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金龍回北京前的正月初八晚上,他偷偷來到醫院。他打聽到了黃花剛剛住進胸外科,縣醫院還沒有專門的乳腺病房。隨著乳腺病人的增多,醫院正在籌備建乳腺專科。黃花還有兩項檢查要做,待各項檢查齊備,就做乳腺瘤手術。黃花做夢也不會想到馬金龍來看她。病房的門經常是大開著,因為家屬看到門開著,說明醫生沒在,家屬就都溜進了病房陪病人說話。黃花躺在病床上聽廣播電視大學的講課。她要利用住院的時間,把要考的最後一門課複習好。每晚的廣播電視大學的講課是雷打不動的。她正聽著收音機中的講課,忽見對麵一個人快步直走進來,就站在了自己床前。她腦子一下子反應不過來了,他是誰?她眨了眨眼睛,啊,天哪,以前自己好想和他長談,現在、、、、、她眼睛不聽使喚了?居然好半天才認出了是他。馬金龍說;‘黃花,你好。我來看看你,和你聊聊’。黃花剛開始毫無反應,很快就反應激烈起來了,她一把將手帕蓋在臉上。她很小時候的流出的眼淚是鹹的,她舔過自己的眼淚,現在的眼淚變味了。苦不堪言的淚水太不聽話了,自己管不住自己了。眼淚橫衝直撞地流,眼看就要把鼻子耳朵都衝跑了。從1962年馬金龍當兵走,到現在的1985年,這麽多年未見了。打日本鬼子抗戰八年啊,整整過了23年,馬金龍才來看自己了。心中的委屈、怨恨、悲憤,說不出的難過,化成火山暴發?化成大地震?把眼前這個狼心狗肺的人燒死、壓死。但是黃花的性格與戈美麗截然不同。戈美麗會罵人、打人,直到出了這口惡氣。黃花壓抑了二十多年的委屈淚水,像山洪暴發勢不可擋卻又死不爭氣地肆意流淌著,薄薄的手帕很快就濕透了。病房裏靜靜的,有6張病床。今天出院一個,五張床都躺著人。黃花聽著的半導體收音機的耳機子沒有往下摘。當然,裏麵講什麽也不知道了。馬金龍的眼淚隻在眼眶裏打轉轉,他不停地用手擦著眼和臉上的淚。他不能讓眼淚流下來,男人有淚不輕彈。剛才還大聲說笑的病人,全身貫注地看著馬金龍。病房裏靜的隻聽到裏邊1床乳癌轉至肺癌因放療導致放射性肺炎的病人呼呼的出氣聲。也不知是那個認識馬金龍的,嘴很快,馬上就把馬金龍來的消息告訴了值班醫生。值班醫生很快進來就直呼;‘馬局長,你來了,看誰來了?’醫生的到來,打破了這尷尬的局麵。馬金龍見黃花始終不開口,止不住的眼淚流,流濕了的手帕緊緊貼著臉頰,淚順著臉頰流到嘴裏、脖子裏。醫生見馬金龍眼睛擦得紅紅的,一時也看不懂他們的關係,隻好說;‘病人很要強,想得太多。乳腺瘤不是絕症。良性的居多,就是惡性也是極早期。很小,可能還不到一厘米,做了手術,沒一點問題的’。醫生走過來想為黃花把把脈,看看她是不是那兒不舒服?剛抓住黃花的一隻手,就被黃花甩開,又用手抓起了枕頭把整個臉全蓋住了。她兩隻手緊緊地按住枕頭,把整個臉全埋到枕頭底下了。醫生看看馬金龍,無奈地說;‘走,讓病人安靜一會兒。當人受到突然的刺激,就會反應強烈,一時控製不住感情,於無聲處聽驚雷。慢慢地適應一下就好了。走,咱先到我的辦公室裏坐坐?’等馬金龍走了好一會兒,黃花才慢慢把枕頭拿開。病人們你看我,我看你,都沒敢問黃花為什麽哭得這麽傷心。挨著黃花3床的病人說;‘黃花,他是你什麽人啊?我看到他不停的擦著眼淚’。黃花擦淚的手停住,停了一下,又把枕頭蓋在了臉上,眼淚盡情地流淌著。隻聽的病房裏乳癌轉肺癌的病人,呼嚕嚕呼嚕嚕的喘息著。她發出的呼吸聲好比打酣聲,打酣聲還有個停歇的時候,而呼嚕嚕的呼吸聲卻永遠不停地呼嚕著。黃花暗自想;如果自己乳癌擴散或轉移了,就不再化療、放療,不能像她那樣活著,太受罪了。要活得好些,死得快些。不拖累別人,自己把自己安樂死。
馬金龍問醫生,為什麽一個好端端的姑娘會得這種病?醫生說;乳腺瘤的原因一是遺傳,遺傳很重要。二是晚婚晚育,三是雌激素水平高,來月經早,閉經晚的,四是有了孩子自己不哺乳,人為斷奶的。五是夫妻長期分居兩地生活,減少性生活的。六是不良生活習慣的。吃高熱量的食物、高蛋白高脂肪、飲食不平衡的。七是缺少體育運動的人。八是工作生活壓力太大,生活不規律,睡眠不足導至免疫功能低下的人。總之病因很多。像黃花這樣快四十歲還單身又是個老處女,壓力肯定不小,就屬於乳腺癌的高危人群。我愛人是婦產科主任,那天黃花去檢查。我愛人很敬佩她潔身自愛,至今還是個黃花大姑娘,跟她的名字一樣名副其實。她回來跟我說;你手術的那個叫黃花的乳腺病人,還是處女身。很不簡單,在這‘性解放’的花花世界裏,保持著性純潔,保存著中國婦女的優良傳統,真是很難得。不過,再不解決個人問題,就真成了明日黃花。馬金龍一時想不起明日黃花是什麽意思,就愣怔了一下。醫生說;‘明日黃花是個成語。宋朝大詩人蘇軾寫的;相逢不用忙歸去,明日黃花蝶也愁。黃花就是菊花。原來是說九九重陽節一過,菊花即將枯萎,便沒有什麽可以玩賞的了。後比喻過時的事物。說到底就是再好的姑娘,年紀大了,就不值錢了。再漂亮也是半許老娘了。哎,說了半天,黃花是你的什麽人呢?親戚?所以她那麽激動’。馬金龍糊糊哼哼應酬著;‘是同學、同村的,同村的’說不出他與黃花到底是個什麽關係。醫生說;‘病人心多,尤其得了這種病,想的太多。不用著急,得慢慢開導,會好起來的’。
黃花發現乳房長東西,純屬偶然。放寒假前,她收拾辦公室的抽屜裏的東西。她想在寒假裏抓緊把該做的全做完。這也許是天意,讓她極早自己發現長了腫瘤,老天不該讓她早死。就在她轉身彎腰檢掉在地下的東西時,乳房碰到椅子背上,硌到乳房。噫,這椅子還硌人?再一看,椅子上啥也沒有啊。她又一摸自己的乳房,裏麵竟然有一個硬疙瘩。她趕快找來[農村赤腳醫生手冊]看,越看越像是得了乳腺癌?頓時天旋地轉,天要塌了。自己還努力的在一門一門的參加自學考試呢,快要死了,還考什麽?這事先不告訴父母。還是自己抓緊檢查,看看到底是不是癌?沒想到檢查起來還挺麻煩的;醫生不是光查乳房,要求驗血、查肝炎、查愛滋,還得查婦科。長這麽大,還是第一次去婦科看病,還好,婦科沒病就放心了。她要利用寒假把手術給做了,如果不是癌,是個乳腺囊腫就最好不過了。這就是個小手術,幾天就可出院。正月十九才開學,還不影響工作。可能是馬金龍的女兒把自己來婦科檢查的事告訴了馬金龍的?那天在婦產科,她見到了來婦產科實習的女護士,長得像極了馬金龍。一點兒也不像戈美麗。個子也不矮,大概有1米64 ?苗條又漂亮。早聽說馬金龍的一對雙胞胎女兒長得很美。女兒像爹,連走路的姿勢,一笑一顰,兩個酒窩深深的,兩隻眼睛像一輪彎月,活脫脫一個女馬金龍。這兩個女兒,一個當了文藝兵,把村裏的女孩子羨慕的跑到馬金龍家,送來好吃的,懇請馬金龍也把自己送部隊。另一個女兒上衛校後招進醫院婦產科當護士。兒子不像馬金龍,有點像戈美麗,但更像小禍,隻是人們不敢亂說罷了。馬金龍的父母常說的一句話是;‘女兒像爹,男孩像媽’。黃花正在想著萬一馬金龍再進來,自己該怎麽辦?當她正在發愁時,隻見自己的父母弟妹全家人都已經站在病房的地上。他們是聽村裏人說黃花得了乳腺瘤住醫院了。村裏人就是嘴快,一傳十,十傳百,紙裏包不住火。所以村裏人都知道自己住醫院了。二弟、三弟說;‘姐,我們已經給你買了火車票。這個手術,一定要去北京做。咱現在有條件了。要到專科醫院去做。尤其病理檢驗,到底是良性還是惡性?那可是至關重要的,決定手術的範圍、全切、次全切、掃除淋巴結等等。大醫院的化驗更準確些。良性的就更好辦了,隻把腫塊取出,一會兒功夫就完事了。大醫院的醫療條件更優越和完善’
馬金龍和醫生說完話後,他堅持不要醫生送,醫生就止步不送。馬金龍隻想進去看黃花,他專門路過黃花病房,門還是大開著。卻發現黃花床前站著很多的人,他就趕緊悄悄的溜了。病房裏黃花的親人們你一句我一句就是勸黃花到北京做手術。光顧了說話,也沒注意看到馬金龍。黃花說馬上就做手術了,最好不轉院了。三弟馬上就找到醫生說他們想讓姐姐到北京做手術。醫生通情達理的說;‘理解。北京的確設備很先進,化驗精準,去吧。明天上班就辦出院手續,把病曆和檢查的結果都帶著’。三弟再三謝過醫生,說明天就來辦出院手續。黃花問他們是怎麽知道自己住院的?媽說學校還沒開學,校長說正月十七才去學校。春節放假,連十五沒過,你這麽早去學校幹什麽?家裏人懷疑你會有什麽事?忽聽村裏人說你的奶頭上長了瘤子。這不,剛一聽到,我們都嚇得跑來了。黃花知道一定是馬金龍的女兒傳出去的。哎,家有千隻手,難堵眾人的口。村裏人不說乳腺病,就會說奶頭長瘤子,太難聽了。隨他們說去吧。雖然馬金龍的女兒嘴快,把自己的病傳得沸沸揚揚,傳得變了味,人人皆知自己奶頭長了瘤子。但是黃花也暗自慶幸。自己是處女,被婦科主任讚揚。馬金龍的女兒還在場,她能替自己洗了‘破鞋’的冤屈。婦科主任說;‘我們都能給你證明’這就夠了。黃花也認為去北京做手術更好。於是當晚黃花就從醫院出來,和家裏親人一同回家了,等第二天弟弟再來辦出院手續就行了。
馬金龍覺得黃花沒有與自己說上一句話,那怕是罵自己的話、或打自己一頓也好啊。她太委屈了。馬金龍十分婉惜失去和黃花交流的機會,估計也不會再有機會了說說話了。小禍沒有熬到正月十五,在正月十四就咽氣了,正如醫生說的沒超過三個月。小禍的媽哭得死去活來,她最怕說她‘斷子絕孫’。小禍的死,讓她陷入無限的恐懼中,她害怕她老了沒人管。她在醫院陪兒子小禍時,兒子小禍一字一句地告訴了她;馬偉實際上是他和戈美麗生的兒子,他是有後的,不是斷子絕孫。沒錯,小馬越長越像小禍了。小禍的媽聽了兒子臨終前的實話,就很想把親孫子馬偉要回來,好延續白家的香火。她背著丈夫到馬金龍家說明了小禍和戈美麗生了馬偉的事實。馬金龍的父母都很驚訝。老兩口也覺得孫子長得像小禍,尤其是小禍給孫子輸了那麽多的血,更是確實無疑了。但還是猶豫著想等馬金龍回來再問問馬金龍。這時村長趕來了。很生氣地教育老伴說‘你這個死老婆子,我就知道你跑這兒來了。我告訴你,你可要小心了。不許你再提馬偉是你的親孫子。你的封建思想太嚴重了。什麽姓白姓黑的,姓什麽都行。你愛馬偉,就不要打亂他正常的生活。你知道嗎?你這樣做會害好幾個人,搞不好家破人亡。你不想想,讓馬金龍和戈美麗離婚?讓馬偉認了小禍親爹,讓他改姓了白?公家還能給他轉成正式工?他天天惹事生非的,讓他成了你孫子,他就破罐破摔,沒有了保護傘,沒人教育他,他很快就會墮落。他有這麽好的一個家,有利於他的成長。你不要再搗亂了,行嗎?趕緊回家,記住,對誰也不能說馬偉是你孫子,懂了嗎?’小禍媽趕快辨解說‘我沒有說,對誰也沒有說,隻對姑姑家說的’說完,抹抹眼淚走了。村長再三囑附馬金龍的父母,老婆正犯神精病呢,千萬別對馬金龍、戈美麗說這個不光彩的事,更不能讓馬偉知道他是小禍生的。不要破壞他們和平幸福的家,讓他們一家子好好過日子。這醜事隻能爛在肚子裏。馬金龍的父母說‘知道,打死也不說’。村長這才放心地走了。
馬金龍沒跟家裏說戈美麗出軌的事,父母也假裝不知道。一個假期,就這麽平平淡淡地過了。父母見他在北京學習快兩年了,久別勝新婚,他怎麽不回城裏和媳婦過夜,窩在村裏有點不可思議。老人懷疑他和戈美麗之間鬧意見鬧的很嚴重了?為了什麽鬧呢?隻能是因為輸了小禍的血。大家心裏都在忐忑不安,總覺得將會發生什麽事?馬金龍不提馬偉不是自己兒子的事,父母絕對不能說,裝聾作啞比什麽都強。這事就看馬金龍的了。馬金龍的父母都試探性地問過馬金龍,有沒有什麽事?馬金龍就一句;‘沒有事。你們不生病,就什麽事也沒有的’。馬金龍不會將這醜事擴大,這麽不光彩的事,更不能讓兒子、父母知道。而馬金龍的父母三年早知道,隻暗暗地希望此事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千萬不要捅破這張紙,希望兒子能願諒戈美麗千萬別離婚。兒女雙全,今後一家人好好過日子。
馬金龍按時回到北京後,心裏卻總是想著黃花。她手術完了?是良性?還是惡性的?她化療了嗎?馬金龍給黃花寫了一封簡單卻意味情深的掛號信。他想等黃花來了信後,他再像他們戀愛時那樣熱烈地追求她、、、、、他早就想好了一定和戈美麗離婚。用自己的後半身來彌補對黃花的虧欠。他欠了黃花一輩子。可是他等呀等,再也等不來黃花的信了。當然,他根本不知道黃花也來到了北京。黃花來北京治病,隻跟校長說了說,校長非常的支持到北京看,還撥了經費。他們是私立學校,不像公辦學校有醫保。校長要來送黃花去北京看病,被黃花堅決抵製說;‘馬上就要開學了,校長很忙離不開的。自己完全能行’。黃花的二弟、三弟在山西農學院畢業後又考上了北京農業大學的研究生,研究生畢業都留在北京。三弟進了動物研究所當了研究員。三弟正準備考博士學位,可惜英語還不行,不然,就考美國的洋博士了。二弟農大研究生畢業留校當了老師。他們都成了家,安居樂業。姐姐的到來,他們特別的高興。三弟很快就找到了專業的腫瘤醫院,托人讓黃花很快入住。黃花怕影響弟弟的工作,不讓他們來看望自己,手術前,自己就是好人,想幹麽,就幹麽。不許他們來。等做完手術後,再來看望。弟弟知道姐姐的脾氣。以前,姐姐叫他們早點結婚,不然,她就去當尼姑了。嚇得弟弟們都不敢再說‘你不結婚,我們就不結’的話。弟弟妹妹很掙氣,不久都結了婚,有了自己的小家。弟妹們不但個個如花似玉,而且通情達理。黃花沒把她們當外人,像親妹妹那樣,相處得很融恰。她打心底裏為弟弟們找到這麽好的媳婦而高興。
黃花住院後,以為自己馬上就能夠做手術。沒想到,她帶來的化驗、各種檢查全都用不上。做手術時,醫生隻認可本院的檢查。黃花想不通,認為這是浪費。三弟叫她聽大夫的,這不是浪費。不信,你把這裏的結果和大穀醫院檢查的結果對比對比?人體是在不斷地發生變化的。隻有適合手術時才給你做手術。比如血壓高、血糖高、女人來月經時,都要給你調整好才能做。你在本地沒有病,坐火車長途跋涉可能就會因勞累而感冒、血壓高、或提前來月經等等。這裏有好多先進的醫療設備。比如在大穀檢查乳房用紅外線照射一點一點地壓摸。北京用B超或用鉬靶照像檢查,判斷率更高更準確。弟弟說;‘姐,你太土了。現在是1985年了,你還停留在幾年前的認識上,你跟不上形勢了’。黃花隻好重新做各種術前檢查。
黃花的病房住4個人,都是來做乳腺手術的。其中一個是乳腺癌手術後,一年複發的。她是在四川老家做的,腫瘤才不到一厘米。手術中醫生甚至因為太小,而找不到腫瘤。找到後切下化驗是惡性的。醫生建議化療,但是她沒有化療。因為她聽人說化療會很難受,吃什麽就吐什麽,頭發全掉光。會把人化倒的。那裏的醫生也覺的還不到一厘米,沒紮下根。你們說不化就不化吧。聽家屬的。結果術後一年就又複發了。這次決定來北京做手術了。看來乳癌一厘米也必須化療了。另一個是乳腺癌手術後三年了,每年都來複查和化療。結果複發,還得再進行手術。還有一個和自己一樣,不過她是體檢查出來的,而黃花是自己偶然發現的,都是要做手術的。黃花住大穀縣的醫院時,看到醫生在看的專業書中說乳腺癌有不同類型。她請求醫生借她看看,醫生就給她看了。多虧她拿到書就趕快抄書,還沒有全抄完,醫生就來拿走了書。還說;‘你看了沒好處,會增加思想負擔,別看了’。黃花把她抄的念給大家聽;早期發現乳癌不能光靠摸一摸。乳腺癌腫瘤大不見得是晚期。判斷預後的指標除了腫瘤的大小,還包擴有無身體其他器官的轉移、有無淋巴結轉移、病理類型、分子型和年齡等等。有其他器官轉移的才叫晚期乳腺癌。一個分子分型好,沒有淋巴結轉移的大腫瘤,預後可能好於一個分子分型差、伴有淋巴節轉移的小腫瘤。一個較大的導管原位癌預後也好於一個小的浸潤性癌。乳癌是有類型的,不同‘型’的乳腺癌治療是有差別的。有對內分泌治療敏感的,就用內分泌結合化療、放療來治療。對凶險程度高易轉移易複發的,又對單純的化療和內分泌治療不敏感的要抗HER2陽性靶向治療聯合化療和內分泌治療。基底細胞樣[三陰性]目前隻能化療。聽的人一頭霧水,這麽專業的醫學問題,這些患者沒有一個能懂的。大家說等做完手術,問問大夫自己是什麽型的不就得了。什麽型的就按什麽型的治唄。黃花是排在最後一個做的。一個悄悄問另一個‘你給多少?’黃花聽見了就小心奕奕地問;‘手術還要給錢?’一個說;‘不給,給你切不幹淨。再長出來?’另一個說;‘現在都是這樣的,給了錢放心些。我給300吧。還得給麻醉師、手術室的買上一箱子飲料。你們聽著;明天做手術的大夫進來,你們都躲出去。你們給錢的時候,我躲出去。啊,都聽見了嗎?’黃花說;‘我也要最少給300?’兩個患者齊聲說;‘對。’一個說;‘太窮的人給上100也不少,盡力了’。另一個說;‘像你這樣單身女人,不用養活孩子,要給就得給300,你給100還不如不給呢。我們病人把醫生當做再生的父母不盡心孝敬能有你的好嗎?聽說有的人一給就是五、六百以上呢’。一個病人說;‘那是有錢人,咱們都是普通人,也都不富有。給300就可以了。其實還是有良心的好醫生多,不給錢就不好好給你做手術的醫生,必竟是個別的,對吧’?‘不過醫生也是看人行事呢。有個特窮特困難的乳癌患者來做手術,醫生還自發地捐款呢。同情病人的好醫生是占絕大多數。不給錢,醫生也會好好給你做手術的。放心吧’、‘聽說有的醫院已經實行點名手術。交上300元就能讓專家給你做手術。錢交到了明處。就不用這麽偷偷摸摸鬼鬼祟祟的給錢了’、‘在英國,一個好醫生的工資,有時比總統還高呢。美國醫生的工資也很高,醫學院的學生上大學要上8年,拿了博士學位後還要考行醫執照,拿到執照才能看病。要成為一個好醫生不容易呀。他還要有多年的行醫經驗,才能成為一個好醫生’、‘美國醫生要是給病人割錯了,得賠病人錢。你們聽說過咱中國是那個醫院我忘了,一個孩子腿有毛病去做手術,醫生粗心大意,應該割左腿,他把右腿割了。就是該割的病腿沒有割,反把好腿給割了’、‘是因為沒有送紅包割錯的嗎?’、‘那倒不是吧,反正又免費為那孩子重新做了一次手術’、‘那算什麽?聽說過北京的某個大醫院把肺癌病人按肺結核治,吃了半年多的抗結核藥,結果越來病越重,換了家醫院,才發現是肺癌晚期,不能做手術了’、‘那算什麽,一個肺癌病人手術做得很成功,但是輸血輸上了丙肝。於是吃幹擾素就是吃大量的叫利巴威林的藥,雖然病毒不複製了,但病人又得了腎結石。最終沒有死於癌,卻死於肝硬化了’。人們們七嘴八舌地議論著醫生要不要收紅包和討論著各種病例,黃花聽得入了迷。一個病人問;‘你買尿壺、便盆了嗎?’黃花說;‘這也得自備?’一個說;‘你沒住過醫院吧?手術完打著吊針,你自己不能上廁所,你不買行嗎?’黃花一聽,沒想到住醫院還有這麽多的事要做,那就先出去買尿壺、便盆吧。一個說出了醫院門往北就有好幾家醫療用品商店。黃花決定現在就去,待在病房裏也很無聊,還是出去轉轉去吧。
她出了醫院往北走,果然有好幾家賣醫療用品的。她看到有家[性福]店。寫著大大 [性福]兩個字。她想北京這個文化素質最高的地方,也會寫錯字?‘幸福’怎麽可以寫成‘性福’呢,她走進了這家店。店鋪不大,裏麵的玻璃櫃裏陳列著看上去是一個一個直立挺拔的肉色東西,好像胡蘿卜、紅薯、蘑菇?她很納悶,心想這是什麽醫療器-械?老板見她很好奇,就先開口了;‘這是剛進口的陽具’。黃花不明白陽具,還在想陽具是什麽?老板指著一個粗大的陽具聲情並茂地說;‘這是特大號的,為順產婦、經產婦、陰道鬆弛的婦女用。剖腹產的宮頸口未開,陰道不鬆弛,不能用特大號。這是中號的、這是小號的。這小號的處女也能夠用。買上一個吧,夫妻分居兩地過不上性生活,他就是你的好伴侶’黃花羞得早不看這些陽具了。老板還在滔滔不絕地說著;‘處女膜破了的也能修補好。小手術,修完看不出痕跡。公費醫療的,給你開上做手術的發票,當然寫別的部位的手術了,保正能報銷’。黃花這才趕緊說要買便盆和尿壺。老板看看黃花的白頭發說;‘你要不要給你的女兒買一個小號的?現在性解放了,用這個放心,不會得性病。燥動的青春,買上一個自慰吧。破了也可以修補處女膜’黃花問;‘到底有沒有便盆’?老板抬頭看著[性福]兩個字說;‘我們是性用品商店,你等等,我叫人給你拿便盆去。你再看看男性用的陰具,可以給丈夫、兒子買上一個’。黃花見他已經又走到女性用品陰具專櫃介紹說;‘這裏有各種型號的陰具,就當按摩器用吧。給丈夫買一個他肯定喜歡,他出差給他帶上,省的你不在身邊他犯男女關係的錯誤,或者嫖娼被抓或帶回性病來’。這時,小夥計從別的店拿來了便盆、尿壺,黃花趕快付錢往外跑。老板還要介紹‘陰具’的使用方法,黃花已經臉紅脖子粗,羞得無地自容了。她趕緊邊出門邊走邊說;‘謝謝’。她失魂落魄地快步到了陽光明媚的大街上。發現自己倉慌出逃竟忘了找錢。她給了老板20元,這兩樣東西值20元嗎?算了。哎,還拿錯了尿壺。拿了個男人用的尿壺。這不行,回去換成女用的尿壺才行。她剛轉身就見小夥計跑出來說;‘再給一塊錢。你這便盆是好搪瓷的,比塑料的貴,14元一個,尿壺7塊錢’。黃花說;‘拿錯了。我要女用的尿壺,不要男用的’。小夥計說;‘這就是女用的呀。現在做手術或自己不能解手的多用這種尿壺,男女都這麽用呀’。黃花羞紅著臉問;‘這怎麽用?’小夥計笑著說;‘哈,原來你不會用呀。我告你,你躺著尿,讓你的愛人把尿壺緊緊地貼著你的小便,記住,必須緊緊地貼著皮膚接尿,這樣就一點也灑不出了’。黃花說;‘我要自己能使換的尿壺’。小夥計說;‘自己什麽都能辦,還用買尿壺?那你就尿在便盆裏。便盆不是也得人給你倒嗎?真是的’。黃花趕快掏錢補上一元。小夥計疑惑地拿了錢說;‘沒見過天?還是沒見過地?別人進店來都不想走,聽老板講得津津有味,聽的人忘乎所以。你不是小姑娘了,還害羞?現在性解放了,你這個人,嘿,真有意思’說完笑著走了。
黃花對陌生的‘陽具’望而生畏,40歲的老處女,這回是真是長見識了。原來[陽具]就是男性生殖器。她出來後,那粗大的[陽具]在腦子裏晃來晃去的總不離去。她想起‘走路不看景,看景不走路’的教導。學生放學回家在路上看狗交配,忘了吃飯,忘了回家。這些黃色的情景太腐蝕人的靈魂,看多了,會引起性衝動犯錯誤。自己東張西望地看這些黃色展覽,無異於看狗交配。不然,腦子裏怎就老在想那男人的[陽具]呢。她不再冒味地往[性福]、[成人保健]、[愛做愛]等等用品店瞎看了。但是店外的廣告語;‘走過,路過,不要錯過。不看白不看,看了不白看。快樂你和我,性福他和你。偉哥,偉哥,你真好,延時,增粗,又加長。買一送一,真花算,過了這村,就沒這個店。來吧。有人為你培訓,為你講,保正聽了翻花樣,叫你床上樂呀樂開了花’。她臉紅心跳再也不看這些不害羞的廣告了。她發現弟弟說得對,自己真是太土了。花花世界,真是花。北京真是太開放了。更讓她驚奇的是[處女膜]還能修補?真是做夢也不會想到的奇聞怪事。媽媽從小就教育自己自尊自愛,潔身自好,幹幹淨淨做人,老老實實做事。修複處女膜,這不亂了套?不正經的女人也能當[處女]嫁?怪不得婦科主任批評說;‘有人說找處女到幼兒園去找,說這話不以為恥反以為榮,真是恬不知恥’。黃花以前從未聽說過‘愛滋病’。聽說愛滋病的起源是猴子、猩猩,是它們傳給了人類的。更說是男女亂倫造成的。反正都是性解放惹得禍。過去一夫一妻,規規矩矩的,就沒聽說過什麽叫愛滋病。隻聽說舊社會妓女得花柳病,就是梅毒。再後來就是輸血、性交、同性戀,精液、唾液都能傳染愛滋病。黃花做手術,除了正常的手術要驗的項目如肝炎等等,還增加了梅毒、愛滋病的篩查。她聽說河南有個愛滋村,是因為輸血染上的。還有一個學生,不幸患上結核性腦膜炎,在沒有確診前,醫生卻動員輸血,而家屬不懂有關血液的知識,隻知道血型對就行,從來不懂什麽甲肝、乙肝、丙肝,醫生說輸點血好,那就聽醫生的話吧。結果輸了一袋血,輸成了丙肝。確診結核性腦膜炎後,用鏈黴素等藥對症治療,結核好了。而丙肝卻很難治。這種庸醫真是害人不淺。想想真可怕。自己手術時寧死也不要輸血。手術前,一定要說明堅決不輸血。萬一輸上愛滋、丙肝血,你又說不清,道不明,還以為你不正經才得的病,那就太可怕了。性解放使得賣淫嫖娼、包養情婦、插足、劈腿、小三兒等不以為恥反以為榮,甚至理直氣壯。而修補處女膜也成為名正言順的醫療。真是大千世界,頭一次聽說。爹勸說過自己;‘不要管得太多,要是還有反右派運動,你肯定被打成右派。識時務者為俊傑,順乎潮流是英雄。順我者昌,逆我者亡。’是啊,不該我管的就不要總是放心不下了。相信國家會管的。掃黃打黑抓賣淫嫖娼,公安機關一直在抓。這些黑店遲早會被取諦的。
黃花的手術排在周一。黃花很高興,她認為;周一醫生們充分休息後精力旺盛地給自己做手術。真是太幸運了。於是她就等著手術主刀醫生來病房,好把300元給了做手術的大夫。昨天2床手術前,手術醫生進來,她們就都出去了。可是她等啊等,等了一天,沒見手術醫生再進來。周六、周日手術醫生還是沒來。這300元一直握在手心裏‘燙’得慌。她要趁大夫一進門就塞進他的口袋裏。這燙手的300元,怎麽就給不出去了。周日的下午,進修醫生就給自己備了皮,還不讓吃晚飯。接著打上了吊針說輸的是消炎藥。第二天,很早的兩個弟弟都來了,為她簽字;同意手術。按她的意見,不輸血。非要輸時,要保正不輸上丙肝、愛滋病血。可是一個上午沒有一點動靜要給自己做手術。弟弟去護士站問;卻說醫生去青島開會去了。中午就回來了,一回來就先做手術。黃花不能吃飯、喝水,仍然輸著消炎藥。弟弟很是心疼姐姐。但是隻能耐心地等。直等到中午飯後,手術室來接人,給她插輸尿管,她說不插行不行?醫生說不行。她隻好聽醫生的。護士費了好半天的勁,才把尿管插上。穿著淡藍色的工作服手術室的人把她抬上了推車。兩個弟弟緊緊地扶著車,一種生離死別感,使她的淚止不住地流。弟弟緊緊握了握姐姐的手說;‘姐,不怕,沒事的’。車很快就進手術室,手術室的門就自動關閉。兩個弟弟們就等在手術室外麵,心急火燎地期盼姐姐的手術快快做完,腫瘤能是良性的就好了。三弟說;如果她乳腺瘤在兩個以上,良性的可能性很大。單個的,就可能是惡性的。就看它是什麽性質?是高分化,還是低分化?虧了兩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說著話,也就不覺的時間難熬了。醫生在黃花的輸液瓶裏加了不知是麻醉還是安眠藥?她看到了無影燈,那麽亮。她還想看看周圍的環境,看到了手術醫生主任進來了,她還想看看有那個醫生?隻一小會兒,就什麽也不知道了。
她醒來時,已經回到病房了。他的兩個弟弟都站在身邊。是弟弟把她從手術車上抱到床上的。弟弟說;‘姐,沒事。才一厘米。你真可以,自己把埋在自己身上的定時炸彈給取出來了,沒事了’。黃花問;‘是惡性的吧?要良性的早回來了,好幾個鍾頭呢。把淋巴都掃幹淨了?’弟弟沒想到姐姐對乳腺癌知識這麽專業,隻能應付著說;‘專家做的,沒問題。肯定會打掃幹淨’。黃花手術後腰上掛著個吊瓶裏麵裝著血水,這叫引流瓶。她早想到自己可能就是惡性的。因為她問過幾個乳癌的人,她們乳房內的腫瘤就隻有一個。術後病理果然是惡性,也是腰部掛著個引流瓶。黃花的感覺一下子從天上掉到地下。她像動物園裏關在籠子裏的狼,走投無路,焦慮不安起來。自己還有活路嗎?還能活幾年?一年?一年不複發就再活一年,一年一年地往下活?就這樣得過且過地等死?日子過得好慢呀,幾天過去了,還沒化療。她以為去掉引流才化療。一天醫生來查房,她大膽地問醫生;‘我什麽時候能化療?’醫生說;‘你不用化療’。黃花剛要講有個女的一厘米就轉移的事,醫生已經到了別的病房查房去了。護士說;醫生關照比她病重的人去了。黃花不安起來。她想;肯定是自己沒給上錢,從星期日備皮後就輸上液,本應在周一上午做的手術,寧拖到醫生從青島回來下午才做上。後來才聽說是醫生是去青島給特殊病人做手術去了。現在流行大夫走穴。知名醫生專家在周六、周日到外地給特需病人做手術。好吃好喝飛機接送,手術費很高,主刀醫生拿了錢,病人請專家做了手術,這兩相情願的事,何樂而不為呢。黃花拿出300想想,又加了100共400元。她把錢裝入一個牛皮紙的信封,寫了幾句感謝大夫為自己手術的話,最後希望能夠給自己化療化療。她像做賊似的,站在走廊裏看著、等著手術大夫的路過。終於功夫不負有心人,手術大夫走進主任辦公室的門,她緊跟著,像耗子似的哧溜就跟了進去。她把信封放在桌子上說;‘主任,給我化療化療吧。我是什麽型的?我聽說隻要是癌就會轉移的’。主任看了看黃花堅定的表情說;‘誰說是癌就要轉移?與癌長期共存的人大有人在。隻要你樂觀,好好吃飯,鍛練身體,增加提高免疫功能,癌細胞就投降轉化成正常細胞了。你的腫塊很小很小,小得幾乎找不到,你放心吧,是好的型的。你一定要化?那就化吧’。黃花終於把錢給出去了,心裏的一塊石頭落地了。不過,心中十分不爽。到底是什麽型呢?主任覺得病人是外行,聽不懂,所以沒必要‘對牛彈琴’?黃花又想;他從青島一回來就上手術台,主任做手術時犯困沒有?也許是他的弟子做的手術?或是進修醫生做的手術?這手術如果做不好,就複發得快。唉,要能再早點把錢給了主任就好了。聽天由命吧,該死的臉朝天,不該死的再翻轉。不過,醫生們還是好醫生占絕大多數。不給錢就不好好給你做手術的僅僅是個別的。哎,真是窮人虱多,病人心多。罷、罷,可不能再胡思亂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