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人拾花
千江有水千江月
又是新的一天，目標是巴黎市內最著名的幾個景點，具體看孩子們的體力。結果最終路線是：巴黎聖母院（Notre-Dame de Paris)～聖母院鍾樓～皇室聖禮拜堂（La Sainte Chapelle)～聖心大教堂(Basilique du Sacré-Cœur)～凱旋門(Arc de triomphe)～埃菲爾鐵塔（La Tour Eiffel)。爬高下低的一天裏，領教了陰睛不定的巴黎六月天。
從住的第六區出發，閑閑散散地走過橋頭現代雕塑的怪異張揚，走過巴黎尋常巷陌的寧靜活潑，走過法蘭西科學院的雄渾謹樸，來到了塞納河上的西岱島，巴黎聖母院己經在這兒巍然聳立了八百年。被精心維護的聖母院正麵是大呂黃鍾的莊重肅穆，沉穩對稱，從側麵看過去，才顯露出哥特式建築的抑揚頓挫。爬上鍾樓，放眼望去的幾個區，灰樓黑頂，城市中心區域沒有太突兀的造型和色彩，巴黎很好地保持著古典的格局，在拿破侖三世和奧斯曼聯手打造的現代巴黎的雛形上延續豐富著。還好奧斯曼的大拆大建發生在十九世紀中葉，要落在標新立異、忙著彰顯個人風格的現代建築師手裏，巴黎就是另一番景象了。
聖母院拱門上的聖丹尼還默默地捧著自己的頭顱，大革命時期被毀容和砍頭的雕像被換置修複了；玫瑰花窗繽紛眩目，掩蓋了曾經淪為倉庫的不堪過往。孩子們在宏鍾前興奮擺拍，影影綽綽地，愛斯梅拉達和卡西莫多似乎在鍾樓的某個角落飄蕩……曆史和雨果的故事都太沉重，還好街角的咖啡店有興奮的奧地利球迷歡歌，廣場上有孩子和白鴿嬉戲，鍾聲悠然響起，從容安穩，這才是現世巴黎該有的靜好。
聖禮拜堂離巴黎聖母院不遠，位於司法院一側。典型緊湊的哥特式建築，尖聳飛揚，建於十三世紀，曾是法國王室的禮拜堂，也用於保存路易九世購得的聖物荊冠殘片和十字架碎片（現存於巴黎聖母院)。滄桑的外表下，卻藏有光芒耀目的大型彩繪玻璃。光，透過亮麗的色彩和繁複的圖案，傾瀉滿室，以熱烈華麗的方式，虔誠神秘地宣講著一個個聖經裏的故事。置身其間，最能體會什麽是流光溢彩。禮拜堂在法國大革命時毀損嚴重，彩繪玻璃幸運躲過一劫，現在仍有集資修繕的計劃。
和禮拜堂緊鄰的，還有古監獄，曾經關押過瑪麗皇後，有過吉諾特派們上斷頭台前夜最後的狂歡，也讓雅各賓派的羅伯斯比爾度過刑前驚恐痛苦的一夜......想來夠陰森恐怖。這座巴黎最著名的監獄，被我從觀光的清單裏劃掉。
在街角選了個餐廳，大快朵頤之時，目光越過桌上的食物，越過鄰桌球迷們的喧嘩，望向莊嚴的司法廳大院。街頭隨意一個角度，都有沉甸甸的背景、說不完的故事、濃墨重彩的歡喜悲傷，這就是我眼中的巴黎。
從巴黎聖母院乘坐地鐵，前往巴黎北部十八區的聖心大教堂。在巴黎的幾天，總能從不同的角度，遠遠仰望蒙馬特高地上的白色教堂，這座羅馬拜占庭式的建築，已經成為和埃菲爾鐵塔一樣著名的巴黎地標。據說蒙馬特高地一帶，保留著奧斯曼拆建前的中世紀建築，最像巴爾紮克筆下的巴黎。
下了地鐵向聖心大教堂行進的途中，碰到最多的，是一群群拙劣的街頭賭局，一攤攤皮具假貨兜售，讓人心中疑慮，這是那個給無數藝術家們靈感的蒙馬特高地嗎？混亂的人群裏不由自主地抓緊了孩子的手，步履匆匆，躲避開黑人伸過來的手鏈，對要求簽字的吉普賽人說No，完全沒有感受到蒙馬特高地應有的波希米亞風。
逃也似的進入教堂，找了個最後一排的位子坐下，這才靜下心來，細細打量這座隻有一百年左右的年輕教堂。穹頂鑲嵌著馬賽克基督聖像，彰顯著建堂的初衷：救贖和寬恕，為動蕩時代的亡靈，也為所有渴慕的靈魂。相對聖母院和聖禮拜堂的森然沉鬱，這兒有著明亮柔和的釆光，彩繪玻璃丶浮雕顯得生動細致起來。白袍黑巾的修女們正在唱詩，天籟般的清音輕柔繚繞，那樣綿長深切，那樣空靈清洌，不惹塵埃……
屏息靜坐良久，該是離開的時候了。跨出教堂，迎麵而來的寬廣人世，傖俗嘈雜，刹那間讓人無法忍受！我自問不是矯情的人，也貪念人間溫暖，可是那一刻竟想決然轉身，逃回到身後的清淨祥和裏。
下至半山腰，突來的驟雨，驅散人群，洗滌塵世，蒙馬特高地顯露出難得一見的空曠清新。
我輕輕歎了口氣，回到人間。
蒙馬特高地，怎麽終年人潮？我也是匆匆瞄了一眼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