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金龍很生氣,剛要舉手教訓兒子,孫女兒突然說了一句‘奶奶,你知道嗎?就是你說的咱村邊住的那黃家的4個大學生的姐姐叫黃花。40多歲還沒嫁。還是個老處女’。馬金龍一聽,舉起的手放下,全身貫注,側耳靜聽,呼吸都要停止了 。
奶奶問;‘黃花她還沒嫁?你怎麽知道的?’馬金龍的女兒說;‘我在婦產科實習時。進來一個挺漂亮的女人就是咱村的黃花來檢查。她好像是要在過了大年,醫院上班後,住院來做乳腺瘤的手術。節前開了婦科的檢查,醫生要看她婦科的情況。她進了婦科,婦科主任讓她脫掉褲子的一條褲腿,上檢查床,她扭扭捏捏好半天不脫,叫她躺床上檢查,她也是很不情願,還使勁夾著腿不分開。正好這時門口有人叫主任,主任說你們先看著就離開檢查床到了門口。一個實習醫生寧是把她緊夾著的腿分開,剛把陰道擴張器拿來準備檢查她的陰道,隻輕輕碰了她一下,她就大聲的叫喊。好像要殺她似的。主任以為出了什麽事,迅速從門口返回來,親自檢查。
主任一看就說;‘處女膜完好無損,你們也不看清楚,就使用陰道擴張器。你們學的知識用在什麽地方了?對待未婚女子,不能使用陰道擴張器的。懂不懂?對待處女更不能用生硬的方法檢查。你們想想應該采用?從肛門、、、、、聯合腹壁、、、、、想好了重新查’。剛才使用擴張器的學生說;‘我看她這麽大年紀,以為她是已婚婦女。我剛輕輕的碰,還未進去,她就叫喚’。主任說;‘虧她叫了。不叫,人家保養了幾十年純潔的處女膜,還不叫你給捅破?你還有理了?你們這些年輕人,鼓吹什麽性解放,還有人大言不慚地說找處女到幼兒園去找。啊,這是什麽話?我們身邊不乏有像這個女同誌一樣,守身如玉純貞可愛的好姑娘’。
黃花被當做活教材,給實習生們上了一課。黃花對表揚自己很感動。她很早就想證明一下自己的清白,這是個難得的機會,她就大著膽子又小心翼翼地問;‘大夫,能給我開一張證明,證明我是處女就行 ’。主任說;‘行,我們這麽多人都能給你證明’這一說,大家都笑了。
聽講的馬金龍和戈美麗,表情異樣。馬金龍哭喪著個苦瓜臉,一言不發。戈美麗則臉紅脖子粗,手裏拿著的杯子水灑出來還不知道,說話也詞不達意了。她氣急敗壞地對女兒喊叫著;‘哎,別說了,行了。還沒結婚就說些不害羞的話,真是不要臉’。女兒卻理直氣壯地說;‘我在婦產科工作,說說這也不是什麽丟人的事。你生的那門子氣?又沒說你。我們對那些不自重、性解放和未婚先孕來做流產的人,醫護人員也是看不起她們的’。這真是那壺不開提那壺,戈美麗心裏直發怵,表情更是不自在。馬金龍看在眼裏,恨在心上。
這時兒子馬偉問;‘妹,[三滴血]的戲裏說是不是親生的兒子,隻用三滴血來驗。你說說,為什麽我的血和伯伯白寶子的一樣?’戈美麗著急著趕快插嘴說;‘姑姑親,一世親,姨姨親,不算親,死了姨姨斷了根。血濃於水。你奶奶是白寶子的親姑姑。侄子和姑姑是一個血統,當然他的血你也能用’。女兒聽的迷糊起來說;‘等我去問問老師,這種說法對不對?’戈美麗說;‘你吃飽了沒事幹,瞎去問什麽’。女兒不服氣地說;‘這是科學,懂嗎?’馬金龍聲色俱厲地說;‘別說了,越描越黑’。馬金龍的心裏明白,戈美麗再編下去,會大事不好,連馬偉這傻兒子也會明白了他的來曆。大家都不再說話了。家裏剛才熱鬧的氣氛變得緊張起來。
馬金龍不苟言笑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讓戈美麗不寒而栗。她想這個不吱聲的狗兒會怎樣待她呢?馬金龍現在用不著她了。他從北京進修回來,肯定會被提拔的。父親戈縣長已經病入膏肓,腦出血幾乎就要成了植物人。父親已經淹淹一息,朝不保夕了。他對馬金龍沒有任何約束力,所以現在的馬金龍局長可以飛揚跋扈了。他很快就是馬縣長或馬地委書記了。爺爺見氣氛緊張,就說;‘大過年的,說點高興的事。去放放炮,哎呀,今年怎就忘了買炮了呢’。爺爺讓馬金龍買煙花、大炮放放,避避邪。戈美麗趁機‘哎’了一聲出了門,回頭邊走邊說;‘我出去買大炮去了’。
馬金龍回北京前的正月初八晚上,他偷偷來到醫院。他打聽到了黃花剛剛住進胸外科,縣醫院還沒有專門的乳腺病房。隨著乳腺病人的增多,醫院正在籌備建乳腺專科。黃花還有兩項檢查要做,待各項檢查齊備,就做乳腺瘤手術。
黃花做夢也不會想到馬金龍來看她。病房的門經常是大開著,因為家屬看到門開著,說明醫生沒在,家屬就都溜進了病房陪病人說話。黃花躺在病床上聽廣播電視大學的講課。她要利用住院的時間,把要考的最後一門課複習好。每晚的廣播電視大學的講課是雷打不動的。她正聽著收音機中的講課,忽見對麵一個人快步直走進來,就站在了自己床前。
她腦子一下子反應不過來了,他是誰?她眨了眨眼睛,啊,天哪,以前自己好想和他長談,現在、、、、、她眼睛不聽使喚了?居然好半天才認出了是他。馬金龍說;‘黃花,你好。我來看看你,和你聊聊’。黃花剛開始毫無反應,很快就反應激烈起來了,她一把將手帕蓋在臉上。她很小時候的流出的眼淚是鹹的,她舔過自己的眼淚,現在的眼淚變味了。苦不堪言的淚水太不聽話了,自己管不住自己了。眼淚橫衝直撞地流,眼看就要把鼻子耳朵都衝跑了。從1962年馬金龍當兵走,到現在的1985年,這麽多年未見了。打日本鬼子抗戰八年啊,整整過了23年,馬金龍才來看自己了。心中的委屈、怨恨、悲憤,說不出的難過,化成火山暴發?化成大地震?把眼前這個狼心狗肺的人燒死、壓死。但是黃花的性格與戈美麗截然不同。戈美麗會罵人、打人,直到出了這口惡氣。黃花壓抑了二十多年的委屈淚水,像山洪暴發勢不可擋卻又死不爭氣地肆意流淌著,薄薄的手帕很快就濕透了。
病房裏靜靜的,有6張病床。今天出院一個,五張床都躺著人。黃花聽著的半導體收音機的耳機子沒有往下摘。當然,裏麵講什麽也不知道了。馬金龍的眼淚隻在眼眶裏打轉轉,他不停地用手擦著眼和臉上的淚。他不能讓眼淚流下來,男人有淚不輕彈。剛才還大聲說笑的病人,全身貫注地看著馬金龍。病房裏靜的隻聽到裏邊1床乳癌轉至肺癌因放療導致放射性肺炎的病人呼呼的出氣聲。
也不知是那個認識馬金龍的,嘴很快,馬上就把馬金龍來的消息告訴了值班醫生。值班醫生很快進來就直呼;‘馬局長,你來了,看誰來了?’醫生的到來,打破了這尷尬的局麵。馬金龍見黃花始終不開口,止不住的眼淚流,流濕了的手帕緊緊貼著臉頰,淚順著臉頰流到嘴裏、脖子裏。醫生見馬金龍眼睛擦得紅紅的,一時也看不懂他們的關係,隻好說;‘病人很要強,想得太多。乳腺瘤不是絕症。良性的居多,就是惡性也是極早期。很小,可能還不到一厘米,做了手術,沒一點問題的’。醫生走過來想為黃花把把脈,看看她是不是那兒不舒服?剛抓住黃花的一隻手,就被黃花甩開,又用手抓起了枕頭把整個臉全蓋住了。她兩隻手緊緊地按住枕頭,把整個臉全埋到枕頭底下了。醫生看看馬金龍,無奈地說;‘走,讓病人安靜一會兒。當人受到突然的刺激,就會反應強烈,一時控製不住感情,於無聲處聽驚雷。慢慢地適應一下就好了。走,咱先到我的辦公室裏坐坐?’
等馬金龍走了好一會兒,黃花才慢慢把枕頭拿開。病人們你看我,我看你,都沒敢問黃花為什麽哭得這麽傷心。挨著黃花3床的病人說;‘黃花,他是你什麽人啊?我看到他不停的擦著眼淚’。黃花擦淚的手停住,停了一下,又把枕頭蓋在了臉上,眼淚盡情地流淌著。隻聽的病房裏乳癌轉肺癌的病人,呼嚕嚕呼嚕嚕的喘息著。她發出的呼吸聲好比打酣聲,打酣聲還有個停歇的時候,而呼嚕嚕的呼吸聲卻永遠不停地呼嚕著。黃花暗自想;如果自己乳癌擴散或轉移了,就不再化療、放療,不能像她那樣活著,太受罪了。要活得好些,死得快些。不拖累別人,自己把自己安樂死。
馬金龍問醫生,為什麽一個好端端的姑娘會得這種病?醫生說;乳腺瘤的原因一是遺傳,遺傳很重要。二是晚婚晚育,三是雌激素水平高,來月經早,閉經晚的,四是有了孩子自己不哺乳,人為斷奶的。五是夫妻長期分居兩地生活,減少性生活的。六是不良生活習慣的。吃高熱量的食物、高蛋白高脂肪、飲食不平衡的。七是缺少體育運動的人。八是工作生活壓力太大,生活不規律,睡眠不足導至免疫功能低下的人。總之病因很多。像黃花這樣快四十歲還單身又是個老處女,壓力肯定不小,就屬於乳腺癌的高危人群。我愛人是婦產科主任,那天黃花去檢查。我愛人很敬佩她潔身自愛,至今還是個黃花大姑娘,跟她的名字一樣名副其實。她回來跟我說;你手術的那個叫黃花的乳腺病人,還是處女身。很不簡單,在這‘性解放’的花花世界裏,保持著性純潔,保存著中國婦女的優良傳統,真是很難得。不過,再不解決個人問題,就真成了明日黃花。馬金龍一時想不起明日黃花是什麽意思,就愣怔了一下。
醫生說;‘明日黃花是個成語。宋朝大詩人蘇軾寫的;相逢不用忙歸去,明日黃花蝶也愁。黃花就是菊花。原來是說九九重陽節一過,菊花即將枯萎,便沒有什麽可以玩賞的了。後比喻過時的事物。說到底就是再好的姑娘,年紀大了,就不值錢了。再漂亮也是半許老娘了。哎,說了半天,黃花是你的什麽人呢?親戚?所以她那麽激動’。馬金龍糊糊哼哼應酬著;‘是同學、同村的,同村的’說不出他與黃花到底是個什麽關係。醫生說;‘病人心多,尤其得了這種病,想的太多。不用著急,得慢慢開導,會好起來的’。
黃花發現乳房長東西,純屬偶然。放寒假前,她收拾辦公室的抽屜裏的東西。她想在寒假裏抓緊把該做的全做完。這也許是天意,讓她極早自己發現長了腫瘤,老天不該讓她早死。就在她轉身彎腰檢掉在地下的東西時,乳房碰到椅子背上,硌到乳房。噫,這椅子還硌人?再一看,椅子上啥也沒有啊。她又一摸自己的乳房,裏麵竟然有一個硬疙瘩。她趕快找來[農村赤腳醫生手冊]看,越看越像是得了乳腺癌?頓時天旋地轉,天要塌了。自己還努力的在一門一門的參加自學考試呢,快要死了,還考什麽?這事先不告訴父母。還是自己抓緊檢查,看看到底是不是癌?沒想到檢查起來還挺麻煩的;醫生不是光查乳房,要求驗血、查肝炎、查愛滋,還得查婦科。長這麽大,還是第一次去婦科看病,還好,婦科沒病就放心了。她要利用寒假把手術給做了,如果不是癌,是個乳腺囊腫就最好不過了。這就是個小手術,幾天就可出院。正月十九才開學,還不影響工作。
黃花想;可能是馬金龍的女兒把自己來婦科檢查的事告訴了馬金龍的?那天在婦產科,她見到了來婦產科實習的女護士,長得像極了馬金龍。一點兒也不像戈美麗。個子也不矮,大概有1米64 ?苗條又漂亮。早聽說馬金龍的一對雙胞胎女兒長得很美。女兒像爹,連走路的姿勢,一笑一顰,兩個酒窩深深的,兩隻眼睛像一輪彎月,活脫脫一個女馬金龍。這兩個女兒,一個當了文藝兵,把村裏的女孩子羨慕的跑到馬金龍家,送來好吃的,懇請馬金龍也把自己送部隊。另一個女兒上衛校後招進醫院婦產科當護士。兒子不像馬金龍,有點像戈美麗,但更像小禍,隻是人們不敢亂說罷了。馬金龍的父母常說的一句話是;‘女兒像爹,男孩像媽’。黃花正在想著萬一馬金龍再進來,自己該怎麽辦?
當她正在發愁時,隻見自己的父母弟妹全家人都已經站在病房的地上。他們是聽村裏人說黃花得了乳腺瘤住醫院了。村裏人就是嘴快,一傳十,十傳百,紙裏包不住火。所以村裏人都知道自己住醫院了。二弟、三弟說;‘姐,我們已經給你買了火車票。這個手術,一定要去北京做。咱現在有條件了。要到專科醫院去做。尤其病理檢驗,到底是良性還是惡性?那可是至關重要的,決定手術的範圍、全切、次全切、掃除淋巴結等等。大醫院的化驗更準確些。良性的就更好辦了,隻把腫塊取出,一會兒功夫就完事了。大醫院的醫療條件更優越和完善’
馬金龍和醫生說完話後,他堅持不要醫生送,醫生就止步不送。馬金龍隻想進去看黃花,他專門路過黃花病房,門還是大開著。卻發現黃花床前站著很多的人,他就趕緊悄悄的溜了。病房裏黃花的親人們你一句我一句就是勸黃花到北京做手術。光顧了說話,也沒注意看到馬金龍。黃花說馬上就做手術了,最好不轉院了。三弟馬上就找到醫生說他們想讓姐姐到北京做手術。醫生通情達理的說;‘理解。北京的確設備很先進,化驗精準,去吧。明天上班就辦出院手續,把病曆和檢查的結果都帶著’。三弟再三謝過醫生,說明天就來辦出院手續。
黃花問他們是怎麽知道自己住院的?媽說學校還沒開學,校長說正月十七才去學校。春節放假,連十五沒過,你這麽早去學校幹什麽?家裏人懷疑你會有什麽事?忽聽村裏人說你的奶頭上長了瘤子。這不,剛一聽到,我們都嚇得跑來了。黃花知道一定是馬金龍的女兒傳出去的。哎,家有千隻手,難堵眾人的口。村裏人不說乳腺病,就會說奶頭長瘤子,太難聽了。隨他們說去吧。雖然馬金龍的女兒嘴快,把自己的病傳得沸沸揚揚,傳得變了味,人人皆知自己奶頭長了瘤子。但是黃花也暗自慶幸。自己是處女,被婦科主任讚揚。馬金龍的女兒還在場,她能替自己洗了‘破鞋’的冤屈。婦科主任說;‘我們都能給你證明’這就夠了。黃花也認為去北京做手術更好。於是當晚黃花就從醫院出來,和家裏親人一同回家了,等第二天弟弟再來辦出院手續就行了。
馬金龍覺得黃花沒有與自己說上一句話,那怕是罵自己的話、或打自己一頓也好啊。她太委屈了。馬金龍十分婉惜失去和黃花交流的機會,估計也不會再有機會了說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