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花夕拾
走遍千山萬水，隻為尋找初心。
今天印度的首都叫什麽名字？有人說叫德裏，有人說叫新德裏，還有人說叫舊德裏，這麽多名字讓人傻傻地分不清。其實，包括市政機構與周邊的區域被稱做新德裏市城區，這個新德裏市城區和舊德裏及德裏坎登門(Delhi Cantonment)等被稱作新德裏區(New Delhi District)，此區屬於更高一級的德裏國家首都直轄區(National Capital Territory)，即德裏。不過，德裏真正的曆史並不是始於德裏國家首都轄區，而是始於德裏蘇丹國(Delhi Sultanate)。
一聽這名字，就知道是穆斯林建立的國度。可是，誕生於公元610年阿拉伯半島商業重鎮麥加的伊斯蘭教怎麽會千裏迢迢地傳到印度來呢？這得從波斯薩珊王朝說起。
新德裏
新德裏
公元224年，在波斯語中意為“雅利安人帝國”的薩珊王朝滅掉安息帝國後，逐步建立了包括今天伊朗、阿富汗、巴基斯坦西南部等地的薩珊帝國。而公元286年，羅馬帝國在分裂成東西兩部分後，東羅馬帝國便成了薩珊帝國的鄰居。這兩個帝國在你看我不順眼，我看你不中意的紛爭裏鬥了近4個世紀，直到被伊斯蘭教大神護佑的阿拉伯人強勢崛起。薩珊帝國和東羅馬帝國鬥來鬥去都在給阿拉伯人做“嫁衣”，東羅馬帝國被阿拉伯人打殘，薩珊帝國消失在曆史的塵煙中。接替薩珊帝國接力棒跟東羅馬帝國“鬥法”的是阿拉伯帝國的倭瑪亞王朝，此王朝被中國人稱為“白衣大食”，這個時候是公元661年，中國正處在唐朝的唐高宗與武則天共治時期。
阿拉伯帝國在隨後的100多年中瘋狂地擴張，不僅把自己的勢力範圍延伸到北非的地中海沿岸，還於公元711年跨過直布羅陀海峽，進入伊比利亞半島，把西哥特王國送上了西天。若不是阿拉伯人在翻越比利牛斯山脈後，在今天法國我去過的圖爾遇到了法蘭克王國的拚死抵抗，他們或許會橫掃西歐平原。在東方，阿拉伯軍隊把勢力延伸到中亞和阿富汗所在的帕米爾高原，還占領了今天巴基斯坦境內的信德一帶。
新德裏
新德裏
如果說阿拉伯人占領的這些土地不足為奇的話，畢竟這些土地今天是你家的，明天就可能是別人家的，那他們把伊斯蘭教的信仰定格在了這些土地上就是非常了不起的事情了。幸虧伊比利亞半島後來的“收複失地運動”，今天的西班牙和葡萄牙才沒有姓“穆斯林”。不過，北非地中海沿海、中亞、阿富汗和巴基斯坦就沒那麽幸運，直到今天，這些地方都是穆斯林的地盤。
當信仰在這些地方紮根後，誰掌握這些地方已不重要，反正都是“一鍋裏燉”。但是，今天印度所在地卻還沒被阿拉伯帝國的倭瑪亞王朝染指過。此時的印度大平原，早已是沃野千裏，變成了聚寶盆，但卻沒有一個統一的中央集權。給印度帶來黃金時代的笈多帝國早已死去一個多世紀，印度大平原又變成了群雄爭霸的戰場，這也給穆斯林的劫掠變相提供了便利條件。不過，大規模的劫掠卻發生在人類第一個千禧年，而劫掠的主人公是定都今天阿富汗境內加茲尼王國的國王馬哈茂德。這位波斯化的突厥後裔是一位穆斯林，他在33年的統治中，對印度西北部進行了17次遠征，用搶回的大量財寶裝飾他的首都，並使其王國進入鼎盛時代。
新德裏
新德裏
德裏蘇丹國版圖
幸運的是，雖然他的影響力滲透到了今天德裏所在的亞穆納河(Yamuna River)領域，但他並未在這裏建立政權。等他死後，他的王國開始分裂，西北印度又開始進入喋喋不休的爭鬥中了。可是，當祖先是波斯人的穆斯林推翻了加茲尼王國政權，在阿富汗建立古爾王國後，印度西北部的小國互鬥就接近了尾聲。其原因是，這個王國奴隸出身的突厥總督，在1175年占領北印度和南印度傳統分界線的納爾默達河(Narmada River)以北的印度河平原和恒河平原後，自立門戶，於1206年建立了南亞次大陸第一個伊斯蘭王朝，名為德裏蘇丹國，定都今天的德裏。德裏從這時起正式走入曆史的史卷，開啟它輝煌的篇章。此時，中國在南宋，東羅馬帝國還在人間，阿拉伯帝國的阿拔斯王朝在奄奄一息的邊緣，而蒙古帝國剛好於同年建立，它即將用它的鐵蹄碾壓所到之處。
不過，“初生”的德裏還未感受到腥風血雨，它正吮著德裏蘇丹國的“乳汁”慢慢長大。那麽，為什麽德裏蘇丹國要把德裏定為都城呢？因為這裏的戰略地位很重要。德裏字意是“門檻”。它的北麵是喜馬拉雅山南麓，南麵是丘陵，東麵是恒河流域，西麵是印度河流域。在德裏蘇丹國定都德裏時，恒河流域和印度河流域都已經很繁華，這更讓德裏成了印度東西交通的咽喉。因為這樣的戰略地位，所以有人說德裏最初的曆史可以追溯到公元前4世紀的《摩訶婆羅多》時代。
新德裏
新德裏
在德裏蘇丹國存在的300多年裏，雖然有王朝更迭，但德裏作為首都的地位卻不可撼動。不過，這並不是一帆風順的，因為蒙古大軍的淫威已經輻射到德裏蘇丹國。1220年，當蒙古大軍將花剌子模王國壓成了肉餅後，其王子逃到了德裏蘇丹國。當時的國王審時度勢，拒絕被他庇護，這救了德裏。到德裏蘇丹國的“武則天”上位後，她拒絕跟友邦形成反蒙聯盟，這又給德裏迎來了喘息的機會。到奴隸出身的蘇丹巴勒班於1266年繼位後，所向披靡的蒙古大軍卻接二連三地稱為他的手下敗將，德裏終保健全之身。
就這樣，在這個被稱作奴隸王朝的“懷抱”中，從未被掠奪和侵占過的德裏慢慢從“嬰兒”慢慢長大到少年。在古印度，人們一般不在舊城上興建新城，而是在舊城附近另尋土地，這導致了新舊城市並列，也讓今天的德裏有了“七城之城”的美譽，意思是這裏發現了七座古城。雖然人們無法判斷第一城是什麽時候建成的，但人們卻很篤信第二城是在奴隸王朝時建立的，其標誌性的建築就是印度境內第一座具有伊斯蘭風格的，被列入世界文化遺產的顧特卜塔(Qutub Minar)。
舊德裏
舊德裏
到接替奴隸王朝，同樣是阿富汗突厥一支的卡爾吉王朝時，德裏蘇丹國的蘇丹們不僅在開疆拓土，也在直麵蒙古大軍的侵襲。在王朝存在的30年裏，雙方交手數次，蒙古大軍卻一次也沒占到過便宜，德裏固若金湯。在這兩個王朝和隨後的和圖格魯克王朝蘇丹統治德裏時，他們為了顯示征服者的榮耀，大講排場，這使得城市需求大幅增加。城市規模擴大，工商業也開始興盛，其中絲織工廠多達4千餘人。
德裏之所以如此繁華，是因為德裏蘇丹國的蘇丹們把以德裏為中心的北印度納入了更大的貿易市場，使其與中亞和穆斯林占領地有著更密切的聯係。這樣的機遇，讓商人們開始重新建立貿易網絡，許多城市成了貿易中轉站，棉織品和絲織品等的生產也大量增加，很多城鎮還出現了集市。而德裏，是連接所有“血管”的心髒。這時的德裏，被史學家描述成“穆斯林世界最豪華的城市”，不僅擁有運輸和郵政體係，還擁有四通八達的道路，此時的德裏進入了青壯年時期。
可是，德裏的好光景在1398年被稱為“中亞之王”的帖木爾入侵後戛然而止了，因為德裏蘇丹國的突厥人和突厥化的蒙古人帖木爾大軍在這一年爆發了德裏之戰。戰爭的結果是帖木兒大勝，德裏被攻破後遭到了三天殺伐和肆意搶掠，大量建築被縱火焚燒，唯有經驗豐富的工匠被運到中亞當了奴隸，繁華了近兩個世紀的德裏變成了死城。雖然之後德裏蘇丹國又延續了兩個王朝，曆經了一個多世紀，但德裏再也無法恢複它之前的樣貌。
舊德裏
舊德裏
舊德裏
雖然德裏的風光難再現，但給包括德裏在內的北印度帶來成熟宗教的德裏蘇丹國的很多蘇丹們對文化事業的支持卻為印度文化注入了新的因素，雖然有人說這是被動的、擰巴地融合。不管怎麽說，有的穆斯林開始研究印度哲學、學習瑜伽，並探討印度的醫學和天文學，而有的印度教徒則開始學習穆斯林的經緯度計算法、日曆和12宮的推算，並借鑒他們在化學和醫學上的成就。印度教和伊斯蘭教在德裏和德裏蘇丹國其它地區的碰撞促成了印度多姿多彩新文化的誕生。在德裏蘇丹國統治德裏的3個多世紀裏，德裏由兩個城發展為五個，阿拉伯語和波斯語也取代梵語成為了官方用語，之後還形成了今天巴基斯坦的官方語言烏爾都語。
當德裏蘇丹國垂垂老矣之時，帖木兒的後裔巴布爾在1526年重返印度，攻進德裏，德裏蘇丹國覆滅，偉大的莫臥兒帝國走入了曆史的舞台。此時，秉承基督教正統的東羅馬帝國已消失半個多世紀，歐洲的文藝複興正如火如荼，葡萄牙探險家達伽馬已經發現了通往印度的新航線，西班牙和葡萄牙這兩個大航海時代的“哼哈二將”也早已把自己在世界上的勢力範圍瓜分完畢，而中國正處在明朝在位時間長達45年的嘉靖皇帝執政期。他死後，中國就開始走入了下坡路，但莫臥兒帝國和西方世界都如冉冉升起的朝陽，將在人類的史書上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德裏顧特卜塔
德裏顧特卜塔
同樣信奉伊斯蘭教的巴布爾在占領德裏後沒有把它當作首都，而是定都阿格拉(Agra)。在帝國第二任皇帝胡馬雍在位時，德裏曾被蘇爾帝國短暫占領17年，這個帝國建立了德裏的第六城。當蘇爾帝國覆滅後，巴布爾的玄孫，給他的愛妻建造舉世矚目的泰姬陵的沙賈汗蘇丹於1639年把首都遷到了德裏。這個時候，他的愛妻剛剛離世8年，名揚四海的泰姬陵尚未竣工。有人說，他是為了擺脫思念愛妻的痛苦才把首都遷到德裏的，因為他建在德裏亞穆納河(Yamuna River)旁的皇宮，正好可以俯瞰阿德拉亞穆納河邊的泰姬陵。
真相是不是這樣，隻有沙賈汗知道。但一般對於雄才大略的君主來說，兒女情長絕不是遷都的唯一因素。史學家們說是因為他要弘揚穆斯林遜尼派的正統，畢竟德裏是穆斯林政權的第一落腳地，也是穆斯林勝利和虔誠的狂歡地。還有的史學家說是因為他想張揚帝國的強大，阿格拉不具備擴城的基礎。不管真實原因是什麽，這位癡情又有著極高藝術審美的蘇丹憑借著帝國雄厚的財力，開始大興土木，打造德裏第七城，即今天的舊德裏。他在位期間修建的紅堡、賈瑪清真寺、月光市集等一係列標誌性建築，至今還閃爍著動人的光芒。除了這些恢弘的建築外，他還讓德裏重新回到了商業和手工業中心的地位，並把這個城市跟其它港口和遙遠的地方通過水陸交通緊密相連。可以說，是這位文學藝術修養很高的沙賈汗蘇丹重塑了德裏，並奠定了今日德裏首都的地位。
德裏胡馬雍陵
德裏胡馬雍陵
莫臥兒帝國版圖
而第二位奠定德裏成為印度首都地位的是大英帝國。17世紀初，英國人開始繼葡萄牙人和荷蘭人之後入侵莫臥兒帝國，1600年成立的東印度公司即是敲門磚。隨後英國人成功激化印度各教派跟伊斯蘭教的矛盾，把一個中央集權的莫臥兒帝國弄得四分五裂。最後的結果是馬克思老人家總結的：“大莫臥兒的無限權力被他的總督們打倒；總督們的權力被馬拉提人打倒；馬拉提人的權力被阿富汗人打倒；而在大家這樣混戰的時候，不列顛人闖了進來，把他們全部征服了”。而英國人在征服莫臥兒帝國前，還在1756到1763年跟試圖染指莫臥兒帝國的法國人打了七年，最後在1857年攻入了德裏，以勝利之師的姿態站在了今天印度和巴基斯坦等國的土地上。持續了3個多世紀，銜接了中世紀印度與近代印度的莫臥兒帝國壽終正寢，英國開始在這片土地上笑傲江湖90年。
當英國在這塊聚寶盤上掘金時，首都依然是德裏。不過，信奉基督教新教，是世界上第一個工業化國家，並引領世界發展的英國人自然看不上莫臥兒帝國修建的德裏第七城。他們用現代化的方式打造了德裏第八城，即今天的新德裏。我不知道莫臥兒帝國時的舊德裏是怎樣的“市列珠璣，戶盈羅綺，競豪奢”，我也不知道大英帝國時的新德裏是怎樣的“溶溶春水浸春雲，碧琉璃滑淨無塵”。我隻知道，今天的舊德裏和新德裏，是地獄與人間之別，而我對德裏的探訪，就從地獄般的舊德裏開始。
大英帝國在古印度版圖
地圖上的新舊德裏
回複 'ylyq_007' 的評論 : 不客氣。為什麽德裏機場臭名遠揚？"
哦? 現在德裏機場比以前管理好些了?或者用APP訂票,打車讓當地人無法行騙了?
非常多的人對德裏的厭惡和恐懼,是從德裏機場開始的,因為那裏成群的騙子,甚至印度國內人都非常討厭德裏,不願在德裏機場轉機.
德裏機場臭名遠揚, 我接著看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