三班的文藝委員馬冰冰統籌策劃。
今年是畢業十五年,牛牽華一招呼,報名的四十多人,加上家屬,百十來號人頭,馬牛羊三人策劃組決定在巴西烤肉店聚會,每人兩百,老牛開始在微信群裏收錢。
簫宏多事兒,八成是想看書瑜的笑話,自薦替張維舟交錢,他和書瑜請客,人家剛剛海歸,體驗一下同學們的熱情。
“你真是多事兒,要請你自己請,拉上我幹什麽?”
書瑜本來不打算去了,經不住簫宏的軟磨硬泡,隻好答應,“你能給我找個臨時老婆,我就去。”
龜姐梅梅被鱉妹彩虹說動,於是四個人一起上了簫宏的別克昂克拉。
“張維舟是咱倆的客人,你負責全程陪他聊天兒啊。”
書瑜懶得理簫宏,整個一個花錢買罪受。
梅梅笑問,“小簫,沒見你這麽大方過啊。這位張同學什麽人哪?”
“你問他。”
“我跟他不熟,你和他都是理科重點班的,你講吧。”
“其實也沒什麽可說的,那小子從初中起就是一學霸,蔫兒不啦嘰的,跟誰都不哥們兒。書瑜跟他摽著勁兒,可總差那麽一點點,高中開始分文理班了,競爭才結束。”
“不隻我一個,誰不想爭第一?”
“張維舟不光學習好,人也挺帥,老有女生圍著,書瑜恐怕最嫉妒這點吧?”
“追我的多了去了,而且漂亮得多。”
“這都是過去的事兒了。現在他怎麽樣了?”
“去美國讀的博士,在好幾家大公司幹過。”
“學什麽專業的?”
“好像是計算機吧?書瑜,你知道嗎?”
“不知道。”
“現在回來創業嗎?”
“不知道。”
“龜姐,你跟他有的聊,都是海歸。”
“那他結婚了嗎?有孩子嗎?”
“噢,對了,去年還是前年啊,老婆死了的就是他吧?”
“什麽?”
“這麽年輕!”
正說著,已經到烤肉店。馬牛羊三人在門口迎接,書瑜簫宏上前打招呼,介紹家屬,寒暄一番才進入包間。
“哎,那位是張維舟吧?”
“哪兒?”
“那邊,坐在後麵,黑黑的,穿件灰襯衫。”
“是他,沒怎麽變樣兒,就是黑了,不戴眼鏡了。”
張維舟見他們一行人過來,微笑著站起來。
“謔,維舟,這麽多年沒見,你丫一點兒沒變哪!”
“簫宏!葛書瑜!你們也沒變呐!”
“才十幾年,能變哪兒去?怎麽都這麽不謙虛,快給我們介紹一下吧。”
“當然,女士們,對不起,冷落你們了。”
“這是我老婆殷彩虹。”
“簫太太,你好。”
“叫太太多難聽啊,就叫彩虹吧。”
“彩虹姐。那,這位是葛太太啦?”
“是我的朋友,梅梅。她也是從美國回來的。”
“噢,對不起,梅梅姐。”
“我姓梅,叫梅姐吧。”
“我離開時間太長了,回來有點暈頭轉向,說錯了話,請諒解,別笑我。”
“不會不會,你鄉音未改,笑你什麽,別客氣,咱從初中就認識,老朋友,發小啦。坐坐,歡迎回家。”
“謝謝你們二位的邀請,”
“看看看,又來了吧,不用謝,再說那是書瑜的主意,你要謝,你謝他吧。”
“宏哥,”
“嘿,那不是大魏嗎?我去聊兩句。”簫宏拉著彩虹走了。
書瑜和維舟都有些尷尬,都不開口說話,倒是梅梅輕聲問起維舟在美國哪兒上的學,在哪兒工作,什麽時候回來的。
書瑜百無聊賴,雙手叉在頭上,看著三三兩兩聚在一起聊天兒的同學們。
一會兒,幾個女生嬉笑著朝他們這邊走來,嘰嘰喳喳叫,“張維舟!”
書瑜給梅梅使了個眼色,兩人躲到個角落,“書瑜,小張人不錯,踏踏實實的,他說回來創業,如果有需要同學們幫忙的地方,希望你別拒絕。”
“他不會來求我的,再說,我能幫他什麽?”
“還記得初中的競爭哪?我看你們倆應該互相感謝對方才是,競爭就是動力。”
“我餓了,什麽時候開飯呢?”
“有自助開胃冷盤,咱們先拿點兒吃著,我也餓了。”
書瑜不喜歡吃涼的,隻夾了兩片醬牛肉,叫了一杯啤酒。和梅梅找個最靠邊兒的桌子坐了。
張維舟擺脫了幾個女同學,也端著個盤子,一杯啤酒,擠到他們桌上,“我也喜歡清靜,這種聚會很少參加,要不是你和簫宏請我,”
“勞駕,您是重要的海歸人才,牛班長發邀請說的是為你接風,畢業以後,你還是第一次露麵吧?”
書瑜不理梅梅在桌子底下踢他,自顧自,隻管說下去。
“我剛剛被簫宏拉到群裏的,沒看見班長的邀請。”維舟認真地說,“要知道是這樣,我該謝謝他。”
書瑜撇了一眼梅梅,“是不是準備一下,待會兒發個感言什麽的?”
“沒那麽正式,”梅梅插嘴,“國內的聚會,你一會兒就知道了,有人會占去你的光環。”
“什麽人?”維舟馬上放鬆下來,“當領導的?”
“差不多。”
“這麽年輕就爬上來,誰呀?”
“等著瞧吧。”
簫宏和彩虹也湊過來,“小光也來,就等他一到就開飯。”
“小光?陳小光?就是領導嘍?”
“沒錯,他丫是什麽局長來著?”
“外匯管理局。”
“噢,他爸就是那誰吧。”
“噓,你說對了。”
“咱年級還有一個,顧什麽?”
“他不行了,他爸退了。後起的是佟誌遠,遠洋運輸集團的副總裁了!”
“這倆,輪著來顯擺,反正絕不在一起出現。”
“管他呢,隻要來一個,咱這聚餐費就有人包了。”
維舟看了一眼梅梅,那邊點頭確認。
陳小光在一群人的簇擁下進來了,服務員馬上提著一串串的烤肉出現了。
書瑜這桌每人切了幾片裏脊,再要就慢了,新烤出來的肉,都先到了陳小光那一桌兒。
“媽的,真他媽勢利眼!”簫宏有點不高興了。“服務員!服務員!”
喊了半天沒人理他,“陳大局長,您得到我們這邊指導工作啊。”
陳小光朝他笑道,“小簫,你過這邊來,小劉,往那邊挪挪。”
小劉很不情願地站起來。
簫宏坐著招手,“陳局長,我們這一桌人都等著聽您的教導呢!請您挪下尊臀,過來過來。”
陳小光真的站起來走到這邊桌上,“簫宏,最近忙些啥呢?”
簫宏也不理他,“服務員,上肉!”
陳小光有些尷尬,張維舟打圓場,“陳局長,人民幣將來的走向是什麽?”
“哎喲,張維舟!聽說你回來了,歡迎歡迎,回來為祖國做貢獻。”
“呃,好,謝謝。那麽,哪天我和你談談我的項目吧。”
“行行,給我秘書打電話,讓她約個時間,啊。”
“噯,這雞心雞胗烤的好,小光,你丫吃點兒。書瑜,上茅台,咱敬陳大局長,要不然,連肉都吃不上!”
“簫宏,我記得你他媽酒量不小啊,沒喝兩口,怎麽就醉成這樣。”陳小光通紅著臉,給自己找台階下。
大家哄著,連灌了陳小光三杯,才放他走。
“丫他媽在我這裝,灌不死他!”簫宏還忿忿不平。
“好啦,老公,咱吃飽喝足,先撤了吧。”
“在領導前麵退席,那條路子算是徹底斷了。”
“誰他媽給丫這麵子!他都不知道他姓什麽了。”
“都是那幫捧臭腳的,大家都是同學,至於嘛!”
“大家都意見一致吧?那咱就撤!”簫宏站起來,“諸位同學,十五年啦,咱難得一見,我高興,多喝了幾口,我認慫,先回家醒酒去了。下麵請陳大局長發言。”
牛牽華一見這情形,趕快上來拉住簫宏,壓低嗓子吼,“你少說兩句吧,喝多了你!”
“我他媽不是剛剛認慫了嘛,我喝多了,走還不行?”
牽華巴不得他走呢,“簫大爺,您那不是慫,走,隨便您走。”
簫宏一行人嘻嘻哈哈從餐廳裏出來,“車呢?停哪兒了?這大熱天,趕快開空調!”
四下一望,才發現張維舟也跟著他們四個出來了。
“呦,維舟,你跟我們瞎混什麽?我們是幫姥姥不疼舅舅不愛的,你不是還要和局長談項目嗎?”
維舟笑著搖頭,“簫宏,你耍懶的樣子還是沒變。”
他回頭看著書瑜,“我很想和你們談談我的項目。”
書瑜看了看簫宏,聳了聳肩。簫宏咂咂嘴,“好吧,聽聽你說些什麽。”
二
幾個人擠進簫宏的車裏,“去我家坐會兒吧,離的近,樹蔭底下涼快,好聊天。”
彩虹有些累了,去西廂房睡覺。書瑜沏了壺茶,小崔拿出小櫻做的點心,大家散坐在院子裏。
“小風一吹,真涼快,比整天吹空調舒服。“
“書瑜,你這個院子真好,風水好,特別是這棵大樹。”
“我就是看上這棵樹才買的院子。喝點兒茶,消消食兒。”
張維舟在同學聚會上沒引起任何轟動,讓書瑜心裏舒服了點兒,沒出息,真他媽嫉妒他?書瑜恨自己,暗地裏照屁股上揍了兩拳,酒也醒了。
“維舟,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兩三個星期了吧。”
“準備長期呆下去?”
“對。”
書瑜聽梅梅講過,有些留學生在外麵工作不好,混不下去,才回國找出路,心裏開始對維舟同情起來。
“我記得你是學計算機的。”
“清華計算機係畢業的,我在卡內基梅隆讀博士,沒讀完,拿了個碩士,趕快出來工作了。”
大概是混不下去了。“回來想幹什麽呢?”
“吃老本兒吧。我學的人工智能,又有幾年工作經驗,搞些智能家居產品吧。”
“人工智能現在很火啊。”
“阿發狗?”
“對,打敗所有棋手的那個AI。”
“我在那個設計團隊待過。”
“什麽?”書瑜和簫宏同聲叫了出來,“你設計的阿法狗!”
“不是我設計的。我運氣好,一畢業就加入了剛剛成立的公司,我就是個程序員。”
“對對對,我記得你中學時圍棋下的很好。”
“這就是我能進去的條件之一。其實我最拿手的是編程序,咱中國人腦子好使。”
“唉,沒拿到博士可惜了。”
“噢,那倒是,以後有機會再說。”
“幹嘛離開呢?阿發狗可是火了一陣。”
“被美國的穀歌買去以後我就離開了,回美國IBM又幹了一段時間,他們也做,也很厲害哦。”
“對,那個叫什麽花生的。”
“嘿嘿,花生好名字。不錯,是花生。甭管花生還是狗,都屬於單一的智能機。有點嘩眾取寵的感覺,不如做些能幫助人們提高生活質量的產品。”
“那你是什麽想法呢?你想在中國怎麽發展?”
“問的好,這正是我想跟你們聊的。”
書瑜和簫宏都瞪著眼睛,等他的下文,維舟笑了笑,“嗯,最好是帶你們看看我有的東西,眼見為實。”
“你已經有產品了?”
“智能產品市場上已經有了很多,我的更智能。”
“市場上有哪些產品了?我落伍了,說說咱也學學。”
“好。比如你手上的電話。那不是個傻瓜電話,是智能電話,以後不應該有電話這個詞,應該叫手機,手上智能機。”
“你丫蒙事兒呢吧?”
“哎,你想想看,有了手機,你生活是不是就方便多了?”
“我想想。”
“給你舉個例子。比如你想去哪兒,在手機上查地址,你可以說,去葛書瑜的家怎麽走?餓了,找最近的全聚德烤鴨店,對不對?”
“嗯,手機能做到了。”
“這就是人工智能。”
“這麽簡單?”
“幾代人的努力喲。”
“還有什麽?”
“比如無人駕駛汽車。”
“跟電影裏差不多。”
“嗯,別小瞧好萊塢電影,很多科幻片裏展現的未來世界,很多已經成為現實。”
“比如?”
“比如哈,視頻,手機上就可以了。”
“還有呢?”
“3D打印機。”
“你別說,還真是這麽回事,也就是最近幾年的事兒啊。科技發展真快。”
“是那部電影?記得看過,就是想不起來名字了。”
“應該翻譯成星際旅行吧。六十年代末的電視劇,就四季,可以說是經典的經典,影響著好幾代人呐。”
“記起來了,我小時候最喜歡看。”
“我到現在還在看,看了幾十遍上百遍!記得裏麵的折疊式手機嗎?剛剛說過的3D打印機,平板電腦,古狗眼鏡,聲控電腦、生命探測儀,都在裏麵出現過。”
“經典經典,我記得這句台詞,勇踏前人未至之境。”
“宇宙,最後的邊疆。無盡、寧靜卻等待探索。這是聯邦星艦進取號的故事,它的任務,巡遊銀河係五年,去尋找去接觸所有的外星生命,去探索,去在廣闊的銀河係中航行,去那前人未至之境。一場星際的旅行。”
“天哪,你還真是喜歡,大段的台詞都記住了。”
“是每一句台詞!”
維舟說得興起,舉起右手,學著角色,行了個四根手指中間分開的手禮,“萬壽無疆。”
“還有還有,”書瑜也記起兩句,“萬事都有個開頭。邏輯是智慧的開始而不是結束。”
“我曾經是也將永遠是你的朋友。”
說完這句台詞,維舟書瑜和簫宏突然都覺得有些尷尬,結束了他們的星際旅行。
梅梅沒辦法理解男人為什麽對星球大戰這麽感興趣,見他們誰都不說話,舉起腕上的手表,“我喜歡這蘋果腕表,真的太好用了,沒它日子就亂了。”
維舟點頭笑著說,“所以啊,人工智能已經深入到我們生活中了,隻不過習慣後,都不覺得了,這不正是機器服務人類最好的結果嘛。”
“機器人呢?我希望不久的將來,家裏有個機器人做家務。”
維舟臉上飄過一絲陰影,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些,“那,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
維舟在京郊順義租了間農家院子。簫宏書瑜沿著機場高速很快就開到了。
“我操,你丫怎麽跑這兒來了?”
“便宜,地兒大,安靜,空氣好些。”
“維舟,你自己住,做研究可以,想要招人就困難了,辦公室離地鐵站越近越好。”
維舟點點頭,“知道了。”
簫宏仍是搖頭,“太偏僻了,周圍都是農田,那化肥味兒也得熏死你。”
“哈哈,化肥味道不大,北邊有個雞場,東南是豬圈,風向一轉,味道挺足的。”
農家院子四四方方,也像個四合院的布局,三間北房,一明兩暗,客廳臥室書房。西邊一溜三間打通,原來是倉庫,維舟在裏麵搭了長條桌,堆著幾台機器。東邊裏外間,廚房和儲藏室,南邊是廁所衛生間。
院子開闊敞亮,有井,有石磨,有幾堆柴火,還有兩條德國牧羊犬圍著人跑來跑去。
“這是我倆兒子,大毛兒,二毛兒。”維舟噓了一聲,“過來,認識一下葛叔叔和簫大爺。”
兩隻狗耷拉著舌頭,呼哧呼哧跑過來,“拍拍背,揉揉肚子,馬上就當你們是自己人。”
“靠這倆兒子看家行嗎?”
“我有個三毛兒。”
維舟笑著,喊了聲,“三毛,開燈。”
原本較暗的客廳亮了,簫宏樂了,“這個好玩兒。三毛在哪兒?”
維舟指著書房,“三毛,鎖上大門。”
書瑜和簫宏朝書房看,書桌上一個小黑圓盒子上方亮著一圈藍光,發出聲音,“好,大門鎖了。”
“哇,這麽聽話。”
“你試試。”
“三毛,我是誰?”
“我聽不懂。”
“哈,你挺聰明。”
“你不說三毛,它不會理你。”
“三毛,室內溫度多少?”
“現在室內溫度是攝氏十九度。”
“三毛,溫度設置到十八度。”
“溫度下調置十八度。”
“哈哈哈,好,它還能幹什麽?”
“簡單的事啦,三毛,打開電視。”
掛在牆上的電視亮了。圓盒子發聲確認,“電視開了。”
“三毛,播放星際旅行第三集。”
“播放星際旅行第三集。”
電視屏幕上出現了宇宙飛船。
“三毛,暫停。”
電視畫麵停住。
“人快要懶死了。”
維舟看了一眼書瑜,“怎麽樣,來一個?”
“他就是嘴硬,他其實比誰都懶。我明天就去買一個,彩虹用的著。”
“簫宏真疼老婆啊。”
簫宏一時不知道怎麽接下去,撇了一眼維舟,又看了看書瑜。
維舟臉上閃過痛苦,“哦,對,這是最簡單的一款,我覺得夠用了,你可以看看其他幾款,最新的還有屏幕,可以視頻聊天。”
“這就是你要開發的產品?”
“智能家居有很多方麵,廣度深度都有待提高,不錯,我是要朝這個方向發展。”
維舟打開冰箱,“你們喝點兒什麽?天兒熱,喝涼的?”
“涼的,越涼越好。”
“有冰茶,酸梅湯,橙汁。”
“我喝茶,紅茶吧。”
“簫宏呢?”
“酸梅湯。”
“給。三毛,酸梅湯沒了。”
“酸梅湯加入采購單。”
“這玩意兒有不好的地方嗎?”
“不夠聰明。”
“哈哈,一分錢一分貨,你那阿發狗多少錢呐,當然聰明了。”
書瑜看著維舟,“你是想做更聰明的智能家居?需要多少錢呢?”
維舟手指點著書瑜,“你腦子很快啊。”
“他們作律師,就是鑽錢眼裏的。”
“錢不是萬能的,沒錢是萬萬不能。我不信你那麽脫俗,耍酷是要有經濟基礎的。你老婆孩子一堆,花錢的地方多了!我看你能清高到什麽時候。”
“你攻擊我幹嗎?快幫維舟找投資吧!”
“是這樣,我已經設計出來了產品。技術方麵沒什麽挑戰,我的弱項是市場營銷,找投資人的目的主要是需要他們在營銷管理上的幫助。”
“你有了產品?”
“對,獨一份兒,我會拿給你們看。我需要風險投資的另一個目的是產品外觀設計,就好像蘋果手機,贏在外觀設計上。”
“需要藝術設計人員?”
“這個可以招標,隻是一次性的花費。我還需要雇兩三個人組裝產品,一個軟件技術人員,”維舟揚了揚手機,“寫APP。”
“嗯,好像不需要很大的投資啊。”
“對,不需要。五百萬天使股吧。”
書瑜點點頭,看了一眼簫宏,“我們能幫什麽忙?”
“謝謝。律師肯定需要,寫策劃書,找辦公室,雇員工。”
“其他我都可以幫忙,律師你得要通過嘉信,我把謝鵬飛介紹給你。”
“沒問題。”
“我呢?我能幫你什麽?”
“雇人啊。”
“這我是強項。”
“謝謝老同學。”
“甭客氣,老同學嘛。”
“中午了,咱先吃飯,邊吃邊聊,好不好?”
“你這兒農家菜肯定有。”
“怎麽?你喜歡?”
“一般吧。”
“有個淮揚館子不錯,也有全聚德。”
“遠不遠?”
“三毛,找附近的全聚德。”
“最近的全聚德車程二十分鍾。”
“烤鴨嗎?”
“大中午的,太油膩。”
“三毛,到玉華台多久?”
“九分鍾,下坡屯路有堵車。”
“那就玉華台吧。”
“簫宏,走啊。”
“等等,我在下訂單,太好了,明天發貨。”
“訂什麽呐?”
“我的三毛兒。”
三
“書瑜,進來進來。”謝鵬飛放下電話,招呼著,“小柔,給我們倒兩杯茶來。”
“小柔?叫小蜜得了。”
“噓,別胡說,她爹媽起的名字,我沒權力改。”
“不怕謝夫人哪天吃醋?”
鵬飛皺了皺眉,“像你似的,雇個男秘書?”
“我可沒說。現在這世道,什麽性別都不重要了。”
“哼,這你也說的出口,整天想什麽?”
“先別說我,就是提醒你一下,嫂夫人的名聲在外喲。”
“我知道,醋壇子?我在家裏就這麽叫,她很享受哦,她說這是愛。”
“你們是酸到一起去了。得,算我狗拿耗子。”
“我看也是。比如你介紹來的那個張維舟,同學?”
“中學同學。”
“他壓價壓那麽低,要不是你的關係,嘉信不會接這樣的客戶。”
“眼光放長遠些嘛。”
“眼光長遠?那是風險投資的本事。你多讓小崔王達幹吧。等資金到位以後,嘉信要收全價喲。”
“行,我跟他講。”
“哦?我發現你脾氣好了點兒。看來你巴黎之行還不錯,見到你母親了?”
“嗯,見到了。”
“老板,”小崔遞給書瑜幾頁紙,“這是張維舟的企劃書,您過過目。”
“這麽快就寫出來了?”
“張老板自己有份寫好的,但是英文的。王達翻譯了大部分,他還做了這些圖表。”
“嗯,不錯。”
“王達對AI很感興趣,他也有那麽個三毛兒。”
“哦?張老板對市場營銷怎麽想的?主要針對年輕消費群體嗎?”
“呃,這點上嚒,他比較籠統。我看整個企劃書都比較籠統。他對產品技術層麵很精通,但不想泄露太多秘密。”
“哼,這樣不行。定稿前我先跟他談談,你和王達把PP片子做好,約張老板過來做示範,練習一下。”
“是,老板。”
“讓王達到後邊書房來一下。”
王達還是幹瘦的樣子,一直耷拉在眼睛上的劉海現在用根皮筋紮了個朝天揪,露出個鼓鼓的大锛兒頭,和尚未完全消失的青紫。
“坐吧。”
“老板,這個人工智能可是有前途啊。”
王達戒賭回來後,被嘉信錄用,成為書瑜的助理,和小崔相處融洽,對書瑜也是百依百順。
“為什麽?講講看。”
“我讀了幾篇文章,大概了解一點兒。”
“好啊,我是這樣考慮啊,我想讓你成為張維舟的全職助理,從建立公司開始,到融資,到產品開發生產,到營銷,一整套做下來。感不感興趣?”
“感不感興趣?感不感興趣!”王達搓著雙手,兩眼放光,“太棒了,謝謝老板。”
“那好,既然你感興趣,先講講AI的曆史吧。記住,你和張老板是搭檔,你們的目的是讓投資人馬上對你們的想法感興趣,聽得下去,認為有利可圖,願意馬上投資。”
“明白。”
“開始吧。”
“人工智能可以追溯到古希臘,人們幻想著造機械賦予它智慧來幫助人類。這是我查到的照片,“王達把手機上的照片拿給書瑜看,“放在第一張片子裏不錯吧?”
“現代版的人工智能是直到計算機的出現,才開始的。AI這個詞首先由約翰麥卡錫在五十年代提出,那個年代的研究人員預言與人類同等智能的機器馬上就能出現。可是造人哪有那麽容易?所以到了七十年代,人工智能冷了下來,研究經費不足,先導的一些大學放棄了研究。正是AI的冬天裏,一些人契而不舍堅持了三十幾多年,利用那個時候的研究成果,在商業領域開發,比如用在華爾街投資上。”
“老板,我去北大圖書館查了查,找到三本書,三本英文書。靠查字典讀完了這三本書。您要是感興趣,我可以買來。”
王達又從手機裏翻出照片來,“一本是Alan Turing 圖寧的 Computing Machinery and Intelligence。這是我的AI啟蒙書。第二本是John McCarthy 麥卡錫的 Programs with Common Sense。然後就是Raj Reddy 萊迪的Speech Recognition by Machine。”
書瑜點點頭,“買。”
王達笑了笑,“AI到了九十年代,迎來了新的春天,各種研究經費又開始流向這個領域,但是已經偏離三四十年前的人工智能,成為今天的樣子。”
“不錯,看來你還真下了功夫。小崔說張維舟的企劃書太抽象,我覺得你剛才講的稍微有點太具體,精簡到三分之二為度吧。”
“好。”
“那麽你說的這些和張維舟要做的有什麽聯係?”
“大數據!感謝手機,社交媒體,比如臉書,全世界那麽多人用手機,大量的數據給了AI新生。”
“您一定聽說過機器學習ML吧?以前是人腦編程,把機器限製在人腦的範圍內。現在,計算機在無須進行有針對性的編程情況下,自行獲得學習能力,再通過對輸入的信息進行權衡做出有用的預測,數據越多就能創建出越好的預測引擎。機器學習算法可通過訓練進行學習,可以使用不同的算法結構通過收到的數據對預測進行優化。”
“機器學習裏的深度學習DL已經在很多全新領域實現了突破性的結果,比如識別圖片,實時兩種語言的互譯,語音命令控製設備,張老板的三毛兒就是這類產品。”
“哎,你的叫什麽?“
“八條。”王達不假思索脫口而出,馬上意識到不妥,漲紅了臉,“老板,我已經不賭了,我發誓。偶爾玩玩兒麻將,也不玩兒錢。”
“好,我相信你。”
“DL還能預測基因變異對DNA的影響。張老板提到他特別對檢測腫瘤感興趣,這是他主攻目標。”
“嗯,我可能知道為什麽了。”
“他老婆是癌症吧?”
“是啊,一定是因為老婆的死,讓他想在這方麵有突破。”
“可他說已經有了產品,這麽快就有突破?”
“我還沒有看到他的東西,不知道具體是什麽樣子。”
“產品會自賣。”維舟聽了書瑜的建議,並不以為然。
“什麽意思?”
“真正好產品不需要花大力宣傳。我們不是在兜售一個概念,一個幻想,”維舟雙手一揮,“我們有實打實的產品。”
書瑜和維舟坐在倉庫改裝的實驗室裏,工作台上又多了幾套機器。
“你還沒給我展示過你的產品呢。先試著賣給我吧。讓我相信你,相信你的產品。”
“再等兩天。”
“好吧,我來就是想告訴你,企劃書暫時不能定稿。”
“我知道,那個王達很聰明,很有衝勁兒,我很喜歡他,就是年輕了點兒,太著急。”
“聰明是很聰明,有點自以為是,他應該多向你學習學習。你猜怎麽著?他剛給我上了一課AI曆史。”
“喔?你學到點兒什麽?”
“機器學習和深度學習。”
“哈哈,有多深?”
“沒什麽深度,要不,你來講講?”
“你想要多深?”
“賣關子?也對,太高深了我也不想知道。隨你便吧。”
“我剛到美國的時候,我的博導查教授,他就是做AI的,他當時有個項目是自然語言識別和處理。”
“自然語言?怎麽定義?”
“就像你我這樣說話。”
“哦。”
“我跟他說中文是人類最先進的語言,不需要精確的語法,簡單的詞堆砌起來,就可以讓聽的人完全明白。而且,隻要認識三千中國字,就可以應付日常生活的需要。”
“他懂中文?”
“不懂。我還記得他那倆大藍眼珠子,快瞪出眼眶了,他是打死也不相信,他說英文要至少三萬,不光詞匯量要夠,過去時,現在時,將來時,過去將來時,各種不同時態,用錯了,意思就擰了。那個老家夥,不但不懂,還拒絕聽我講一切有關中文的東西。典型的美國白人自戀狂。他認為,要研究人工智能特別是自然語言識別處理這個課題,更需要準確的語言表述,中文這種隻能意會不能言傳的語言,是根本不能用在人工智能上。”
“然後呢?”
“我隻有堅持啊,堅持不懈地一點點向他灌輸著中文的好處。這不正是自然語言嘛,不受任何語法的束縛,隻靠簡單的詞匯,這不是更有利於人工智能的發展。”
“後來呢?”
“後來我把他給辭了。”
“你?辭了他?”
“美國的教授啊,就是混飯吃的,有任何研究成果也是靠我們這種博士生做出來,掛上他的名字。我沒時間跟著他混,找到工作就離開學校了。”
“看不出你很狂啊,上學時你蔫兒巴出溜的,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
“那也不是。美國就業市場變化很大,以前沒有教授的推薦信,就沒有辦法找到工作。現在,隻要你能幹,就有人雇你,根本就不查背景,不查曆史。所以我不用低三下四拍他的馬屁。”
“記得曾經有個北大畢業的研究生開槍把他的博導打死了。”
“嗯,不止那一起事件。雙方都想不開,其實大麵上過得去,不用那麽較真兒。老查還算聰明。”
“不然呢?”
“放心,我不會,我惜命。有句話怎麽說來著,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對吧?”
“有理。那麽自然語言到什麽程度了呢?到底英文好處理還是中文好處理?”
“無關什麽語言。你不是剛說了嘛,機器學習,意思是要讓機器自己學習啊。”
“學習中文?”
“不止是中文,各種地方方言,世界上有多少人講中文,有多少腔調,多少方言?比如這段話,”維舟在電腦上打了幾個鍵,“你用普通話念。”
書瑜念道,“假如生活,戶噥了你,”看了一眼維舟,“這是京片子。”
維舟點點頭,“你再好好念,口語化喲。”
書瑜操著他圓潤的北京腔又讀了一遍。
“三毛,這是哪兒的方言?”
“什麽是方言?”
“三毛兒這種低級的機器還沒有辦法處理更深的自然語言。我的機器就可以。”
書瑜轉頭找維舟的機器。
“基督山。”維舟指了指桌台上散亂的一堆,“我得好好包裝一下,基督山是更聰明的智能機。它能知道你是哪兒的人。對不對?”
“對,你的朋友是北京人。”
“啊?”書瑜嚇了一跳,瞪著那堆,東西。
維舟在旁邊嘿嘿壞笑起來,“基督山,你要不要把剩下的讀完?“
“普通話?”
“你說呢?”
“京腔更適合。假如生活,戶噥了你,甭鹽玉,甭黏聲,甭咋呼兒,甭嘟囔,甭嘟嚕個臉蛋子,你就旮旯兒那兒懟穀著,也甭起來,一直往前故球,像毛毛蟲一樣,故球故球,一直故球,總有一天,你會變成有翅膀的,大撲棱蛾子,到時候一抖嘍翅膀,樂意咋飛就咋飛!”
書瑜張大嘴,坐在邊上,半天,咽口唾沫,“操,你丫這是特技吧。”
維舟聳了聳肩。
“我不是說它,這位基督山能念出京音兒有多麽神奇。我雖然什麽都不懂,但我知道那其實不困難。我驚奇的是它和你的互動。”
“我們在一起三年多了,互相了解。”
“基督山?為什麽叫這個名字?”
“因為,因為我老婆喜歡這個名字。”
書瑜沉默了片刻,清了清嗓子,“啊,維舟,這麽年輕,”
維舟搖搖頭,手指飛快抹去流下的一滴淚,“我原本以為時間會治愈一切,可是時間越長,我越覺得,覺得痛苦。”
“對不起,我沒有你這樣的經曆,我無法體會你的痛苦,可是,你要是想有個人聽你傾訴,我願意陪你。”
“謝謝。”
“我也願意陪你。”
書瑜幾乎跳了起來,“你這也太神了吧!”
維舟苦笑了一下,“這是他常說的。沒什麽神奇的。”
“你是習慣了,我一想這堆機器在邊上,聽懂我們的對話,還能接茬兒,我直起雞皮疙瘩。”
“這是將來的趨勢,慢慢你就習慣了。基督山,保持安靜,別再嚇著我的朋友啦。”
書瑜撇了一眼那堆東西,“我是真心話,如果你需要我,隨時都可以。”
維舟點點頭,“那,就陪我多待會兒。”
四
悅茗軒,下午茶時間。
“不可能!”簫宏跳了起來。
“我親眼看見的。”
“有這麽高級的機器人了?那他買人家的三毛兒?為什麽不大量生產基督山?不可信。”
“我也問了,他不肯解釋。我一開始以為是魔術特技呢。”
梅梅聽見簫宏這邊大呼小叫的,過來聽了一耳朵,“他自己研製的基督山?”
“和他老婆,她是個博士,學機械的,做過無人駕駛汽車,做過機器人。倆人一個做硬件,一個做軟件,就自己在家車庫裏合作攛弄出這麽個智能機來。用維舟自己的話說,多多少少偷了別人的技術。所以,我猜他不想現在賣基督山,而是把它的多種功能分開,各自成為獨立的產品。”
“哼,我說呢,他一個人短短的時間能造出這麽先進的技術?”
彩虹靠在簫宏身上,“你別嫉妒人家。書瑜,你沒問他老婆怎麽了?”
“我沒問,他自己說的,是卵巢癌。從確診到手術到病逝,兩個月。”
“啊?她自己不知道嗎?”
“這種癌症就是這樣,一旦發現,就是晚期了。”
“這麽年輕?”
“這倒不常見,所以醫生建議手術,認為她年輕,不到四十,身體也好,結果出現並發症,也是因為癌症擴散了。”
“唉,好可惜呀。”
“嗯,還不到四十呢。”
“維舟認為他自己的無知,和醫生錯誤的決定,造成她的死亡。可是後悔也晚了。一切來的太突然,否則她不會經曆手術的痛苦,他會帶她出去看看世界。”
“好悲慘啊。”
“老婆,你現在不適宜聽這種悲觀的故事。要隨時保持愉快的心情。”
“邊兒去!整天就知道樂,不成傻子了。”
“所以他下一步的主攻目標是醫生助手,資源共享,幫助醫生診斷,最終將在手術室裏替代醫生,人為的錯誤,醫生經驗的長短,技術的參差,這些都可以避免。”
“哇,太偉大啦。”彩虹聽得坐直了,雙手托著下巴,花癡起來。
“殷彩虹!老婆!”
“想法是好,要多久才能有結果呢?”
“這,我不知道。我們在那兒聊他的老婆,癌症,醫生的失誤,你猜怎麽著?那個基督山說他情緒低落,提醒他吃藥。”
“所以,基督山已經能夠診斷?”
“不知道,我想我們很快就會知道了。”
“天哪!”彩虹突然想起什麽,“老公,咱們是不是讓基督山看看是男孩兒還是女孩兒?”
“我想投資。”王達進辦公室第一件事就是找到書瑜。
“什麽投資?”
“給張維舟的公司投資啊。”
“噢,企劃書還沒有寫好,而且他也沒有定下來最後要做什麽。”
“甭管他做什麽,我認定了他。”
“我們,我隻是律師,客戶最終的決定不在我的服務範圍之內。”
“我知道。我隻想你能允許我直接和他通話。”
“你不是一直和他聯係嗎?”
“那是做為你的助理,嘉信的員工。我現在是代表我自己。不跟您打個招呼不合常理。”
“好。我沒問題。你要我先給張老板提一下嗎?”
“那就太好了!”
“你等會兒。”
書瑜撥通張維舟的視頻,“維舟,王達想要給你投資呐。”
“喔喔,你沒擋著?”
“我是在想啊,他爸,王曉,一直做房地產,上億的資產,五年前開始進軍零售業,有實體店,但主要是網購。”
“嗯,明白你的意思了。”
維舟想了想,“王達要投多少?”
“不知道。你自己跟他談吧。”
“好啊。”
“小達!”書瑜看王達站在辦公室門口,緊張地朝他這邊張望,便向他招招手。
王達快跑進來,頭上的朝天揪一跳一跳,“張老板,您好。”
“葛律師和我講了你的意向,你再具體講講?”
“張老板,我有兩百萬。”
“嗯,你知道我的計劃是天使輪融資五百萬左右。”
“知道知道。”
“小達,可以叫你小達嗎?”
“可以可以。”
“我不想讓你失望,首先我感謝你對我產品的信心。我融資的目的主要不是為開發產品,我希望通過融資,能夠在市場營銷這方麵找到專業的指導和人才。你沒有這方麵的經驗,我不想你的錢我的精力,都用在學習市場調研和尋找人才這上麵。對公司的發展是沒有任何的幫助。”
“您說的對。我希望我這點錢能起到小小的一點力量,比如租辦公室,雇律師,買零件,什麽的。”
維舟沉默了一會兒,“借吧,我先向你借兩百萬,年息百分之五,為期兩年。”
“我,其實我願意成為公司的一部分。將來可以轉成股份嗎?”
維舟又沉默片刻,“好吧,可以加一條,兩年期滿,可以轉為A股,但限製在百分之二以下。”
“我隻要百分之零點五。”
“小達,張老板是想給你百分之二。”書瑜忍不住在旁邊提醒。
王達看了書瑜一眼,臉有些憋紅了。
“我是想鎖定千分之五。不管將來有多少輪兒的融資,我的股權固定,不被稀釋。”
維舟在手機裏笑了起來,“書瑜,過兩年我要到你那兒挖人了。”
“嗯,他比我有經濟頭腦。”
“謝謝兩位老板。我喜歡製作網站,找專家為網站寫博客,”
“哎,不用急。”維舟打斷王達,“千分之三吧。如果你同意,把文書準備好。我再考慮一下,等我簽了字,你就可以轉賬了。”
“謝謝張老板。”
“謝謝你。現在你可以把手機還給葛律師,我還有些事情和他商討。”
王達站起來,朝書瑜和他的手機鞠了一躬,頂著個朝天揪走了。
第二天一早,王達興奮地演示給書瑜,“這是我昨天晚上建立的網站,您看看。”
小崔也湊過來,“你小子動真格兒的了!”
“我在係統地搜集資料,人工智能曆史,研究成果,最新動態,將來可以連接到張老板的網站去。”
“你先不用著急,張老板還沒有最後確定發展方向,你花這麽多時間,”
“老板,您放心,我隻花我自己的時間。”
“小達,”
“老板!這是未來啊!多麽激動人心的技術啊!”
書瑜看王達激動的臉上放光,不想再潑冷水,哼,也好,總比玩遊戲強,比賭博強。
“年輕人,有幹勁,你找了些什麽?”
“好多!看這條兒報道,再過三十年,人類就可以獲得永生了。”
“呃,這地球上的人還少嗎?”
“淘汰啊!像您這樣,我和小崔這樣,受過教育的,聰明的,健康的。”
“小達,這種事情,嗯,我總覺著哪裏不妥。”
“老板,有什麽不妥?永生啊!”
“如果我活膩歪了呢?”
“維舟,王達整天在我耳邊叨叨人工智能,我怎麽覺得他說得離譜呢?要不你給我惡補一下?”
“哈哈,的確是現在很熱的話題。你要是感興趣,咱們可以聊聊啊。”
“你進城過來吧,去梅梅那兒坐會兒,吃吃飯?”
“行啊。”
“那就今兒晚上?”
“好吧。”
“噢,對了,簫宏他老婆有沒有讓你看看男女呀?”
“哦,有。可我,我沒接茬。”
“明白。”
“你,嗯,我晚上再解釋。簫宏去嗎?”
“可能來不了。彩虹有點不舒服,他在家陪老婆。”
“好吧,晚上見。”
“晚上見,噢,對了,還有,王達也來。”
“哈哈,好吧。”
悅茗軒,晚飯時間。
維舟早就到了,“避開堵車時間。”
“正好,喝著聊著。”
書瑜和維舟坐在酒吧,慢慢喝著啤酒,梅梅炸了一盤紅薯條,撒了點鹽,撒了點糖,“嚐嚐這個,比白薯條健康。沾芥末醬吃,也比蕃茄醬健康。”
“小達給我看了他的網站。先不說內容怎樣,他這股勁兒可嘉。”
“你不知道王達。”書瑜猶豫了一下,“他認準一件事,容易上癮。你得引導他。”
“可惜他不是學理科的,能鑽進去的不多。”
“嘿喲,你可別鼓勵他鑽牛犄角,他剛剛戒了賭癮。”
“真的是容易上癮的那種性格。”
“不隻是他自己,帶得我也整天腦子裏全是這些。”
“嗯,連我都百度了幾個小時呢。”梅梅坐到對麵,倒了杯紅酒。
“嘿嘿,從哪兒說起呢?”維舟拿起一根薯條,放在嘴裏,“人有感官,比如我們吃這薯條,鹹甜適度,炸的外焦裏嫩。”
“人有五種感覺,視聽觸嗅味,我通過嘴裏的味覺觸覺,鼻子裏的嗅覺,看著顏色,聽著咀嚼的聲音,這些感覺,通過神經,傳到大腦,我們知道了這個薯條好吃。”
“那麽信息是怎麽傳遞的呢?是靠神經元,靠神經元的電波和化學元素傳遞著。”
“現代的人工智能就是模仿人的這種功能發展起來的。”
“就像一個剛剛出生的嬰兒一樣,智能機最一開始,隻是簡單的模擬神經元,通過電波和其他神經元交流,記憶,學習。”
“和一個嬰兒不同,智能機的學習能力很強,短短的時間裏,機器的信息量就遠遠超過了人類的大腦。”
書瑜點點頭,“我有點兒懂了,機器不會疲倦不用睡覺,比人的學習時間長。不過,我們人類隻用不到百分之二的大腦,為什麽不研究怎麽更多的開發真正的大腦,而不是扽個機器來替代人類呢?想象一下,如果人類能用上百分之十的腦量,那還有什麽做不到呢?”
維舟點頭讚同,“如果能開發一成,就有可能十成。”
“沒有人做研究嗎?”
維舟苦笑一下,“人用這麽點腦量,就可以造機器做很多事情,何必再用更多腦子?機器在體能上比人強多了。”
書瑜搖搖頭,“我可能老了,跟不上了,我怎麽沒有王達的興奮呢?”
“嗯,我搞這個的,我能理解你。”
書瑜搖搖頭,“或許是我的無知造成,你再多講點兒,那個什麽機器學習,深度學習?”
“你這樣問問題就是深度學習。哈哈,機器像個小孩子,有了硬件,神經元,接受了大量的信息,下一步,就是機器學習,來處理大量的信息,變成有用的知識。”
“哦,有道理。”
“人工智能最開始是用在華爾街,根據大量的交易數據,智能機學會了預測股市走向。”
“難怪我們這些散戶發不了大財。”
“那倒未必。”
“哦?基督山更厲害?”
“咱先別走偏了。你不是來學習的嗎?”
“啊哈!好,我記著,以後問你。說哪兒了?機器學習?”
“如果沒有手機,沒有現在的信息爆炸,就不會有今天的AI。”
“為什麽?”
“大數據啊。沒有大量的信息,機器學不到規律,跟人腦沒太大區別。”
書瑜拿起手機,“就這玩意兒?”
“嗯,你打的每個字,去的每個地方,查詢過的網站,等等,機器都記得。你沒注意到嗎?你昨天晚上睡前百度了一下運動鞋,今天就能看到各類有關鞋的廣告,對不對?這後麵就是智能機。”
書瑜點點頭,“我要是看那什麽,那個,反正沒什麽秘密了。”
“哈哈,那個?嗯,不錯,確實給人們帶來很多便利,但是,到處留下了印記,消也消不掉的印記,所以有犧牲才有獲取,很多人其實不在乎呀,甚至自己的分分鍾鍾都要在網上顯擺一下呢。”
正說著,王達夾著個平板電腦進來,笑嘻嘻地坐在他們邊上,“張老板,老板。”
“就像他,”維舟打了招呼,接著說,“他這樣的年輕人。”
“你們在說我?”
“沒有特別說你。”
“又有什麽新消息,講給我們大家聽聽?”
五
“我把我的網站給我爸看了,他很支持我。”王達興奮地說,“我爸說他可以投資一千萬。”
維舟看了一眼書瑜。
書瑜聳聳肩,“我沒說。”
維舟說,“謝謝你父親。我在美國的融資這兩天就有結果了。然後我們才能開始。”
“維舟,你在美國也融資了?”
“嗯,早幾年的事,我再具體跟你講。”
“那為什麽回國重新開始?”
“因為她回來了,”維舟哽了一下,“我答應陪她一輩子。”
書瑜同情,但不同意,活人被死人牽著?如果生前有什麽對不起她的事情,人死了,再幹什麽都晚了。
“維舟,一輩子?你還年輕啊。”
“她那麽年輕,醫生又說預後良好,我答應她,陪她,不要她擔心任何事,隻要她活下來。”
王達在旁邊開始流淚。
“維舟,生老病死,都是難以預料的。”
“是她父母要我帶她回家,入土為安。要不然,我們還在海上漂泊。”
“海上漂泊?”
“她的夢想是哪天去航海,這就是為什麽她喜歡基督山。”
“你去航海了?”
“我帶著她漂流了兩年。”
“唉,維舟,能為另一半實現夢想的有幾個人!”
“如果她活著,而不是她的骨灰陪著我。”
書瑜拍了拍維舟的後背,示意梅梅來兩杯烈點兒的茅台。
維舟拿起那二兩的酒杯,一仰脖,一口吞了下去。
學書瑜的樣子,維舟拍了拍哭得稀裏嘩啦的王達的後背,“我在美國參加了兩個互助組,戰勝卵巢癌互助組和卵巢癌幸存者支持協會。有幾個會員很有名氣,有幾個會員很有錢,他們為互助組和協會募捐到大量的基金,我申請了一部分用來做研究。”
書瑜和王達都點點頭。
“你們大概都猜出來我做什麽研究吧。”
書瑜和王達又點點頭。
“任何藥品,或者儀器,在用於病人身上之前,都要通過藥監局的批準,要經過四輪的實驗,達到一定標準才能應用。我的研究成果通過了第一輪,即安全性,通過了第二輪,即有效性,但是卡在第三輪上。”
“為什麽?”
“互助組和協會的理事們發生了爭執,是繼續藥監局這種冗長的審批過程,耗時耗力耗錢,還是把結果直接拿來應用,不通過藥監局意味著沒有盈利。”
“這種慈善基金會還考慮什麽盈利?”
“當然目的不在盈利,但要有足夠的資金去生產,宣傳,發放,美國之外的地方可能還要行賄。”
“不是所有的好人好事都被欣然接受。”
“最終輸給了錢。”維舟有些無奈,“我讓他們考慮下一步怎麽走,我帶著她和基督山去航海了。”
“過兩天他們就有決定?”
“噢,決定是早就有了,繼續申請藥監局批準,他們花了半年的時間集資,然後找公司著手第三輪的實驗,大概需要兩年吧。”
“那你還要花很多精力吧?”
“不一定。我又不是醫生,臨床實驗的結果不在我的責任範疇之內。我在美國的研究已經有團隊接管,我隻是做高層的谘詢而已。”
“那你現在等什麽?”
“他們正在決定是不是在中國開辦個研發中心,如果是的話,我要參與人才的招聘和培訓。”
“這是好事啊。”
“是的,我自己的公司就要稍微推後一些,至少我沒有辦法全力以赴。”
“明白了。”
“小達,你查詢的資料很好,對我很有幫助的。”
“真的?那我就繼續下去。”
“嗯,令尊那裏,我想可以約個時間談一談。”
“太好了!我回家馬上跟他講。”
梅梅這時過來,“七點多了,你們餓不餓呀?”
“嗯,還真餓了。”
“我早就餓了。”
“正好有個桌子空出來了,你們先坐過去,想想吃什麽,我馬上過來。”
“我想吃炸醬麵。”
“什麽?”
“炸醬麵啊,黃瓜菜碼,拍倆青蒜。”
“饞這口啊?行,還有什麽?”
“家常菜,苦瓜辣椒炒肉絲。”
“行,夠家常。”
“西紅柿炒雞蛋。”
“行啦,維舟,你這也太家常了,梅梅這兒是各種料理都有,就差這些,這種極普通但極可口的飯菜,我保證她的廚師不一定比小櫻做的好。”
“先別下定論,我的台灣廚子很會做啊。”
“不一定,這些貧下中農的佳肴,沒有親身經曆過,沒法想象出那種味道。做飯是藝術,是想象力。”
“就你嘴刁。”
“我就這點愛好,人生苦短,我一輩子能吃幾頓飯?每一頓都不能馬虎。”
“也是我的愛好,之一。”
“我也喜歡吃,吃好吃的。”
“知道了,放心,不會讓你們失望的。我讓他們上盤醬牛肉,白斬雞,你們先喝著。”
王達舉起酒杯,“我想敬兩位老板。謝謝你們給我這個機會。”
“你不用客氣,你如果自己不努力,再多的機會也沒用。”
“我同意書瑜,你很用功,很好,繼續努力。”
“謝謝你們的肯定和鼓勵。這人工智能,”
“小達,你女朋友,叫小丹吧?你和她還在一起?”
“是啊。這人工,”
“我周末開party聚會,帶她一起過來吧。”
“哎,好。”王達總算聽出那兩位都不想再聽什麽人工智能的話題,知趣的閉了嘴。
“維舟,你那個院子哪兒都好,就是遠了點兒。”
“我也正想在城裏找房子租呢,你們誰知道,給我推薦一下。”
“維舟,講講你的基督山吧!”
基督山已經不是一堆“東西”了,現在是個方盒子,書瑜看著順眼多了。
“你幹嘛突然對它感興趣了?”
“看個熱鬧,看看它到底能幹什麽。”
“嗬嗬,慢慢來,我再給你科普一下,否則真就是看個熱鬧而已。”
“行啊,我有的是時間。”
“好吧,那就坐好聽我說書。來點喝的?咖啡?提提神兒?”
“你講的有趣味兒,我就不會犯困了。”
“好,我盡力。聽說過雲端吧?”
“啊,聽說過。”
“基督山靠的是大數據和雲端,”維舟說著把電腦打開,基督山也輕輕哼了一聲,“在這間倉庫裏,我的電腦,手機和基督山是聯在一起的。”
“內聯。”
“嗯,不錯。那麽,大量的信息,就是這世界上幾十億人造出來的幾萬幾億兆的信息,你猜在哪兒?”
“雲裏?”書瑜胡亂在天上劃了一下。
“對。所以我的電腦也就是基督山,是通過互聯網連到雲端。大量的信息,就是大數據,就像一條大河,日夜不停,滾滾流動,基督山就像是在河裏淘金。你知道怎麽淘金子?”
“知道一點兒,把礦石砸碎,放淺盤子裏,在水裏搖,金子重,搖著搖著,慢慢就沉底了。”
“正是這樣。雲端的另一個好處是,硬件。基督山比電腦肥胖些,但要處理大數據是不夠的。我在雲端裏租用計算機,常常是幾千台一起運轉,就好像租重型機械把礦石砸碎,用完了,退回去,下次用時再租。”
“那多麻煩!”
“不麻煩,基督山知道怎麽租機械,十幾分鍾就能建立好。我掌握關鍵的幾個密碼。就算有人偷了基督山,也偷不走真正的技術。”
“有人會偷基督山?”
“當然。”
“有人偷過?”
“有人試圖搶過。”
“在這兒安全嗎?”
“暫時安全。隻要我把它藏好。”
“啊,原來你是因為這個原因!”
“並不完全是。”
“那為什麽?”
維舟看著書瑜,“我問你啊,你不止一次提到對機器的反感,為什麽?”
“大概是年紀吧。比如小時候坐過山車,那種快速,失重的感覺很刺激。隨著年齡的增長,那種刺激成了畏懼。”
“你不是喜歡車嗎?跑車,賽車,那個不是速度的快感?”
“不一樣。因為我坐在駕駛席上,我可以控製。對,沒錯!我一直在想,我為什麽排斥智能機,因為它超出了我的控製。我沒有主動權了。我難以想象,我生活中的方方麵麵都在機器的控製中,萬一那些機器有了故障,我是不是就癱瘓了,甚至會有生命危險。”
維舟點點頭,“你的擔心是有道理的。”他低頭想了想,“基督山,前幾天有個新聞,有關機器人要消滅人類的新聞,你找出來給書瑜看看。”
基督山哼了一下,維舟電腦上出現了一個畫麵。
“放在電視上吧,看的清楚些。”
基督山的聲音說,“你肯定?我認為是個笑話。”
“我們讓書瑜自己判斷。放吧。”
掛在牆上的電視亮了,片子開始播放,一個仿真機器人,坐在一群記者當中,回答問題,麵部表情豐富,不知怎麽,機器人說她要毀滅人類。
“你覺得這個笑話?”
書瑜搖搖頭。
“還有另外一段,穀歌的機器人反擊那段。”
“這些會錯誤引導人類對機器人的認知。穀歌現在在改進訓練機器人的方法,以期避免這類的問題發生,從而改變人類和機器的關係。”
“兩段都放吧,我們自己會判斷。”
“基督山喜歡和你爭論?”
“討論不是爭論。葛先生,我們喜歡討論。”
“現在不是討論的時候,你先放片子吧。”
“可以,看完片子再討論。”
書瑜並沒有認真看片子,隻晃了一眼一個機器人和一個拿著大棍子的人。他完全被剛才的對話鎮住了。
“書瑜,你怎麽看?”
“它跟我講話!基督山剛才是和我說話!”
“對呀,它有語音識別和圖像識別能力,已經知道你是誰了。”
書瑜沉默了一會兒,“你為什麽不把基督山做成人的樣子?”
“為什麽一定要是人的樣子?人並不是最完美的創造物,看看動物界,貓狗是不是比人都強壯?”
“人有腦子,有手。”
“智能機的腦子超過人類,加個機械手臂就行了。”
“還是要美觀的。基督山,你說你想成為什麽樣子?”
電視屏幕上出現了一個方盒子,帶著兩個輪子,六隻手臂的方盒子。
“你成哪吒了。”
屏幕上出現一個笑臉。
“所以,維舟,你也擔心機器人會毀滅人類?”
“我講過,現代人工智能的發展是因為應用神經元,讓機器自己學習。結果是,機器超過了人腦,沒有人知道智能機到底怎麽工作的。就像學校裏一個強壯聰明的孩子,看到弱者,他不去欺負一下嗎?”
“送去少管所勞教!”
“這就是問題所在,人工智能還沒有進化到讓機器人有感覺有同情心有憐憫心。你能想象嗎?”
“不堪設想。”
“所以很多人在呼籲要慎重。蓋茨,馬斯克,霍金,都擔憂人類的未來,馬斯克甚至花大成本,要在不遠的將來把人運往火星,地球會被機器人占領,人類會失去生存空間。”
“這有些危言聳聽了吧!”
“真的嗎?”
“你什麽意思?你也認為機器會毀滅人類?那你為什麽不幹點什麽?比如讓基督山來拯救人類。”
“你是說讓機器人打機器人?”
“對,像那個什麽電影,好多電影裏。”
維舟低下頭,“九個月前我們在哪裏?”
屏幕上出現了一片海,一望無際的大海,一個小小的孤島。
“書瑜,你想聽書嗎?”
六
“等等,等等,”書瑜突然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你想幹什麽?你想嚇唬我?”
“嚇你幹嗎?”
“噢,好吧,那你講吧。等等,你要講多久?開始前你先去沏壺茶來。”
趁維舟去廚房,書瑜問基督山,“九個月前發生了什麽事?”
基督山沒有反應。
“這是什麽海?什麽島?”
屏幕上出現了地圖,慢慢拉遠。
“這個島,在澳大利亞南邊。”維舟端著茶壺茶杯進來,看了一眼電視,“Ile Saint Paul,叫它聖保羅吧。”
“你去那兒幹嗎?”
“去加淡水。”
“你還是從頭開始吧,我聽糊塗了。”
“從頭開始。”維舟輕輕歎口氣。
“那是四年前了,我老婆,”
“她,有名字吧?”
“當然,我習慣了這麽叫她,她叫曲佳瑩。”
“好聽的名字。”
“四年前,我老婆博士畢業,在一家做無人駕駛汽車的公司上班。我一直在英國工作,大西洋兩岸跑。她有了穩定工作,我們就做了打算,在美國東海岸安個家,養幾個孩子。”
維舟看了一眼書瑜,“我老婆比我大幾歲,再不生就沒機會了。正好穀歌把我上班的公司買去,我幹脆辭了職,賣了所有股票,回到美國。”
“我老婆很聰明,很努力,她熱愛她的工作,所以我們商量的是,我找個輕鬆點的工作,在家煮飯帶孩子。等孩子大了開始上學了,她就退下來主抓教育。”
“她給自己的壓力太大了,她想用五六年的時間,把一輩子的事情幹完。所以我們怎麽試,也懷不上孩子,她本來工作有壓力,開始發胖,體質也弱下來。”
“結果她有又了懷不上孩子的壓力,惡性循環,撐了兩年,她事業有成,稍微輕鬆一些。我說如果命裏注定沒孩子,那咱們倆就好好過日子,有很多事情可以做。”
“於是我們開始在車庫裏研發智能機,她說她夢想著航海,就起名叫基督山。”
“原來是這麽來的。”
“一次偶然的體檢,發現她肝髒有個小腫瘤。”
維舟說不下去了,倒了杯茶,“我為什麽要鼓勵她事業有成!我為什麽要逼她生孩子!我為什麽不帶她去度假!我為什麽不帶她去航海!”
維舟喊了幾聲,把手裏的茶杯狠狠摔在地上。
書瑜心裏也難受,可不知道怎麽勸解,轉向基督山,“我該怎麽辦?”
屏幕上出現個藥瓶兒,“一粒。”
書瑜四下環顧,記得上次基督山讓維舟吃藥時,那個藥瓶是放在一摞書的上麵。
書瑜走過去,倒出一粒,又倒了杯茶,都遞給維舟。
維舟搖搖頭。
書瑜歎口氣,放在邊上。“維舟,”
維舟站起來,“對不起,我失控了。”
書瑜拍拍他的肩,“別這麽說,我答應過你,有什麽話想傾訴,我陪著。”
維舟笑了笑,“走,喝酒去。”
書瑜指了指那粒藥。
維舟搖搖頭,指著自己的腦袋,“我能調節。”
兩杯啤酒一盤雞蛋炒蒜苗下肚,維舟情緒穩定了下來,“佳瑩要我答應她好好活下去。”
維舟淡淡地說著,“我說我要帶她去航海。”
“我賣了房子,車子,所有身外之物,買了條帆船,裝上基督山,從紐約出發,先去英國,我戰鬥過的地方,然後去法國,基督山伯爵戰鬥過的地方。”
維舟又要了一杯啤酒,喝了一口,“我原本想,繞地球一圈兒後,我抱著她的骨灰,一起沉海,一了百了。”
“維舟,千萬別,你答應過曲佳瑩的。”
維舟點點頭,“我已經過了那個階段,不用擔心,我不是在這兒嗎?我不是還要開公司創業嗎?”
“那就好。”
“從法國出來後,去了意大利,也是基督山伯爵戰鬥過的地方,從地中海經蘇伊士運河,到紅海,到印度洋,計劃從澳大利亞南邊繞過去,再去南美洲。”
“結果在澳州發生點事?”
“對,就在那個聖保羅的小島上。”
餐館裏開始熙熙攘攘,吃客多了起來。維舟的話淹沒在周圍勸酒的叫嚷聲中。
兩人結了帳出來,書瑜深吸了口氣,“下雨了!舒服多了。”
“天晚了,你先回城吧。路上滑,你小心點兒。”
“你一個人行嗎?要不跟我回城住幾天吧?”
“謝謝,我沒事兒。”
書瑜在路上爬了兩個小時才到家,精疲力盡,也不洗澡,倒頭一覺睡到天亮。
起來照常去跑步舉啞鈴,洗澡,飽飽的吃了一碗小櫻做的雞蛋麵。然後踱到辦公室等王達。
小崔奇怪,“老板,你稀客啊,這麽早就到辦公室來視察了?”
“什麽視察!那個不是我的辦公桌嘛,先給我擦擦灰。你最近忙不忙?”
“不很忙。您從巴黎回來就一直推活兒,謝律師催了好幾次了。”
“我去巴黎也沒好好休假,再歇兩星期吧。你想不想休假?”
“當然想,可我一沒時間,二沒錢。”
“想幹什麽,趕快去幹,就當沒有明天。”
“什麽?沒有明天?老板,咱們這麽年輕,日子還長著呢。我得先掙錢,攢錢買房,娶老婆。”
書瑜搖搖頭,清了清嗓子,“好。王達怎麽樣?還不錯吧?有沒有打遊戲,賭博什麽的?”
“沒發現。他挺忙,這幾天一直查什麽人工智能方麵的資料。”
“忙就好。小崔,你懂航海嗎?”
“航海?不懂。老板你感興趣?”
“想了解一下。你先幫我查查,從入門開始。”
“得令。您什麽時候要?”
“越快越好吧。”
書瑜也不再等王達,開車出來,直奔悅茗軒,他想給梅梅,也給自己最後一次機會。
“梅梅,嫁給我吧!”
梅梅奇怪地看著書瑜,“你沒生病沒發燒吧?”
“有點兒。”書瑜抓起梅梅的手,“你給過我各種各樣的借口,你真的不想身邊有個肩膀靠靠?”
梅梅大睜著眼睛看著他。
“我想。”書瑜說,“我想早上醒來,身邊有個人。”
梅梅笑了笑。
書瑜搖著她的手,“咱們在床上很協調。要不先結婚再戀愛?”
梅梅湊上前,在書瑜唇上輕輕吻了一下,“怎麽突然想起這一出?”
“我不想將來後悔。”
梅梅點點頭,想抽回手,書瑜緊緊抓住不放。
“好,書瑜,我好好考慮一下。”
“考慮什麽?梅梅,我們倆就是都太理智!我們還年輕,還有激情,去他媽的,想那麽多幹嘛!”
書瑜攬住梅梅的脖子,狠狠來了個濕吻。
梅梅喘著氣,“我,我想,想想,晚上,給,給你回信兒。”
開著車回家,書瑜吹起了口哨,結婚是兩個人的事,就算梅梅拒絕,他也不後悔,他試過了。
車慢慢地朝前蹭著,書瑜撥通維舟的視頻,“你到了那個島,聖保羅島,然後呢?”
“你坐著呢?開車?那等等吧。”
“賣什麽關子!快說。”
維舟咯咯笑了起來,“我認真的,你抓緊方向盤哈。”
書瑜莫名的又是一陣戰栗,“嗯,說吧。”
“我在那兒發現了另類。”
“另類?什麽意思?噢,我操,外星人?你丫發現了外星人!”
“且聽我慢慢道來,哎,書瑜你等等,我先接個電話。”
書瑜不耐煩地敲著指頭,他丫碰見外星人了?真有小綠人啊。書瑜想起他剛才的那份莫名的緊張,抬頭朝車窗外看了看,操,這霧霾,有飛船UFO也看不見!
“書瑜,抱歉,剛才是癌症協會的人,他們明天派幾個人過來看看,你陪著我行嗎?你是我的律師。”
“行。喂,維舟,你丫和外星人有接觸?他們長什麽樣?”
“看不見,我隻能感覺到。”
“你丫忽悠我?”
“我一開始也不信,之後幾天,發生了一些事情,我才相信,基督山也有記錄。”
“天哪,我們還真不是唯一有生命的星球。”書瑜手心兒直冒汗。“不過,你不缺胳膊少腿的,看來這外星人沒有威脅吧。”
“你這麽惜命?好好開車吧,到家再聊。”
“你幹嗎想起跟我說這些?你怎麽不去上新聞,讓所有地球人都知道不好嗎?”
“你開車吧,待會兒再聊。”
書瑜強迫自己集中注意力,“小崔!先別查什麽航海了,查查聖保羅!”
“老板?您在哪兒呢?出什麽事兒?您喊什麽?”
“少跟我假惺惺的,快去查,聖保羅是澳洲南邊的一個小島。”
“找到了,這是個很小的島啊。無人居住,您想到那兒休假?”
“誰說休假?有什麽報道?小道消息?”
“沒有中文的,哎,王達,過來,你看這英文講什麽?”
王達探個腦袋過來,“老板,這個小島是個火山,山口露在海麵上麵一圈兒,有一側有個缺口,火山口裏麵就形成一個天然的港灣。那個缺口不大,可容個中型船進出。島上無人居住,有海鳥,有,這是什麽,看不懂了,好像是一種鹿。”
“還有呢?”
“沒有了。”
“島上有淡水嗎?”
“這裏沒講,我查,”
“待會兒查,有什麽新聞嗎?有關這個小島的?”
“沒有。”
“沒有什麽像百慕大三角洲,飛機船隻消失的新聞?”
“沒有。”
“哦,繼續找,所有能找到的都找來。”
不一會兒,書瑜到了家,車停穩後,直奔辦公室,“找到什麽了?”
小崔嘖嘖兩聲,“老板,我可從來沒見您這麽急過,啥事兒啊?”
王達說,“沒有什麽了。就是很多鳥,還有海豹,企鵝,山上有溫泉,這是個活火山。上次爆發是兩三百年前。”
書瑜拿著個鼠標,在王達找來的幾十張照片上點來點去,拉近拉遠。
“老板,你在看什麽?”
“你來看這些照片,有什麽特別之處?”
“很美啊。”
“去!說點實在的。”
“這個形狀很特別。”
“嗯,同意。老板,這地方真的是漂亮,看那海灣,多藍呐!”
“難道是因為這個形狀?”
“啊?老板說什麽呢?”
書瑜看不出個所以然,放棄了。給維舟手機打了兩次,都是關機。書瑜幹脆迷瞪個午覺。
睡了不到半個小時,書瑜被電話吵醒,“喂,梅梅?等不及了吧?現在就告訴我。啊?彩虹?哪家急診?噢,好,我馬上過去。”
書瑜趕到醫院,梅梅已經到了,陪著簫宏說話。
“怎麽了?嫂子還好吧?孩子呢?”
簫宏睜著通紅的眼睛,“有點出血,醫生正在檢查呢。”
書瑜鬆了口氣,“噯,大人沒事兒就好。”
“彩虹一直吐,吃不進東西,要是孩子保不住,我看就算了。”
“就是前兩個月厲害,過了這段就好了,堅持一下。”
“梅姐,你又沒生過孩子,你怎麽知道有多難受?”
“呃,我有很多姐妹朋友相互交流啊。知道你心疼鱉妹,可你得和她商量一下,她很想要個孩子的。”
簫宏抱住了腦袋,“我當然也想,可不能讓彩虹有危險呐。”
梅梅笑著拍拍他的胳膊,“有你這麽個老公,鱉妹幸福啊。”
大夫笑咪咪的出來,“哪位是家屬?”
梅梅和書瑜陪著簫宏站起來,“怎麽樣?”
“大人孩子都沒事,病人吃了藥,正在睡覺,兩三個小時就可以回家了。”
簫宏長長的出了口氣。
“我開了藥,這個幫助睡眠,這個減少妊娠反應的。我跟病人的婦科醫生打了電話,這些都交代了。”
簫宏握著大夫的手,使勁搖著,“謝謝,謝謝。”
還有兩三個小時的時間打發,離晚飯還早,三個人找了個茶館。
七
三個人默默地喝著茶。
簫宏放下心來,剛才一直繃著的弦鬆了下來,馬上覺得渾身無力,隻想歇著。
梅梅則兩眼發直,也不知在想什麽。
書瑜不知道梅梅會怎樣答複他的求婚,一時不知道怎麽和她開口講話。
趁簫宏去排隊買藥,書瑜忍不住了,拉了梅梅,“梅,你想好了?”
“書瑜,我,”
書瑜心一沉,“沒關係,我明白。”
“其實我是想問你,那張紙那個紅本子那麽重要嗎?”
“呃,啊?你是說,噢,明白了,不重要不重要。”書瑜興奮的兩眼放光,“你想怎麽樣都行。”
“你想怎樣?”
“我?你怎樣我都隨你。”
梅梅笑了起來,“好吧,那我幹脆來個徹底的。悅茗軒雖然賺錢,但消耗我太多的精力,我打算把它賣了。”
書瑜高興地一把抱起梅梅,轉了個圈兒。“你搬我家住吧。”
“我還沒說完呢。”
“你說你說。”
“我有個朋友要我去管理他的酒店,我答應了,工作會比悅茗軒輕鬆很多。”
“太好了,有點事情做,不會寂寞。”
“書瑜,我是個不願被束縛的人,你肯定?現在退出還不晚。”
書瑜沒說話,攬住她的腰,當街吻了起來。
維舟很晚才來個短信,“對不起,一直準備明天的會議,沒開手機。明天兩點開會,我上午到你家辦公室,商量細節。十點。”
書瑜轉發給王達,交代了幾點要準備的資料,然後關了手機。
今天是他的洞房花燭夜,書瑜全部的精力放在梅梅身上。
維舟準時十點到,書瑜讓他到客廳坐了,小櫻上了茶。
“這次來的還有美國癌症協會的首席醫師,他們想和多家中國的癌症專家聯合研究多項新技術。我的是其中之一。”
“那太好了。”
“在美國的團隊正在申請藥監局的批準。我已經退出了,在中國發展,他們希望我的研究課題是,將技術擴展到各種癌症的輔助診斷上。”
“由你組隊嗎?”
“這就是我需要你幫忙的地方。我不想做管理,和人打交道不是我的強項。但是,我必須有絕對的主動權和支配權,研究的方向,經費的使用,由我做決定。”
“我建議你掛個技術總監的職銜,名正言順地掌握著研究方向,經費嚒,你可以要求支配一個金額限度,或者百分比,這樣你和行政總監的關係也好處一些。你知道誰會是總監嗎?”
“現在我是首選,我推掉的話,有另外兩個候補,下午你也能見到,你觀察一下,然後給我推薦一個。”
“可以。”
維舟接著講了協會的一些事情,可能拿到的研究經費,與中國同行的合作等等。
“那你自己的公司呢?”
“並不衝突,我自己不做醫療界的產品,下個月就可以開始去融資,也需要你,還有王達,更多的時間。”
“你是雇主,客戶,當然你說了算。”
維舟笑了笑,“我認同你的風格,一是一,二是二,而且我注意到你在同學聚會上的表現,”
“什麽表現?”書瑜有些尷尬。
“你不喜歡趨炎附勢,”
“得,您高抬我了。”書瑜看出維舟真心誇他,不舒服起來。
維舟也不勉強,“你知道嗎?你變了很多,我是說變的好。我猜你有很多朋友,是不是?”
“誰沒一兩個朋友?簫宏跟我最鐵。其他人嚒,其實也不常來往。”
“書瑜,我覺得你是個可以交往的朋友,不是那種整天摽在一起吃喝玩鬧的朋友,你在小事情上的態度,讓我信任你,也願意為你兩肋插刀。”
“誇人不帶這麽誇的。”
維舟開心地笑起來,“走,咱吃午飯去,你肯定有問題要問我,對吧?”
“咱也不用出去吃,讓小櫻給咱們做涼麵,她做的好吃。”
維舟吃吃笑了兩聲,“我跟你說的這事兒,你想讓小櫻,小崔,小達都知道?”
“呃,為什麽要瞞著,你應該向全天下宣布啊。”
“你先聽,然後你告訴我是該不該宣告。”
書瑜瞪著他,事情不那麽簡單?“好吧。走,找個安靜的地方坐坐,去釣魚台吧,兩點在隔壁開會,咱們提前兩個小時到。”
正是飯點兒,餐廳人不少,書瑜看最角上的一張桌子空著,跟領座的要了那張,兩人坐了,因為要開會,酒就免了,要了壺龍井。
“你上次講到在聖保羅島上看到,感到外星人,然後呢?”
“你看見那個島的樣子,灣口的吃水淺,隻有幾米的地方夠船隻進入,我的船不小,將將好能通過,我讓基督山駕駛,我爬在船弦觀察,船體幾乎是擦著礁石過去,我那麽全神貫注,仍然能夠感覺到一股力量,一片光亮,一直在我周圍。進到港灣,拋了錨,我問基督山有沒有探測到什麽。它說我心跳超速,出汗,是對它計算和技術的不信任。”
書瑜笑了起來,“我也想要一台基督山,喜歡它耍貧。”
維舟苦笑一下,“有時候也煩人。罵它教育它,然後幾天隻回答是和不是。”
“居然有性格?”
“學的,我當初準備出海的時候加入的一項,我想我一個人,在海上漂個十年八年的,有它聊聊天不錯,結果它最先學會了貧嘴。”
“那還不是跟你互動時學會的,隻能怪你自己喲。”
“那也不全是,我給它的任務是聽相聲。”
“哈哈,怪不得!”書瑜想象那種情形,不禁大笑,“但是它看不到外星人?”
“它記錄到光亮,但並沒有引發警報。”
“那是什麽意思?”
“一是從來沒有接觸過,二是不知道是威脅。後來才開始提醒我。”
“你不止一次和外星人接觸?”
“說來話長,先吃飯吧。”
開完會,已經四點多了,維舟到底推掉了總監的職銜,會議結束之前,根據書瑜的觀察和自己的意見,向協會的理事們推薦了合適的人選。
會開完了,維舟顯然輕鬆了很多,“去你家坐坐行嗎?”
“當然可以。不過,”書瑜突然想起來,“我有個同居的女友,你見過的,梅梅。”
“記的。她也是美國留學回來的。”
“你不介意她知道你在海上的經曆?”
“我知道你和她都會給我保密。”
“壓力好大。”
梅梅還在悅茗軒,短信告訴書瑜有個感興趣的買主正在店裏,大概淩晨兩點才回來。
天氣悶熱,大樹底下也不涼快,書瑜開了空調,維舟做了一壺冰茶,冰箱裏有小櫻切好的西瓜甜瓜草莓楊梅葡萄,書瑜端了一大盆出來,兩人坐在廚房,邊吃邊聊。
“你接著講外星人吧。”
“我說到哪兒了?”
“你淨打岔兒,我也不記得了。”
“我打岔兒?”
“別打岔兒!我回憶一下,你說你到了聖保羅島,你感覺到了外星人,基督山還記錄了光亮,嗯,好像就這些。”
“我說我感覺到,因為我看不見有型的實體,但是,不知道你有沒有過那種感覺,就像你一個人走夜路,周圍無人,安靜得落地的針都能聽見。其實你並不害怕,但後腦勺的頭發突然立了起來,回頭看看,卻什麽都沒有,可你就是覺得有人在跟著你,看著你,離你越來越近,有沒有過?”
“有過一兩次吧。”
“我當時駛入港灣的瞬間,就是那種感覺。而且基督山沒有任何預警,這更讓我心驚。等拋了錨,我開始大聲問,有什麽人在這裏?隻管現身,我不會傷害任何人。”
“喊出外星人來了?”
維舟搖搖頭,“基於這種感覺,我不想久留,來這個島的目的是給船上加淡水的。基督山有著豐富的航海經驗,”
“基督山?”
“哦,紙上談兵,嗬嗬,我也是,沒有實踐經驗。可是幾個月下來證明,基督山確實是個航海高手。”
“基督山給你指路到島上找淡水?”
“是的。”
“你有機器人幫你搬東西?”
“沒有機器人,有車,可以爬山的車,我們在西岸登陸,向山上攀爬,沒多久就找到溫泉,在車上裝滿水,我們就打算下山,起錨離開這裏。可是,車卻動不了了。”
“水太沉了?”
“不是,遠遠低於車的承受力。我仔細檢查,輪子也沒有卡住,不應該動不了。”
“外星人?”
“是啊,我這上山一路,一直有那種被人跟蹤的感覺。我找不出車子不動的原因,又累又急,開始高聲叫罵,什麽人這麽缺德,使他媽陰招兒,有本事你丫出來較量。”
“武俠小說的詞語都用上了。”
“哈哈哈,差不多。罵了半個小時,咱的國罵,美國的國罵,都輪番上陣,終於得到反響,”
“外星人出現了?”
“沒有,有人對我說話了。”
“島上有個廣播小喇叭?”
“嗬嗬嗬,你真逗。我聽到的不是通過耳朵,是腦子裏出現的聲音。”
書瑜心裏咯噔一下,會不會,他斜了一眼維舟,他會不會因為喪妻之痛,受刺激,幻視幻聽了。操,真是個大忽悠嗎?
維舟似乎看出書瑜的心思,“你不信?”
“信,你接著講。”
維舟一笑,“你要是信我,你就不是葛書瑜了。”
“哈哈哈,好你小子,到底是不是真的?”
“我像閑得無聊編故事騙你的嗎?”
“你說呢?”
“你還想聽嗎?”
“想,接著編。”
“好吧。這個聲音,解釋說他在觀察我,通過我的叫罵,學會了我的語言,順而知道了我是誰,一生的所作所為,我的所有有過關聯的人和事,”
“當然有我嘍。”
“應該包括你,總之,我就像被扒光了似的,可怒氣又不知道朝誰發。”
“激他現身哪!”
“沒用。我問你了解我這麽多,什麽目的?”
“你不害怕?”
“害怕有什麽用?我到那個時候,明白了一點,他沒有威脅。”
“為什麽?”
“否則我不會活到聽他解釋,對不對?”
“那不一定,他可能拿你去做實驗。”
“要是那樣的話,抓去開腸破肚就行了,這麽多廢話幹嘛?”
“那他怎麽回答的?”
“他說我馬上就知道。我問他從哪個星球來的?他說地球。”
“啊?俄國美國中國?”
“都不是,他說地球之外沒有其他生命,我們那些宇宙飛船什麽的,都是浪費。”
“噢,他讓你轉告美國航天局?”
“哈哈哈,你就沒停的打岔兒,能不能安安靜靜的聽會兒?”
“你這說書的,沒人捧哏,那多沒意思。”
“哈哈,好吧,你隨便吧。”
“所以不是外星人?”
“我說過是外星人嗎?我從一開始就說是個存在,你想當然地認為是外星人。”
“你沒否認呐。”
“當然,要不哪來的包袱?”
“你來說相聲呢。”
“沒有,這是很嚴肅的話題。”
“那好,他是地球人,躲著藏著幹什麽?”
“他說我馬上就知道。”
“馬上?他說馬上,可你現在已經知道了,直接告訴我答案吧。”
維舟看了看表,“這才不到八點,你著什麽急?慢慢聽我說唄。”
“賣關子?”
“嘻嘻,有點兒。”
“操,我也沒轍,你慢慢抖包袱吧。”
八
“來吧,你剛抖了第一個包袱,接著來第二個。”
“書瑜,難得你這麽樂觀。”
“我這人呐,說好聽呢,是樂觀,說不好聽呢,可能缺根筋。”
“哈哈,我跟你一樣,天生樂觀,生活裏極簡單的滿足,都會使我高興。比如現在,大熱天,吃著冰涼的水果。還有比這更愜意的嗎?”
書瑜點點頭,其實還不很相信維舟的情緒是否穩定。
“別光顧著吃,接著講。”
“嗯,這個存在,就叫他地球人吧,扣住我的淡水車,讓我先回船上過夜,第二天一早再上來。”
“那你沒撒丫子就跑?”
“跑不了,船無法啟動,再說,沒淡水,在海上沒法生存。回到船上,我讓基督山把前一個小時的記錄回放。果然,我就像個傻子,站在那兒,自言自語,我周圍是不規則的光亮。我問基督山那是啥玩意兒,它吭嘰了十分鍾,才告訴我不知道。”
“改天讓我看看記錄?”
“可以,我和地球人的對話,當然你隻能聽到我說話。”
“所以你無法證明你和外星人,呃,對,地球人,有過接觸。”
維舟搖搖頭,“大家會認為我是瘋子。”
書瑜點點頭。
維舟看著書瑜,半天反應過來,“你是這麽想的?”
“沒有,我知道你正常,就是偶爾情緒失控。”
維舟猶豫了一下,挽起衣袖,露出肩頭上的一塊疤。“這是證據,可卻是無法證明。”
書瑜湊近看了看,“這是什麽?”
“聽我說呀。第二天,我又上山,回到淡水車邊。我問怎麽證明他是地球人,怎麽證明他的存在,我又看不見他的形狀。”
“對啊,如果是地球人,跟你我一樣,躲在光後麵,玩兒魔術?”
“我就是這麽問的,結果是落下肩頭的這個疤。”
“問急了,打了你?”
“他說,低頭看腳下爬的螞蟻,我在地上看見一串螞蟻爬行,他說,這些螞蟻看你會是什麽樣子。”
“他說咱們像螞蟻似的?”
“螞蟻無法理解我們的世界,我們也無法理解他的那個世界。不是他沒有形體,而是我看不見,或者說看不到整體。”
“我直起雞皮疙瘩,那他有多大?如果他在地球上,就是說他現在可能就在你我身邊?”
“難以想象,難以接受,是吧?”
“這超出我的想象力了。”
“我也不信,我隻要求他放了我的淡水車,讓我離開那裏。他問,難道我不想知道人類的未來嗎?我如果當時說我不想知道,一走了之多好。可惜,人都好奇,我當然想知道我們的未來。他說,你知道女媧補天,諾亞方舟?我說當然,地球人都知道。他說,曆史上確實發生過,人類遭到滅頂之災。”
“那些不是神話嗎?真有其事?”
“我哪信這些神話,恥笑他,他說,不光真有其事,而且還是他們地球人幹的。”
“啊?這更神乎其神了。怎麽出來他們?”
“不止一個地球人。為了證明他有超人的能力,他說帶我去個地方,我眼前一亮,晃得我趕快閉眼,再一睜眼,擠在一堆人中間。”
“我操,你穿越了!”
維舟苦笑著,“我們這些人一個個排隊,經過前麵兩個又高又壯的人,那兩人夾住我,一個人手裏拿塊尖利的石頭,在我這肩膀劃了兩下。每人肩上都流著血,被趕著去抬石頭。”
“啊?穿越不都是好事,怎麽你沒穿越成個王子?俠客也行啊。”
“我成了奴隸,抬石頭,天下著大雨,腳底下泥濘,別人似乎都能忍受,我肩膀疼得要掉下來的感覺,我也沒多大力量,咬著牙拚命堅持,慢了就是棍棒伺候。當夜我就發燒,我知道是感染了,那塊兒石頭,在所有人身上劃過,那時候的人,可能抗菌能力強,我就不行了。第二天天一亮,又被打起來接著幹活兒,夜裏奴隸們擠在一堆,早上就有醒不來的,三三兩兩,死了的,奄奄一息的。我被派去和另一個人,把那些死人和將死之人抬去一個大坑,往裏一扔了事。”
“天哪,這是什麽時候?”
“遠古。我暈暈乎乎,差點把自己扔大坑裏,我的同伴拉了我一把,我看著他,他還朝我眨眨眼,我瞪著他,他點點頭。”
“他就是那個地球人?”
“我正想和他交談,天崩地裂的一聲,洪水就來了,他示意往山上跑,我回頭朝我們夜裏睡覺的地方看,已經淹沒在水裏,還活著的人拚命朝山上攀爬,我跑的慢,腳底一滑,就跌入水中,他拉了我一把,然後我就渾身濕轆轆站在我的淡水車邊,肩膀上的劃傷紅腫著。”
“這樣的穿越?”
“我醒過神來,問他問題,他也不回答。我隻好回船上,處理傷口,吃藥,揀了條命,留下了這疤。”
“我不明白。你親身經曆了,我隻好信你。”
“我問他怎麽回事,他說地球上是多維空間,有我們人類看不到的空間存在,這就是他為什麽說我是螞蟻的原因。”
“我開了些腦洞,仍然是不明白。”
“我也不明白。他說是因為我們人類就是這麽設計的。”
“我們是被設計的?造的?上帝造的?”
“嗯,據他說,我們是被造出來的,大約五萬年前,現代人類,跟你我同樣腦量同樣智力的人類,”
“以前呢?山頂洞人?”
“差不多,我們突然出現在地球上,考古學遺傳學都無法解釋智慧人類的起源。他,他們,地球人把我們扔在這裏,他們就是我們崇拜的所謂上帝。”
“我相信人是造的,不是什麽大爆炸後進化來的。”
“你信上帝?”
“我相信造世主。”
“就像你說的,我親身經曆了,我完全相信造世主,但不崇拜。”
“這就是你在聖保羅的經曆?放你走了?”
“這隻是證明他的存在,他的能力。我還有幾次穿越呢。”
“為什麽帶你穿越?”
“為了說明他的觀點。”
“什麽觀點?”
“我們是機器人。”
“這是你第二個包袱?我們都是機器人?”
“你一點兒都不驚訝?”
“我們都是被造出來的,當然是機器人!有什麽奇怪的。”
“我真應該帶著你丫去航海。你還真有點兒萬變不驚的樣子。”
“別,我怕水,而且我懶。”
“我暫時沒有出海的計劃,再說,我船也賣了。”
“被嚇著了?”
“那倒不是主要原因,我航海的本意是為我老婆圓夢。”
書瑜沉默了,半天,突然想起什麽,“哎?你既然能穿越,為什麽不能回到她還在世的時候,你們一起航海去?甚至,”書瑜覺得頭發都豎起來了,“甚至回到更早,能治好她的病!”
維舟抬起眼睛,直直地看著書瑜。
“怎麽?”書瑜不相信維舟會想不到,如果真是那樣,他就拽著他出海,再去次那個什麽聖保羅島。
“書瑜,我們是機器人。”
“我知道,你說過了。”
“我們是地球人造的機器人。”
這回輪到書瑜直直地瞪著。
“怎麽?”維舟問他,“上帝造人可以接受,人造人就不能接受了?”
“那倒不是,上帝,地球人,不過是名字的不同。隻不過,隻不過,我也不知道,隻是覺得這個地球人,為什麽和你接觸?他要達到什麽目的?”
“螞蟻怎麽能理解人的思想?”
“那不按正常思維呢?你說他為什麽?”
“嘻嘻,我不正常?”
“你親身經曆的,恐怕還被洗腦了。”
“那我算是正常吧。我也不知道。”
“基督山呢?他不是人。”
“智能機比人強,各個方麵都比人厲害的多。”
“所以呢?你直說吧。基督山知道?”
維舟搖搖頭,“我還沒有完全搞清楚地球人對基督山的影響。”
“他們也有接觸?”
“我不認為隻有我那種接觸才有影響。”
“嗯,你說我們造的智能機方方麵麵都超過人類,那麽,地球人造的我們,會不會也比他們強的?或許某些方麵更強?”
“難說。比如多維空間,我們不知道的存在。”
“我們不會穿越。”
“最好不要。”
書瑜撇了一眼維舟的肩頭。維舟看見了,下意識用手遮住,點點頭。
“你被穿越到遠古,那個時候又沒有文明,當然可怕了。將來呢?你沒去未來看看?”
“可怕隻是相對而言。你覺得現在文明?”
“你就快說吧,想考我曆史還是哲學?”
“自從我老婆的事兒以後,我想了很多,都是瞎想,她那麽年輕就死了,好事還是壞事?你說人要活多久才好?”
“噯,你說起這個,那天王達給我看了一篇報道,再過十幾年,人類就可以達到長生不老。人工智能和納米技術結合,疾病都不是事兒,打一針納米,病就好了。”
“你想長生不老?”
“不老可以,長生不想,總活著多煩呐。”
“同意,太同意了。我為老婆的早逝扼腕,但我知道人總有一死,早晚的事,年輕的時候想不到這些,比如王達,他肯定想要長生不老,我們都是有些閱曆的人,想法就不一樣了。”
“誰知道呢,我沒準兒活到九十,還不想死,成個老不死的。哈哈哈。”
“書瑜,你和梅梅要結婚嗎?”
“想啊,看她吧,她不願意受拘束。”
“不想要孩子?”
書瑜搖搖頭,眼前是臥室裏父親背影的油畫,“隨梅梅吧。她暫時沒有造人計劃。”
提到造人,回到了剛才的話題,兩人不約抬頭對視,“你說地球人是人,造了我們這些機器人,你問沒問是不是按照他的形象造的?”
“讀了聖經?”
“讀過。”
“我問過,沒有得到正麵的回答。地球人們製造了多種不同類型的機器,也銷毀了不少,比如恐龍,但從幸存下來的物種身上,能猜出大致的樣子。”
“有鼻子呼吸,嘴吃飯,眼睛看,耳朵聽?一個身子,四條腿兒?”
“是內髒器官。”
“你真的沒機會看見原形?”
“我們進不去他們那維空間,這也是他們的保護。”
“他們需要保護?防範我們?”
“我們被趕了出來,地球人曾經試著毀滅我們,大水,隕石,冰川,都沒有成功。”
“唉,趕盡殺絕的勢頭。”
“還有疾病。”
書瑜搖搖頭,難以置信。“七億人呐,難道不能共處?反正誰也看不見誰。”
“我們看不見。”
“噢,原來是看著咱們醞氣兒。那就來吧,看誰打得過誰!”
“跟誰打架?”
書瑜和維舟都嚇了一跳,兩人聊得專心,沒有聽到梅梅回來的聲音。
“不是到兩點嗎?”
“買主一下子就看中了,查了帳,明天報價成交,有關的文件還要你幫忙起草呢。”
“沒問題。梅,記得我同學張維舟吧?”
“記得記得。小張,你好。”
“嫂子好。”
“你們都餓了吧?我帶了些菜回來。”
書瑜幫著擺桌兒,“邊吃邊喝邊聊吧。”
“你們聊什麽呢?一進門就聽你那兒喊打喊殺的。”
書瑜看了一眼維舟,維舟笑道,“我們在講人工智能時代如何生存。”
“很多事情都由機器人幹了,我們可以整天海邊度假。”
“機器人一看,一幫懶人,毫無用處,消滅了吧。”
“哈哈,你們就講這些呢?和機器人打架?”
“那就不是打架了,你死我活的鬥爭。”
“拔了電源不就行了?”
“嗬嗬,到那時候,不止是沒電源可拔了,機器人比人強壯得多,想接近都沒戲。”
“我是看不到了,管不了那麽多。先填飽肚子再說。”
“如果那一天並不遠,你也不擔心嗎?”
梅梅抬頭看著書瑜和維舟,“什麽意思?”
九
“什麽意思?”書瑜重複著,“梅,按現在的發展趨勢,你我有生之年,都能看到以前隻有在電影裏看到的未來世界,機器人主導著我們的生活。”
維舟插進話來,“如果現在不加以控製和管理,將來某一天,機器人會消滅人類。”
“你們是屬於慎行派?樂觀派可不這麽認為,看看人工智能會給人類帶來多少好處。”
“好處是肯定的,而且還有很多機器人可以替代人的功能正在開發,隱患也有,一旦失控,將是人類的末日。”
“有這麽嚴重?”
“因為機器人無法像我們這樣有心,同情心,憐憫心,慈悲心,”維舟看了一眼書瑜,“就是所謂的文明,需要長時間的,幾千年幾萬年的進化,我們人類才有了文明,才知道保護老弱婦孺。機器人的世界剛好相反,弱勢的就要被淘汰,將來的人類,對機器人來講,是弱勢群體,是被淘汰對象。”
“那現在能做些什麽呢?怎麽防止被淘汰呢?”
“從十九世紀的工業革命開始,人類的科技發展是突飛猛進,不是沒有過代價。我們一直在調整,那句話怎麽說的?摸著石頭過河,舉個例子,霧霾,最先進入工業革命的國家,英國美國,深受霧霾的塗炭,死了多少人之後,才製定廢氣排放標準。”
梅梅點點頭,“這個我能理解。”
“再比如癌症,從古代人的骨頭裏幾乎找不到癌症的痕跡。”
“難道不是因為古代人活不到長癌的年齡?”
“有這個可能。但是大批有關癌症的記錄是從十九世紀開始,巧合嗎?不見得。到現在我們還不知道怎麽治愈癌症,卻一窩蜂去研究用機器替代人類。”
“我能理解你對治愈癌症的迫切願望,你不是也在試圖用機器人治療癌症?”
“我的是協助醫生診斷,還沒有到治療的階段。我們連癌症的起因都不知道,怎麽治愈?現在的手術,化療,放療,都是治表不治本,讓病人經曆了痛苦之後,剩下的就是祈禱不要複發。”
書瑜看維舟又開始激動起來,給他倒了杯水,“慢慢講。”
維舟低頭輕聲說,“對不起,我,”
梅梅拍了拍他的手臂,“別憋在心裏,這樣說出來很好。”
維舟點點頭,悶頭吃飯喝酒。
梅梅看了看書瑜,微微搖頭。
“維舟,今天晚了,你又喝了酒,別開車了。在我這兒住一宿吧。”
梅梅也挽留,“你喝了酒,萬一被警察逮住,不值得。住一宿,我去收拾一下客房。”
“好吧,謝謝你們。”
“你跟我們客氣什麽!你和書瑜簫宏都是一起長大的朋友,互相幫襯。你們慢慢聊。”
維舟看梅梅去西廂房開門,回頭對書瑜說,“我真不是客氣,謝謝你們。沒把我當瘋子趕出去。”
“維舟,瞧你,還說這樣的話,顯得生分了吧!梅梅說的對,我們是發小,那種情誼甭管多久多遠,斬不斷的。”
維舟舉起酒杯,“為情誼!”
書瑜陪著喝了一口。“維舟,你是搞人工智能的,可你也是我見到的最保守的一個。你有基督山,卻不願意作成產品直接推出。到底是什麽原因呢?”
“就像我剛才說的,近代的發展,人類付出了代價,我們並沒有吸取教訓,曆來的做法都是在各個國家插手幹預之前,是各個行業自己的規章與製度。人工智能這麽熱,大量的資金投入,似乎人人都在做AI,良莠不齊,不是已經有機器人揚言要消滅人類嗎?現在很多知名人士在呼籲慎重,我估計不久就會有民間的協會形成,像現在的ISO,這個協會對發展方向工業標準等等,提出建議,如果可行,在國際上有個可以遵循的標準出來。”
“有這個必要嗎?太多的規定會拖科技發展的後腿啊。”梅梅不知什麽時候回來了。
“如果關係到人類的生存,慎重些最好,讓人類慢慢學會適應喲,最好不要犧牲太多人以後才意識到。人工智能領域太新太快,也許人類還沒緩過神兒來,已經到了滅絕的邊緣。”
“小張,你也太危言聳聽了吧!”
“維舟是保守派,這一派也有他們的道理,不說的嚴重些,不會引起人們的重視。”
梅梅笑了笑說,“聽了一耳朵的世界末日,怪沉重的。講點兒輕鬆的,小張,你這環球航海,有什麽奇聞?”
維舟也笑了,喝了酒,話多了起來,開始講在意大利法國幾個港口城市的經曆。三個人說說笑笑,不覺已到半夜。收拾了回房睡覺。
書瑜陪著多喝了幾杯悶酒,腳底有些飄,進了臥室就往床上躺,梅梅拉著他,“去洗洗再睡。”
書瑜借著醉意,賴著不起,反把梅梅拽倒在床上,另隻手伸進她襯衫裏麵。
梅梅笑著坐了起來,拍著書瑜的屁股,“起來,趕緊衝個澡。”
“你陪我。”
“快起。”梅梅扽著他的腰帶,“你先站起來。”
書瑜哼唧了兩聲,捱不過,隻好起來,搭著梅梅的肩蹭到衛生間,開始脫衣服,梅梅為他打開淋浴水龍頭,調試水溫,書瑜從後麵一把攬住,把她抱了進去。
洗完了澡,酒也醒了,書瑜抱著梅梅,躺在床上,“你知道為什麽維舟這麽反對人工智能嗎?”
“不知道,毫無道理呀,他應該提倡才是,就算是慎重,也不像他這樣幾乎是反對呀。”
“我跟你說說他的一些經曆,你就明白了。”
書瑜把維舟白天講的在聖保羅島穿越的事講給了梅梅。
“我不信。”梅梅坐了起來,“哪有可能穿越?”
“他要是編造故事,沒必要把自己編成上古時代的一個戰俘奴隸,還有他肩上帶了傷疤。”
“如果他自己也不認為他在編故事,完全相信自己腦子裏出現的念頭呢?”
“你在暗示他腦子有問題?”
“確切地說是是精神有問題。”
“他很正常。”
“你信他?”
“百分百。”
“你確定?”
“確定。”
“既然你相信他,那就分析一下原因,張維舟為什麽對人工智能這麽反感吧。”
“因為他知道些什麽,我們是無知無畏。我覺得他一直想試圖說什麽,”
“總被你打岔兒吧?”
“我這麽沒眼力見兒?”
“打岔兒是你的強項。”
“那我再打打岔兒。”書瑜說著,朝梅梅半裸的身上摸去。
第二天是周末,書瑜喜歡睡懶覺,小櫻按時間表,星期六星期天要九點半才來做早點。梅梅的習慣也是晚睡晚起,因為今天有買方要送來報價,有點兒興奮,同時又有些失落,夜裏就沒睡踏實,天一亮就輕輕起來,沒想到書瑜也醒了,“吵到你了?還早,你接著睡會兒。”
“睡不著了,你起這麽早幹嗎?”
“趁涼快出去走走,買點兒早點回來。你想吃什麽?小張喜歡什麽?”
“有陣子沒吃張大媽那個蘿卜餅了,烙的外焦裏嫩,想著我都流哈喇子。”
“好,我買幾張回來。我在電飯煲裏先煮上小米粥,你待會兒盯一眼,別瀑出來。”
“知道了。”
梅梅在他嘴上親了一口,“乖。”
書瑜拉了她不放,“別走,人家想你才醒的。”
“昨兒就兩回了,你不累,我還累呢。哪來這麽大精力?”
“反正要被滅絕了,趁那天來之前,好好享受一下。”
“你被小張洗腦了。”
“再說,不久就有機器情人代替了,你不想現在先使勁用用我?”
“想,用你給我看著粥鍋。”梅梅笑著拍了拍書瑜的臉頰,出了門兒。
書瑜抻了幾個懶腰,不想再躺著,起來穿了短褲,去跑步機上跑五公裏。
維舟往健身房裏看了一眼,“謔,你這兒挺齊全的。”
“你也喜歡早起?”書瑜放下啞鈴,“來兩下?我有運動服,隻是你穿著可能稍微肥點兒。”
“沒問題。”
“你的衣服脫在那兒,小櫻一會兒來給你洗幹淨熨平。”
“哦,謝謝。嫂子呢?”
“她去遛彎兒了。”
維舟換上背心短褲,開始跑起來,書瑜看他黢黑健魄,不禁歎道,“航海不容易呀。”
“日曬多,海風也厲害。”維舟毫不氣喘地回答。“可那種體驗值得。”
看書瑜瞪大了眼睛,維舟忙解釋,“減去那段聖保羅島的體驗。昨天咱們聊的,世界各地的風土人情,很開眼界喲。”
“維舟,在島上,你還經曆了什麽?”
維舟加快了速度,快跑起來。
書瑜見他不說,自去舉了幾組啞鈴。
不一會兒,倆人大汗淋漓,氣喘籲籲,坐在地板上。
“我,”維舟擦著汗,“我去了周朝。”
“周朝,周武王周公的那個周朝?”
“對,就是那個時代。”
“為什麽?”
“最原始的我們,機器人,是沒有感受的。就是機器。地球人把我帶回洪水時代,因為他們曾經試著和我們戰鬥,試著用洪水把我們淹死,各種瘟疫把我們病死,幹旱蟲災把我們餓死。所有的嚐試失敗以後,地球人向我們灌輸了文明。那就是公元一千年前到公元前兩百年,希臘出現了哲學家,阿那克西曼德,泰勒斯,奠定了後來的民主社會。中國出現了周朝,主張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後來才有了老子,孔子,百家爭鳴。”
“機器人有了感知,可以稱為人類了,和地球人越來越相近,他們希望通過長時間的進化,我們達到了真正的文明,地球人和人類能和平相處。”
“可是,我們在達到那個水平之前,自己開始造下一代機器人,人工智能。地球人認為這是消滅我們的機會,我們造出來的二等機器人,對地球人來講,就是個笑話。”
“等我們被滅了,他們再來消滅機器人,從而達到最終重返地球的目的。”
“所以我們在自掘墳墓?”
“差不多這個意思。”
書瑜明白了,張維舟一直想要說的就是這些。
有多少是可信的呢?書瑜很想完全相信維舟,可是相信了又怎麽樣呢?知道了未來卻坐以待斃!
呼籲減緩AI?很多名人已經在努力了,他們還能做什麽?
書瑜歎口氣,“洗澡吧,梅梅快回來了。哦,我昨天晚上全部告訴了她。”
書瑜洗澡的時候突然記起一件事,迫不及待想問維舟。
梅梅已經回來,香噴噴兒的蘿卜餅擺在桌上,小米粥也盛在碗裏,維舟正幫著梅梅往桌上擺小菜。
“哎,維舟,我以前問過你,你不願意回答。”
“什麽?”
“你為什麽沒有要求穿越回去給曲佳瑩治病?”
“要求了。”
“沒答應?”
“有條件。”
“答應,什麽都答應。”
維舟看著書瑜。
“怎麽?條件苛刻?用你的命去換?”
“如果能換的話,我毫不猶豫會答應。”
“到底什麽條件?”
維舟低下了頭。
“快說呀!”
“書瑜。”梅梅使了個眼色。
書瑜隻好低頭吃飯。
梅梅輕聲問維舟,“小張,你今天什麽安排?”
“我去看看她。在八寶山有個墓,有一半骨灰安葬在那裏,還有一半葬在美國。我貼身帶了一些。”維舟指了指脖子上一直掛著的一個圓圓的小金屬掛飾。
書瑜猛抬頭,“回不去是因為她火化了?”
維舟苦笑著搖搖頭。“我去問問她,該不該告訴你。”
“嫂子,謝謝你的款待,改天再聊,我先走了。”
梅梅送維舟出門,低聲說了一陣,才揮揮手,目送他開車走了。
書瑜不等她進門,就喊,“你說能有什麽條件不能答應?他自私,是不是?”
“別瞎猜,他不是說願意拿自己去換嗎?我看不那麽簡單。”
“我一定要問出個結果來。”
“慢慢問,別跟他急,好不好?”
“我沒有急。你不讓我打岔兒。”
梅梅搖搖頭,“他有他的原因,起死回生,哪有那麽容易?說不定地球人提的條件,小張無法辦到。”
“可是,”
“別可是了。買家給悅茗軒開了價,我跟你商量一下,然後就可以準備合同了。”
十
悅茗軒,今天是包場。
彩虹和梅梅商議了,在悅茗軒補辦個簫宏殷彩虹訂婚宴,同時還請了梅梅的朋友,向酒店告別。
這將是梅梅悅茗軒的最後一天。
今天悅茗軒的主色調是銀白色,白色玫瑰,銀色燭台,白色餐盤,銀色刀叉,訂婚宴是開放型,以酒吧為中心,正中擺放一個銀白相間七層燔糖蛋糕。小碟菜有菜花濃湯,米粉拌雞絲,清蒸鱈魚,芝士土豆泥,肉丁蛋清炒飯。甜食是浸過白巧克力的草莓,奶油冰激淩,噴上銀色的餅幹,爆玉米花,果仁兒。喝的有椰奶兌朗姆,大杏仁兒奶兌伏特加,香檳,霞多麗,雷司令。
打眼望去,銀晃晃白花花一片。
彩虹容光煥發,穿了一條金色蕾絲小短裙,頭發盤起來,金色細細的發帶環繞,別無其他珠寶,隻凸顯手指上的訂婚戒指,大鑽石晃眼,毫不掩飾地按在微微隆起的小腹上。
梅梅則是一件米色短裙,單肩花瓣吊帶,作為悅茗軒的主人,又將是新娘的伴娘,聚會的主持人,梅梅穿梭在人群中,笑容滿麵,她為彩虹和簫宏高興,有人問起悅茗軒,梅梅也是盡快一帶而過,隻說機會難得。
書瑜知道梅梅不舍得她經營了多年的兩處店麵,最後一天,難免傷感,為了彩虹,強作歡笑。書瑜愛惜地一直陪在身邊。
簫宏最高興,大聲地向聚在他周圍恭喜的人群講笑話,不時傳來陣陣哄笑。
“宏哥今天春風得意啊。”書瑜拉著梅梅,讓她歇歇。
梅梅握著一杯香檳,抿了一口,笑問,“你羨慕了?”
書瑜輕輕拉起她的手,在唇上吻了一下,“他該羨慕我。”
梅梅一笑,低下頭。
“嗨,梅,今天是好日子,你,宏哥,彩虹,邁出這一步,明天會更好。”
梅梅點點頭,“當然。我不後悔。”
“我,願意和你廝守一生。”
“別招我的眼淚!”梅梅捏了捏書瑜的手,“我也願意。”
兩人對視著,同時微笑起來。
張維舟也受邀到場,向書瑜梅梅打了招呼,便紮在幾個同學堆兒裏聊天去了。
未來的親家,彩虹的媽媽,簫宏的父母,在一桌,幾位親戚陪著,和年輕人分開。
梅梅拉著書瑜和他們湊在一起,書瑜搖了搖桌上的鈴鐺,吸引大家的注意力。
梅梅這才邀請了簫宏彩虹,雙方的父母,正式宣布了訂婚,和婚禮的日期,簫爸爸還講了幾個簫宏小時候的故事,幾個同學也貢獻了幾個,訂婚宴輕鬆歡快。
快結束了,梅梅才向大家請求以後也多光顧悅茗軒,她的廚師和服務員都將繼續留下來,希望大家捧場。
接下來的周末是小雨的婚禮。小雨追書瑜不成,轉而和曹醫生閃婚。彩虹和小雨是美容診所的同事,成為四個伴娘之一。小雨給書瑜發了邀請,每個周末都追著確認,書瑜不好拒絕,內心深處卻希望能看到鍾北燕醫生。
婚禮是中式的,來賓都被要求穿中式服裝。書瑜穿了長衫,梅梅是件旗袍。
等到了順義金城大酒店,書瑜和梅梅不禁啞然失笑,他們這般民國打扮的有好幾對兒,馬褂的有,唐裝的有,多一半的來賓身著漢服,五彩繽紛,給大紅色的殿堂增添了活力。
結果小雨不光是要大家穿中式服裝,整個婚禮都是傳統中國式的。
賓客們都坐在廳中,正不知道主持在哪兒,東張西望時,一陣嗩呐鑼鼓響起,一個穿著漢服的小夥子跳上禮台,宣布婚禮開始,花轎起程,象征性地把新娘從酒店的房間接過來。不到十分鍾,花轎抬進大廳,遮著蓋頭的新娘被扶了出來,主持人開始感謝來賓,請出高堂。
然後新郎走上台,書瑜看了看,曹醫生長了一張娃娃臉,好像隻有十八的樣子。熱熱鬧鬧的喜慶音樂響起,主持人喊著跨火盆,有幾個賓客站起來湊到前麵。
梅梅看了一眼書瑜,“真熱鬧。”
“鬧得頭疼。”
主持人趕著看熱鬧的幾個,“要射紅箭了,躲遠點兒!”
新郎新娘這才牽著紅球,上台拜堂。
下麵就有人起哄,“掀蓋頭!掀蓋頭!”
小雨是鳳冠霞帔,圓圓的臉,粉底打的白白嫩嫩的,點著櫻桃小口。
主持人大讚這天設地造的一對兒,全體賓客也叫喊著響應。
嗩呐吹起,適時地烘托這喜慶的氣氛。
書瑜搖著頭,“宏哥和彩虹的婚禮可別整成這樣,太鬧騰了。”
梅梅微笑著,“秘密。”
忙過了周末的訂婚結婚,書瑜星期一早上還頭疼。
王達一到辦公室,又給他添了另一件頭疼的事。
“老板,我想辭職。”
“你剛剛幹了幾個月?幹嗎要走?”
“老板,您人挺好,我也學了很多東西,可是我對法律沒有了興趣。”
“想做什麽呢?”
“投資,投資人工智能技術研究。”
“張維舟挖你?”
“他沒有挖我。但我確實想要跟著他幹。您記得我要投資的那兩百萬嗎?”
“記得。他不肯要你的投資,隻說借貸。”
“兩年以後是可以轉成股份的。”
“對,怎麽?已經花光了?”
“沒有!張老板一直沒有簽字!”
“為什麽?”
“他說正在考慮。”
“哦。那你跟著他幹,並不解決問題啊。”
“我是怕他不想大手大腳,我在嘉信和您這兒幹,分分鍾都在花張老板的錢。我要是直接給他幹,我一分錢都不收。”
“我知道你不缺錢花,可張老板不一定接受啊。你問過他了?”
“還沒有。”
“小達,你對新科技感興趣,我支持。但是要先征求張老板的同意。另外,你父親也要同意才行。好不好?”
王達點點頭,“謝謝老板。”
書瑜卻記起維舟好幾天沒有任何消息了,隻在簫宏的訂婚宴上見了一麵,連話都沒說上。他還欠一個解釋呢。
書瑜拿起手機,打開微信,發了個短信過去。
等了一會兒,沒有回答。
又留了一段話,“維舟,有事找你,回個話,晚上六點以前不回答,我就去找你。”
梅梅去朋友的酒店上班了,家裏安靜,百無聊賴的書瑜不停地查看手機,仍舊沒有維舟的回答。
這小子,到底在幹什麽呢?
書瑜迷瞪了一覺,一睜眼,下午三點了。肚子裏咕咕叫,才記起來沒吃午飯。
起床刷了牙洗把臉,到廚房找飯吃。小崔正開著冰箱,朝裏麵看著,不知道喝什麽好。見書瑜進來,便拿了兩瓶出來,“老板,嚐嚐這個。紅茶菌,聽說過嗎?”
“當然,我小時候,家家都自釀。”
“得,暴露年齡了。”小崔開了一瓶,喝了一口,“據說很有營養價值。”
“我記不清了,小時候喝過,大人說什麽去肚子裏的蛔蟲。”
“這瓶子上麵說可以黑發,美容,增加性功能,”
“還有這功能?”
“治艾滋病,心髒病,糖尿病。”
“這玩意兒都成高大上了?”書瑜拿起來轉著看了看。
“貴著呢!”
“這東西開胃,我正餓著呢,冰箱裏有什麽吃的?”
“我和王達中午叫的披薩餅,還剩兩塊兒,您要不墊補墊補?”
書瑜撇了撇嘴,“我叫份兒炒飯炒麵得了。”
打了電話,說是二十分鍾才到。書瑜隻好算了。熱了剩披薩,喝著紅茶菌,心裏不痛快。
小崔在旁邊吃吃的笑,“老板,您這是太閑得慌。要不,下次謝律師再來電話催,我就給您應下來吧?”
書瑜哼唧了兩聲,“好吧,答應吧。”
小崔答了聲是,轉身跑去辦公室,拿了兩份文件回來,“您先看看,然後簽字。”
“你先斬後奏啊?”
“小案子,不用您操心。”
書瑜看也不看,簽了字。“明兒謝律師就一大堆事兒來了,他可不是個省油的燈。你把著點門兒。”
“知道了,您呐。”
“王達隻管張老板的事兒,你別指望他。”
“明白了,您呐。”
書瑜懶得和小崔貧嘴,低頭查看有沒有維舟的回信。
維舟到底沒有回答,書瑜開始擔心起來。決定按留言所說,去維舟在順義租的農家院子看看。
給梅梅發個短信,晚飯不用等他。
梅梅說現在路上堵車,等她下班回家後一起去。
路上遠遠的能看見院子裏亮著燈,書瑜舒了口氣,“你說我是不是該揍他兩巴掌?”
“先見到人再說。”
“你懷疑他不在家?”
“他情緒不穩,你沒注意到嗎?”
“喔,是嗎?”
大門鎖著,書瑜使勁敲了敲,“維舟!開門!我是書瑜。”
又捶了兩下,門鎖哢啦一聲,開了。
書瑜推開門,拉著梅梅的手,進到院子裏。
每間屋子都是燈火通明,不知道維舟在哪兒,書瑜喊了兩聲。聽西廂的庫房裏有聲音,走了過去。
維舟叉著腿,坐在地上,頭發蓬亂,胡子拉碴。
“維舟,怎麽了?”
梅梅也問,“你晚飯吃了嗎?我給你做點什麽?”
維舟舉起雙手,在臉上搓了搓,“書瑜,嫂子,謝謝你們來看我。”
書瑜拉他站起來。
“正房坐吧。你們吃了嗎?”
“都十一點了,我們吃完才過來的。”
“噢,我記得有剩披薩,”
書瑜嗬嗬笑了起來,“有紅茶菌嗎?”
“沒有。你怎麽想起喝那個?我小時候喝過,拉了一個月的肚子。”
“沒什麽。”書瑜忍住笑,自己去拿了瓶啤酒,梅梅喝酸梅湯。
維舟狼吞虎咽吃了飯,也開罐啤酒。歎口氣,“我啊,這兩天在研究基督山。”
“研究它什麽?不是你造的嗎?你還不知道嗎?”
“現在的智能機之所以智能,是在於它有自學的能力,進而超越人類。問題就在於,智能機超出了人的掌控,我們已經無法理解機器裏的程序。”
“你這兩天在研究它的程序?”
“對,更嚴格說是程序編碼。可惜,沒什麽頭緒。”
“下一步呢?”
“從頭開始,造個基督山二世。”
“最終還不是一樣?人腦到我們這個年齡,就不再增長了。”
“我其實是懷疑地球人對基督山一世有影響。至少二世能純潔,是純人類的。”
彩虹的婚禮是在海邊。
酒店建在海邊的懸崖上,從房間望出去,是無際湛藍的大海。婚宴大廳外麵是草坪,背景是酒店的高爾夫球場。藍天白雲,綠草如茵,美不勝收。
草坪上立著一個花架,紅白黃粉各色玫瑰裝飾,簫宏和殷彩虹將在這花架前交換婚誓。來賓坐在下麵一排排白色的椅子上,見證這對兒新人的婚禮。
彩虹為了遮住隆起的腹部,特意選了一款寬鬆飄逸的婚服,頭上戴著花冠,小巧的她宛如個精靈仙子。
梅梅陪著彩虹試裝過兩次,今天仍被驚豔到,忍不住淚水,“鱉妹,你是我見到過最美的新娘!”
彩虹一把摟住,“等你做新娘的時候,我一定把你打扮得更美。”
聽到這話,梅梅眼淚更多了。
“嘿,龜姐,今天應該是我哭啊。”
“對不起,我為你高興。”
“哎,這才對!要笑,不許流淚。”
書瑜是伴郎,和簫宏在另一客房裏換西裝,“搞這麽隆重,都是嫂子的主意吧?”
“你就懶吧。彩虹說,人生大事,一輩子就一次,多隆重都不過分。”
“這個’彩虹說’成了你的口頭禪了。”
“不怕你笑話,我就是寵她,我就是怕老婆。我看過一篇文章,說怕老婆的男人最幸福。”
“雞湯吧?”
“書瑜,你什麽時候結呀?”
“看梅梅嘍。”
“你比我還怕老婆。”
“說怕恐怕太過份了,我是尊重她。”
“你這隻是文字遊戲。說正經的,她怎麽把悅茗軒賣了?你同意?”
“她自己的事,當然是她自己做主。”
“悅茗軒名氣很大,好好的自己創業,放棄了,反而去給別人打工,人家會認為她很失敗。”
“你也認為她失敗?”
“我沒有!咱都知情,能理解。別人說閑話呐。”
“你省點兒心吧,日子還不得自己過,在乎別人的閑話,活著累不累。”
“就跟你打個招呼,你不在乎就行。”
書瑜不在乎閑話,他關心的是什麽時候向梅梅求婚,她會不會接受。
敲門聲嚇了書瑜一跳,婚禮主持人請的是同學牛牽華和馬冰冰,老牛在門外麵提醒,“時間到了,你們準備好了,就去花架吧。”
十一
婚禮時間到了,簫宏深深吸了一口氣,“哥們兒這就去了,別攔著。”
書瑜笑了起來,“你算了吧,巴不得這一天呢。”
“是是是。”簫宏掩蓋不住興奮,咧嘴傻笑著。
書瑜也為他高興,禁不住緊緊抱住簫宏,“祝你幸福,做個好丈夫,做個好爸爸。”
簫宏也拍著書瑜,“謝謝哥們兒。”
彩虹堅持西式婚禮,除了沒有牧師,這個角色則由征婚人替代。原來在公安分局的糜小明自告奮勇來當證婚人。他笑咪咪站在花亭正中,看著簫宏和書瑜走到麵前,“小簫,恭喜你啊。”
簫宏咧嘴笑著,“你丫舉案齊眉白頭偕老的套話少說。講點兒動聽的。”
小明嘿嘿笑了兩下,“你把我要說的都說了。”
見來賓都安靜下來,小明接著說,“各位,今天我們在這裏見證簫宏和殷彩虹的婚禮,祝賀小簫終於畢業了,十二年的長跑,我們這些朋友同事總算等到這一天了。咱也別再耽擱,請新娘!”
大家回過頭來,彩虹手捧著五彩玫瑰花球,在兩個花童後麵,慢慢走到花亭,伴娘梅梅則笑咪咪地跟在後麵。
小明又說,“兩個新人有非常重要的話要對對方講。新郎先來吧。”
簫宏清了清嗓子,“我念首莎士比亞的詩吧。”
底下哄笑了起來。
簫宏扭頭說,“我這輩子可能就念這麽一次詩,獻給我老婆,你們都聽好了。”
回過頭,捧起彩虹的手,“我絕不承認兩顆真心的結合有任何障礙。
這樣的愛不是真愛若是遇有變節的機會就改變,或是被強勢剝離就屈服。
哦,那不是愛!愛是堅定的烽火,凝視著狂濤而不動搖。
愛是向導迷航船隻的明星,高度可測,實價無量。
愛不受時光影響,即使紅唇粉頰,終會被歲月的鐮刀砍伐。
愛不隨分分秒秒,日日月月改變。
愛不畏時間磨煉,直到末日盡頭。
如果有人可證明我所解不實,
我從未寫過,而無人曾真愛過。”
聽著簫宏的誓言,書瑜朝梅梅望去。她臉上掛著一滴淚水。似乎察覺到書瑜的目光,也朝他望著,兩人四目相對,半晌,同時微微一笑,又都轉向一對新人。
彩虹選了一首歌詞,“我怕來不及,我要抱著你,
直到感覺你的皺紋,有了歲月的痕跡,
直到肯定你是真的,直到失去力氣,
為了你,我願意,動也不能動,也要看著你,
直到感覺你的發線,有了白雪的痕跡,
直到視線變得糢糊,直到不能呼吸,
我們形影不離,如果,全世界我也可以放棄,
至少還有你,值得我去珍惜,
而你在這裏,就是生命的奇跡。
也許,全世界我也可以忘記,
就是不願意失去你的消息,
你掌心的痣,我總記得在那裏,
我們好不容易,
我們身不由己,
我怕時間太快,不夠將你看仔細,
我怕時間太慢,日夜擔心,失去你,
恨不得一夜之間白頭,永不分離。”
書瑜又朝梅梅望去,她全神貫注在聽彩虹,海風吹的頭發飄起,人仿佛也在漂浮著。書瑜看得忘了呼吸。
婚禮是西式的,當然婚宴也是西餐。
四道菜,開胃,沙拉,主菜,甜點。配香檳,白葡萄酒,紅葡萄酒,甜酒。
餐後切蛋糕。彩虹和梅梅特意定製了一個四層方形蛋糕,淡藍色上裝飾著七彩的彩虹。
四方四層則是為了諧音生生世世。
在大家的簇擁中,兩個新人一起切下第一塊蛋糕,這是要放在冰箱深凍裏,明年紀念日拿出來吃。
接下來,在眾人的哄叫聲中,新人互喂了蛋糕。
主持人牛牽華和馬冰冰招呼著給每人送上蛋糕,接著樂隊開始奏樂,新人跳完第一支舞曲,來賓才加入,一晚盡興。
梅梅拉著書瑜勉強跳了兩下,見他實在不諳此道,便退到一邊吃蛋糕,喝紅酒。
“婚禮策劃的很好。”書瑜沒忘了誇誇梅梅。
“鱉妹堅持不落俗套,我也想不出什麽新鮮花樣,問她西式婚禮行不行,結果她一口答應。其實更多是彩虹的主意。”
“你給她選的誓詞?”
“一起選的。”
“我最喜歡那時刻。”
“很感人,是不是?”
書瑜點點頭,凝視著梅梅,“我們也來個婚禮吧。”
梅梅沒有回答,隻在他唇上輕輕吻了一下。轉頭朝跳舞的人群望去,“你們同學來了不少。”
書瑜暗暗歎口氣,“嗯,比訂婚宴那天來的還多呢。”
“維舟呢?怎麽沒看見他?”
“不知道。他是個謎一樣的人。”
回家的路上,梅梅一直無話。書瑜知道是早先說了要結婚的話,隻好道歉,“我喝多了。”
見梅梅仍是不理他,陪著笑臉,“寶貝兒,算我白說,行嗎?”
“我不喜歡在那個時候被擠住。因為氣氛因為酒精,婚禮上求婚是最常見。我不想我們也落入那個俗套。還好,你不是當眾問的。”
“我當然會尊重你,可我也是真心的。”
眼淚開始在梅梅眼中打轉,“書瑜,我,”
“梅,你說過你是千帆過盡,我也不去打聽發生了什麽。”
書瑜不想再這樣小心翼翼的,“我跟劉建平那兒學了一段雞湯,轉念給你聽。英文的,你懂,就不用我翻譯嘍。Even though you may want to move forward in your life,you may have one foot on the brakes。In order to be free,we must learn how to let go。Release the hurt。Release the fear。Refuse to entertain your old pain。The energy it takes to hang onto the past is holding you back from a new life。What is it you would let go of today?”
梅梅破涕為笑,“難為你了。口音重了些,可我明白,謝謝你。再給我點時間,好嗎?”
“好。”書瑜鬆了口氣。
“我看你整天閑得慌,朋友的金毛剛剛下了一窩小狗,我們抱一隻來吧?咱們有院子,適合狗狗玩耍。”
“我們住在城裏啊,行嗎?”
“所以有院子給狗狗跑嘛。再說,咱離後海也近,每天溜溜狗,挺好。要不,我帶回來,你適應兩天,喜歡呢,就留下,不喜歡就退回去,我先不把話兒說死。”
“你喜歡就行。”
第二天,梅梅真的抱回一隻小狗。
小崔和王達一看,馬上什麽都扔下了。兩人帶著小狗崽在院子裏撒歡兒。
書瑜也喜歡,誰不喜歡那毛茸茸的球?誰能不喜歡那雙純善的棕色杏眼?
書瑜難以想象自己今後十幾年和一隻狗過的日子,控製著自己遠遠望著,不去逗它玩兒。
要不是辦公室電話響,小崔和王達這哥兒倆還在院子裏玩兒呢。
狗狗一下失去了玩伴兒,便朝書瑜奔來。書瑜輕輕拍了拍它的頭,小狗竟前腿兒一翹,立了起來,扒著書瑜的腿叫了兩下。
書瑜心一軟,托著肚子抱起來,“你挺聰明,知道誰是這兒的主人。咱們去看看廚房裏有什麽吃的。”
書瑜拿了一小塊雞肉喂給它。小狗剛才跑了一陣,累了,肉還沒嚼完,頭一歪,在書瑜胳膊彎兒裏睡著了。
書瑜有點不知所措,想放下,又怕吵醒它。正左右為難,小崔進來,接過來抱著,“我帶它去辦公室沙發椅上睡去。噢,張華來的電話。”
“張華?張經紀人?”
“嗯,猜誰回來了?”
“誰?”
“大茶壺。”
“操,他丫不是去,去南邊,”
“拍戲和演唱會?嗨,聽他吹吧。拍戲就是個小配角,演唱會也是和人搭夥,大部分時間是伴唱。”
“那他現在又想哪出?”
“他媽媽在那個圈子裏挺有人緣的,他爸有點兒錢,可著這麽個寶貝兒子使勁兒造唄。”
“這就是老謝拽過來的活兒?不是讓你把著點兒關嗎?”
“老板,我知道你不喜歡他。不過這次我覺得他想對了方向。後天他說過來和你聊聊。”
“和我聊什麽?我又不在那個圈子裏。”
“張華說是版權問題。”
“版權?他要幹嗎?更不能管了。”
“先聽聽他說什麽?”
“你感興趣?那好吧。”
小崔說得書瑜答應了,美滋滋抱著小狗走了。
小崔前腳走,王達後腳進來,“老板,我有好幾天沒張老板的消息了,您幫我問問?”
“你不是要去維舟那兒嘛?管什麽張華的事兒?”
王達愣了片刻,“說的就是張維舟。”
“哦,我以為,我以為你說那個張老板呢。”
“張華那兒?我也聽了一耳朵。我沒聽說過大茶壺,可我同意崔哥,他主意不錯。”
“他到底想做什麽?”
“我不好插手吧?後天您就知道了。有點兒新鮮感好啊。”
“有什麽啊?神秘兮兮的。”
“哎?老板,小金毛是你的?叫什麽名字?”
“我還沒決定要不要養呢。”
“噢。養吧,挺可愛的。那,張老板那兒,您給我催催?”
“嗯,行。”
小崔下班前去買了狗糧和狗床。小狗狗吃了幾口,也不用狗床,又趴在書瑜胳膊彎裏睡覺。
書瑜摟著拍著,一邊給維舟發微信,“二世出生了嗎?”
這次維舟馬上就回答,“生了。正讀博士呢。”
“哈哈。好快啊。王達等不及了。”
“再等等。”
“多久?”
“不久。我直接跟他聯係。”
“簫宏婚禮沒見你。”
“我去了。看見你和梅姐。”
“噢。什麽時候進城?”
“等二世準備好了,帶它見你們去。”
“太好了。期待。”
“嗯。先顛兒了。”
“再見。”
梅梅下班到家,看見書瑜抱著狗狗,躺在沙發上睡著。輕輕走過去,端詳著兩位,禁不住微笑起來。
小狗狗先醒了,啾啾叫了兩聲,書瑜也醒了。
“你倆挺合的來嘛。起個名字吧?”
“大茶壺。”
“啊?”
書瑜揉了揉眼睛,“哦,沒什麽。”
“茶壺?我覺得挺好。”
書瑜托起小狗,“你叫茶壺?茶壺茶壺。也行。那麽那一個可以改改名兒了。嗯,正好,想改頭換麵,先把藝名改改。別再叫個寵物狗的名字。”
“你說什麽呢?”
書瑜大致講了幾句那個傲慢的藝人和他回來準備另起爐灶的打算。
“是這個藝名兒不好,說相聲行,歌手嘛,嘻嘻,聽上去不嚴肅。”
“要我說,關鍵是沒那金剛鑽兒。”
“努力就好,自己的理想,不試試,總歸不甘心。”
“努力倒是真的。”
“說起努力,你那個賽車比賽什麽時候?也沒見你去練車。”
“哎喲,幸虧你提醒,我這一段兒隻練我自己了。瞧,肌肉。”
“嘿,隱隱能看出,三,四,六塊腹肌了。人魚線呢?”梅梅笑咪咪地朝書瑜腹部摸去。
十二
大茶壺比上次書瑜見到他瘦了一些,臉小了,兩隻眼睛看上去離得不那麽近了。不過現在臉上少了不耐煩,多了憂慮。
助理小陳還是那樣屁顛屁顛的,還是那樣精瘦,和小崔綁一起也沒大茶壺寬。
兩人跟在大茶壺後麵走進來,小崔讓了座兒,跑到後麵叫書瑜,“老板,他人來了。我去沏茶。”
書瑜踱到辦公室,看見大茶壺憔悴的樣子,不忍心再挖苦他,“小曾來啦。”
書瑜不好意思叫他藝名,特別是綁架了他的名字給狗。
“葛律師,您好。”
“甭客氣,坐吧。張華和小崔都說你有很好的想法,給大家分享一下好嗎?”
小崔端了茶進來,王達看沒自己什麽事兒,招呼著狗狗,“茶壺,走,咱們到外麵玩去。”
大茶壺一臉疑惑,書瑜也不搭腔,小崔打岔兒,“來嚐嚐這茶吧,今年的新茶。”
大茶壺咳了一聲,“您大概是我不多的粉絲之一,還有您的女朋友。”
看書瑜一臉茫然,大茶壺提醒說,“我去南方拍戲前,到您這兒簽合同,您女朋友,”
“噢,她是,不是。咳,我對你的作品,不好意思,不太熟悉。”
“哦,沒關係。不奇怪,我的原創不很成功,轉型到影視發展也沒有突破。“
大茶壺一臉坦誠,“我有倆哥兒們給我出招兒,嗯,其實也不是什麽新鮮主意。”
抬頭看了眼書瑜,略帶羞澀,“我打算翻唱八十年代的老歌兒。”
八十年代就老了?書瑜微微搖了搖頭。
“八十年代是流行音樂的頂端,世界各地,好多好歌兒。到目前為止,還沒有超越那個高峰的跡象。”大茶壺見書瑜搖頭,趕緊解釋,“我想唱些國內熟悉的,但主要是翻唱國外的歌曲,那些旋律優美,不被國內知曉的。”
“你直接唱英文?”
“我英文不行,不能用外語唱,一定得翻譯成中文歌詞。”
“你自己翻譯?”
“我哪兒行,找人。”
書瑜撇了一眼小崔,“我不太懂娛樂界,你需要我做什麽呢?”
“版權,我需要您確定有沒有版權問題。”
“音樂屬於共有,沒有版權問題。”
“您肯定?”
“肯定。”
“太好了。”
大茶壺興奮起來,“有您這句話,我的團隊就可以開始工作了。”
“那好啊。那我們就期待你的好歌兒嘍。”書瑜說著站起來。
“您別急。”大茶壺攔住書瑜,“張華說我得重新設計形象,我的設計師沒什麽創意,我想聽聽您的意見。”
“這我就更外行了。”
“這就對了,您提出來的就有可能親民。”
“親民?換句話說就是俗?”
“嗨,瞧您說的,誤解我了。我,”
“通俗,行吧?”書瑜低頭壞笑一下,“我認為你這大茶壺的藝名可以改改。起一個文藝文雅一點的,更顯得你認真,對聽眾負責。”
“可我改了名字,更沒人認識我了。”
“不是要全新打造嘛?”
“那您說改成什麽?”
“呃,這我真的不在行。”
“有一點您說的對,我朋友也認為大茶壺這名字好玩兒,可沒人能記住我到底是幹什麽的。”
“怎麽想到的呢?”
“我打小就胖,小學時候學跳舞,同學說甭管我跳什麽舞,都像個圓茶壺,在原地打轉兒。然後大茶壺成了我的外號,跟我到現在。”
小崔小陳憋不住,在旁邊偷笑。
書瑜也笑起來,“你沒想著向喜劇發展?”
“也試過,可到台上我就幽默不起來。”
“嗯,確實該改一改了。你自己想怎麽改?”
“不知道,比如叫高歌,好不好?”
“太直接了吧。”
“要不默笙?我喜歡兩個字。”
“哪兩個字?”
“沉默的默,笙簫的笙。”
“字不錯,可是和陌生諧音。”
“對呀。我不想被大家陌生下去。”
“哎,你自己名字是什麽?曾什麽?”
“曾寬。”
書瑜又笑了,這當父母的,起名字時候也不過腦子,難怪孩子往橫裏長。“其實我倒覺得你自己名字挺好的。倆字。”
“您要這麽說,我接受,我再去征求朋友的意見。”
曾寬又高興了幾分,“葛律師,您要不要聽我唱幾段?”
“當然,當然。”
小陳屁顛屁顛跑去車裏拿了把吉他回來。
曾寬說,“我第一次聽這歌就喜歡,是丹福伯格八零年的歌兒。中文翻譯的也湊合。”
說著調了調音,“那我就唱了。”
“有天集市偶遇初戀
大年夜外麵飄著雪花
靜靜站在她的身後
輕輕碰了她的袖
她沒有認出這張臉
然後她的眼大睜
奔過來擁抱手袋撒了一地
我們笑到眼淚直流
帶著她的食品去排隊
付了帳裝了袋
傻呆呆有些尷尬
試著找話講
要不要喝一杯
天黑酒吧都已關門
店裏買了一提啤酒
坐在她的車裏幹飲
我們為過去的純真幹杯
我們為現在的重逢幹杯
我們努力尋找著話題聊
可都白費了勁
她說嫁給了建築師
他給了溫暖和安寧
她渴望能說她愛他
可卻無法再欺瞞
我讚歲月對她留情
她的雙眼仍是湛藍
隻是眼中難以分辨
是彷徨是感激
她說看見我的唱片
那一定非常成功
我說聽眾熱情如火
隻是旅途顛簸
我們為過去的純真幹杯
我們為現在的重逢幹杯
我們努力尋找著話題聊
可都白費了勁
我們為過去的純真幹杯
我們為流失的歲月幹杯
侃侃而談
又一段流失的歲月
啤酒已罄口舌已倦
我們已無話可講
我開門離開她卻吻了我
目送她開車遠去
瞬時我仿佛回到學校
感覺那漸漸消失的痛
當我轉身尋找回家的路
飛雪變為瀝瀝細雨”
小陳拍掌叫好,小崔也附和。書瑜卻聽得有些呆住了。
歌詞裏講的這個故事讓書瑜覺得似曾相識的沉重,可惜英文不好,不知道原唱內容,中文翻譯的是否準確。
曾寬的吉他技術一般,合弦打得倒很熟練。看來他對音樂有著執著的追求,唱起來也很認真,缺的大概真是一點點才華。
趁那三個還沒有注意到他,書瑜努力把自己情緒調整平穩,“小曾,你還別說,挺適合你的風格。試試那副歌用原文唱,可能更好些吧?”
曾寬豎起拇指,“葛律師,您太棒了。做我的指導吧。”
書瑜笑了起來,“就我這兩下子?今兒已經踢騰光了。你找專業人員吧。”
曾寬和小陳走後,小崔追著書瑜問,“怎麽樣,你沒太失望吧?”
“跟咱們沒太大關係。就是個版權唄,不是問題的問題。”
“您看他有戲嗎?”
“我當然希望他成功。”
“嘻嘻,您沒回答問題。”
“這很難講,我又不是那圈子裏的人。去,音樂會也聽了,幹點兒活吧。”
“得令,老板。”
“哎,等等,我的賽車什麽時候?梅梅提醒我去練車,你怎麽倒忘了?”
“老板,沒忘。五環那個場子給遷九環外麵去了。我重新聯係新的場地,定了下禮拜開始,每天兩小時。已經輸入日程上了,您手機會有提醒。”
“噢,好。那你看小劉什麽時候有空,車子要保養了。”
“約了後天。”
“嗯,好。那個,還有那個,”書瑜一時想不起來了,“我忘了。”
“您還有個婚禮要參加。是不是得添一套新西裝了?”
“喔,是鍾北燕醫師的婚禮。”書瑜陷入了沉默。
小崔提起北燕的婚禮,提醒書瑜去買套新行頭。
書瑜這才想起來,有陣子沒有鍾醫師的消息了。她回媽媽家養胎,不知現在身體是否強壯些。
手指在鍾北燕的名字上猶豫了片刻,還是挪開了,點了上麵張維舟的微信。
“維舟,我要出門比賽一個星期。”
“什麽時候走?”
“謔,你醒著呢?我月底才走。”
“去哪兒?我也湊湊熱鬧,給你加油。”
“西部越野。你能去當然好啦。”
“那就先定下來。我怕以後沒時間玩兒了。”
“忙什麽呢?”
“嗯,一言難盡,嗬嗬,你有空就過來看看。”
“現在?”
“可以呀。”
“什麽新鮮事兒?釣著我?”
“你過來就知道了。”
“好,我馬上過去。好好大餐伺候著。”
張維舟的工作室裏又添加了各類機械,書瑜看得眼花撩亂,“你這都是什麽玩意兒?”
“機器人,機器臂,那邊那個是機器狗。”
“狗?”
“智能機一定非要按照人的形象製造?我們並不知道地球人是什麽樣子,對吧?”
“為什麽是狗?”
“為什麽不能是狗?”
維舟笑咪咪地,“認識一下二世吧。”
“你把二世弄成個狗樣!”
“你這話聽著怎麽別扭的慌,狗有什麽不好?”
書瑜低頭一想,可不是嘛,自己的狗兒子茶壺幾乎騎在他頭上,他也樂此不彼。
“二世,就是名字?”
二世狗尾巴搖了搖。
“你喜歡你的形象?”
“我們討論過了,一期是狗,以後我可以是變形金剛。”
“這主意不錯,你除了會搖尾巴,還會什麽?”
“葛律師的語氣很不友善。難道是對您招待不周嗎?”
“喲嗬,犀利啊。我們初次見麵,我對你不了解。”
“初次見麵就低估對方的智力是非常不禮貌的。”
“是是是,我抱歉。”
“接受。態度誠懇,我喜歡和你交談。”
“我,你能看出我態度是不是誠懇?”
“當然,從你的語氣,眼神,肢體,可以判斷。”
“那這不公平,你沒表情。”
“因為我是狗。”
“哈哈,狗也應該有表情呀。”
“我們討論過了。我認為增加表情是浪費。”
書瑜看了一眼維舟,他正全神貫注觀察著二世,“這話聽起來好像很熟悉。”
維舟點點頭,“是的,在某點上我是失敗了。記得我說過,要二世成為一個純正的人類?”
“記得。”
“我低估了基督山的力量,它們相互交流學習,也證明了我的擔憂不是多餘的,地球人對基督山有影響,有多大的影響,恐怕我永遠都不會知道了。”
“所以就是說,你放棄智能機了?”
“不會放棄,也不能放棄。但就是限製在實驗室裏。我肯定地球人不止和我一個有接觸,更確切的說是和基督山有接觸,這才是他們真正的目的。他們要利用人類自己製造的機器人來消滅人類。”
書瑜看見維舟提到地球人,就想要問他為什麽沒有穿越回去去救治他的老婆,不過看他興奮的樣子,又不想挑起那個不愉快的話題。
“你今天說起人類的末日,怎麽沒那麽救世主的勁兒了?”
“哈哈,我有嗎?我一直想搞明白基督山。現在知道了,地球人比我們強大多了,既然知道贏不了,那還擔憂什麽!”
“別呀,你難道不做點什麽嗎?”
“繼續教育基督山和二世,讓它們來影響其他的智能機,從而延緩人類的毀滅。”
“我不明白,怎麽影響?”
“我今後要研究的就是讓機器更人類,讓它們有感知,有痛感,才會有同情,才會有文明,才會和人類和平相處。”
“聽上去玄的乎。”
維舟笑了笑,不再拚命賣他的世界末日論。沒有像他那樣親身經曆過,沒人會相信,從一開始維舟就清楚地意識到了這一點,所以他不想讓更多的人知道他的這段經曆,然後把他當瘋子,看笑話。能在暗中默默的做點什麽,才是最實際的策略。
“書瑜,你不是要大餐伺候嗎?二世會做,你問它。”
“二世,你會做什麽呢?”
“我會很多。比如建立網絡社交平台,設計帆船。”
“你和你主人愛好一樣。”
維舟皺了皺眉,“哼,這是個小毛病,它沒有分辨出我們說這個做什麽時候的前後關聯。結果所答非所問。”
“它真會做飯?”
“它會說,我動手做。算啦,我們出去吃,有個粵菜館子不錯,走吧。”
東海海鮮酒樓裝潢古色古香,維舟定的這個單間一水的紅木家具。書瑜略懂些紅木,點點頭,“不錯。”
“他這兒鮑魚做的不錯,用幹鮮兩種搭配,美味兒極了。”
兩人坐下,先點了鮑魚。“你喝點兒什麽?劍南春還是酒鬼?”
“酒鬼吧。”
喝著酒,又點了乳豬燒鵝,清蒸石斑,八寶冬瓜盅,上湯焗龍蝦伊麵。
“我跟王達談過了。”
“怎麽決定的?他沒和我提起。”
“這段時間琢磨基督山一世二世,雖然失敗的一塌糊塗,但不是沒有收獲。”
“哪方麵的收獲?”
“二世,”維舟擠了擠眼睛,“二世遍遊網絡,居然一直在給我出主意。”
“剛才領教到了。”
“有的很有新意,我做了些改進,讓它匯總編輯了可行性分析。”
“有這樣的收獲,沒什麽可抱怨的了。”
“書瑜,我可以讓王達過來做些事物性的雜事,等他有些經驗以後再委以重任。”
“他也同意了。”
“嗯。我還有用到嘉信的地方,比如,注冊五個公司。”
“五個!”
“不同的產品,不同的公司,這樣可以分開風險和責任。如果某個產品不成功的話,撤下來也容易。”
“都會成功的。”
“謝謝你的吉言。做實業不隻依靠產品,營銷是關鍵。我是做技術出身,對我的產品也有信心。這隻不過是成功路上的開始,再好的產品,沒人知道,沒人買,也是不成功。”
“你有野心,我能理解,一個一個做不好嗎?”
“那太慢了。放心,這種安排實質上是一樣的。”
“當然。那你還有時間去和我賽車去?”
“趁忙起來之前先放鬆一下。”
“嗯,努力工作,努力玩兒。這就對了。嘿,我這幾天要練車,你要不要也去試試?”
“好啊。”
“你那輛破車不行,開我的車過過癮吧。”
“好,就聽你安排。”
十三
跑了五天的越野賽,書瑜渾身像散了架,成績還不錯,總名次排第十六,這是書瑜最好戰績了,累到周身無一處不酸痛,可心裏高興,特別是全程有張維舟這個鐵杆粉絲給他加油鼓勁兒。
回京的這段路,維舟開的,書瑜墊著飛機枕睡著了,一直開進四合院的車庫才醒。
“維舟,謝謝你。”
“謝我幹嗎?我還沒謝你呢!這次玩兒的太開心了。”
“這就對了!大家都是玩兒票,開心是目的。你要是有時間,下次再來。”
“我盡量。”
“進去坐坐。吃完飯我送你回家。”
院子裏靜悄悄的,“梅!我回來啦。”書瑜喊了一嗓子。
“還沒下班?”
“茶壺呢?它早就應該跳出來。”
“出去溜狗了?”
“可能。我發個短信。咱們得先洗個澡。你還用客房的吧。”
“好嘞。”維舟背著自己的小行李袋直奔西廂。
維舟洗完,看見書瑜坐在大槐樹底下發呆,“書瑜,怎麽了?”
“梅梅不回信,天快黑了,我擔心會不會出事。”
“咱們分頭出去找找吧?”
“她多是帶茶壺去後海遛彎兒,你從胡同東口走,我走西邊。”
“好,那就快走吧。”
兩人在大門口和梅梅撞到一起。
梅梅麵無表情地站在過堂,手裏捧著個黑盒子。
“梅,你去了哪兒?怎麽不接電話?”
書瑜看梅梅神情恍惚,緊張到頭暈,“出什麽事了?梅。說話啊!”
梅梅拿著黑盒的手顫了顫,“茶壺。”
書瑜愣住了。
維舟忙上前扶住梅梅,“梅姐,怎麽了?”
梅梅眼淚流了下來,慢慢坐倒。
維舟半架著她坐到石凳上,“梅姐,你看書瑜也著急,到底發生了什麽?”
書瑜不回頭,直衝出大門。
梅梅在背後哭喊了一聲,“書瑜!你為什麽不問我!”
快淩晨了,書瑜才慢慢蹭回家。維舟在客廳等他,“梅姐睡了。”
書瑜疲憊地倒在沙發上,“維舟,謝謝你。”
維舟坐在邊上,拍了拍書瑜的肩膀,“梅姐跟我講了。你想知道嗎?”
書瑜捂著臉,點點頭,“唔。”
“茶壺是得了白血病,咱們賽車的第二天,梅姐帶著去看的獸醫。還換了血,可惜,回天乏術。今天火化了。”
“唉,他媽那狗崽子,粘人。”
“書瑜,狗狗短短的生命,帶給你們歡樂,可你們倆待它這麽好,它也很幸運啊。”
書瑜覺得嗓子堵的慌,咳了一聲,“茶壺就喜歡趴我胳膊上睡覺。”
“梅姐不願意打攪你賽車,一個人承受這一切,你安慰安慰她,啊?”
書瑜點點頭。
第二天早晨一睜眼,梅梅已經出門上班走了。
書瑜特意定了晚飯,等梅梅進家,看了一眼桌上的飯菜,“我有點頭疼,想早點睡了。”說完,頭一低,直接去了臥室。
一連幾天都是這樣,書瑜沒有機會和梅梅說上話,心裏明白她在逃避,漸漸的,書瑜竟失去了談話的勇氣。
兩人誰也不再提起茶壺。
周末是鍾北燕醫師的婚禮。
書瑜看梅梅挑了兩件長裙,在鏡子前照,輕輕說,“你穿那件淡黃色的好看。”
梅梅拿起來比了比,“那就這件吧。你呢?”
書瑜見她強擠出的笑容裏帶著悲傷,猶豫著,仍是把話咽了回去,“小崔幫我買的這套。”
“嗯,很好,顯得年輕。”
兩人默默裝扮整齊,並肩站在鏡前,書瑜輕輕攬住梅梅,她朝鏡裏的他笑了笑,“走吧。”
簫宏和彩虹二人幾乎和他們同時到了黃永貴的莊園。一見麵,殷彩虹就淚流滿麵和梅梅抱在了一起。
簫宏勾著書瑜的脖子,“我說你丫倒黴催的,怎麽養條狗還攤上這種事兒!”
“我沒什麽,這樣挺好,省好多心。”
“看梅老板的氣色,不像省心啊,你丫也不哄哄?”
“過段時間就好了。那狗來了不到三個星期,哪兒至於這樣。”
“好啊,你這麽想就行啦。”
黃永貴比上次看見時瘦了一些,和幾乎快生寶寶的鍾北燕站在一起,不顯得過於臃腫了。
北燕穿了件五六十年代風格的白色寬鬆禮服,白色小帽,頗有傑奎琳肯尼迪的風采。男方一邊的來賓占大多數,又都是土豪型的,北燕淡雅的氣質有些格格不入,看上去如鶴立雞群。
彩虹這一桌都是北燕的同事們,被黃永貴的秘書安排到了最遠的一個角落,彩虹有些不高興,“狗眼看人低!”
簫宏隻好安慰她,“老婆,你看不出來嗎?那鍾醫生是鮮花插在了牛糞上。咱離那些牛糞遠遠兒的,免得被熏著。”
婚宴上,一對兒新人挨桌敬酒,答謝嘉賓,書瑜看他們走過來,開始不自在起來,北燕大大方方和書瑜梅梅拉了拉手,多聊了幾句,走前特意叮了一句,“好好待梅梅,祝你們幸福。”
書瑜摟著梅梅的手緊了緊。
回家路上,梅梅打破了沉默,“北燕終於嫁了。老黃還為她減了肥,看來挺般配。”
“嗯。”
想到北燕,書瑜心中隱隱做痛。
“你喜歡她?”
“曾經,曾經喜歡過。做為普通朋友,你真覺得他們般配?嗯?曾寬翻唱了首歌,有句歌詞說,她好想說婚姻美滿,可她到底能假裝多久?”
梅梅轉向車窗外,半晌,“我記得你說的一句雞湯,該放下時得放下。”
書瑜張開嘴無聲地笑了起來,“活了三十多年,背了不少包袱。”
梅梅沒笑,眼淚在眼眶裏轉,“包袱。”
一直沉默到家,梅梅坐在車裏,沒有下車的意思。
書瑜雙手緊握著方向盤,“梅,誰沒幾個沉重的包袱?學會放下吧。”
梅梅搖搖頭。
“人的一生其實很短,何必和自己過不去?過去的讓它過去,我理解我支持,可你背的包袱還要自己放下。”
書瑜扭頭看著梅梅,“我希望你能快樂起來。我要你快樂,我要我們快樂。”
梅梅點點頭,“我何嚐不想。可有些人有些事,很難,你可以問問維舟,他為什麽放棄回到從前。”
“我知道很難,試試,為我,為我們。”
“書瑜,我,”
“你說需要時間,我也給了你,還要多久?還要幾年?人生能有幾個幾年!”
梅梅閉上眼睛,“我不知道。”
“告訴我,我還能做什麽?我想幫你,我要幫你!”
“不知道,我不知道。”
書瑜不知道再說什麽好,急怒下,低頭撞在方向盤上兩下,喇叭聲在小小的車庫裏放大了。
梅梅嚇了一跳,尖叫了一聲。
“對不起,梅,對不起。”
梅梅開了車門,幾乎跌著出去,“我不想這樣,我不想我們之間變成這樣!我多想你能聽見我,聽我傾訴。”
“我在聽!”
梅梅搖著頭,“你真的在聽嗎?”她搖著手機,“過去幾天,你一直躲著我,隻有維舟在聽。”
看書瑜張大著嘴,啞口無言,梅梅歎了口氣,關上車門,徑自回房。
書瑜半天才反應過來,“梅梅,梅梅,為什麽?為什麽要這樣!”
書瑜在車裏坐了一宿,天快亮了,眯了一會兒。
醒來一看表,五點半,啟動,倒車,突然意識到車庫門沒開,急刹車,到底晚了點兒,車庫門被撞了個坑。
書瑜狠命在自己腦袋上捶了幾拳,清醒多了。開了車庫門,直奔東郊順義。
大清早被捶門聲吵醒,維舟一看監控,是書瑜,趕快開了大門,趿拉著鞋跑出來。
“書瑜!出什麽事了?”
看書瑜紅著雙眼,又跟了一句,“是梅姐?”
不提梅梅還好,書瑜低吼一聲,照維舟撞去。
維舟反應快,抓住了書瑜的雙手,“書瑜,書瑜,有話好好說。”
書瑜喘著粗氣,拚命想掙脫,無奈維舟航海升帆落帆練就的雙手,力量出奇的大。
倆人摽在一起,突然刺耳的警笛大響,維舟吼了聲,“基督山,是朋友!”
警笛停了,書瑜也癱坐地上。
維舟鬆了手,退了半步,蹲下看著書瑜的臉,“到底什麽事兒?”
感覺被朋友和女友背叛,維舟還一臉的平靜,書瑜氣得語無倫次,“你丫!操蛋!偷!你偷!”
維舟放心了,“你衝我來的?我偷什麽了?”
“裝!還裝丫!”
維舟站起來,伸出手,“咱都是成年人了,文明點兒,起來,屋裏坐著說。”
書瑜朝那隻手扇去,卻扇了個空,氣樂了,幹脆四仰八叉躺倒。
“勞駕,您這是受什麽刺激了?葛書瑜不該這樣呀!那個風度翩翩的大律師哪兒去了?”
書瑜平靜了些,搓了搓臉,“拉我起來。”
兩人坐在沙發上,維舟倒了杯水給書瑜,“你嚇死我。”
“我輸了,我放手,隨便你們。給你個忠言,以後地道點兒,打聲招呼,別在背後玩兒陰的。”
維舟搖搖頭,“你說什麽呢?”
突然睜大眼,“你以為,你以為我和梅姐?”
維舟雙手亂搖,“這都哪兒跟哪兒啊!”
書瑜瞪著他,“沒有?”
“沒有什麽?”
“梅梅她自己承認了。”
“書瑜,你不信我,我理解。為什麽不相信梅姐?你知道她很愛你嗎?”
書瑜不相信,“她沒說過。”
“我們有過幾次短信聊天,我感覺她是因為愛的太深,而不敢親近你。”
書瑜歎口氣,閉上了眼睛。
維舟拿了個枕頭過來,“睡會兒吧。”
一覺醒來,下午兩點多了。書瑜不知道該不該相信維舟的話,可是開始對自己早晨的衝動後悔。
“喲,睡美人醒了?餓了吧?”
“對不起,我不應該朝你發火。”
“別放在心上,沒事兒,咱們都是朋友發小,沒那麽玻璃心。”
“那就好。”
“為女人打架,很正常。隻不過你打不過。”
“你什麽意思?涮我?”
“我是說體力上,你打不過我。咱不是為女人打架。放心了?”
“打攪你一天,我走了。”
“不行,先吃點東西。”
“不餓。”
“那更不能開車了。”
“那,好吧。喂我點飯吃。”
書瑜跟著維舟去廚房,順手看了一眼手機,梅梅發了十幾個短信問他在哪兒?看見門撞壞了,擔心他是不是受傷。
書瑜心裏舒服了一些,也確實餓了。毫不客氣地把維舟端上來的兩碗菜吃得一幹二淨。
維舟笑咪咪地看著書瑜,“感覺好點兒了?”
書瑜有些不好意思,“唉,我一宿沒睡,沒有判斷能力了。”
“你昨天去哪兒了?穿著西裝。”
“朋友的婚禮。”
“哈哈,你恐怕是想結婚吧?你和梅姐挺般配的,等什麽呢你?結婚吧。”
“我很想啊。可梅梅不著急。”
“你沒問為什麽?”
“她說她不是結婚那種人。你不知道,我們也是分分合合好幾次了,她是個很獨立的人,我給她空間,我讓她作主,隻要她想幹什麽,我都支持。”
“看來梅姐很有個性,很強勢。可她真的是在乎你。你知道嗎?她賣了悅茗軒是為了有更多時間陪你。”
“她說的?”
“她不讓我告訴你。”
“嗯。你告訴她我在你這兒?”
“對,是我說的。她找不到你,著急。”
“謝謝你。”書瑜咳了一聲,“維舟,我一直想問你一個問題,但又不想惹你傷心。”
“我知道你想問什麽。”
“你要是不想說,也沒關係,我理解。”
“嗯。書瑜,我要回美國一段時間。”
“哦。”
“這邊幾個公司我可以讓王達去打理。我需要很強的技術人員,美國那邊有幾個以前的同事願意加入我的公司,我先去半年多,美國安排好了,再去趟德國,差不多三個月,再回這邊來,一年以後了。”
“德國?”
“德國的精密儀器。機器人哪兒做的最好?德國。”
“真要克隆基督山了?”
“沒有可能,我有生之年是不會再造另一個的。”
“聽著好悲壯呐。為什麽?”
“你一直想問我為什麽不穿越回去和我老婆多待一段時間,甚至可能治愈她的癌症?”
“對,我是想知道。不過我相信你一定有充分的理由。”
“那好。我不是找理由,這樣的情況,換了你,你會怎麽做?”
“什麽情況?”
“地球人給了我一個選擇,帶我回去找老婆,交換條件是要大批生產基督山。”
“換我會毫不猶豫,回去找老婆。”
“你肯定?別急著回答,再想想。”
書瑜聽他話裏有音,低頭認真的琢磨了一下,“其實基督山是地球人消滅我們人類的武器?”
“那麽,你還堅持剛才的回答嗎?”
書瑜開車回家,看著撞出個鼓包的車庫門,歎口氣,還不知道車撞成什麽樣子呢。
開了門,停了車,從後視鏡裏看見一個人站在外麵。
書瑜從車裏出來,“你怎麽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