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025 修改重發 老處女 15

(2025-07-14 20:39:58) 下一個

177、大弟去榆縣石灰廠拉灰。認識了那裏的廠長。他們聊天中聊狗聊得熱火朝天,他們都非常喜歡狗。石灰廠很想要一條優秀強壯的看門狗。大弟回家來說;把咱這黃黃送石灰廠吧。工人階級領導一切,政治上沒問題,咱的狗就不會被欺負的。打狗看主人,送狗也看主人。廠長說來了給黃黃娶個優秀的母狗,等母狗生了小狗,你們抱小狗也行,再叫大黃再回去也行。主要是咱這狼狗太優秀了,要給配個好樣的很般配的母狗。大弟特別強調選母狗的條件,廠長全部答應。黃花全家都讚成送石灰廠。就是的嘛,先給狗尋個保護傘,保護起來才對。近來兩派鬥爭激烈。連狗也分派。紅聯站戰鬥隊是保皇派,他們中有狗的就是‘保皇狗’。隻要被‘衛青’[保衛江青]戰鬥隊發現,保皇狗就會被[衛青]戰鬥隊的隊員打死。‘衛青’戰鬥隊說隻有他們的狗才是‘革命狗’。你想想,保衛江青,江青是毛主席的夫人,我們誓死捍衛毛主席和江青,我們的狗才是革命的狗。那些不革命的狗、保皇狗、逍遙狗、流氓狗、哈叭狗、、、、、、尤其是哈叭狗,那是資產階級的小姐、太太才養的狗。統統應該打死。因此,文化大革命期間,不見有養哈叭狗的了。縣城裏、農村,基本上看不到小狗。進了村裏聽到的全是大狗的叫聲。革命派把對立的造反派叫‘屁派’[流須拍馬屁的屁派]。誰也不服誰,於是兩派開打,兩派不甘示弱,打得不可開交,打得屁滾尿流,還動用了真槍實炮參與武鬥。最近,大穀武鬥死了不少的人。沒有參加派性組織,好好的人,走在大路上也會被亂彈打死。打死白死,因為子彈不長眼,誰讓你也不長眼?打死人的革命派說;‘不打勤的,不打懶的,專打不長眼的’。山西農學院的留美國回來報效祖國的小麥專家黃教授,就是被當作牛鬼蛇神在地裏勞動改造時,被兩派武鬥打仗的流彈擊中打死的。交通學校的17歲學生李肉肉也是在兩派武鬥中互相開槍誤傷,因搶救無效死亡。這麽偉大的學者、小麥專家,這麽小小年紀的學生,就這麽無辜地死於兩派武鬥中。教授死了,連個追悼會也沒有。因為他是從美國留學歸來的洋學者是反動的學術權威。17歲的學生李肉肉爹媽哭得死去活來,紅總站的造反派在李肉肉的追悼會上聲淚俱下地討伐紅聯站的殺人罪行,用油印機印出了幾百張‘紅聯站殺人要嚐命’要求交出凶手來的傳單。紅聯站也散了傳單,說凶手是紅總站武鬥打槍走火擊中李肉肉的。兩派互相攻擊,最終也不知凶手到底是誰?死者放臭了,爹媽悲痛欲絕地為兒子割了棺材,把無辜死去的兒子用馬車拉走埋了。大家聽著這悲慘的真人真事,心情無比沉重。黃花的媽媽說;‘人的命都朝不保夕,更何況咱的狗是誰都敢欺負的狗呢。送,送,先把狗送走。這次給狗戴牌子說不定是好事。咱黃黃免於一死。咱這狗不是革命狗,連保皇狗也夠不上,更不是流氓狗。你姐得不到不平反,咱的狗就是有問題的狗。肯定是被打擊的反革命狗,打死白死。送、送,快快送到工人階級那裏,隻有工人階級才能讓咱的狗變成工人階級狗,才能揚眉吐氣,不再受氣。看他誰還敢再欺負咱的工人階級領導一切的工人狗’?

178、到了拉灰的那天,也是送狗的那天。早上黃花給狗吃得飽飽的,在狗食中還加了暈車藥,又喂了狗不少的水。村裏拉石灰的汽車過來叫他們上汽車,這個大黃狗就是不上去。它使著勁地往黃花的兩腿中間鑽,尾巴搖得像大芭蕉扇。搞得黃花站不穩隻好坐台階上。司機說;‘你往哪兒鑽不好,專往女人褲檔鑽,往男人哪兒鑽嘛’。說得黃花臉紅得象朵大紅花。黃花撫摸著大黃說;‘你要聽話,送你,是為了你好。你看看,武鬥打死人,白死。你知道嗎?把你送工人階級,你就是工人階級了,你就能領導一切了。你就不用戴大牌子,沒人敢欺負你了。去吧,去吧,要是你過得不好,就再把你接回來,我們都會去看你的’狗的眼裏噙滿淚水,黃花憋不住哭出了聲。大弟心一狠就把大黃狗連抱帶推送上去拉灰的大汽車上,用狗鏈子拴住。司機敢快開車,大黃掙紮著。大家都流淚了。最小的弟弟含著淚說;‘大黃是我姐夫,它跟姐姐最親’說得大家破涕為笑。

179、有一天傍晚,校長送來一封信,是馬金龍的。校長說‘我被免職了,貧下中農管理學校,我不再當校長了。因此,今後的工資也沒法給你了。這是你這兩個月的工資,共10元。民辦教師是每月5元工資,其餘是年底農民分紅後再給予補貼。我跟郵遞員說了,今後有你的信,給你送到供銷社吧,那裏安全些,不會丟信的。我跟供銷社的主任也講好了,你看行嗎?或者你說個地方’。黃花趕快說;‘行,行。就送供銷社。謝謝校長’。

180、校長走後,黃花心急手抖哆嗦著趕快拆開信看,信是這麽寫的;

首先敬祝我們最最偉大的領袖、偉大的舵手、偉大的統帥、偉大的導師毛主席萬壽無疆。萬壽無疆。萬壽無疆。敬祝林副統帥身體健康。永遠健康。

最高最新指示;要警惕出修正主義,特別是要警惕在中央出修正主義。中央出了修正主義,你們怎麽辦?很可能出,這是最危險的。

黃花同誌;

你好。久未通信,沒想到發生了那麽大的事情?你的來信我看了,你沒有說一些對我來說最重要的東西。比如;你早應該告訴我你有海外關係-----台灣。我是一個革命軍人,個人的事,也要向組織交代清楚。還有、、、、、、我們外調的的同誌剛回來,因為組織紀律,我就不說什麽了。我們應該在靈魂深處鬧革命,不要看不慣紅衛兵小將們的造反精神。革命無罪,造反有理。要向毛主席的親密戰友林副主席學習。要三忠於四無限;永遠忠於毛主席。永遠忠於毛主席的革命路線。永遠忠於毛澤東思想。無限忠於毛主席。無限熱愛毛主席。無限崇拜毛主席。無限信仰毛主席。此致

 革命的敬禮。

最後,敬祝偉大領袖毛主席萬歲,萬歲,萬萬歲。敬祝林副統帥身體健康,永遠健康。

文化大革命期間,人們寫信都會自覺地先寫上毛主席語錄、再寫上敬祝毛主席萬歲、萬歲、萬萬歲。街上賣的信封上、照像館給人們照的像片上、草帽上、喝水的杯子上、衣服上、、、、、、凡能寫上毛主席語錄的全要寫上、印上、刻字刻上。這些都已經習以為常、見怪不怪了。但是黃花一看到‘同誌’這個稱呼,她的心就涼了半截。以前馬金龍寫信隻稱‘黃花’,最最甜密時稱過一個字‘花’。‘同誌’在那個年代,對不認識的人,一開口就是‘同誌’。黃花看到‘同誌’兩個字,好像是收到了一封陌生的信,大腦急速發生質的反應。從此,我兩就是‘同誌’關係了?黃花手抖、腿軟站不穩了。山崩地裂天塌下來了,把腦子炸亂了。她的手不停地地哆嗦著。小弟叫她吃飯,連叫她三次,她居然沒一點反應。她的淚也像斷了線的珠子,嘩嘩的滾下來。媽媽隻顧忙碌著做飯,沒看見她的表情。好半天後,才過來看女兒。媽媽隻知道校長來說女兒的工作沒了,貧下中農管理學校了,把校長也給換掉了,女兒也沒法再進小學校當老師了。以為黃花是因為失去工作而傷心呢。媽媽並不知道馬金龍的信上說什麽。因此,不斷地寬慰女兒說‘一個民辦教師,不當就不當吧。將來俺閨女說不定去北京呢。不要哭了,你小的時候,算命先生給你算過命,俺女兒的命可好呢’。黃花看著飽經風霜,滿臉皺紋,半頭白發,仍然為大家操勞的慈祥的媽媽,把馬金龍的信的內容藏在心底,她沒告訴媽媽信的內容。她不想讓媽媽今晚也睡不好覺。為了媽媽,她去廚房吃飯。隻是盡量地吃,吃完也不知是什麽味道。吃飯是為了活著,活著不是為了吃飯。媽媽見她吃了飯,也就寬慰了一點,但是仍不放心說;‘馬金龍沒說什麽?兩人不在一起,光靠寫信,盡說好聽的話,能成嗎?你還說什麽距離產生美。天和地離得遠,產生了空間。古代和現代,產生了曆史。老話說夫妻離開再相聚,就是小別勝新婚。那你和馬金龍是什麽呢?靠書來信往是甜蜜?他很久不給你寫信,我看他是變心了。他家跟他說你被鬥了?你爹說的對;愛情,沒有永遠的愛,隻有永遠的利害關係。這世上最不可靠的就是愛情了,隻有天下的父母永遠愛孩子,那才是真正的愛。我和你爹永遠是愛你的。血濃於水,你的弟妹很愛你,全家人都愛你,俺娃有什麽想不通的,一定跟爹媽說說’。黃花看時間不早了,媽媽太累了,就說;‘知道了。你早點歇著吧。媽媽能當作家、演說家,記性又那麽好,說出話來一套一套的’。媽媽說;‘都是跟你學習的,你也早點睡吧。明天咱們再好好計劃計劃,看看那兒缺代教?天不滅絕人之路的。怎麽說來著;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春’。媽媽看見黃花屋裏的燈滅了,才忐忑不安地睡下。

181、黃花躺在炕上像烙大餅一樣,又像一個大大皮球上被針紮了個眼兒,氣就一點一點泄了出來,直到最後成了癟癟的。氣球完全壞了,再也鼓不起來,隻能是扔掉了。她翻來複去睡不著。她的腦子裏放著她與馬金龍認識到通信五年來的‘電影’,一幕一幕的,猶如昨天剛剛發生過的事情,很清晰。從他們認識到現在,她和他,不能說一日不見如三秋,也得說一信不見如三愁。自己沒考上大學,馬金龍安慰說;將來可以家屬隨軍。現在又責怪自己沒說明有台灣關係。他要提幹了?他要向組織報告我是他的未婚妻?不然,為什麽調查我呢?部隊來人調查我了?馬金龍從來沒有問過我有無海外關係或政治上我合不合他的要求?我更是不懂我能不能嫁軍人?他從來沒問過我的家庭政治關係。你不先問問我?你問我什麽問題,我肯定會如實回答。現在憑什麽就調查上我了?奇怪。不過,話又說回來,組織調查你,難道要通知你?村支書換人了嗎?如果還是老支書,肯定不會這麽說自己的。台灣又與我自己有什麽關係呢。頂多與姑姑有關係,姑夫長得什麽樣?我都不知道。還不等自己說明白事情的來龍去脈,馬金龍就表示不滿。爹說的對;沒有永遠的愛,隻有永遠的利益關係。也許馬金龍入黨、提幹了?在北京有了新歡?所以,不要自己了,於是就以台灣關係分手?如果台灣的姑夫的確影響找軍人,你馬金龍早點說說什麽人不能找軍人,我有自知之明,就早點結束我們的關係,省得牽腸掛肚地想念你。自己根本不知道與軍人找對象要無海外關係。你馬金龍從來也沒問過我呀,再說了,自己從來沒有見過姑父,也與台灣沒有任何的連係,這能叫有海外關係嗎?哎,小學校由貧下中農管理。自己的問題不平反,肯定是回不到學校當民辦教師了。校長也被解除了領導職務,成為一般的代課教師了,再也沒人替自己說一句好話了。難道遊街、批鬥、掛破鞋,這就叫文化大革命嗎?戈美麗的爹被揪鬥,他可是最革命的。這些反常現象對嗎?馬金龍隻字不提上次自己寫給他的信。難道馬金龍對文化大革命就一點看法也沒有?怎麽不問清是怎麽回事?就這麽絕情了呢。是給他寫封長長的信,解釋清楚呢,還是就此了結呢。她又反複地看馬金龍的信,念了一遍又一遍。她先念最高最新指示‘中央出了修正主義你們怎麽辦?很可能出,這是最危險的’。那麽,中央除了劉少奇,還有誰呢?大街上的大字報已經寫明劉少奇是中國最大的走資派。而且,每次開批判會都喊打到劉少奇。可是,報紙、廣播裏講;‘階級鬥爭要年年講,月月講,天天講’、‘文化大革命好得很’、‘過幾年就再來一次’。這還了得?聽說這次被鬥,下次還有你。你永遠是曆次政治運動的運動員。比如,右派吳老師。早就摘帽了。文化大革命又給她戴上‘右’的大紙帽遊了街。還有一些文化名人自殺的消息;1966、8著名作家老舍、1966、9著名翻譯家傅雷、1966、12月傑出的京劇表演藝術家馬連良、我們學校的高老師、縣裏的老革命副縣長、國防科委508廠李廠長臥軌自殺、、、、、這些是從收音機、報紙、傳單、小報、大字報等聽到看到的。還有的是發生在當地並且吵的沸沸揚揚的自殺者;投井、割腕、吃藥、上吊的不計其數。大穀公安局讓父親去拍508國防廠臥軌自殺的李廠長。李的身首分離血肉模糊慘不忍睹。父親回來幾天吃不下飯去。太殘忍太難受了。黃花越想越害怕,再不敢往下想了。他們都沒法子救自己,自己又能怎樣?會不會再被拉出去遊鬥?還有出頭的日子嗎?教師工作沒有了,馬金龍叫自己‘同誌’,明擺著是分手了。自己還有前途嗎?活什麽勁呢。自己的存在,還影響著弟弟們的前途。有一陣子聽說要征兵,兩個弟弟都想當兵,可又有人說;‘他們的姐姐被鬥過,他們還想當兵?政審,一審就拿下’後來又聽說不征兵了。文化大革命期間部隊不征兵、大學不招生、工廠不招工。弟弟們都長大了,個個英俊魁梧,身強力壯。就是一說起姐姐,弟弟們的前途也會因自己受牽連,那怕是弟弟將來相親,姐姐掛著‘破鞋’遊鬥,弟弟能是好人嗎?人家肯定得考慮考慮吧?因為自己被遊鬥,連自家的狗也受到汙辱,被欺負,被戴上了[大流毛]牌子的。她想著想著淚又止不住地流下來。與其給別人添麻煩,還不如結束了自己的苦命。媽媽並不像戈美麗的媽媽那麽講迷信。其實戈美麗那才叫命好呢。媽媽說給自己算過命說自己命好,那隻是在哄女兒高興呢。說到底自己被文化大革命帶來的冤枉一時是翻不了身的。老校長被免了,文化大革命的烈火越燒越旺勢不可擋。今後我還能有出頭之日嗎?活著給家裏帶來不幸,連累了親人們,還是死了的好啊。死,死 ,死的越快越好。她有了這個大膽的想法,她不再猶豫。既然要死就死得快點。老人們常說;‘吃得好些,穿得爛些,走得慢些,死的快些’是指身體健康,能自理生活,不給別人添麻煩,不要人伺候。死的快些是說不要得什麽腦血栓、腦出血、癌症等太受罪的病,最好是心肌梗塞,幾分鍾就死。我的存在直接影響了弟妹們的前途,連狗都被寫上[大流毛]。我死了,壞分子沒了,他們就不應該再欺負我家的人和狗了吧?我寫個遺言?不,不能留什麽信、也不留什麽言、什麽也不留下最好。睹物思親,不要讓父母見物想自己。‘活的好些,死的快些’,想活的好些是不由人了,死的快些可以辦到。跳樓,村裏沒有高樓,矮樓隻能摔斷腿。跳河,鳥馬河裏沒水。跳井,井水影響別人喝水。吃藥,還沒地方弄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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