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花夕拾
走遍千山萬水，隻為尋找初心。
第一次聽說印度的加爾各答(Kalkata)，是在高中的地理課本中。雖然高中地理課的內容我早已忘到了後腦勺，但加爾各答的名字卻深深印在了我的腦海中，經年不忘。我想我跟加爾各答是有緣的，所以此次印度之行，我不論如何也要看它一眼。
到達加爾各答機場，還不到上午10點，我趕緊打Uber去火車站存包，可等了好久車也不來。沒辦法，我隻能坐Prepaid的出租車，預付380盧比，車內沒空調。我沒想到，在加爾各答，坐Prepaid出租車比Uber還便宜近200盧比，一共6美元多。司機一邊開，我一邊環視著加爾各答整潔的街道，同時回望加爾各答的曆史。
加爾各答
加爾各答
加爾各答
在印度教中有三大主神：創世之神梵天、維護之神毗濕奴和毀滅之神濕婆，但在印度最受崇拜的是濕婆神。這是因為，傳說中說梵天和毗濕奴曾經爭論誰更牛。作為裁判的濕婆化身一道刺穿三界的永恒光柱，讓兩位大神去光柱兩邊尋找盡頭。毗濕奴找不到，認了輸，梵天撒謊說自己找到了盡頭。濕婆聽後詛咒他：“你即使貴為創世神，也得不到崇拜”。所以今天印度隻有一個神廟供奉梵天，大部分供奉濕婆。
牛氣衝天的濕婆有一個妻子，名為薩蒂(Sati)，她是梵天的孫女。她的父親，也就是梵天的兒子不喜歡濕婆，因為濕婆詛咒了他的父親，還砍下了他的一個頭。有一次，梵天之子組織一場火祭，唯獨沒邀請濕婆夫婦，薩蒂覺得受了侮辱，於是投火自焚而死，這是古印度婦女自焚殉夫的來源。妻子死後，濕婆憤怒至極，帶著薩蒂的屍體跳起了毀滅之舞(Tandav)。為了讓濕婆恢複鎮定，毗濕奴把薩蒂的屍體肢解成51片，這個數字對應梵文中的51個字母。被肢解的薩蒂屍體碎片散落到世界各地，其中右手掉到了阿裏的瑪旁雍錯湖，耳環掉到了瓦拉納西，服飾落到了華氏城，而右腳腳趾則落到了加爾各答。這些地方全部變成了聖地。
加爾各答
加爾各答
加爾各答
我不知道聖城加爾各答千年或者萬年前的樣子是什麽樣的，但我知道，今天坐落於恒河支流胡格利河(Hooghly River)畔，緊鄰孟加拉國的加爾各答是英國人建立的，該市有文字記錄的曆史，也是英國人開寫的。當英國人到達這裏後，他們以此為據點，沿著被稱為“西孟加拉邦命脈”的胡格利河逆流而上，揚著英國的風帆，開始深入北印度的內陸，在建立起殖民商貿網絡後，開啟了征服印度次大陸的輝煌且罪惡篇章。這是入侵者第一次沒從開伯爾山口進入，而從水路進入印度次大陸，英國人創造了曆史。那麽，英國人是如何從加爾各答開始，一步步蠶食印度次大陸的土地，並把這裏變成殖民地的呢？
當英國東印度公司於1645年在加爾各答的胡格利河岸建立永久據點的時候，位於恒河三角洲的加爾各答還是一個小漁村，周邊都是大片濕地。此時，正是修建了泰姬陵的莫臥兒帝國皇帝沙賈汗統治時期，加爾各答在其帝國版圖內。憑借著帝國對貿易的支持，英國人通過與富裕的孟加拉地區的貿易賺得盆滿缽滿，在該地區的影響力也越來越大。為了製衡英國東印度公司，差不多半個世紀後，把莫臥兒帝國版圖擴展到最大化的奧朗則布應允法國和荷蘭公司在離加爾各答不遠的胡格利河岸也建立據點。
加爾各答
加爾各答
加爾各答
可是，隨著奧朗則布於1707年的故去，莫臥兒帝國的大廈便開始歪斜，其中馬拉塔人建立的馬拉塔帝國(1674－1818)最為強悍。它不僅覆蓋了如今印度90%的領土，而且讓孟加拉邦成為了自己的附庸。就在馬拉塔帝國的擴張中，孟加拉邦內部也不太平。在權利更迭中，新總督跟法國勾結，把東印度公司逐出了孟加拉，這導致了1757年的普拉西戰役(Battle of Plassey)。被上帝保佑的英國人在此戰役中像中了彩票一樣，大獲全勝，獲得了孟加拉的大片土地，正式走上了貿易和殖民的快車道。
普拉西戰役後，好運就常伴英國人左右。本來在路易十四統治下法國是可以跟英國一較高下的，但此時路易十四已經過世40多年了，法國也在1750年與英國和普魯士王國打的七年戰爭中落敗，這都削弱了法國跟英國在印度一爭高下的氣力。1757年，兩國爆發了卡納蒂克戰爭(Carnatic Wars)，最後英國又收到了一個大禮包，在1763年大勝法國軍隊。此戰役後，法國勢力便被英國人擠壓出了南印度，英國成了當仁不讓的“老大”。
加爾各答
加爾各答
加爾各答
加爾各答
自1600年英國東印度公司成立那年起，英國人就不斷在印度長年累月地“溫水煮青蛙”，趕走了葡萄牙人和荷蘭人，這次又驅走了法國人，“多年的媳婦熬成婆”，終於可以在印度次大陸上大施拳腳了，首當其衝的就是加爾各答旁富裕的鄰居孟加拉。普拉西戰役後，英國東印度公司在手工業發達的孟加拉取得了霸權。除了得到大量土地外，孟加拉王宮還得向其支付大量賠款，最後把財稅權也交了出去。後來，以精美棉織品、絲織品、細棉布等為主要出口收入的孟加拉受到了低稅率的英國紡織品的無情傾銷，由極為富裕地區變成了極為貧窮之地。
孟加拉隻是古印度眾多繁華城鎮的縮影。當英國在古印度的殖民地越來越多，特別是壟斷了棉花貿易之後，此地便成了英國的原料供應地、商品市場和投資場所，古印度曾經發達的運輸業、造船業和先進的手工業等都遭受了滅頂之災。大量財富外流，金融業成了無源之水，孟加拉的金融業巨無霸不得不宣布破產。可就在百業凋零的古印度，卻有一個城市異軍突起，它就是不毛之地的加爾各答。
加爾各答
加爾各答
加爾各答
加爾各答
當英國人在加爾各答建立據點時，他們隻構築了簡單的防禦工事。普拉西戰役勝利後，走了“狗屎運”的英國人開始大力建設加爾各答，大量沼澤被排幹，各種公共設施被建成，1772年加爾各答更被指定為英屬印度的首府。從此，加爾各答跟隨著英國殖民印度的春風，迎來了自己繁花似錦的春天，除了是世界上第一個擁有電車的城市外，還在19世紀成為了向中國輸入鴉片的集散中心。這時的鴉片收入，已經占英國殖民政府財政收入的第二位，僅次於田賦。可以想像，那時的加爾各答得多麽繁榮富裕。經濟的發達帶動了建築業的興起，加爾各答壯觀的公共建築層出不窮，被稱為“宮殿之城”。
雖然我對英國人的建築並不陌生，畢竟我去過英國，但是我還是對喝著古印度“血”長大的英國到底在加爾各答留下了怎樣的“宮殿之城”抱有強烈的好奇心。當出租車走過大街小巷，我明顯感覺到加爾各答比德裏和阿格拉幹淨很多很多。不過，駛進市中心時，我還沒有見到英式建築，隻看見路上一輛接一輛破舊的公共汽車，這是我在印度46天旅程中見到公共汽車最多的城市。可是，當我來到位於胡格利河旁的豪拉火車站(Howrah Railway Station)後，一陣“英倫風”便撲麵而來。
豪拉火車站
豪拉火車站
胡格利河
胡格利河
紅白相間的豪拉火車站外觀非常漂亮，占地麵積也很大，一共有23個站台，機動車居然能開進站台裏，這我第一次遇見。此火車站最初是英屬印度殖民政府於1854年修築的小火車站，後隨著鐵路運輸量的加大，1901年修建了這個新火車站，它是印度最古老、規模最大、最繁忙的鐵路車站之一。我走進車站內存行李，8個多小時，才30盧比，不到40美分，而在法國，6個小時我花了12歐元，根本不成比例。
卸下行李重負的我，一身輕，從胡格利河上的大橋穿過。橋上人來人往，還有倒地睡覺的，看得我心痛。站在橋上，看著寬闊的胡格利河，遙想著英國人在這裏的是是非非，我情不自禁想快一點領略加爾各答的“英倫風”。橋的對岸是加爾各答的商業中心，裏麵有一個巨大的批發市場，我走了半個多小時都沒走出來。裏麵賣什麽都有，加爾各答當年的繁榮從這裏可窺見一番。在這個大市場中，有一個意為“水手”的納克霍達清真寺(Nakhoda Masjid)，它模仿莫臥兒帝國皇帝阿克巴陵墓所建，據說祈禱大廳能容納1萬人。可惜關閉，我也沒看見其“真容”。
納克霍達清真寺
酒店自助餐
酒店旁
其實，看清真寺並不是重點，我主要想看是加爾各答的街景。沿著擁擠的街道，我走向一家五星級酒店內的Alfresco自助餐廳，裏麵的餐飲是我整個印度行程中最好的，一個人25美元。雖然不便宜，但比德裏我吃過的40多美元的餐飲好多了。從酒店出來，我才感受到英國留在加爾各答的印記。這裏是富人區，小巷清幽，周圍建築也是英式的。此地離印度三大博物館之一的加爾各答印度博物館(Indian Museum)不遠，於是我一邊看街景，一邊走向博物館。
博物館門票500盧比，手機拍照59盧比，一共7美元。這個於1814年成立的博物館是印度次大陸，甚至亞洲最古老和最大的博物館。因為它的建立，古印度博物館的興建才蔚然成風，因而此博物館被認為是現代印度的開始和中世紀時代的結束，這是罄竹難書的英國人在印度做的最好的事吧。呈四方形的博物館是意大利風格，中間是庭院。館內有三層樓，分為考古學、藝術、民族學、地質學、物產、動物學六大展區，收藏著稀有的古董、盔甲和裝飾品、化石、骨骼、木乃伊和莫臥兒繪畫等。
加爾各答印度博物館
加爾各答印度博物館
加爾各答印度博物館
加爾各答印度博物館
加爾各答印度博物館
加爾各答印度博物館
加爾各答印度博物館
加爾各答印度博物館
雖然博物館挺漂亮的，展品也不錯，但並沒有讓我驚訝。我從這裏繼續向南，尋找英國人的蛛絲馬跡，1847年竣工的聖保羅教堂(St. Paul’s Cathedral)就是一處，它附近即是英國人建的占地麵積巨大的馬坦花園(Maidan Park)。如果是清晨，這裏一定是個大氧吧。我被穀歌地圖忽悠得找不到入口，繞公園走了一大圈才從小門進入。我覺得在歐洲我都把教堂看遍了，自然不會對有著哥特式純白外表，以及彩窗和文藝複興風格壁畫內部的它愛慕過多，在把教堂裏裏外外看了一通後就準備從小門出去。可我還沒走到小門，就被告知小門關閉，我隻好向大門走去。這時候我已經在又熱又悶的天氣裏走了8公裏多，腳脖子都要折了。
聖保羅教堂
聖保羅教堂
走不動的我坐在教堂外的草坪上，恨不得躺下睡一覺。可是不行啊，加爾各答的重頭戲，為紀念英國維多利亞女王加冕成印度女皇而建的維多利亞紀念堂(Victoria Memorial)還沒去。幸運的是，聖保羅教堂的正門跟維多利亞紀念堂的大門咫尺之遙，我不用費太多氣力便能到達。可我沒想到，在我花了500盧比，6美元多買了門票進入後，我發現裏麵的麵積跟歐洲的很多皇宮一樣大。四周是有著鮮明特色的英式花園，還有碧波蕩漾的湖麵，烘托得白色紀念堂更加端莊、優雅。我很喜歡這個建成於1921年，融合了歐洲文藝複興和印度莫臥兒帝國風格的紀念堂，所以不僅逛完了它的外部，還看完了館內印度各地的美術作品、史書資料、維多利亞時代的繪畫作品等。
維多利亞紀念堂
維多利亞紀念堂
維多利亞紀念堂
維多利亞紀念堂
維多利亞紀念堂
維多利亞紀念堂
維多利亞紀念堂
也不知道我是累過勁兒了，還是美麗的紀念堂給我充了電，從紀念堂出來後，我覺得不累了，於是穿過被稱為“加爾各答肺髒”的馬坦公園，走去了威廉堡(Fort William)。最初由英國東印度公司建造，根據英格蘭國王威廉三世命名的這個城堡分新舊兩個城堡，舊城堡是海關，新城堡是印度東部軍區總部。也是這個原因，我一到大門口就被攔住了去路，士兵告訴我得預約。
沒去成威廉堡很遺憾，但走差不多3公裏去加爾各答高等法院(Calcutta High Court)的途中，我卻見識到了加爾各答六車道的寬闊馬路和整潔的市容。整個加爾各答中心區都沒有突突車，這讓尾氣和噪音汙染減少了很多。路上一個騎摩托車的男人要300盧比，不到4美元送我去，我沒理他。建於1862年的加爾各答高等法院是印度最古老的高等法院，它的外表跟豪拉火車站很像。我知道我進不去，但我來看看英國的“血脈”也是不虛此行的。此時，我已經走了15公裏多，累得都要“趴窩”了。
加爾各答威廉堡
加爾各答高等法院
加爾各答汽車總站
加爾各答輪渡碼頭
趁著天還沒黑，我想打Uber去胡格利河岸邊的達克希涅斯瓦寺(Dakshineswar Kali Temple)，可在戒備森嚴的高等法院邊一輛車都打不到。好不容易有一輛私家車同意送我去，我便用穀歌地圖監視他，看他沒有按穀歌地圖走，我立刻對他大喊大叫。他一停車，我便蹦了下去。下車一看，他南轅北轍，開到了我去過的博物館附近，離豪拉火車站越來越遠，這時天馬上就要黑了。我站在那裏打Uber，打了半個小時都沒打到。沒辦法，我得走6公裏才能回到火車站。這麽長的路，我想一想都要崩潰了。可我隻能硬著頭皮，摸著黑沿著胡格利河往回走。走出“英國味”的街區，加爾各答又恢複了擁擠、吵鬧的本色，大晚上的人也特別多，汽車總站更是摩肩接踵，路上也開始出現大量垃圾。我想這種痛苦何時能結束呢？
老天有眼，給了我一條生路。就在我累得要骨斷筋折之時，我忽然發現河邊有輪渡。一打聽，果然有去對岸豪拉火車站的，車票才6盧比，不到7美分，我心裏熱烈歡呼。坐在船上，我一邊吹著清涼的風，一邊看霓虹燈閃爍的加爾各答，想想我這一天，除了吃午飯以外，幾乎都在走路和看景，真對得起被稱為“印度文藝搖籃”的它。雖然它是我整個印度之行中最辛苦的城市，但當我坐著夜車揮別它時，我卻把它的“音容笑貌”留在了心間。它是英國的風；它是英國的帆。
加爾各答路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