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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笨事〕趙麗宏/清印

(2024-08-16 15:44:24) 下一個



《童年笨事》 文:趙麗宏  誦:清印

如果回想一下,每個人兒時都會做過一些笨事,這並不奇怪,因為兒時幼稚,常常把幻想當成真實。做笨事並不一定是笨人,聰明人和笨人的區別在於:聰明人做了笨事之後會改,並且從中悟出一些道理,而笨人則屢錯展做,永遠笨頭笨腦地錯下去。

我小時候笨事也做得不少,現在想起來還會忍不住發笑。

追“屁”

五六歲的時候,我有個奇怪的嗜好:喜歡聞汽油的氣味。我認為世界上最好聞的味道就是汽油味,比那種綠顏色的明星牌花露水氣味要美妙得多。而汽油味中,我最喜歡聞汽車排出的廢氣。於是跟大人走在馬路上,我總是拚命用鼻子吸氣,有汽車開過去,鼻子裏那種感覺真是妙不可言。有一次跟哥哥出去,他發現我不停地用鼻子吸氣,便問:“你在做什麽?”我回答:“我在追汽車放出來的氣。”哥哥大笑道:“這是汽車在放屁呀,你追屁幹嗎?”哥哥和我一起在馬路邊前俯後仰地大笑了好一陣。

笑歸笑,可我的怪嗜好依舊未變,還是愛聞汽車排出來的氣。因為做這件事很方便,走在馬路上,你隻要用鼻子使勁吸氣便可以。後來我覺得空氣中那汽油味太淡,而且稍縱即逝,聞起來總不過癮,於是總想什麽時候過癮一下。終於想出辦法來。

一次,一輛摩托車停在我家弄堂口。摩托車尾部有一根粗粗的排氣管,機器發動時會噴出又黑又濃的油氣,我想,如果離那排氣管近一點,一定可以聞得很過癮。我很耐心地在弄堂口等著,過了一會兒,摩托車的主人來了,等他坐到摩托車上,準備發動時,我動作敏捷地趴到地上,將鼻子湊近排氣管的出口處等著。摩托車的主人當然沒有發現身後有個小孩在地上趴著,隻見他的腳用力踩動了幾下,摩托車呼嘯著箭一般躥出去。而我呢,趴在路邊幾乎昏倒。

那一瞬間的感覺,我永遠不會忘記——隨著那機器的發動聲轟然而起,一團黑色的煙霧撲麵而來,把我整個兒包裹起來。根本沒有什麽美妙的氣味,隻有一股刺鼻的、幾乎使人窒息的怪味從我的眼睛、鼻孔、嘴巴裏鑽進來,鑽進我的腦子,鑽進我的五髒六腑。我又是流淚,又是咳嗽,隻感到頭暈眼花、天昏地黑,恨不得把肚皮裏的一切東西都嘔出來……天哪,這難道就是我曾迷戀過的汽油味兒!等我趴在地上緩過一口氣來時,隻見好幾個人圍在我身邊看著我發笑,好像在看一個逗人發樂的小醜。原來,猛烈噴出的油氣把我的臉熏得一片烏黑,我的模樣狼狽而又滑稽……

從此以後,我開始討厭汽油味,並且逐漸懂得,任何事情,做得過分以後,便會變得荒唐,變得令人難以忍受。

囚蟻

童年時曾經認為世界上所有的動物都可以由人來飼養,而且所有的動物都可以從小養到大,就像人一樣,搖籃裏不滿一尺長的小小嬰兒總能長成頂天立地的大巨人。連螞蟻也不例外。在歌子裏唱過“小螞蟻,愛勞動,一天到晚忙做工”,所以對地上的螞蟻特別有好感,常常趴在牆角或者路邊仔細觀察它們的活動,看它們排著隊運食物、搬家,和比它們大無數倍的爬蟲和飛蟲們作戰……

大約是五歲的時候,有一天我和妹妹忽發奇想:為什麽不能把螞蟻們放到玻璃瓶裏養起來呢?像養小雞小鴨那樣養它們,給它們吃,給它們喝,它們一定會長大,長得比蟋蟀和蟈蟈們還要大。

這件事情並不複雜。找一個有蓋子的玻璃藥瓶,然後將螞蟻捉到瓶子裏,我們一共捉了十五隻螞蟻,再旋緊瓶蓋。這樣,這十五隻螞蟻便有了一個透明整潔的新家。我和妹妹興致勃勃地觀察著螞蟻們在瓶子裏的動靜,隻見它們不停地搖動著頭頂的兩根觸須,急急忙忙地在瓶子裏上下來回地走動,似乎在尋找什麽。我想它們大概是餓了,便旋開瓶蓋投進一些飯粒,可它們卻毫無興趣,依然驚惶不安地在瓶裏奔跑。它們肯定在用它們的語言大聲喊叫,可惜我聽不見……

第二天早晨起來.第一件事情就是看玻璃瓶裏的螞蟻。隻見那十五隻螞蟻橫七豎八躺在瓶底下,安安靜靜地一動也不動,它們全都死了。我和妹妹很是傷心了一陣,想了半天,得出結論:是因為藥瓶裏不透氣,螞蟻們是悶死的。(現在想起來更可能是瓶裏藥味使小螞蟻們送了命。)

原因既已找到,新的辦法便隨之而來。我找來一隻火柴盒子,準備為螞蟻們做一個新居。怕它們再悶死,我命令妹妹用大頭針在火柴盒上紮出一些小洞眼,作為透氣。當時已是深秋,天氣有些冷,於是妹妹又有新的擔憂:“火柴盒裏很冷,小螞蟻要凍死的!”對,想辦法吧。在妹妹的眼裏,我這個比她大一歲的哥哥是無所不能的。我果然想出辦法來:從保暖用的草飯窩裏抽出幾根稻草,用剪刀將稻草剪碎後裝到火柴盒裏,這樣,我們的螞蟻客人就有了一個又透氣又暖和的新離了。

我和妹妹又抓來一些螞蟻關進火柴盒裏,還放進一些餅幹屑,我們相信螞蟻們會喜歡這個新家。遺憾的是不能像玻璃瓶一樣在外麵可以觀察它們了。但可以用耳朵來聽,把火柴盒貼在耳朵上,可以聽見它們的腳步聲。這些窸窸窣窣的聲音極其輕微,必須在夜深人靜時聽,而且要平心靜氣地聽。在這若有若無的微響中,我曾經有過不少奇妙的遐想,我仿佛已看見那些快樂的小螞蟻正在長大,它們長出了美麗的翅膀,像一群威風凜凜的大蟋蟀……

然而我們的試驗還是沒有成功。不到兩天時間,火柴盒裏的螞蟻們全都逃得無影無蹤。我也終於明白,螞蟻們是不願意被關起來的,它們寧可在牆角、路邊和野地裏辛辛苦苦地忙碌勞作,也不願意在人們為它們設置的安樂窩裏享福。對它們來說,沒有什麽比自由的生活更為可貴。

跳河

在幾十雙眼睛的注視下,我爬上了蘇州河大橋的水泥橋欄。我站得那麽高,湍急的河水在我腳下七八米的地方奔流。我閉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準備往下跳,然而腳卻有點兒發抖……

背後有人在小聲議論——

“喔,這麽高,比跳水池的跳台還高!這孩子敢跳?”

“膽子還真不小!”

“瞧,他有些害怕了。”

議論聲無一遺漏,都傳進了我的耳朵。於是我閉上了眼睛,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這還是讀初中一年級時的事情。放暑假的時候,我常常和弄堂裏的一批小夥伴一起下黃浦江或者蘇州河遊泳。有一天,看見幾個身材健美的小夥子站在蘇州河橋欄上輪流跳水,跳得又瀟灑又優美,使人驚歎又使人羨慕。我突然也想去試一試,他們能跳,我為什麽不能呢?小夥伴們知道我的想法後,都表示懷疑,他們不相信我有這樣的膽量。

我急了,賭咒發誓道:“你們看好,我不跳不姓趙!”看我這麽認真,有幾個和我特別要好的孩子也為我擔心了,他們說:“好了,我們相信你敢跳了。你可千萬別真的去跳!”“假如‘吃大板’(“吃大板”,指從高空落水時身體和水麵平行接觸,極危險),那可不是鬧著玩的!”可是再也沒有人能夠阻攔我的決心。我爬上橋欄時,小夥伴們都為我捏一把汗,有幾個甚至不敢看,躲得遠遠的……

然而當我站到高高的橋欄上之後,卻真的害怕起來,尤其是低頭看橋下的流水時,隻覺得頭暈目眩。在這之前,我從未在超過一米以上的高度跳下水,現在一下子要從七八米高的地方跳入水中,而且沒有任何準備和訓練,真是有點冒險。如果“插蠟燭”,保持直立的姿勢跳下去,危險性要小些,但肯定會被人取笑。頭先落水呢,一點把握也沒有……我猶豫了幾秒鍾。在聽到背後圍觀者的議論時,我一下子鼓起勇氣:頭先落水!

我眼睛一閉,跳了下去。但結果非常糟糕,因為太緊張,落水時身體蜷曲著,背部被水麵又狠又悶地拍了一下,幾乎失去知覺。掙紮著遊上岸時,發現背脊上紅紅的一大片。不過,這極不瀟灑的一跳,卻使我懂得了怎樣才能使身體保持平衡。

“這一跳不行,我重跳。”當小夥伴們擁上來時,我喘著氣宣布了我的決定。不管他們怎樣勸阻,我還是重新爬上了橋欄。我又跳了兩次。盡管我看不見自己落水時的姿勢,但從夥伴們的讚歎和圍觀者的目光來看,後兩次落水我是成功了。

我的父母和學校的老師從來不知道我曾到江河裏遊泳,更不知道我還敢從橋頭往河裏跳。他們也許不會相信,這樣一個經常埋頭在書中的文質彬彬的好學生,竟然會做出這種隻有頑童才會去幹的冒險行動。然而我確確實實這樣幹了,幹得比頑童還要大膽。

為逞一時之強而去冒這樣的險,似乎有點蠢,有點不值得,但我因此而樹立了這樣的信念:凡是我想要做的,我一定能夠做到。隨著年齡的增長,這信條越來越明確。盡管以後我也不斷有過失敗和挫折,但我從來沒有輕易放棄過自己所追尋的理想和目標。

(選自《中國作家人生曆程·童年》,黑龍江少兒出版社1999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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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t 回複 悄悄話 前幾天貼過一篇誦讀,“別再讓孩子聰明伶俐地進去”,配的也是這首“童年”,而且提到“記得曾經用另一版本的童年作為附歌給某文配過音樂”,那裏所說的“某文”就是此文了。

之所以喜歡張艾嘉版,就因為張艾嘉的演唱風格吐字發音,很像城裏的一位同學。某種聲音聽多了。就會在頭腦中開出一個固定的反射點,類似的聲音再一來,就會在該反射點激出反應。這就是看到什麽,讀到什麽,聽到什麽,就自然會有“似曾相識”感覺的原因了。

梁實秋在《舊》文中說,人不如故,衣不如新。這後半句也不盡然。穿件新外衣,左鼓鼓攮攮,右別別扭扭,特別是硬梆梆的墊肩,死扛似地硬撐著,就像北韓軍官,隻差掛上那五六十個勳章了,走起路來叮叮當當,還以為是賣冰淇淋的來了。

有篇文章說,記憶常沿舊路尋來,那也是因為有新的著力點。端午節來了吃粽子,問問當下的年輕人,隻在乎這個肉餡不咋樣,那個果仁還差一味,有誰還記得躺在汨羅江底的屈大夫?

童年嘛,既為“童”,哪能不“笨”?國人常把幼兒園稱為“幼稚園”,可貴就在這個稚趣的“稚”;及至長大了,變老了,“稚”就慢慢褪色了,隻剩下老練圓滑,這個輕易不能碰,那個千萬不可為,戒條千千,把人捆死,那些有趣的荒唐,也就越去越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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