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婚紀念日還有兩個月就到了,我決定大慶特慶一番,來個兩人逍遙遊。網上查詢,電話谘詢,信息都指向七月下旬從西雅圖到阿拉斯加的豪華郵輪,那時候阿拉斯加的天氣最美。
興衝衝地向洋夫報告我的妙主意。以往每年都是他張羅紀念日的慶祝,表示他對下嫁的中國佳麗的感激。今年可是二十五周年,我想想都覺得不可思議,人生的一半都是和這個男人在一起的!誰敢保證還有一個二十五年?也該自己主動表示了。
豈料洋夫竟然支支吾吾,那個時候嘛,嗯,我可能要去海外出差。
那七月初呢?七月中旬呢?
出差日期說不定,七月份都有可能,八月初吧。
八月初輪到我要出差了,總得回家歇歇才上郵輪,那就八月中旬吧。我退而求之。
八月中旬不能請假,會很忙。他一言否定了。
可八月下旬我就要準備開學教課。我失望了。
他趕緊安慰說,等出差的日期定了,我們馬上選日訂票。
唉,男人怎麽越老越要為公司賣命?他年輕時為了嬌妻可是不惜對任何人說no的。
等啊等。天公有不測風雲,老公也有不測之事,終於等他確定能度假了,郵輪已經售罄。
美好計劃就此泡湯,我不由地心灰意冷。接下來他忙他的,我忙我的。轉眼間紀念日進入倒數階段,他每天早出晚歸的壓力山大也罷,家裏的兩個teenager竟然也無動於衷,以往他們總是樂顛顛地獻上一場concert什麽的。唉,孩子怎麽越大越不好玩了?
你們才是最該慶祝的人啊,我向兄妹倆暗示,恨不得他們大聲唱:
從來不需要想起
永遠也不會忘記
沒有天哪有地
沒有地哪有家
沒有家哪有你
沒有你哪有我
假如你不曾養育我
給我溫暖的生活
假如你不曾保護我
我的命運將會是什麽
小哥沒唱,倒是開口笑了,帶你們兩老出去吃一頓。
阿妹緊跟著問,想去哪?
The Keg Steakhouse!洋夫好像早在等待這個時刻。
那裏一塊牛排40美元呢,便宜一點的吧,像Olive Garden就行。我心疼孩子們的錢,這個老爸揩油揩得太狠了。
隻聽小哥豪爽地說,媽,花的又不是你的錢。
他說這話底氣十足,很有乃父之風,為某人不惜金錢。再說,他有個小金庫,時不時地從國際象棋比賽進點獎金,兩個月前贏的大賽就進賬了一千美元,下個月開始要為一位特級大師打工,教棋一小時的薪水能吃三塊牛排。我小時候的爹媽怎麽不像我這麽有育兒遠見呢!
阿妹雖稱不上小富婆,也小有積蓄,近年來教鋼琴掙了外快,平日舍不得花錢,但關鍵時刻很大方,這點頗有乃母之風。
一家四口來到餐館。情調很優雅,隻是燈光暗得有點曖昧,好像進來的個個是情侶。我盤中的牛肉選料上乘,火候完美地封住了肉汁,seasoning也恰到好處,肉香在口中滿溢。
一杯冰水下肚,洋夫的話匣子打開了,開始回憶家史:
知道嗎,我和你媽第一次的約會被寫進了一篇著名故事呢。我約她去了海濱,因為電話中她說起新買了一件遊泳衣,我以為她會穿給我看,結果她根本沒那個意思,倒是穿了一件漂亮連衣裙。不過,漫步沙灘也挺浪漫的。我們後來進了水族館,很驚奇地看到,一個水箱裏遊著一條可愛的深水魚,身上的金黃色條紋跟你媽的連衣裙一模一樣。旁邊水箱的一條魚,滿身棕色胡須,跟我很像。上帝借著這兩條魚說預言啊。洋夫哈哈笑起來。
著名的故事是我在修英文寫作課的時候寫的,在我們班上著名而已。看著兄妹倆臉上的疑問,我坦誠。
洋夫繼續說故事,我忍不住吃了兩口他的牛排,不是我嘴讒,是幫他減肥。
時間快進兩年,我們打算那年暑假結婚,可是我和你媽到結婚的前一刻,還不知道結的成還是結不成。打聽到老外在日本結婚需要未婚證明,我一聽就傻了,天方夜譚啊,在美國隻有結婚證明,沒結婚怎麽證明?我趕緊跑到東京美國大使館求援,大使館的人問我,你結過婚嗎?我說當然沒有。他說,那你能舉手向上帝發誓說你沒結過婚嗎?我立馬舉起了手,他遞過來一頁文書,說簽字就是了。哈,大難題五分鍾就解決了。
中國倒是有未婚證明的,結果害慘了你媽。中國領事館要求,她不但得證明住在中國期間沒結過婚,還得證明住在日本期間也沒結過婚,日本期間的未婚證明得有兩個證人簽字,那兩個證人還得出示他們在日本的合法身份證明。你媽火速請人在國內開出了證明,然後拿著一大堆文件去到大阪領事館,領事館的人說,兩個星期後來取證吧。輪到你媽傻了,我未婚夫隻有一周假期來看我,還剩三天。對方說,那不管,這是我們的規定。
聽到你媽的哭訴,我的心都碎了,兩個人都不知道該怎麽辦。三天後我得回東京上班,再過一個月就得回美國了。好在你媽有個聰明的博士姐姐,其實你媽也挺聰明的,偶爾才會被愛情弄糊塗。姐姐指點迷津,這不是在日本嗎?是日本政府管你們結婚呀,你們就帶上這些文件去市政府試試嘛。
你媽擦幹了眼淚,和我到了神戶市政府,很心虛地遞上一大堆文件。工作人員小姐捧著文件去向上級請示,我是分分鍾度日如年啊。結果她十分鍾她後就出來說,恭喜恭喜!那位工作人員小姐真是跟天使一樣可愛。沉浸在往事回憶中的洋夫一掃連日加班的疲憊,臉上的皺紋全都消失了。還是燈暗的緣故?
我感動地發話了,the moral of the story is?故事不光是用來聽的,還要讓聽眾長智慧。
信了上帝事情就簡單多了。每天愛讀聖經的小哥深有感觸地說。
中國人辦事多認真,多負責!貼心小棉襖總是想著媽媽娘家的好處。
美國人頭腦簡單,中國人頭腦複雜,這個沒錯,可要記住的是:想結婚就一定能結成!我擲地有聲地說,然後轉向了小哥,如果妹妹三十歲之前還沒結婚?
那是我的責任!小哥笑嘻嘻。
我又轉向阿妹,如果哥哥三十歲之前還沒結婚?
我給他找個好女孩!阿妹答得脆生生。
如今不肯結婚的美國年輕人越來越多,我得給小洋人們洗腦。
在青春記憶的光環中牛肉分外美味,我吃得心滿意足。
小哥拿起了賬單,洋夫特地叮囑,小費多付點兒。
兒子厲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