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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之手〕蜜麗安·索柯/候焜

(2019-10-27 13:16:48) 下一個

 

《生命之手》 文:(美)蜜麗安·索柯  誦:候焜

1941年,二次大戰方酣,赫門與母親居住在波蘭皮歐特科的猶太人居住區。兩年前,他們被迫遷居至此,如今,德國軍隊又將他們與其它猶太區的居民集合,送往死亡集中營-翠比淩加。

赫門那年12歲,他站在路邊等著上牛車,雙手緊緊抓住母親不放。赫門的母親很清楚橫在眼前的命運,她用力推開赫門,凶惡地罵他:“你已經不是小孩了,不要跟著我,快走!”

赫門不肯聽話,但母親不斷吼他,他感到既困惑又害怕,隻有轉身逃跑。那是他最後一次見到母親。

此後的一年半,赫門輾轉從猶太居住區遷往兩個集中營,最後被送到距柏林70英裏遠的-史萊本勞動營。

他與其它許多老少男性一同居住在肮髒擁擠的營房內,每天做著粗重的工作,除非累倒、病倒,或在守衛的鞭笞下不勝體力,否則不得歇息。

然而最苦的還是饑餓。每個人每天的配額是一小片麵包和一些稀得不能再稀的湯,赫門看著同伴饑餓而死,每天早晨,推車把沒能活過漫漫長夜的同仁一一載走。

1944年2月,一個寒風刺骨的日子,赫門哆嗦著站在環繞集中營的鐵絲網旁,望向隔壁的農莊,襤褸的囚衣鬆垮垮地掛在身上,腳上裹著破布。

他發現鐵絲網外有個小女孩正盯著他看,小女孩發現赫門也注視著她,便走上前。

餓得軟弱無力的赫門四下張望,確定沒有守衛在附近後,便開口用德文問道:“你可以拿點吃的給我嗎?”

“我不懂德文。”小女孩答道。

赫門於是用波蘭文重新問了一次。小女孩用棕色的圓眼睛注視著赫門,好一會兒,她點點頭,表示她明天會再來,便一溜煙兒跑開了。

第二天的同一個時間,小女孩來到鐵絲網旁,赫門確定周遭沒有人後,一個箭步衝上前,小女孩迅速拋了一小片麵包和一個蘋果給他。

赫門接著了食物,塞進口袋裏,就忙不迭跑回營房。他把麵包切成許多小片,在一整天中一點一點地吃。赫門很清楚,萬一這件事被人發現,他就劫數難逃。

他不敢期待小女孩會再度出現,然而第二天,小女孩在相同的地方等他,一雙小手藏在大衣下,衣服裏蓋著她帶來的食物。

這個8歲女孩沒有把認識新朋友的事告訴父母。這完全是出於直覺,她知道父母絕對會禁止他們繼續會麵。

有7個月之久的時間,她每天在相同的地方等,每當赫門走近,便拋些食物給他,然而他會一溜煙兒地跑開。

在戰火頻仍、民生凋敝的時日,多餘的食物不易取得,小女孩總是包起自己的食物給他。兩個孩子從未交談,也從未告訴對方彼此的姓名。

一天,赫門靠近鐵絲網比平時要晚。他喊:“小妹妹。”小女孩走上前來。

“我要被調到-特瑞席安史達特,你不要再來了。”赫門說。

小女孩注視著赫門,一臉的困惑。

“是在捷克,我明天就要走了。”赫門解釋。

小女孩睜大眼睛,眼眶裏噙滿淚水,她知道她再也見不著他了。

赫門強忍著淚水,垂著頭離開,胸臆中滿滿地都是悲傷與恐懼。他回過頭看小女孩,終於無法自持。

1945年,二次大戰近尾聲,惡名遠播的毒氣室運到了-特瑞席安史達特。隨著同盟軍的逼近,用毒氣室處決戰犯的速度也如火如荼地加快。

1945年5月8日清晨,赫門在納粹禁衛軍狂暴的吼聲中,被禁衛軍指示這些體力虛弱的戰囚早上10點去衝澡。

所謂衝澡,指的就是前往毒氣室送死。然而早上8點時,同盟軍到達,全營的戰囚都獲得釋放。

戰爭結束赫門遷居以色列,他的體力恢複了,人生也有了新的開始。他成為一名士兵,在1948年以色列獨立戰爭中奮勇殺敵。

但沒有幾年,他便厭倦了戰爭與打鬥,赫門揮別以色列,遷居紐約。

赫門身材高,肩膀寬闊,能說善道,有著一股超乎年紀的成熟。他老成世故,卻在某些時刻無端陷入沉思。他發現自己這樣的外型與特質,是許多女性喜歡的類型,於是開始嚐試著認真與女性交往。

此後幾年間,他甚至三度與情人論及婚嫁,卻又在直覺的催促下,不顧對方的失望與哀傷,斷然解除婚約。

走過了如此慘淡的感情路,赫門決心暫時不再與女人有任何深入的交往。

他的朋友不時熱心地要替他介紹對象,他卻不為所動。直到許多年後,有位朋友堅持要他見見一個名叫若瑪、有著黑色頭發和棕色活潑雙眼的女子。

赫門同意了,於是他的朋友安排了一場2對2的約會。

若瑪美麗、直率且善良,渾身散發著溫柔氣息,卻又對自己的理念與想法有著高度的自信。兩人非常投契,整晚天南地北談個不休。

談話中他們驚訝地發現,赫門在以色列從軍時,若瑪也在同樣的地方擔任護士,兩人甚至曾參加同一場活動,卻不曾相遇。赫門發現自己竟深深愛上了這個年輕女郎。

夜晚,赫門的朋友開車送若瑪回家,赫門和若瑪坐在車後座聊天,聊天的話題轉向戰爭。

赫門告訴若瑪:“戰爭期間我幾乎都待在柏林附近的史萊本勞動營。”

若瑪吃驚於這樣的巧合,響應道:“我知道史萊本在哪裏,我也在史萊本待過。我們家人假扮成信基督教的農人,在勞動營附近的農地耕作。有個傳教士幫我們偽造假的身份證明,他救了我們的命。”

赫門的興致愈來愈高,若瑪仍繼續說:“我當然沒住在勞動營裏,但我認識一個勞動營的男孩,他餓得要命,跟我要吃的,我有一陣子天天帶食物給他,丟進鐵絲網裏。”

“他長什麽樣子?”赫門問。

若瑪想了想:“大約十三、四歲吧!很瘦很瘦。我那時還小,但我看得出來他很餓。”

“他吃些什麽?”

“多半是麵包。有時我也會弄到蘋果。”若瑪答道。

赫門坐直了身子:“你跟他這樣碰麵持續了多久?”

“7個月。”若瑪回答。

赫門的心開始狂跳。他問了更多的問題,若瑪的每一個答案都和他自己的記憶相吻合,他開始戰栗。

“他有沒有告訴你,他要調到特瑞席安史達特,叫你別再來了?”赫門小小聲怯懦地問道。

“有,他就是這樣說的。”若瑪滿臉的莫名,不懂他何以知道這些。

赫門倒在椅背上,驚詫得不能自已。坐在身邊的女子,竟是當年救他一命的波蘭農家女孩。

“那個男孩就是我。”赫門輕輕地說,聲音細得幾乎隻有自己聽得見。

“怎麽可能?”若瑪不相信赫門就是勞動營那男孩,不可能這麽巧。

“你告訴我,”若瑪遲疑一會兒,問道:“你是不是用破布裹住腳當鞋子?”赫門點點頭。

若瑪終於明白了這不可思議的事實,淚水湧入了她的眼,兩個人第一次真情相擁。

赫門在車子到達若瑪的住處之前向若瑪求婚,1959年,兩人在紐約步入禮堂,如今已有兩個孩子和數個孫子。

赫門深信在集中營時,是命運數度把他從鬼門關前救回,命運也三度阻止他和其它女人踏上紅毯,他才得以在悲慘的童年結束了十五年後,與命中注定的伴侶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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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51t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花心的影子' 的評論 :
謝謝了!故事很感人。

是命運之手,讓他們十五年前在集中營相遇,十五年後又在異國的馬車裏第一次握手。愛情的種子,終於在曆盡磨難後發芽結果了。愛的頌歌,生命的頌歌。

張愛玲貌似雲淡風清的一句話,把當年的不幸,今天的懊惱,無可挽回的失望,都滲進那幾個字裏了,輕輕的一問,有多少的無奈和心酸哪!
花心的影子 回複 悄悄話

其實張愛玲的文章還真沒讀過幾篇。就是聽別人說過幾句那幾句名句。之所以是人人談及的名句,也是因為寫的也是真心釋放的心言吧。人心是相通的。有的人能感受到不一定能說清楚,但是別人能說清楚的感覺自己一定也能感受到,這就是語言的魅力。

老師的隨感寫的很好。謝謝分享。祝周日愉快!:)~
花心的影子 回複 悄悄話 真是感人的故事。莫名的緣份讓人潛意識裏不能忘懷吧。謝謝51老師的分享,感動人的命運之安排!

戰爭讓人變得殘酷和脆弱,戰爭讓人變得無助和沒有真正的人權。真是深感很幸運生活在這樣一個現代沒有真正戰爭的世界裏。謝謝您的分享,讓我更加懂得應該珍惜這人間和平時期的各種能感受的人間溫暖。

51t 回複 悄悄話 蜜麗安·索柯在《人海中找到你》收集了32篇真實的邂逅故事,這是其中的一篇。

開始讀到時,也和故事中的若瑪一樣:“怎麽可能?” 可各種奇跡似的邂逅就在世界的每個角落裏發生著。姑且不論故事的真假,就故事帶給我們的感動,這就夠了。

世界之大,茫茫人海,怎麽兩個人就在那一個時間點相遇了呢?就像張愛玲說的:“於千萬人之中遇見你所遇見的人,於千萬年之中,時間的無涯的荒野裏,沒有早一步,也沒有晚一步,剛巧趕上了”,既然是趕上了,男的憋了多少年的心裏話,唯有輕輕地問一聲:“噢,你也在這裏嗎?” 女的呢,也就回一聲“嗯”。你看,張愛玲描寫的多麽的雲淡風清。可雲,從不曾淡過,風,也不曾清過,那看似淡清的“噢”和“嗯”,又蘊藏了多少的不忿不甘、傷心失望啊。

看似平淡的雲,從頭頂滑過,那看不見的雲層之上,有著多少翻騰旋轉?看似清涼的風,絲帶一樣飄過,那一縷縷的風絲中,又夾雜了多少不安和慌張啊。隔山隔水的問一聲:“你還好吧?”,那又蘊含了多少掛念和祝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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