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花夕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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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洲的祖宗:希臘(14)-“豬頭”的困惑

(2020-03-16 06:38:26) 下一個

民國詩人餘光中曾說過一句經典的名言:“今夜的天空很希臘”。這可以令想象插上翅膀的詩句,描繪出希臘不可言說的風情與光彩。愛琴海的微波細浪,愛琴文明柔美與陽剛的水乳交融,還有靠“力量、唯美、理性”三駕馬車在人類曆史的大道上縱橫馳騁的古希臘文明,以及在此期間誕生出的大師們,都讓“今夜的天空很希臘”。可是,古羅馬皇帝在《沉思錄》中寫過:“請看看那些所謂的偉大人物,他們現在在哪裏?都煙消雲散了。有的成為故事,有的甚至連半個故事都算不上。” 是啊,不僅那些偉大的人物消失了蹤跡,希臘曾經的繁榮與富庶,光榮與夢想也同樣飄落到了曆史的塵煙裏。

今天的希臘雖然罩著“歐洲文明祖宗”的光環,卻沒有一個歐洲國家把它當“祖宗”供奉。曾是歐洲語言、民主製度、文學哲學等發源地的希臘在崢嶸歲月中一波三折,終於熬到獨立建國,卻在2008年金融危機後的一年,出現債務危機,並聯袂愛爾蘭、意大利、西班牙和葡萄牙一起拉開歐債危機的序幕。不知哪個聰明人把葡萄牙(Portugal)、意大利(Italy)、希臘(Greece)和西班牙(Spain)的首寫字母連在一起,正好組成“豬”的英文拚寫(PIGS),而希臘,因為率先進入債務危機,理所當然成了“豬頭”。

克裏特島

克裏特島

曆史有的時候很諷刺。空氣中飄動著絢麗多姿神話的希臘,空氣中飄滿橄欖淡香的希臘,空氣中漂浮著哲學思辨的希臘,似乎應該永遠沉醉在溫情與睿智的世界裏。雖然“好花不常開,好景不常在”,但感性與理性兼備的希臘,怎麽也不可能與“豬”為伍。可是“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今天的希臘再也不是歐洲舞台的領唱者,就像德爾斐神諭說的,“請告訴國王,長笛已掉落,阿波羅已失去了棲身之所,這裏不再有桂冠,不再有噴泉,因為神諭之源已經幹涸。” 

那麽,為什麽引領歐洲從愚昧走向文明的希臘會淪落為“豬頭”呢?地理位置的限製、骨子裏的懶散基因和加入歐元區或許就是希臘一步步從“鳳凰”變成“雞”的原因。

聖托裏尼島

聖托裏尼島

三麵環海,離埃及文明和東方文明都很近的古雅典,在天時、地利、人和的眷顧下,成就了帝國夢,開啟了輝煌燦爛的古希臘文明,但當它在與野蠻城邦斯巴達的伯羅奔尼撒戰爭中落敗後,古希臘文明也“花自飄零水自流”。可是,“漁翁得利”的馬其頓亞曆山大大帝沒有讓這文明之水流入滔滔大海中,而是把它傳播到中東、中亞、印度河流域及埃及,讓希臘進入希臘化時代。在這個時代,希臘“大樹底下好乘涼”,依然可以在地中海充滿英雄和史詩的舞台上“長袖善舞”。隨後,希臘被古羅馬帝國接手,但因歐洲的中心還在地中海區域,希臘憑借獨特的地理位置和古羅馬對古希臘文明的仰慕,仍然“狐假虎威”,混得風生水起。作為古羅馬帝國的一個省,希臘用自己的文化主宰著東地中海,一直到古羅馬帝國被分裂為兩部分。可即使古羅馬帝國分裂後,東羅馬帝國,即拜占庭帝國還是沿襲古希臘文化,直到奧斯曼帝國把包括希臘在內的古希臘地區一股腦兒收入囊中。古希臘文化不再是地中海的主導文化,希臘開始提筆寫起命運悲劇的第一章。

所謂“成也蕭何、敗也蕭何”。特有的地理位置,讓希臘成為多種文化的交匯之處,並因此加快了社會發展的進程,成為歐洲文明的發祥地,但隨著1492年哥倫布的遠航成功,連接東方和西方的貿易通道從地中海轉移到了大西洋,地中海失去了戰略地緣地位。希臘,包括所有地中海沿岸靠航海貿易發家的北意大利海港城市,都聽到了衰落的喪鍾。大西洋航道的開通,不僅讓葡萄牙和西班牙同時崛起,也讓之後靠近大西洋貿易航道的西歐國家開始主導歐洲進程。而靠海洋貿易發家的希臘,在發家後,並沒有像北意大利地區建立起自己的工業體係和影響歐洲的金融創新,在大西洋貿易主導世界之時,隻能偏於巴爾幹半島的一隅,獨自撰寫命運悲劇的第二章,直到希臘獨立戰爭爆發。

希臘所在地

希臘所在地的“紅旗飄飄”

打著東正教大旗的獨立戰爭,雖然讓希臘重獲新生,也成為被奧斯曼統治的列國中去伊斯蘭化去得最徹底的,但“生”在巴爾幹半島這個“火藥桶”裏的希臘,注定要經曆無數坎坷和血腥。二戰結束後,戰勝國開始瓜分歐洲,巴爾幹半島差不多一片“紅”。丘吉爾為了希臘,舍棄了曾是東羅馬帝國首都的心頭肉,捷克。可是,這個孤零零躲在巴爾幹半島的西方世界排頭兵,因離歐洲文明的中心太遠,漸漸演變成一個“受氣的小媳婦兒”。始終踏不上歐洲發展大潮的節拍不說,還因獨特的地理位置而被“一片紅”耳聞目染。當整個歐洲從二戰的一片瓦礫中迅速複興的時候,希臘的共產黨在周邊國家共產黨的鼓動下打起了內戰;當世界很多地區進入民主化浪潮的時候,希臘出現了軍事獨裁,還爆發了軍事政變;當整個世界都開始推進經濟自由化改革的時候,希臘卻沉浸在社會主義建設的幻夢之中,工人退休工資高達上班時的96%。遠離貿易通道和歐洲文明中心的希臘本來工業基礎就薄弱,如此高的社會福利就是“作死”的前奏。此時,沒有歐洲現代文明引領的希臘就像無線的風箏,在自我放逐中不自覺記錄命運悲劇的第三章。

希臘自己的“作”,讓它即使是二戰後東南歐唯一一個接受馬歇爾計劃的國家,也被快速複興的歐洲國家越拉越遠,而希臘人天生懶散的基因也為自己的悲劇推波助瀾。為什麽希臘人的骨子裏注滿了懶散的基因呢?柏拉圖說,“生活在愛琴海周圍的希臘人,就像蹲在池塘周圍的青蛙。” 特殊的地域環境,造就了自由自在、隨性活潑的米諾斯文明,而希臘神話奔放不羈的想象力和帶有宿命色彩的“命運觀”更增加了這種隨性。雖然古希臘文明為這隨性注入了理性的因子,但其所散發出的民主和天真爛漫的文藝氣息卻深深植入到了希臘人的骨髓裏。希臘人活得像藝術家,享受生活中的點點滴滴,享受自然界裏的一切事物,享受藝術帶來的精神愉悅。而希臘人所信奉的東正教,也讓懶散的基因“出神入化”。據美國皮尤研究中心(Pew Research Center)報告說,92%的受訪希臘人信奉東正教。希臘人相信,工作是為了享受生活,對物質的過度貪欲會讓他們下地獄,這與之後新教所倡導的隻有玩命工作並努力創造財富才有可能被上帝擇選完全不同,可今天的現代文明正是由同屬基督教三大教派的新教所主導。

伯羅奔尼撒半島

伯羅奔尼撒半島

雖然因地理位置的限製和懶散的基因,希臘與西方發達國家漸行漸遠,但希臘人從骨子裏還是認為自己是“歐洲文明的祖宗”,充滿著滿滿的自信。在發行歐元的會議上,希臘財長曾說,歐元上不僅要有拉丁文,還要有希臘文。德國財長冷冷地說:“一個貧窮、弱小的半農業國,有什麽資格在流通的貨幣問題上指手畫腳?” 是啊,一直靠舉債過日子的希臘,哪兒來的自信呢?在加入歐元區之前,希臘就有從別國高息借貸的 “光榮傳統”,卻屢次違約。在《這一次不一樣:過去八百年金融荒唐事》這本書中,作者提到,自1800年以來,希臘是歐洲違約最多的國家,比拉丁美洲的國家還不靠譜。

可就是這麽不靠譜的國家,最後卻在美國高盛和另外兩家美國對衝基金的一手操辦下,連蒙帶騙,混進了歐元區。常言道,你不能改變風向,但可以調整風帆。希臘人沒有辦法改變地域環境的限製和骨子裏慵懶的基因,可也不想調整風帆,他們幻想混進歐元區會讓自己迎來另一個春天,卻沒想到,世上哪有“天上掉餡餅”的好事。因為希臘人的貪婪和好逸惡勞,他們把自己悲劇的篇章推向了高潮。

希臘國家銀行

希臘國家銀行

走進歐元區大家庭的希臘貌似為自己打開了大市場,可歐盟統一的大市場卻不是為希臘人準備的。美國社會學家沃勒斯坦說的好,“在世界體係中,國與國之間存在著等級,少數國家成為核心國,多數國家成為它們的附屬國。” 一沒技術二沒能力又沒有關稅和貨幣保護的希臘逐步淪落到歐盟的半邊緣區,靠借債刺激出來的脆弱經濟增長像曇花一樣絢麗綻放,又像曇花一樣突然枯萎。隨著2008年金融危機的到來,靠“老天賞臉”的旅遊業急劇下滑,政府陷入外貿與財政雙赤字。當新上任的政府公布政府財政赤字和公共債務占GDP的比例分別達到12.7%和113%,遠遠超過入歐元區的標準時,全球三大信用評級隨即調低希臘主權信用評級,希臘資產暴跌,從而揭開了希臘債務危機的序幕。

如果說希臘債務危機是希臘人噩夢的開始,那隨後的三輪救助計劃則把希臘推向了深淵。高達3千多億的救援資金大部分用去拯救希臘入歐元區之始時投巨額資金購買希臘資產的德法和國際投資人,這些投資很大一部分來自銀行貸款並配上了高達30倍的杠杆。為了這些銀行家的“血汗錢”,歐洲央行,歐盟委員會和國際貨幣組織三個“老狐狸”聯合起來給希臘“喂大補丸”。傻乎乎的希臘政府沒看出這是毒藥,不僅以政府名義借貸,還抵押上了國計民生的優良資產,包括港口,自來水,電力,機場及美麗的島嶼,最重要的是把銀行資產也抵押了出去。國家的錢袋子都在別人手上,希臘不就是“案板上的肉”,等著被剁嗎?

雅典菜市場

雅典菜市場

“手無寸鐵”,隻留一身債務的希臘應該很悲催,可走在希臘的大街小巷,一點兒悲催的感覺也沒有。除了路上經常會看到破得不能再破的車以外,人們的臉上一點兒悲催的印痕也沒有。物價是我們去過的歐洲國家中最低廉的,除了聖托裏尼島和有的度假小鎮餐廳的價格偏貴以外,其它城市的,特別是雅典的物價低廉得讓我們心動。雅典菜市場、肉市場、海鮮市場豐富又新鮮的農產品,還有好吃又便宜的中餐,都讓我們想拿著美元在雅典開心地度過每一天。

看似風平浪靜的希臘經濟,並不意味著沒有暗流湧動。靠舉債和違約過日子的希臘,要如何為自己的悲劇寫下終篇呢?

還款?沒門。隻有實現經濟增長,財政出現盈餘希臘才可能還錢。可陷於半邊緣區的希臘沒有經濟增長點,東正教主導的文化氛圍不可能使其出現世紀性的科技創新。要不,勒緊褲腰帶過苦日子吧,對不起,喜歡享受的希臘人民不答應。用擴張性的貨幣政策?也不行,貨幣政策由歐洲中央銀行來定,不歸希臘政府管。讓貨幣貶值?更不可能。自從在加入歐元區的文書上簽字畫押後,希臘就沒有自己的貨幣了。那靠結構性改革,讓希臘工人都變得像德國工人一樣勤勞、高效?也不行,激進的結構性改革可能讓荷爾蒙過剩的希臘工人舉著帶鐮刀斧頭的紅旗跑到大街上,那可是西方陣營的噩夢。退出歐元區?也沒門,就像老鷹樂隊成名曲《加州旅館》裏的最後一句“你要願意隨時都能結賬,但你永遠別想離開。” 

雅典肉市場

雅典菜市場

加入歐元區的希臘,跟歐盟誓死都要在一起,就像住進了加州旅館。麵對這樣的困惑,希臘就像無藥可救的“疫情”,也許永遠都無法擺脫借債和違約的命運。但是,如果有一天,世界格局發生重大變動,希臘會重現古雅典的輝煌嗎?沒有人知道。不過,人們知道的是,今天中國的快速崛起卻像極了古雅典的快速崛起,而中國崛起對美國的挑戰也像極了古雅典對斯巴達的挑戰。這種無形的挑戰,讓“修昔底德陷阱“閃動著衝突的魅影。

如果當年膨脹的日本用半導體、汽車和家電挑戰美國的神經,那今天的中國則是用“一帶一路”、“中國製造2025”和“千人計劃”來重創美國靠美元和高科技維持霸權的神經。如果當年美國靠“廣場協議”把日本輕鬆打回原型,那麵對今天“五髒俱全”製造業的中國,怎樣才能用最小的成本“一劍封喉”呢?像斯巴達一樣跟古雅典開戰?對擁有核武器的中美來說,傳統戰爭絕無可能。生化武器戰爭?那讓“陰謀論”像子彈一樣在空中飛吧。為什麽新冠病毒會發生在九省通衢的武漢?為什麽不早不晚發生在貿易戰協議簽字的前夕?為什麽最初隻有中國人感染的病毒會在西方世界亂串?為什麽美國會對歐洲人入美發出禁令?如果SARS是小試牛刀,那新冠病毒就是大刀闊斧。如果麵對SARS,剛剛振動翅膀的中國不得不“啞巴吃黃連”,那麵對新冠病毒,雖未羽翼豐滿,但翅膀已硬的中國還是“吃素”的嗎?中國的“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和“機關算盡太精明,反算了卿卿性命”,英文的”Shoot yourself in the foot”(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會詮釋即將到來的漫漫長夜嗎?

雅典海鮮市場

雅典菜市場

答案早已在明眼人的心中塵埃落定。小小病毒打開了千瘡百孔的世界經濟的潘多拉之盒。它用點點星火,就在石油價格暴跌的助燃下,即將把肆無忌憚的貨幣量化寬鬆政策和金融資本的暴虐燒成灰燼。金融危機已來臨,遍及世界的經濟危機正在拉開大幕,世界經濟格局將要大洗牌,2020庚子年的跌宕起伏將會用重筆被寫進曆史,中國又一次“幸運”地躲過了被絞殺的命運。隻是這一次,還真的是吉星高照,國運當頭嗎?就讓美國總統對新冠病毒的解釋來回答吧,“They know,we know”。德國哲學家黑格爾說,“曆史給人們的教訓就是:人們從來都不知道汲取曆史的教訓。” 人性的貪婪和狂妄,讓曆史的悲劇一次次被重演。我們躲不過這宿命,隻能為明天的美好獻上我們最真摯的祈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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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lily0824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bluewave69' 的評論 : 同喜歡。謝謝。
bluewave69 回複 悄悄話 八月份去了Athens and Santorini, 很喜歡。
lily0824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北歐風輕雨綿' 的評論 : 謝謝表揚,謝謝閱讀。
北歐風輕雨綿 回複 悄悄話 係列遊記,圖文並茂,敘述有聲有色,讀起來是一種享受,讚!
xioduo 回複 悄悄話 現代希臘和古希臘不是一個國家,人種大多不一樣何來比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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