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出手時就出手

那時我還在上大學，電視裏放《水滸傳》，裏麵的主題歌裏有一句“該出手時就出 手”，以豪邁的方言形式唱出，給我留下很深的印象。結合整個水滸故事，再加上歌中“風風火火闖九州”的詞句，顯然這“該出手時就出手”講的是梁山好漢們不 威權貴，敢闖敢鬥，見義勇為的江湖氣概。問題是，同一句話，不同人聽，會有不同的感想。我就老想到在這句話外似乎應該還有沒有說出的另外半句，“不該出手時就別出手”。所以，見到一個年青人很衝動地想要出手做點什麽事情的時候，你可以很老成地來一句“該出手時就出手”，不作任何解釋。那麽，不管年青人最終出手了沒有，成功與否，你總是對的。如果他出手而且成功了，那是當時你讓他出手的；如果他出手而失敗了，你可是警告過他”該出手時才能出手奧！“；如果他沒出手而錯過了機會，你可是提醒過“該出手時就得出手”，不能猶豫啊；如果他沒出手因而躲過了麻煩，還是你英明，因為你的意思是“該出手時就出手，但不該出手時你可千萬別出手！”


要想讓你的話在盡量多的場合都正確，必須簡而不明。簡，則朗朗上口易記；不明，則可根據不同具體情況進行相應的解釋。要是都象我這樣寫文章，不厭其煩地鋪張闡述，就沒了神秘感，也失去了將來向不同方向回旋解釋的餘地。玩神秘我也可以試試，比如，我就寫兩個字：“學，思。”你們就參去吧。將來要是有人 “ 學而不思 則罔 ” 了，來找我算帳，我就說： “ 學放在前麵，隻是個發端，思在後頭，才是結局和要詣。 ” 要是有人 “ 思而不學則殆 ” 了，來找我算帳，我就說： “ 你沒看到我把學字放在第一位嗎？ ” 就是因為打字慢，隻寫了兩個字，反而能永遠正確，能把喜歡寫長篇大論的家夥們氣死。玩簡約，比我玩得好一千倍的有的是，這些人中有的人碼的字恐怕沒有我碼的字多（古人碼字比我們難多了，得拿鈍刀往硬竹條上刻，一不小心刀子就滑到一邊，紮進大腿肉裏。為了 掩蓋自己 刀法太差的事實，有人還不得不編出 “ 錐刺股 ” 的故事。你想，把錐子往自己身上肉裏紮，隻有日本人變態，如杜秋才幹得出來。咱正常中國人講實惠，誰能對自己 下得了這毒手啊， 所以我怎麽也不信 “ 錐刺股 ” 的故事，肯定是刻竹子時發生的意外事件。），但人家硬是用那現在的人很難看懂的古文以一字頂我一萬字，把自己碼成逾兩千年而點擊率愈高的大師級寫手。舉例如下：

１。
《道德經》 第一章：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無名，天地之始；有名，萬物之母。故常無欲，以觀其妙；常有欲，以觀其徼。此兩者同出而異名，同謂之玄，玄之又玄，眾妙之門。

２。
《易經》第一卦 乾 乾為天 乾上乾下
乾：元，亨，利，貞。
初九：潛龍，勿用。
九二：見龍再田，利見大人。
九三：君子終日乾乾，夕惕若，厲無咎。
九四：或躍在淵，無咎。
九五：飛龍在天，利見大人。
上九：亢龍有悔。
用九：見群龍無首，吉。

３。
《易傳 · 係辭》
易有太極，是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 定吉凶，吉凶生大業。

４。
《金剛經》
第三十二品應化非真分
“ 須 菩提！若有人以滿無量阿僧祗世界七寶持用布施，若有善男子、善女人發菩提心者，持於此經，乃至四句偈等，受持讀誦，為人演說，其福勝彼。雲何為人演說，不 取於相，如如不動。何以故？ ”“ 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 ” 佛說是經已，長老須菩提及諸比丘、比丘尼、優婆塞、優婆夷，一切世間、 天、人、阿修羅，聞佛所說，皆大歡喜，信受奉行。

這些文字都太高深了，所以我都不試嚐作任何解釋。根本不解釋就不會解釋錯，高手想批評就無從批評，真是無為勝有為的好著。這些文字，就放在這裏，展示一下高人們如何用簡短的話語講出無限的道理。 簡而不明， 一方麵能讓人遐想無限，另一方麵又不把話講死， 暗藏無限變化和玄機。同時，這也留給後人很多栓注和聯想發揮的餘地。我印象最深的是金庸先生把 潛龍勿用，見龍再田，飛龍在天，亢龍有悔都發揚光大為上乘的武功，真是活學活用的好榜樣。

前一段時間有個叫 “ 無極 ” 的濫片，居然在一開演時就玩什麽 “ 太極，兩儀， 四象，八卦 ” ，還老起臉來要把這個意思貫穿全片。真是不懂，那麽高成本的製作，居然沒有一個高參給指導一下該不該整那些虛的。如果決意要整，也不找個真懂行的。要是連我這種半吊子都不夠的 “ 口頭禪 ” 的家夥都覺得他是在那耍花架子，那就還不如不整。在文化人群中，可能不乏對這些哲學和宗教理論有興趣的人，對於這一小批人來說，陳凱歌的東西太幼稚了。在廣大勞動人民中，大部分人對這些玄而又玄的東西完全沒有興趣，把這種硬充的高深說教放在電影裏隻能招人嫌。單憑這一點， “ 無極 ” 不失敗都奇怪。這是題外話。

我相信，連續劇 《水滸傳》中主題歌裏的“該出手時就出 手”是一句豪爽之詞，歌詞作者沒有耍什麽“簡而不明”的手段。我隻是有感而發，覺得有時候語言是死的，人是活的，重要的不是白紙黑字是怎麽寫的，而是怎麽去解釋。就象法律條文明確擺在那裏，但律師和法官怎麽理解，解釋，認可和利用就不那麽明確了。錢會使這些模糊的東西向有利於你的方向移動。在中國，權利，親情，金錢，國家利益等等，更是可以大幅度地改變這些法律的實施結果。最有意思的就是人大擁有對香港特別行政區特別法的釋法權這件事。不過，我不喜歡討論政治話題，就此打住。

[秦西]

簡而不明, 算命高手也是如此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