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equoia National Park, 和死亡穀相距百裏,卻是另一個世界。這兒植被豐富,土質肥沃,空氣溫潤。所以,一粒細小的種子,經曆自然和歲月的磨礪,在這樣適宜的環境裏,得以長成參天巨樹。
也有逃不過的。
百多年前開發西部時,湧來的人群,淘金、采礦、捕牛、伐木、修路、築橋,急促紛遝的腳步和野心,攪動了群山森林的寧靜。有一次,經過幾天的砍伐,一棵巨樹終於倒下。伐工們坐在樹墩上休息,有人好奇,開始數算年輪。細密的線條,一環又一環,三千多條。凝結在樹裏的千年漫漫光陰和生命,剛剛被終結在手中的利斧下。這人被震撼和負疚擊中,從此轉變為保護紅杉林區的鬥士。
這個故事,是從ranger那兒聽到的,沒有記住這位提出建立自然保護地的倡議者的名字。他和其他有識之士,或自然學家,或畫家,或律師,或記者,以個人微小的努力,不懈地促進政府立法,擋住了人類的貪婪和無知,才有今天我們輾轉跋涉千裏後,與古樹的相見。
大孩子負責研究這個公園的景點,她極力推薦Mono Rock, 說是此園的must see. 於是驅車來到石下。這塊聳立山巔的巨石,有小徑往上攀爬,一路有石階護欄,並不難走,隻是道路頗狹窄陡峭。行至半途,大閨女恐高症爆發,不肯前行。不好勉強,囑她石階上靜坐等待,我們繼續上行。
對麵有人下來,要側身讓過。卻聽對方用中文發話,“咦,我好像認識你!”趕忙摘下墨鏡打量。唉呀,可不是嗎,妹妹上day care時的小友一家,那時還都隻是三、四歲的小娃娃。在賓州兩家相距不會超過十五mile, 也有好些年沒碰到了。我們感歎歲月流逝、狹路巧遇、世界太大也太小,一番寒暄後互道珍重分手繼續前行。
一路和風拂麵、暖陽沐頂,終於攀到石路的盡頭。萬聲俱滅,塵囂遠去,一切溫熙靜美。
LD感歎眼前美景,惦念在半途中的女兒,決定折返牽她上來,也許這一生就來這一次吧。待父女再一次上得山來,妹妹不禁與姐姐擊掌相慶。一家人就地坐在山頂,慢慢浸潤在這空靈寧和裏。
此時此景,終也將微笑而過吧。
天地大美而不言。
我為什麽要對著屏幕喋喋不休呀?!
在一處稍開闊的平台休息,景色令人神怡氣爽,是心無雜念的舒適。有一對小情侶請LD幫忙拍照,然後就有了跪下求婚的一幕。幾秒的錯愕之後,聽到女孩嬌羞的Yes, 趕快送上祝福,孩子們在一旁鼓掌,石徑上方也傳來歡呼祝賀,浪漫溫馨點染靜謐的山穀。
人生難免苦痛掙紮,因著有這樣甜蜜時刻的點亮,因著有彼此的相擁陪伴,讓人遇見驚喜,心存盼望,一路欣欣悅悅地走下去。
據公園的ranger說,Moro rock 是比較好的看星星的地方,我們打算在大岩石上待到天黑。
夜色襲來,隱藏在幽暗裏的未知的恐懼慢慢彌漫開來。白天不經意兩次遇到黑熊,可見這一帶熊類活動頻繁。車停在岩石下,裏麵還有食物,知道犯了大忌。要等到群星盡現,還有些時辰。越想越發怵,不敢大意,決定下山。
LD喜歡看星星,家裏有台望遠鏡,他常帶著孩子們對著星空比劃,Cassiopeia,Little Dipper , Big Dipper,再延伸出去找到北極星…...我眼力不濟,又缺乏想象力,常常扮作"皇帝的新裝"裏的路人乙,在他們拉著我興致勃勃地看這指那時,連聲附和,"看到了,看到了,真漂亮呀!"
慢慢盤旋在出公園的路上,待夜色深濃,把車停在一處觀景台。此時繁星浩瀚,銀河低掛,沒有人間煙火,沒有萬物喧嘩,星星仿佛變大變亮,在頭頂上閃閃爍爍,熠熠生輝。
這一次,真的看清了。
我索性仰躺在觀景台的護欄上,定睛凝望,久了,有點眩暈,竟似微微蕩漾在星海裏。我若能唱,定象誌摩那樣,在星輝斑斕裏放歌;我若能畫,願學凡高那樣,筆觸裏講述星夜的湧動。有感激有傷感,因著宇宙洪荒壯闊神秘的背景裏,生命之莊重尊貴,存在之微渺短暫。
緊鄰的King's Canyon國家公園,幽穀深壑,山路蜿蜒,一路開得驚心動魄,坐在副駕,右腳沒少用力。Zumwalk Meadow在公園的最盡頭,我們準備在此hiking。一進草原,遠遠見到中國人走來,正是頭一天在爬山時遇到的一家,不禁大樂。為如此小概率的兩次狹路相逢,捉了四個小孩子來合影留念。夾在南北幾個盛名的國家公園間,這個公園訪客寥寥。也因此,空穀的靜謐,天地的清朗,萬物自由生長的喜悅,可以慢慢從容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