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花夕拾
走遍千山萬水，隻為尋找初心。
自從1517年馬丁·路德發表《九十五條論綱》後，宗教改革就像熊熊烈火，開始在歐洲大地上燃燒，新教教徒隨之也如雨後春筍般發展壯大。此時，在歐洲大陸，有兩大強權人物。一個是信奉天主教的歐洲超級君主，西班牙日不落帝國揭幕人的查理五世。另一個是也信奉天主教，開啟了法國文藝複興並把法國文化推向一個新高潮的法蘭西國王弗朗索瓦一世。二者在1519年同時競爭神聖羅馬帝國皇帝職位，最終查理五世獲勝。
雖然信奉天主教的兩位君主都想成為羅馬教皇的保護者，但“一山不容二虎”。即使教皇跟弗朗索瓦一世結盟，也是“小胳膊擰不過大腿”，“奉天承運”的查理五世總是從一個勝利走向另一個勝利，曾經是上帝在西歐大陸代言人的法蘭西王國被查理五世摘去了“帽子”。為了與查理五世抗衡，弗朗索瓦一世背叛了自己的信仰，從1536年開始，同奧斯曼帝國的蘇萊曼大帝這個異教徒結盟。這開啟了法王在宗教上“兩麵三刀”的先河。
南特
南特
南特
南特
當宗教改革如火如荼進行時，為天主教奉獻了全部忠誠的查理五世成了反宗教改革運動的急先鋒，而弗朗索瓦一世也不甘落後，在法國境內大肆屠殺新教教徒。可就在這時，一個可以與馬丁·路德比肩的新教領袖加爾文提出了大意是人們隻有努力工作，才有可能成為上帝選民的"萬裏挑一"論。此思想符合資本原始積累階段的曆史潮流，因而受到了資產階級的熱捧。在法國，這些加爾文教徒被稱為"胡格諾派"，開辟了法蘭西王國波旁王朝的國王亨利四世即是此派的領袖之一。
可是，當弗朗索瓦一世的孫子－亨利三世遇刺，王國因國王絕嗣而讓亨利三世遠親的亨利四世當上國王後，信奉新教的他為了自己的國王寶座，竟然說出了“巴黎值得一場彌撒”的千古名言，這意味著他公開宣布把自己的信仰改回了天主教。但“隨風倒”的亨利四世在繼位9年後，即1598年，又排除萬難，頒布了《南特敕令》(Edict of Nantes)。敕令除了承認胡格諾派在法國國內享有信仰自由外，也在法律上保證了他們享有公民權利，還允許他們建造城堡和保留軍隊，並規定此敕令永久有效。同時，亨利四世為了安慰天主教徒，宣布天主教為法國國教。
南特
南特
南特
為什麽亨利四世要頒布這個敕令呢？為了生存，或者說為了生存得更好。在亨利四世發布《南特敕令》時，荷蘭共和國已經崛起，正在步入黃金時代；英格蘭王國在伊麗莎白一世統治下，逐步進入第一個黃金時期；西班牙帝國餘威也還尚存，而歐洲80年戰爭在這一年剛好是第30個年頭。這些圍繞在法蘭西王國周邊的“猛虎”，各個都覺得自己不“含糊兒”，亨利四世一不留神，就有被“生吞活剝”的危險。
為了把王國從宗教衝突中解救出來，亨利四世不得已發布了世界近代史上第一份宗教寬容的這個敕令。敕令發布後，歐洲史上的宗教並存自羅馬帝國崩潰後再次呈現。因為亨利四世對宗教的寬容態度，18世紀啟蒙哲學家伏爾泰將其描述為“是那個時代最勇敢、最寬厚、最正直、最誠懇的君主。” 也是因為《南特敕令》的頒布，法蘭西王國不僅沒被“猛虎”們“生吞活剝”，反而蒸蒸日上，以資產階級為主體的新教徒們在宗教寬容的環境下大放異彩。他們在法國開設印刷廠、紡織廠、造船廠等新興工業和製造業，為法國的經濟發展做出了突出貢獻，也為亨利四世的孫子，被稱為“太陽王”的路易十四把法蘭西王國的王權、政治、經濟和文化推向巔峰埋下了深深的伏筆。
南特
南特
南特
南特
路易十四當上歐洲大陸“老大”後，再也不能允許異教的存在。秉承一個信仰、一種法律和一個國王的他要把“天賦神權”進行到底，要堅決地代表天主教的上帝統治歐洲大陸。為此，他於1685年頒布了《楓丹白露敕令》。敕令規定廢除《南特敕令》，宣布新教為非法，摧毀新教教堂，關閉新教學校等。這看似對天主教上帝絕對忠誠的做法卻給法國帶來了無法彌補的災難性後果。據不完全統計，在《楓丹白露敕令》後，法國損失了40萬人口、巨額的財富和大量訓練有素的官兵。這些人口中，有很多是工商業者，富商和嫻熟的手工業者，這些人才和專才大多進入了敵視法國的國家。普魯士迎來了大批經驗豐富的手工作坊主，英國接納了腰纏萬貫的富商，荷蘭得到了驍勇善戰的軍隊，瑞士收留了精湛技藝的工匠，發展出了今天還舉世聞名的鍾表製造業。可以說，《楓丹白露敕令》的頒布，是法蘭西王國由盛轉衰的開始。
南特
南特
南特
那麽，為什麽亨利四世要在南特，而不是其它城市發布對新教寬容的敕令呢？因為這裏真不簡單。南特長期是凱爾特人的地盤，也長期是布列塔尼的首府，在凱撒大帝到來前就已聞名遐邇，而它聞名遐邇的本錢是它緊鄰法國最長的河流－盧瓦爾河(Loire River)。這條被稱為法國母親河的河流比巴黎的母親河塞納河曆史還悠久，地理位置也更重要，它是凱撒征服不列顛時羅馬海軍的必要通道。
發源於中央高原塞文山脈的盧瓦爾河，其上遊與下羅訥河穀相鄰，這意味著所有從羅馬輸出的商品，都可以順著下羅訥河和盧瓦爾河轉運到今天法國、英國和愛爾蘭境內的凱爾特人手裏，而南特所在地的盧瓦爾河河口，正是布列塔尼亞半島的南部起點。因此，無論是古羅馬人到來前還是到來後，南特都是重要的貿易中轉站。這樣的地理位置讓它更容易接近地中海文明圈，從而更早迎來文明的朝陽。
棟日
棟日的盧瓦爾河口
棟日的盧瓦爾河口
棟日的盧瓦爾河口
棟日的盧瓦爾河口
我懷著對盧瓦爾河這條文明之河的敬愛，特意繞道去了它流入大西洋的最後一站－棟日(Donges)。沒想到，棟日是一個冒著黑煙的工業城。盧瓦爾河口堆砌著廢棄的鋼鐵原料，還有一艘貨輪停靠在盧瓦爾河口。我的眼睛輕輕掃過這些不能愉悅我雙眸的景色，極目遠眺，看充沛的盧瓦爾河河水無聲無息地匯入大西洋，那一刻，有一種無名的豪邁之情油然而生。千餘年的法國史，就像這條流淌不息的盧瓦爾河，從未斷流過。
也許因為這樣的場景太激動人心，也許是因為無限寬廣的水麵，我都感覺不到此時是40多度的高溫。可是當我開到距離棟日50公裏左右的南特時，一開車門我就感受到了一股熱浪迎麵撲來，我仿佛又到了土耳其的美索不達米亞平原，這一天是我們法國一個月之旅中最熱的一天。更糟糕的是，從聖皮埃爾與聖保祿大教堂(Cathedral of St. Peter and St. Paul)到布列塔尼公爵城堡(Castle of the Dukes of Brittany)，路上幾乎沒有什麽遮擋，幸好我有陽傘，可我家那位先生隻能在陽光下暴曬。
聖皮埃爾與聖保祿大教堂
布列塔尼公爵城堡
布列塔尼公爵城堡
布列塔尼公爵城堡
始建於英法百年戰爭結束前20年的聖皮埃爾與聖保祿大教堂曆經了四個多世紀才完工，見證了英法為爭奪布列塔尼的明爭暗鬥和法國最終吞並布列塔尼的全過程。雖然這個融合了羅馬式和哥特式的教堂在我眼中並不出彩，但離它不遠的布列塔尼公爵城堡卻讓我眼前一亮。到達城堡時，恰好午後，我和先生隻對外表很漂亮的城堡匆匆瞥過一眼，就一頭紮進了帶空調的，被改作了南特曆史博物館的宮殿中。
博物館票價每人10歐元，裏麵共有32個展廳，一千多件收藏品囊獲了南特的發展史。我在這裏還看見了中國瓷器，頗有他鄉遇故知之感。不過，這不是重點，引起我興趣的是博物館展示了17世紀到19世紀南特在大西洋奴隸貿易中的詳盡資料，讓我了解到南特在歐洲奴隸貿易中扮演什麽角色，奴隸貿易是如何組織的，貿易背後的船主和貿易商是誰，奴隸買賣和他們在種植園生活的全過程。
布列塔尼女公爵安妮
布列塔尼公爵城堡博物館
布列塔尼公爵城堡博物館
布列塔尼公爵城堡博物館
隨著17世紀第一個法國殖民地在美洲的出現，對勞動力的需求也變得越來越迫切，大西洋奴隸貿易應運而生。南特港因靠近大西洋沿岸以及盧瓦爾河，並通過運河可連接巴黎腹地的優勢而集中了大量法國和外國船東和貿易商，成為了法國第一個奴隸貿易港。到18世紀，南特在法王的支持下，不僅成為了法蘭西王國的主要貿易港口之一，而且跟海盜老巢的聖馬洛一樣，成為了法國主要的奴隸港口，超過42%的奴隸貿易和殖民貿易都在這裏進行。
奴隸貿易和殖民貿易的發展讓南特在《楓丹白露敕令》後呈現的短暫蕭條消失不見，富裕的資產階級大批湧現，他們用在盧瓦爾河沿岸建造的豪華豪宅來彰顯其財富。在這些商人的寓所內，有大量的中國瓷器和其它異國商品，南特因為他們而變得無比繁榮，法國也因奴隸貿易和殖民貿易的興盛成為了18世紀繼英國後的歐洲第二大商業強國和歐洲第二大奴隸國。
奴隸貿易時的南特
奴隸貿易時的南特
奴隸貿易時的南特
奴隸貿易時的南特
南特奴隸貿易和殖民貿易在法國有著不可撼動的地位，即使盧瓦爾河下遊的河床越來越不適合大噸位船舶通航，南特仍然是奴隸貿易和殖民貿易的中心。替代南特港的其它港口在收到貨物後，會用平底駁船將貨物運送到南特進行交易。為了鞏固來之不易的奴隸貿易地位，南特率先反對法國18世紀末推出的廢除法國殖民地奴隸製的法案，甚至在1814年至1831年間重新成為法國主要的奴隸港口，並提供了法國70%的奴隸運輸。不過，當法國於1848年簽署了最後一部廢除法國殖民地奴隸製的法律後，南特的奴隸貿易就無力回天了。
我就這樣一般看著南特奴隸貿易的展覽，一邊在博物館裏消磨著午後時光，一直到博物館差不多關門時，才走出去欣賞布列塔尼公爵城堡，這是我在法國看到的除了裏昂城堡和迪南城堡外的第三個城堡。此時，陽光已沒有下午那麽刺眼，雖然還很熱，但城堡的很多部分都已被建築物遮住。我站在城堡庭院的陰涼處，開始回顧布列塔尼公爵城堡的曆史。
布列塔尼公爵城堡博物館
布列塔尼公爵城堡博物館
布列塔尼公爵城堡博物館
布列塔尼公爵城堡博物館
布列塔尼公爵城堡博物館
布列塔尼公爵城堡博物館
布列塔尼公爵城堡顧名思義，是布列塔尼公爵建造並居住的城堡。此城堡是盧瓦爾河融入大西洋之前的最後一處城堡，由布列塔尼公國的最後一位公爵和他女兒安妮於15世紀末建造。這個安妮就是那個嫁了兩個法王的布列塔尼公國的最後一位繼承人，她在這裏出生並長大。她的第二次婚禮即是在這個城堡的小教堂中舉行的，但她的雕像卻被放置在了博物館的入口處。
位於南特市中心的城堡同時也是一個要塞，它擁有護城河和500米可供人行走的城牆，還有四個塔樓和四個意大利風格的涼廊，文藝複興風格的宮殿上方裝飾著安妮和她第二任丈夫的紋章。安妮去世後，城堡變成了法王訪問布列塔尼時的住所，後來在不同的曆史階段它被用作了軍營、武器庫和監獄。
布列塔尼公爵城堡宮殿
布列塔尼公爵城堡護城河
布列塔尼公爵城堡城牆
布列塔尼公爵城堡城牆
我走上城堡的城牆，眺望著南特，並沒有覺得南特很美，可當我從城堡沿著埃德爾河運河(Canel Saint-Félix)走向盧瓦爾河時，我才感受到南特的美。路邊的建築都是法國經典的奶白色，運河旁的建築物清晰地倒映在運河水中，類似酒吧的遊船在運河上蕩來蕩去，歌手的歌手也回蕩在運河河畔，那景色就像一幅畫。我跟先生就在這幅畫中吃著海鮮晚餐，晚餐中的海鮮大拚盤一點兒也不貴，才26歐元，裏麵的螃蟹膏灌滿了整個螃蟹殼兒，好吃得不得了。
令我感到意外的是，盧瓦爾河畔的南特跟塞納河畔的巴黎一樣，在河中也有兩個島，隻是南特盧瓦爾河中的島上沒有馳名世界的巴黎聖母院，盧瓦爾河的河水在南特也不如塞納河的河水在巴黎的充沛。當然，南特盧瓦爾河兩岸也沒有巴黎塞納河兩岸經典且華麗的皇家建築，這些都讓南特遜色於巴黎很多。不過，因為對宗教寬容的《南特敕令》，曾經是新教熱土的南特依然在我心中法國的城市排行榜中占據前列。它像是一片豔麗的彩霞，劃過法國博大精深的曆史天空，讓我的法國之旅斑斕多姿，細水流長。
路線
南特餐飲
南特餐飲
南特餐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