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花夕拾
走遍千山萬水，隻為尋找初心。
被法國、德國和比利時環抱的小國盧森堡，是“藏在深閨人未識”的歐洲秘密花園。這個麵積不到比利時1/10的小國，身上的標簽多得讓人眼花繚亂。它是歐洲麵積最小、人口最少的國家，有“袖珍之國”的稱號。但這個“袖珍之國”卻是世界上最富的國家，人均GDP超過10萬美元。這麽富的國家油價還很便宜，它是我在這次荷比盧之旅中油價最便宜的國家，每升比荷蘭的便宜近一歐元。
不僅如此，它還是金融之都。這裏有1000多家投資基金和200多家銀行，位列世界第一。它也是歐元區最重要的私人銀行中心及全球第二大僅次於美國的投資信托中心。除了這些，盧森堡也是歐盟三大總部之一。歐盟最高司法機關的歐盟法院、歐盟議會總秘書處和歐盟投資銀行等眾多核心機構均設立於此。
盧森堡市
盧森堡市
盧森堡市
盧森堡的標簽到底兒了嗎？沒有。在這個彈丸之地，有歐洲最大的廣播電視媒體公司和歐洲最大的貨運航空公司；有世界上最大葡萄酒清單的餐廳和全歐洲最高的最低工資標準；有史上第一次由兩位同性戀者擔任的國家領導人。還有，它是全球最安全的國家，這種安全包括環境和金融等所有領域，但盧森堡最亮眼的標簽是“千堡之國”。在它小小的土地上，有上千座城堡，還有地道和暗堡。因為這些城堡和暗堡，也因為盧森堡重要的戰略地位，它被稱為“北方的直布羅陀”，也被稱為“西歐的要塞”。為什麽說它的戰略地位非常重要呢？
它地處西歐中心，地勢北高南低，北部是阿登高原(Ardennes Plateau)。如果知道德軍二戰接近尾聲時在此高原發動的最大一次垂死掙紮的阿登戰役，就知道這個還不到600米的阿登高原戰略地位有多重要。雖然它的高度根本無法跟土耳其連綿不絕的高山相媲美，可在一馬平川的西歐低地國家中，這個高原就是山巔。它與德國的埃菲爾高原(Eifel Plateau)一脈相承，曆史上盧森堡很多時候都很德國連在一起，因此，希特勒有理由認為，以雅利安人、德語人口為主的盧森堡是“真正的德意誌土地”。即使二戰中盧森堡宣布中立，德國也毫不猶豫吞並了它。
盧森堡市
盧森堡市
盧森堡市
可是，在希特勒理直氣壯認為盧森堡是德意誌的一部分以前，盧森堡有著怎樣的前世今生呢？它又是如何“修煉”成“西歐的要塞”之身呢？這要從它的曆史說起。
跟比利時一樣，盧森堡在凱撒大帝到來前，也是凱爾特人的居住地，之後成了羅馬高盧的一部分，盧森堡的意思是指羅馬人的瞭望塔。當羅馬帝國日薄西山時，日耳曼人一支的法蘭克人滲透到了這裏，建立了法蘭克王國，隨後變成了法蘭克帝國，盧森堡在連接法蘭克和其它日耳曼族裔的主要軍事路線上。但這時的盧森堡，連個村莊也不是。除了一片片森林，就是一個個深穀。當法蘭克帝國一分為三後，盧森堡成為中法蘭克的一部分。在中法蘭克王國因國王絕嗣而慘遭一分為三後，洛塔林吉亞王國誕生。這個王國所在地是法蘭克人的故鄉，而盧森堡正是在此王國內。
盧森堡市
盧森堡市
盧森堡市
為了爭奪這個“故鄉”，東西法蘭克王國的國王們即使在維京海盜大肆在兩個王國劫掠時，也沒放棄對它的覬覦，最後東西法蘭克王國因為洛塔林吉亞王國的國王沒有留下合法子嗣而將其瓜分，盧森堡並入了西法蘭克王國，隨後又轉到了東法蘭克王國手中，之後洛塔林吉亞王國被降格為公國，這個公國即是著名的洛林公國，盧森堡隸屬此公國。當神聖羅馬帝國創建者的奧托一世大帝在位時，從屬於該帝國的盧森堡才真正走上了台麵，“西歐的要塞”也開啟了序篇，跟德意誌也開始了“水乳交融”。這一年是公元963年，離人類第一個千禧年隻有一步之遙。
在這一年，查理曼大帝的第六代後裔，也是盧森堡王朝的創始人在盧森堡被毀壞的、據稱是羅馬防禦工事的廢墟上建立了一個堡壘，這個堡壘位於今天的法國梅斯(Reims)、德國特裏爾(Trier) 和比利時列日的古羅馬道路交匯處。在堡壘建成後不久，一個市場很快在這個交匯處發展起來，城鎮也開始從這裏向外擴展。到王朝的第二代君主亨利五世時，他被神聖羅馬帝國皇帝封為伯爵，同時兼任巴伐利亞公爵，盧森堡伯國和盧森堡王朝誕生。因為亨利五世是盧森堡王朝的第一位伯爵，所以他把名字改為了亨利一世，但這時的盧森堡並不是伯爵的主要居所。
盧森堡
盧森堡
盧森堡
亨利一世的接班人們擴建了城堡，開始自稱盧森堡伯爵，又在這裏修建了永久定居所，還修建了兩座教堂和一個修道院，盧森堡伯國終於成了一點“氣候”，也成了洛林公國最具戰略價值的中心。這個時候是11世紀末，給西歐經濟插上騰飛翅膀的毛紡織業正在沿著萊茵河、斯海爾德河和默茲河河畔，如初放的蓓蕾般開始飄香，比利時的根特和布魯日及其它低地國家的中世紀毛紡織業名城正在一個接一個地浮出“水麵”，準備在曆史的大浪淘沙中接受洗禮。
盧森堡伯國雖然不是毛紡織業中心，但它用自己獨特的自然稟賦為戰略中心的形成“添磚加瓦。地勢較低的南部是肥沃而多樣化的土壤，便於耕作，還有以葡萄種植聞名世界的摩澤爾河穀(Moseltal)。在這個河穀內，萊茵河最長支流的摩澤爾河(Mosel River)從中流過。有人說，發源於法國的摩澤爾河像有著曼妙身材曲線的貴婦，“她”微醉著奔向了萊茵河。之所以說“她”微醉著，是因為此河穀在羅馬時代就是遠近知名的釀酒中心，而世界上最暢銷的雷司令(Riesling)葡萄酒，正是產自摩澤爾河穀。而萊茵河在歐洲是什麽地位，盡人皆知。它不僅是古羅馬時代文明和野蠻的分水嶺，也是歐洲綿綿不息的生命線。盧森堡盛產的葡萄酒就是這樣，順河而下，進入萊茵河的懷抱，然後進入千家萬戶，為盧森堡伯國帶來豐厚的財源。
埃希特納赫
埃希特納赫
埃希特納赫
當然，森林密布的盧森堡伯國絕不止摩澤爾河這一條河流，其它10多條河流一起在盧森堡伯國的國度裏流過，在使其“風靈玉秀”之時，也為其起著“傳送帶”的作用。這“傳送帶”，不僅傳送著葡萄和葡萄酒及農產品，還有礦產。盧森堡伯國盛產鐵礦石，因而它被稱為紅土之國，這讓它在之後的工業革命中也占據著巨大優勢。無數疊加的優勢怎麽可能不讓四方之鄰為之心動呢？
最心動的就是它的“主子”神聖羅馬帝國。本來盧森堡伯國就是神聖羅馬帝國一手扶持起來的。在神聖羅馬帝國主宰歐洲的時代，伯國是一個“乖寶寶”，大樹底下好乘涼，順風順水，悄無聲息地發財致富，有的伯爵還擔任了勃艮第伯爵。可是，第一位自稱“法蘭西國王”的腓力二世在1214年的戰役中擊敗了神聖羅馬帝國與英格蘭王國的聯軍。從此，法蘭西王國開始替代神聖羅馬帝國，成為歐洲最強大的基督教政權。這個時候，歐洲已經進行了四次十字軍東征，君士坦丁堡也被十字軍攻破，並建立了拉丁帝國。英格蘭王國在此次戰役中的失敗，直接導致了次年前無古人的《自由大憲章》的製定。這個《大憲章》第一次奠定了國王不能淩駕於法律之上的原則，吹響了英國用法律抵抗暴政的號角。50年後，英國議會誕生。
埃希特納赫
埃希特納赫
埃希特納赫
總之，1214年，是改寫歐洲曆史篇章的一年。那失去了神聖羅馬帝國保護的盧森堡伯爵們在這一年之後都做了什麽呢？他們在神聖羅馬帝國一日不如一日，法蘭西王國的“手”還沒那麽長時“趁火打劫”，借機占領了包括今天比利時盧森堡省首府阿爾隆在內的神聖羅馬帝國的廣大領土，一直向默茲河和摩澤爾河下遊地區推進，最後通過贈予、武力和聯姻等方式，在14世紀初把盧森堡王朝推向了頂峰，這時的伯爵亨利七世還當上神聖羅馬帝國皇帝。其子約翰雖然不是神聖羅馬帝國皇帝，但卻成了今天捷克所在地的波西米亞國王。在約翰統治內，英法百年戰爭開打，跟英國沒有羊毛貿易，又是法蘭西國王嶽父的盧森堡伯爵堅定地站在了法國一邊，盧森堡和法國的愛恨情仇從他這裏拉開了序幕。
約翰死後，王朝領土被分給他的三個兒子。雖然其中的一個兒子查理四世被選為了神聖羅馬帝國皇帝，並帶給了中世紀捷克最強盛的“黃金時代”，但出了3個神聖羅馬皇帝的盧森堡王朝卻永久分裂了。不過，繼承了德意誌西部的盧森堡伯爵卻被提升為公爵，可盧森堡公國仍然是神聖羅馬帝國的一個獨立封地，今天的盧森堡大公國之稱跟這時的公國名稱息息相關。然而，被第一任盧森堡公爵統治的盧森堡公國領地卻不是今天的盧森堡大公國能與之相比擬的，它除了包括今天的盧森堡國外，還包括今天德國的西部及比利時盧森堡省和其它列日主教區的部分。德國的古城亞琛和特裏爾，還有比利時的名城阿爾隆、迪南和布容等統統在內。那盧森堡公國的領地是如何一步步縮水的呢？
迪基希
迪基希
迪基希
在盧森堡王朝正式分裂後，這個盧森堡王朝“龍興之地”的盧森堡公國出現了一個女公爵伊麗莎白。在盧森堡家族最後一位作為神聖羅馬帝國的皇帝去世後，她因為沒有子嗣而把公國賣給了她的遠親，在英法百年戰爭中“漁翁得利”的勃艮第公爵菲利普三世。此人用聯姻和戰爭等手段吞並了比利時和荷蘭等西歐低地地區，建立了日後大名鼎鼎的尼德蘭框架。當繼承了家族龐大領地的歐洲超級君主查理五世上台後，盧森堡公國並入了西班牙帝國富得流油的尼德蘭，從此跟尼德蘭中的荷蘭和比利時結下了不解之緣。
之後盧森堡公國不論是在查理五世統治時期，還是在荷蘭共和國崛起之時，都堅定地跟比利時和荷蘭站在一起。可是，當尼德蘭北部7省獨立時，西班牙帝國卻拚盡全力把盧森堡公國留在了自己的管轄範圍內。除了因為盧森堡跟西班牙帝國有著千絲萬縷的血緣關係外，還因為盧森堡的重要戰略位置。如此重要的戰略位置，讓法王路易十四贏得了法荷戰爭勝利後，立刻將盧森堡公國占為已有，這是盧森堡自建立以來第一次被吞並。此時，荷蘭共和國的鼎盛時期已過去，西班牙帝國也早已搖搖欲墜，歐洲的金光都照在了新的歐洲霸主路易十四的頭上。
維安登
維安登
維安登
雖然法國在大同盟戰爭中為了討好已經衰落得不行的西班牙帝國而把盧森堡公國還給了西班牙，又在西班牙王位繼承戰爭結束後把它轉給了奧地利哈布斯堡王朝，但當拿破侖上位後，它再一次被法國吞並。從這兒之後，盧森堡公國就走上了被肢解的快車道。當拿破侖在今天德國境內的萊比錫之戰中敗北後，盧森堡公國的東部地區，即今天德國境內的領土分給了參加反法聯盟的普魯士，此時，俾斯麥策劃的德意誌統一大業還未開啟。
兩年後，在拿破侖兵敗比利時的滑鐵盧後，盧森堡公國與比利時和荷蘭一起被劃入了荷蘭聯合王國內，並被提升為大公國。但與荷蘭和比利時都不同的是，盧森堡大公國是德意誌邦聯成員之一，普魯士王國有軍隊駐紮與此，還保留了自己的語言。在比利時獨立後不久，盧森堡大公國再度被瓜分，西部大部分領土歸比利時，隻剩下了今天的版圖，但卻保留了大公國這個有名無實的稱號。
維安登
維安登
維安登
從第一個要塞被建，到最後一次被瓜分，盧森堡走過了近千年的歲月。在這千年中，盧森堡憑借著俯瞰西歐平原的山巔地勢，憑借著富饒肥沃的河穀和鐵礦石資源，憑借著古羅馬時期的古道交匯處和德法之間的要衝地位以及易守難攻的河穀地形，讓占據這塊土地的各路人馬，不管是盧森堡伯國，還是盧森堡公國，亦或是法國和德國，它們的首要之事都是在這裏修城堡、建要塞，以確保“肥水不流外人田”。經過曆任持有者的不停修建，盧森堡最終成了歐洲最強大的堡壘之一，也為自己贏得了“西歐要塞”的美名。
可是，如此重要的地理位置注定盧森堡在德法一有風吹草動就會被送到“前線”。雖然它在1866年脫離了德意誌邦聯，之後成為了獨立的中立國，但一戰和二戰中的德國可從來沒把它當“外人”。一戰中，德國借道這裏進攻法國，盧森堡的中立國地位形同虛設。德國對這裏進行軍事占領後，德皇威廉二世直接把他的大本營設在了這裏，而二戰時德國為了進攻法國，更是無所顧忌，直接吞並了這裏，盧森堡公爵被迫流亡。
克萊沃
克萊沃
克萊沃
二戰後，新的國際秩序形成，盧森堡，這個曆史上不停在德國、法國，西班牙、荷蘭和奧地利之間傳遞的“西歐要塞”，該歸於哪方勢力呢？作為二戰勝利方的法國，最有底氣要它，可法國也隻是想想而已，美國和英國絕不會讓法國占領盧森堡這個西歐“動脈”的。盧森堡跟它曾經的夥伴比利時和荷蘭的命運一樣，都不得不作為德法之間的緩衝國而存在。
如果說比利時的存在是用來惡心法國的說法成立，那盧森堡的存在就是用來惡心德國的。但能讓德國人感到一丟丟欣慰的是，盧森堡把德語作為了官方語言。不知道現在還有沒有德國人幻想盧森堡有一天會重回德國的懷抱，倘若真有這麽一天，西歐這片土地一定會再次生靈塗炭。所以，無論是美好的還是痛恨的過往，就讓它們都停留在歲月的素簽上吧，誠如電影《海上鋼琴師》(The legend of 1900)中所說：“We laughed and kept saying ‘see u soon’，but inside we both knew we'd never see each other again” (我們笑著說再見，卻知道再見遙遙無期)。
盧森堡
盧森堡
為什麽盧森堡在歐洲人均GDP最高，我想是不是統計上的問題。
很多德國人、法國人和比利時人當“候鳥”，他們白天在盧森堡上班，晚上回自己國家就寢。這些人為盧森堡貢獻了GDP，但在統計人均GDP時卻不被計算在內。
另一方麵，我文中有寫，盧森堡是歐洲最大的投資信托中心和重要的私人銀行中心，還是歐盟內部著名的離岸金融中心和避稅港。這些外部的資金也推升了盧森堡的GDP，從而推高了人均GD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