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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戲台〕許冬林/江小北

(2018-03-16 15:56:34) 下一個

 

《戲台》 文:許冬林  誦:江小北

楊振寧故裏肥西縣三河鎮,有個古樸雅致的花戲樓,其實就是一座樓閣式的大戲台。

我去的時候,那戲台上正演《孟薑女哭長城》。身著湖藍色戲服的演員,在薄暮的風裏群袂飄飛,那唱詞自喉嚨裏宛轉流出,仿佛也落花似的被她緩緩拋灑在風裏。一個前朝舊代女子的情之淒切與生之蒼涼,都在那悠悠飄遠的聲線裏了。

曆史是沙灘上壘起的沙堡,一個又一個孩子在壘,又被一陣又一陣的海浪吞沒。多少人和事,都已經煙消雲逝,隻有戲還在。唱本一代一代傳,唱戲的最後也會化作一撮塵埃,隻有戲台還在。難怪,在民間,戲台被稱作“萬年台”。

萬年台上是千萬年不變的吹拉彈唱,不變的悲歡離合。

去西塘古鎮旅遊,也見到一座戲台,是建在水上的戲台。蓋了墨灰色小瓦的三間房子,正中間的一間延伸突出成戲台,上麵飛簷翹起如孔雀開屏一樣嫻靜美麗。戲台前兩側是兩長串紅色的燈籠,戲台的布景是白色底子上盛開一大簇紅的粉的牡丹。

我站在戲台對麵,隔水看它,想著這牡丹作背景的戲台上,曾經演過多少場浮華綺麗的才子佳人戲。是的,西塘的戲台上隻適合演溫柔纏綿,演才子佳人,對著戲台下緩緩流逝的流水,對著水上的看戲人,對著隔岸的行人……這裏如此清幽僻靜如同世外,哪裏適合演烽火硝煙?演肝腸寸斷的蒙冤死別與壯士暮老誌未酬?

至於那兩側的廂房裏,想必一間是演員們在那裏拭粉換妝,一盆盆還殘留著胭脂香的洗妝水就那樣被就勢潑進台下的河水裏,跟尋常女子的洗衣淘米水一道,流到遠方去;而另一間廂房裏,一對璧人正手捧唱本在那裏對詞,弄絲的在調弦,弄竹的在試音……

魯迅在小說《社戲》裏也寫到看戲,是一群鄉下孩子伴一個城裏來的小少爺,晚上劃了船去看社戲。也是在水上看的,或站或坐在船頭,咿咿呀呀看不懂,隻看了一場熱鬧。魯迅兩次寫了那戲台,一次是來時遠望,一次是去時回望。來時戲台模糊在遠處的月夜中,讓人疑心是畫上見過的仙境在那裏出現了;去時戲台飄渺得像是仙山樓閣,滿被紅霞罩著了。在一個孩子眼裏,戲台如此遙遠神秘而美麗,它不屬於人間,它是另一個世界裏的神仙在燈光與樂聲裏悄悄掀動了一下裙子,讓你看見,卻看不真切。

有人一輩子在戲台上,不肯下來,不肯卸妝醒來。電影《霸王別姬》裏,張國榮演的陳蝶衣愛著張豐毅演的段曉樓,陳蝶衣和段曉樓兩個男人都是戲子,在台上,卻一個是美人虞姬,一個是英雄霸王。戲完了,霸王還原成了段曉樓,他要取青樓女子菊仙為妻,過實實在在的人間小男女都在過的日子。可是虞姬還沒有妥帖地下來,他還活在戲台上,還是一個女人,還在愛著段曉樓。隻能是悲劇了。我們在台下,替戲子垂淚。

我們垂淚,以為我們自己是在看戲。看別人的戲。其實我們也在戲台上,塵世是你我的戲台。我們的唱本裏,也許沒有才子佳人,沒有烽火硝煙,有的隻是粗線條的生老病死,和缺少美感的細節。我們的戲台,沒有燈光與樂聲來撐開場麵,它單薄幽暗得像一塊陳年的舊手帕子,皺巴巴地被剝開來,上麵汙漬點染一朵褪色的紅蓮。是的,我們也在粗陋的戲台上,卻不自知。

人世處處,是戲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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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t 回複 悄悄話 人人都在戲台上演著自己的角色,隻不過腳本往往出其不意,所以我們經常忘了台詞,丟了場景,串了角色,上得台來,磕磕碰碰,結結吧吧,不是髯口掉了,就是腰帶斷了,出盡洋相,等到終場時,早已是傷痕累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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