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穀中學的勞動漸漸地減少,大家因為饑餓渾身沒有力氣,隻想不動,保存體力。所以體育課隻好停止上了。隻上政治、語文、數學、化學、物理。餓得太厲害了,勞動課也停了。學校以學為主,恢複到正常上課了。雖然同學們餓得心發慌,肚子咕嚕咕嚕響,但學習的熱情很高漲。大家如饑似渴地刻苦學習。爭取把1958年、1959年大躍進不正常上課拉下的所有課程全補起來。 因為大饑荒,1960年、1961年的課基本上沒被各種勞動或活動打擾,才能按照教學大綱完整地學完了應學的內容。
1961年底的一天,在放寒假前,學校召開一次全校師生的‘神秘’大會,要求老師、同學都要參加。同學問開什麽會?老師說去了會上就知道了。同學們進了會場才發現進了會場的人,個個表情很嚴肅。因為台上掛著的是白色的橫幅大標語。寫著‘為確實表現改好了的右派分子摘掉右派的帽子’的白紙黑字的大會標語。與平時紅色的標語相比,讓正在說說笑笑進場的人馬上就安靜了下來。平時再調皮搗蛋的人,進了這麽嚴肅的會場,也變得老實了。會場裏顯得格外安靜,人們靜等著右派的出場,看看到底誰是右派?校黨委書記講話說;‘中共中央、國務院發布關於確實表現改好了的右派分子的處理問題的決定指出;凡是已經改惡從善、並且在言論和行動上表現出確實是改好了的右派分子,對於這些人,今後不再當作資產階級右派分子看待,即摘掉他們的右派的帽子。他們所在的單位,應當根據他們在工作和學習中的表現作出結論,在群眾中予以宣布’。黨委書記講完話後,就是被摘帽右派的老師表態。第一個講話的人是吳老師。吳老師向著台上台下一一地深鞠躬。她的聲音不是很高,但情真意切。說到動人處竟梗噎得說不出話來,且淚流滿麵。比如她說她看不起工農大眾,說他們沒文化,沒禮貌,欠修養,口無遮攔說髒話。通過去農村,懂的了農民的艱辛,是農民養育了自己。去工廠、去工地、、、、、、是工人創造了財富。尤其說到修水庫時,是共產黨員張老師在危險之時,舍身忘己,救了自己。而張老師卻被推土車壓斷了腿,走路一瘸一拐的成了殘疾人、、、、。張老師舍己救人的精神使她真正體會到了工農大眾、共產黨員才是最不自私、最可愛、最不虛偽的人。說著說著就泣不成聲。她的講話感動了會場上所有的老師和學生。大家都在用讚美的眼光回頭尋找著張老師。黨委書記說;‘大家別找了,張老師已經調動工作到了別的單位。他是來我們學校插紅旗拔白旗的,他舍己救了別人,自己的一條腿壓成了粉碎性骨折,骨折沒有長好成了直腿子,他的腿不能彎曲,成了殘疾人。他做到了把無產階級的紅旗插到教育陣地,鞏固了無產階級專政,打擊了資產階級的瘋狂進攻,拔掉了白旗。他是優秀的共產黨員,是我們學校的光榮。是我們學習的好榜樣’。這次大會的效果很好,聽講的人聚精會神,沒有一個亂說話或互相交談的,使得會場格外的安靜。長這麽大,同學們從沒見過教自己的老師在這麽多的老師和學生麵前做檢查。會場的嚴肅、神秘,令與會者肅然起敬。音樂陳老師也坐在前排等候在第二個做檢查。以後又開過幾次摘帽大會。每開一次,同學們就知道了那個老師曾經是右派。散會後,同學們總愛私下裏悄悄地議論右派老師因什麽打的右派?戈美麗最有發言權了。她說;‘外語吳老師出身不好但長得好看,她是上海資本家的嬌小姐。她在大學裏看不起同一宿舍的共青團團支書女同學,她們在生活中格格不入,她們話不投機半句多,雞犬相聞老死不相往來。還聽說一個李性男生追求吳老師,而女團支書在追李性男,李男卻不喜歡從農村來的土裏土氣長得又黑又醜的女團支書,而是喜歡上海小姐吳老師。李喜歡吳,女團支書就更視吳為情敵。在反右鬥爭中,女團支書說吳資產階級思想嚴重看不起工農兵勞動人民,還在身上灑香水,吃不慣學校的飯,上海家裏常給她寄零食來。她隻專不紅,不讀馬列的書,而床頭總放著[紅與黑]、[巴黎聖母院]等英、美、法的原版英文小說,資產階級思想嚴重。所以不打她右派才怪呢’?同學們又問;‘那音樂老師是因為什麽當了右派呢’?戈美麗說;‘他多才多藝,太能幹了。槍打出頭鳥,右派都是很能幹又脫離群眾的人,[劃分右派分子的標準];凡言論、行動屬於下列性質,可我就記住一條的後半句話;汙蔑工農幹部和革命積極分子。她看不起不如她的人來領導她,就等於反對外行來領導內行 ,那她就是反對黨的領導,反對社會主義,你們說對不對’?同學們麵麵相覷,冷場片刻。為了打破這尷尬,有個同學趕快奉承說;‘你什麽都知道,真了不起’。戈美麗謙虛地說;‘我也是聽見我爹媽說話時聽了一半句的,記不住完全的劃分右派的標準’。同學又問;‘那個姓李的同學追求吳老師,怎麽吳老師沒嫁他呢’?戈美麗說;‘你傻啊,讓你找右派當老婆,你找嗎?聽說人家姓李的政治條件好,一畢業就到了大使館工作。以後,吳老師隻能從報紙上看到李的名字了’。同學們說;‘啊,啊,是這樣啊’。有同學問;‘你說咱校拔掉的白旗是誰?’有個同學說;‘白旗就是右派’。戈美麗說;‘還有排斥紅旗幹部,胡說外行不能領導內行的、不聽黨的話的反對黨的領導的人’。有個同學說;‘紅旗幹部就是派到咱學校來的像你媽媽那樣的政治思想覺悟非常高的共產黨員老師’?戈美麗洋洋得意說;‘那是當然的嘍’說完揚長而去。同學們看著戈美麗走遠了的背影,覺得自己孤陋寡聞相形見絀各便自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