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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顆顆星就是一個個人〕申賦漁/江小北

(2022-10-05 15:32:18) 下一個



《一顆顆星就是一個個人》 文:申賦漁  誦:江小北

我一直相信,我是天上的一顆星。這跟我奶奶有關。奶奶在我十歲的時候去世了。

小時候,奶奶經常牽著我去給“看青”的爺爺送飯。所謂“看青”,就是在曠野裏,用高粱稈和稻草搭一個“人”字型的小棚子,住在裏麵,守著地裏的農作物,不要被人或者小獸偷盜。我們陪爺爺說幾句話,等他吃好了,爺爺拎著馬燈去地裏巡視,奶奶收拾好碗筷,牽著我,穿過鄉間的夜色回家。偶爾會看到流星,奶奶就會站住腳,念一句“阿彌陀佛”。她說,又一個人走了。所以我從小就知道,天上的一顆星,就是地上的一個人。

1988年,我18歲,沒考上大學。正是收麥子的時候,我一聲不吭地在地裏幹活。父親知道了我的分數之後,就沒再看我一眼。我沒臉跟別人說話,而左鄰右舍呢,也不搭理我。在鄉間,高中生是一種很尷尬的人。農民已經不把我們當成他們一體的了,我們是讀書人。沒考上大學,我們又隻能當農民。可是又當不好農民。鄉親們說我們成了“半吊子”。高不成,低不就。廢了。

割麥子到後半夜,整個田地裏隻剩下我一個人。腰像要斷了,我丟下鐮刀,躺在麥把上,對著夜空長長地歎一口氣。滿天都是星星,對著我閃閃爍爍。我忽然就想起奶奶的話。我想,我是哪一顆星呢?如果這會兒掉下來就好了。掉下來了,我就可以去見奶奶了。奶奶從來不會對我失望,她一定還是一臉的笑,慈愛地把我摟在懷裏。

在家裏呆的時間並不長,也沒法呆下去,我去了城裏打工。做過木工、油漆工,後來在江南大學的江南書屋終於找到一份我喜歡的工作,當圖書管理員。1992年夏天,江南書屋又倒閉了。江南書屋在江南大學一幢教學樓的一樓,本來是一間教室。前麵一半做了書屋,中間用高高的書櫃一隔,裏麵一半是堆書的書庫。我在書庫的角落裏清出一塊地,放了一塊木板,做我的床。江南書屋倒閉了,我既沒有了工作,也沒了住處。白天出去找工作,晚上像一條認家的狗,又回到這個已經沒有了江南書屋的教學樓。

我爬到四樓露天的屋頂上,鋪上席子,蓋個毛巾被,望著星空發呆。月光很好,星星就顯得有些稀落。我一顆一顆地看著。很亮很大的,我搖搖頭,肯定不是我。閃爍不定,活潑快活的,也不是我。我朝遠處看,找最偏的,最小的,最暗的。我就想,如果人真的是一顆星星就好了。就可以一直掛在天上,既不用吃飯,也不用找住處,更不會看到白眼。想到有人會對著天上的星星翻白眼,我忍不住笑了。

離開無錫,我去了廣東。幾經輾轉,在佛山南海黃岐鎮的一家家具廠做搬運工。已經是秋天了,這裏還是熱,而且蚊子特別大,可以隔著褲子叮人。我的工作很簡單,就是把車間裏的雙人沙發、床頭櫃等等,一件件扛到三樓的倉庫,或者把倉庫裏的家具扛到卡車上,每天如此。有天下午三點多,我抱著一隻床頭櫃上到二樓,或許是有汗,或許是太累了,手一滑,櫃子落下去,我趕忙伸出腳,讓櫃子砸在腳背上,幸虧這樣,櫃子隻擦掉指甲大的一塊漆。

黑而瘦的女監工立即跑過來,一邊罵我,一邊拿個小本子記錄,扣我的工錢。她讓我把櫃子重又送回車間。我一瘸一拐地在前麵走,她跟在後麵不停地罵,卻罵不出什麽。晚上躺在席子上,腳腫腫的,很疼,怎麽也睡不著。我們睡覺的地方,是一個長長的倉庫。人字形的屋頂,水泥地。地上一個挨一個鋪著席子,幾十個人,一溜排躺著。正對著我的屋頂上,有一個方方的、小小的天窗。我睡不著,就一直盯著天窗看。忽然看到一顆很亮很大的星星。星星一動不動,對著我,像要拋給我什麽。我心裏一動,並立即變得歡喜起來。或許,這就是屬於我的那一顆星星了。

第二天一早,我離開了這個小鎮。

我又流浪了許多年。一路上,我碰到了一個一個人。我常常想,他們也是一顆一顆的星星,或明或暗,或近或遠,或大或小,他們高高懸掛在天幕,構成一個星空───我們時代的天空。而那些星星,也照耀著我灰暗而平凡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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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t 回複 悄悄話 在夜半時分遙望高高懸掛在天幕的星空,放飛在屋簷下壓抑了的思緒,天馬行空一樣的遐思,頓時就會有了一種從什麽地方釋放出來的新鮮感,把那幾個張大了嘴打著的嗬欠往天上一吹,拍拍晚上剛填進肚子裏的宵夜,最好能混進夜晚浮動的冷空氣裏,打一個屁,那些白天裏的煩哪鬱哪,就都沒了,看到的是天空裏朝我們調皮的眨眼睛的星星,聽到的是不時掠過的隻有在安靜的夜裏才有的自然的輕輕的風語,聞到的是混合著夜的神秘的淡淡的似乎含有某種暗示的氣息,...

坐在台階上望著遙遠天際的我們,是在默默的數著星星,還是在期待著有流星劃過,還是在向著聽不見我們聲音的星星,悄悄地述說著白天不敢說的心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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