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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愛玲的朋友圈〕艾小羊/Bobo

(2024-08-12 22:24:10) 下一個



《張愛玲的朋友圈:朋友不必相伴終老》 文:艾小羊 誦:Bobo

她叫炎櫻。是斯裏蘭卡與中國聯姻所生出的混血女子,父母在上海繁華的成都路開有珠寶店,《色戒》中易先生帶王佳芝購買的那枚“鴿子蛋”,其原型便出自她家。

倘若不識張愛玲,她原本是雲海或纖塵中的路人甲。

在張愛玲的《對照記》中,不見胡蘭成與蘇青,卻有她。她大眼睛,瓜子臉,肩寬腰闊,眼睛直視鏡頭,有著熱帶地區人民特有的熱情目光,與張愛玲的靦腆與驕傲形成鮮明對比,倘若女子亦分泥與水,炎櫻屬泥,堅實、誠摯,張愛玲屬水,清冽、善變。兩人相識於香港大學二年級,頗時的香港,有著山雨欲來前的短暫寧靜與斑斕。

人們總是同情與自己相同命運的人,卻會喜歡與自己不同命運的人,後者正是朋友相交的基礎。

炎櫻的成長像一株向陽的石榴樹,沒有天才似的早慧也沒有無奈的殘酷青春,沒有性格驚世駭俗的母親與姑姑也沒有親情的扭曲與剝離。她健康簡單得像個女傭似地站地張愛玲身邊,操著半生不熟的中文說:“那女人的頭發非常非常黑,那種黑是盲人的黑。”

當張愛玲憋足了勁兒得了學校的兩個獎學金,她卻沒心沒肺地吃著蛋糕,像那隻永遠吃不飽的加菲貓,而偏偏她的身材小而豐滿,屬於隨時可能發胖的那一類。

很快,戰火燒到的香港,獎學金變得沒有意義,當所有人戰戰兢兢躲避炮火時,炎櫻一個人冒死去電影院看卡通片,電影散場後,如往常那般回宿舍洗澡,宿舍早已人去樓空,而她,哼著歌,窗外不時有流彈像煙花般劃過。

張愛玲是出名要趁早的,而炎櫻隻是過好每一天的。女性之間的交往,常常少不了羨慕嫉妒恨,她卻是個特例。張愛玲願意帶她去見自己所有敬仰與喜歡的男人,即使那些男人誇讚炎櫻,她也不以為意。炎櫻也並未辜負她。

張愛玲自傳體小說《小團圓》中,有影射蘇青與胡蘭成鬧出性病的段落,炎櫻卻永遠是正麵的,明晰的,站在閨蜜這一邊的。可見,朋友與朋友很是不相同,而女性之間,能夠保持長久友誼的,一定一個是明星甲,另一個隻是同學乙,後者可以聰明可以有才卻不能有野心,一旦有了野心,她便被設防了。

張愛玲喜歡誇炎櫻美,或許正是因為明白炎櫻並不那麽美。當時在上海,似炎櫻這種混血女孩,很難有中國男子追求。而炎櫻的性格,又近乎一個中性人。

炎櫻曾經對張愛玲說,如果我以後的丈夫吻了你,我當時會生氣,過後還是會與你和好。因為我一定經常在他麵前誇你,因此,他愛上你也是理所當然。這樣的表白,因為過於幼稚而顯得格外真實,即使很難被感動的人,也是會被它打動的吧。

炎櫻惟一一次在張愛玲麵前出風頭,是給胡蘭成寫的那封信。她的博聞通達把胡蘭成給震驚了,信看到最後才明白,她原來是要告訴他,朋友代表一個人的水準,張愛玲有我這樣的朋友,你怎可小瞧她。

一個有著庸常生長經曆的幸福女生,往往是甘當配角的,因為她不需要向誰證明什麽,更不需要在命運的夾縫裏像掏鳥蛋一樣尋找安全感。

晚年,炎櫻寫信給張愛玲,說,你一定已經出名了,可我並不開心,因為你連我的信都懶得回了。她以為時光還停留在四十年前的上海,停留在兩人喝完咖啡,她央求張愛玲送她回家,而張愛玲抱怨了一路,最後硬是要她付給自己坐黃包車回家的車費的青蔥歲月。她以為昔日女友想出名,如今出了名定然春風得意,卻並不知道,光陰已經使一些東西麵目全非。

彼時兩人都在美國。

1993年,炎櫻給張愛玲的信中寫道,“你有沒有想過我是一個斑斕的女生?我從來也不認為自己斑斕,但George(炎櫻丈夫)說我這話是不誠實的——但這是真的,我年幼的時候沒有人說我斑斕,從來也沒有——隻有George說過,我想那是因為他愛我……”

一個七十多歲的婦人,還能寫出這樣純真而又熱氣騰騰的文字。相較於年輕的時候,她實在是一點都沒有變,她的朋友張愛玲亦沒有變,依然真實、冷峻、涼薄,然而,因為她們所交談的內容變了,她與她的關係也隨之改變。

當年愛情中的斑斕女子,正陷於與自身幻覺的鬥爭,常常覺得住處有蟲,不停地搬家;而當年無條件欣賞她的那個沒人愛的女同學,卻忽然斑斕起來。

願意活在舊電影中的她沒有回信。並且,她再未回信。

兩年後,張愛玲與世長辭,炎櫻並未受邀參加葬禮。

炎櫻像張愛玲的影子一樣,出了不該出的名,亦像她的影子一樣,在人們意猶未盡時莫名消失。

也好,朋友原本不是什麽天長地久,更不必相伴終老。所謂長大成人,不過是我們知道如何麵對與處理“失去”,有些朋友,活在自己的舊電影中,好過翻找出來痛訴離情。

會失望的。何況還需要用力經營,這種用力,連往昔都會被破壞怠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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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t 回複 悄悄話 不知炎櫻其人,去搜了一下,有好幾篇介紹她的文章,沒有細讀,大抵是張愛玲的一個堅實的閨蜜吧。

閨蜜者,原意是指女生願意把閨中不可見人的隱秘也與之言說的極好的女伴吧;這個詞,一看起來就有極正麵的褒義,但僅限於女生;男生用“割頭換頸”,連頭都可以割了,這就比之女生隻能躲在屋裏絮絮叨叨些體己話,要壯烈得多了。

誰都有過青春的躁動,誰都有過跟著大呼小叫卻根本不知道自己喊的是什麽的荒唐,但可貴的正是這些不分青紅皂白的荒唐;我們這個混沌的世界,什麽時候分清過青紅皂白呢?

凡事都有個度,閨中再怎麽蜜,也蜜不了相伴終老,人生最重要的一堂課,是要學會如何麵對“失去”。在踽踽前行的人生路上,終歸是要一個人獨自走到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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