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強披著藍白相間的格子短袖襯衫,裏麵白色的圓領汗衫下擺紮進藍色牛仔褲的褲腰裏,一陣旋風似的刮到我麵前,心裏頓時掀起滔天的巨浪。我怔怔地望著彭強俊朗的臉龐,亮晶晶的眼睛帶著笑意在他的臉上蕩漾開來,一直淌到我洶湧澎湃的心海裏。
我被感動得鼻子酸酸的差點掉下眼淚,有多久沒見到笑臉了?又有誰在我聲名狼藉的時候敢來見自己呢?如今的我走到這一步,算是真正的背叛了周寧,但他在我最艱難的時刻不聞不問的態度讓人寒心。而彭強卻像是太陽般地遙遠,是他給了我意想不到的溫暖。彭強!永遠也不會忘記在這人世間,是你在我走途無路的時候給了我最溫馨的笑臉。
彭強走到我麵前,二話不說就拉著我的右手毫不猶豫地快步走出售票大廳,然後橫穿馬路。猶如將掉進深淵裏的我拉到岸上一般的感覺,彭強手心裏的溫柔溫暖著我的心,也染紅了我的臉頰。這是彭強第一次拉著我的手,也是我被世人嚴厲指責的汙點,隻是到現在才發生。
在售票大廳對麵的街邊彭強鬆開我的手,他從停著的一排自行車裏麵扒出一輛深紅色鈴木牌摩托車。彭強抬腿上了摩托車並發動了車子,回頭示意我坐在他的後麵。我紅著臉側身乖乖地坐上摩托車,為安全著想,我那無處安放的手很想抓住彭強的後背襯衣,卻不敢造次。當摩托車 “ 轟隆隆 ” 地開上路,彭強頭也不回地大聲說:“ 抱緊我的腰!”
彭強的話壯了我的膽,羞澀地伸出雙手鬆鬆垮垮地?住彭強結實的腰,我那兩隻瘦長的胳膊簡直像是給他當了腰帶用。 平生第一次在青天白日下坐在一個和我無親無故、且又說不清男女關係的城裏男人的摩托車上,這使我感到恐慌又無法抗拒。
在上個世紀的八十年代, 我們村裏擁有永久牌的自行車的幾乎都是有一官半職背景的能人,摩托車我也隻是在色湖農場的總場部偶爾看到。摩托車在那個年代是有錢又有勢的男人才能擁有,他們騎著摩托車在街上耀武揚威地橫著走,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隆聲,人們都是很羨慕地目送著人和車在視線中消失。
言歸正傳。當我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在彭強的後麵坐好,摩托車 “ 轟隆隆 ” 地往前飛奔。彭強將摩托車當飛機開,我擔心自己從摩托車上摔下來,那就太丟人了,不得不抱緊彭強的腰,並且還勒得很緊,甚至連我平時不常用的左手也出了一點力。慌亂中我還鬥膽地將臉貼在彭強結實的後背上,免得被熟人看到。江州有接近半城的清河人,我實在是害怕自己惹麻煩上身。
風聲從耳邊呼嘯而過,鼻子裏聞到一股淡淡的男人身上的汗香,溫暖著我的臉也溫暖著我的心,隻覺得意亂情迷,心兒禁不住地跟著飛奔而去的摩托車狂跳起來。
摩托車穿梭在大街小巷裏,我不知道彭強要帶我去哪裏?也不知道他為什麽要見我?更不知道他的日子過得好不好?我心中有太多的疑問,可又不敢在風中擅自開口。我還在暗中後悔自己出門太倉促了,沒有好好地打扮一下,起碼也該穿上在省城買的連衣裙,好配得上這輛惹人注目的深紅色摩托車,還有駕駛摩托車的剽悍的男人。
不久,彭強在一棟居民樓前停下來。他將摩托車停在樓下的門洞裏,還是一言不發地拉著我的手直奔樓上。
當我走進彭強的家時,吃驚地發現兩天前見到的小江正在廚房裏忙碌著。小江轉過頭微笑著打招呼 ,我不好意思地感激地朝他笑了笑。
見到同事的彭強依舊麵不改色地拉著我的手徑直走到客廳裏,他將我按在沙發上坐好,打開對麵的彩色電視機,並選了央視的動物世界頻道,又從屋角的冰箱裏拿出一罐可樂塞給我,看著我的眼睛微微地一笑就轉身走進廚房。
百感交集的我打開可樂的蓋子仰頭喝下,眼淚卻不爭氣地流出來,掉下來的淚水何止一罐呀。彭強從廚房裏走出來,手裏拿著一條小手帕遞給我並輕輕地撫摸了一下我的頭,轉身又回廚房去了。
我低頭擦幹臉上的淚水,強迫自己集中精神看電視卻老是走神。到目前為止,我隻知道彭強的工作單位和姓名,至於他的婚姻狀況和家庭都是一無所知。糊塗的我直到現在我才意識到彭強喜歡自己,不明白身為一家大型國有企業的供銷科長為什麽會看上我?或者是我太老實又沒有見過世麵,被混跡於江湖多年的周叔一眼就看穿彭強的不懷好意,以至從省城鬧到我們的村裏盡人皆知?而陷在風暴眼裏的我卻蒙在鼓裏後知後覺,可是彭強橫看豎看都不像是要騙我的壞人呀。
飯菜很豐盛,就像我們家的年夜飯似的雞鴨魚肉擺了一桌子,受寵若驚的我正是吃在嘴裏,暖在心間,藏在回憶中。
人在江湖走,怎能沒有酒?仨人圍桌而坐,我從沒喝過酒,彭強也不勉強,他一邊和小江說些我不知道的人和事,一邊不斷地往我碗裏夾菜。彭強的神態是那麽的自然和坦坦蕩蕩,使得我心裏有股子說不出口的又是歡喜又是難為情的感覺。我拘束地坐在倆個男人中間,無話可說的我低著頭小口地吃著,心裏簡直是亂成一團麻。
在省城的時候我和彭強隻是一起逛了半天的動物園,我們倆都表現得非常地正派,雖然是並排走著,但中間起碼隔了看得見的空間。我們一起搭公交車時中間橫著第三者的胳膊,盡管我們談的來,但說出來的話也是非常地付合道德經上的標準,我們之間的關係也分得清清楚楚和明明白白,我們之間的地位更是隔了一座山,我是做夢也不會想到自己會和彭強扯上男女關係,做夢也想不到啊。周叔看到我和彭強晚上站在屋頂上乘涼,便斷定我們之間的關係曖昧,最後搞得周家雞飛蛋打,而我則落得身敗名裂。
我一個鄉下姑娘,哪裏敢想象和城裏人扯上什麽關係?村裏那些考上大學的、還有當兵轉幹的小夥,一旦跳出了農門,馬上便頭也不回地拋下村裏的一切,包括曾經暗戀或正在戀著的女朋友,一心一意地去娶城裏的姑娘作妻子。
兩天前,我冒冒失失地跑到彭強的廠裏找他,隻是想找他訴訴苦而已,今天如約而來也是此意。假如我和彭強真的有私情,我是決不會青天白日的跑到他廠裏去,也沒有那個膽子,而是偷偷摸摸地和他來往的呀。
彭強這次見了我,也不管我願不願意,也不管大輪碼頭離他的家近,離他的公司也不太遠,拉著我的手就走。我人跟著彭強走,我的心這時也跟著他走了。盡管我對彭強的婚姻狀況一點都不知道,剛認識他的時候也隻當他是同路人,誤打誤撞地撞到今天這個地步,我才驚覺自己和他的關係真的說不清了。
不管是不是彭強的過錯,當我從冷漠的村子裏走出來,彭強是唯一的肯拉我一把的人,肯為我做一頓豐盛的晚餐,肯將微不足道的我介紹給他的朋友,不管彭強的心裏對我怎麽想,我現在已經將他當作患難中的朋友了。
當一個人在冰窯裏呆久了,出來後首先是想要好好地曬曬太陽,好好地享受日光下美好的生活。此刻的我就是這樣的人,願意呆在彭強的身邊,感受著他帶給我的溫暖和安全感,盡管我有一肚子的話要對他說,卻沉默不語。
天黑的時候小江走了。彭強忙著收拾碗筷,他不讓我幫忙。其實我也沒閑著,心裏正暗自著急起來。清河裏的機帆船平時和農民一樣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這麽晚了不用說已經趕不上了,隻有過江去鎮上表姑劉嬸的家湊合著過一夜。
我開始擔心渡輪會不會也在天黑後關閉了?便靠在廚房的門框上,對彭強說:“ 送我去輪渡吧?去晚了會趕不上。”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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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鈴木牌摩托車。網絡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