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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女約會的失敗

(2018-03-31 11:03:43) 下一個

原創長篇小說《人間鳳凰》29

瑞雪約我到星巴克喝咖啡。一定是喜事臨門了,我猜。她的男友是住在上海的中國作家,前不久倆人相約到夏威夷度假,是在那裏訂婚了吧。

見到瑞秋,發現她瘦了一圈,原來圓圓的下巴變尖了幾分,看來減肥成功了。

“夏威夷之行浪漫吧?他向你求婚了?怎麽求的?”我興奮地問。

“求婚?”瑞秋一臉苦笑,“我們分手了。”

我才注意到她有了暗黑的眼袋,“為什麽?”我驚訝。

“觀念不一樣。”

“什麽觀念不一樣?”

瑞雪似乎難以啟齒的模樣,沉默了一會兒,說:“他要跟我上床,我沒答應。他說想不到我的思想跟老古董似的,太守舊了。何況兩人都結過婚,無所謂貞操。我說不是貞操問題,是我不認同婚前性關係。”

我連忙低頭喝咖啡,掩蓋自己的驚訝,熟女瑞雪居然這麽保守。

“我跟他說,婚姻是神聖的,因為當初神造了男人亞當之後又造了女人夏娃做他的配偶。有了婚姻才有了性,性隻有在婚床上才是美好的、安全的。如果婚姻沒有神聖的意念,如果性隻是兩情相悅,和誰同居不都可以嗎?為什麽要有一夫一妻製呢?即使結了婚,又為什麽不可以有婚外戀?”

“他怎麽說?”

“他說不能理解,以為中國人終於學到了西方的性開放,是社會的進步,想不到美國還有我這樣的保守分子,不可思議。”

“我知道傑夫的姐姐姐夫也跟你觀念相同,可是你們這樣的保守分子還真少見。怎麽在電影、電視、報刊雜誌和網絡上都沒聽到過你們的聲音?”

她歎息,“媒體都被自由派占領了,我們是沉默的羔羊,其實人不少。如果沒有信仰的道德力量支撐美國,美國早就墮落到深淵了。我在高中工作那麽多年,眼見性自由、毒品、酒精對年輕人的禍害越來越大。美國六十年代的反叛,讓孩子們失去了對權威的尊重;七十年代的個人主義思潮,教孩子們以自我為中心;八十年代的家庭破碎,使孩子們失去了安全感;接下來的E世代,網絡上的暴力和色情又叫孩子們失去了純真。”

“怪不得越來越多的父母選擇homeschooling。”我說起了朱麗婭口中的校園亂世。

“她肯向你訴說煩惱了,開始溝通了,keep your good work, mama!”瑞雪鼓勵我,“約你來,也是想問問朱麗婭的情形,她和爸爸的關係呢?”

“傑夫心底還是不願意接受一個不下棋的女兒,雖然嘴上不再說什麽。”

“他可以試試跟女兒來個dating,讓女兒看什麽是真正的紳士風度。”瑞雪微笑。

 

我向傑夫提出心理學家瑞雪的建議,請女兒去吃晚飯。

他歎口氣:“怕她不肯賞光。”

女兒對約會邀請張口拒絕,說爸爸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想耍什麽花招。

傑夫不得不聲明不談棋事,說難道你不想了解老爸高中時代的秘密嗎?了解老爸畢業舞會的醜事嗎?說不定比你老媽的高中故事更多姿多彩。我也在一旁慫恿,聽說新開的京華園味道不錯,特別是北京烤鴨。女兒對烤鴨果然動了心,答應赴約。

周五的傍晚,向來不愛著裙裝的足球運動員女兒聽了我的勸告,換上一襲黑色連衣裙,個頭一米七八的她有著和傑夫一樣修長健美的雙腿,婀娜多姿得如同時裝模特。傑夫西裝革履,風度翩翩地挽著女兒出門。我對他眨眨眼:“能跟這麽年輕美麗的女子約會,真是你的福氣!”傑夫笑著揮揮手:“很高興你不嫉妒!”

我趁著家裏清靜跟母親通電話。我生朱麗婭的時候,母親來幫我坐月子,後來幾乎每年夏天都來西城住兩三個月,名為避暑,實際上是幫我帶孩子,父親離休後也加入了她的行列。可憐母親出門總是暈車、暈機,可是為了我和朱麗婭,不惜一路受折磨地漂洋過海。朱麗婭的健康成長和流利的中文,外公外婆的功勞巨大。我要給他們辦綠卡,他們卻不願在美國定居,說是葉落歸根,金窩銀窩比不上自己的草窩。最近兩年他們年齡大了,不再想出遠門了。

 

父女倆將近九點回來了,朱麗婭一進門就陰著臉上樓去了,傑夫跟著進來,垂頭喪氣的樣子。

我拉著他在沙發坐下:“怎麽了?”

“唉,又得罪她了!”

“從頭說,慢慢來。”

傑夫深吸一口氣;:“新餐館環境挺好的,寬敞明亮,隻是上菜上得慢,大概是人多的緣故,但是正好給我們更多談話的時間。我先是問起朱麗婭演講的情形,然後問她功課的情況,她說最近家庭作業多,每天在家要花三個小時去做。我不禁感慨,當年我讀高中的時候輕鬆得每天都能在課堂上完成家庭作業,課餘都忙著跟功課無關的事情,童子軍啦,校田徑隊啦,我還在校廣播電台做音樂主持,那可是收音機播放的電台,不是校園裏的廣播喇叭。

我讓她猜猜我當年哪門課的作業最難,她猜是社會學吧,因為爸爸你不喜歡讀曆史。我說不,是First Aid Class(急救課)!有一次老師要每個學生準備一個急救包,包裏必須要有幾塊衛生棉,因為衛生棉的吸血效果最好,偏偏我沒有女朋友,又不好意思跟母親和妹妹要,也不敢去商店買,好在母親看我抓耳撓頭的猴樣,問出了衛生棉,問題馬上就解決了。朱麗婭聽到這裏哈哈笑。

我又說起了當年叫我頭痛的peer pressure(同伴壓力),我有兩個無話不說的死黨,死黨有時成冤家,兩個哥們要挾我給他們喜歡的女孩在學校電台放情歌,不然就會以我的名義寫情書散發全校,他們的音樂品位可不怎麽地,點的都是俗氣的歌,可我不得不就範。

朱麗婭吃烤鴨吃得津津有味,連我點的韭菜盒子都搶著吃,你知道她一向不吃韭菜的。那韭菜盒子做得很地道,跟我在北京吃的味道一樣。

朱麗婭開口問起我的高中畢業舞會,我告訴她,通常男生要比女生緊張。我沒打算去的,因為本來我就不喜歡跳舞,而且我一緊張手心就冒汗,要我握著女生的手跳舞,那不是汗上加汗。但被一個朋友的妹妹邀請,為了哥們義氣,為了女孩的麵子,不好拒絕。我舞會前一個星期前就開始手心冒汗,舅舅有天晚上來我家,給我一個小秘訣:在兩個褲兜裏各放一條手帕,雙手有空就插褲兜。結果我帶了四條暗藏的手帕,每跳完一曲下場就插褲兜,故作瀟灑,總算給了舞伴一雙幹幹淨淨手,一個愉快的夜晚。朱麗婭聽到這裏開懷大笑。

她又問起那時我們校園裏有沒有同性戀、變性人,我說沒遇到過,那個時代恐怕有也不敢暴露,如果有男孩穿女裝,不被男生們揍得半死才怪。那當然是不對,可是現在又走到另一個極端,鼓勵人變性似的。聽說有的高中設立cross-dressing day,專門有一天提倡男扮女裝、女扮男裝,實在是矯正過枉了。我有一位公司同事,半年前改叫女名,改扮女裝,看他粗大的喉結之上豔妝紅抹,起初很不習慣,盡量避開他,可是後來想到他對於性別的掙紮、矛盾的心態,也就試著去同情他。聽說你有個想改性的朋友,所以我能理解你對於那位朋友的不知所措。你可以不讚成她的行為,但要尊重她的選擇。

我接著談起我的中國之行,中國的變化多麽大,朱麗婭說她想去中國看望外公外婆,隨即慢慢地打開了話匣子,足球、老師、功課,雖然是一些表麵的話題,但也叫我感到欣慰了,女兒好久沒有跟我說這麽多話。

雖然我心底癢癢地想談棋,還是忍住了沒談。是朱麗婭自己提起了,在回家的路上,她說再也提不起勁頭下棋了,因為下棋不能像過去那樣集中精力了,總是輸棋。我說下棋不光是為了輸贏,還可以挑戰自己,可以提高思維能力,可以交朋友。誰知她一聽就生氣了,說不下棋更能交朋友,我現在周末可以跟朋友們踢球、逛街、看電影,輕鬆自在。爸爸你就死心吧,周末再也不用帶我去棋賽了,你愛去就自己去吧。說到這裏車到家,她立刻就下了車。”

“原來如此!你說下棋交友,戳到了她的痛處,約書亞和其他棋友都離開她到外地上大學去了。”我向傑夫分析。

“我不是存心的,”傑夫懊惱,“跟自己女兒說話還得這麽小心翼翼!”

“你在心底裏還是不能接受一個不下棋的女兒。”我歎口氣,“我想起來也心痛。可是現在最要緊的是讓她敞開跟我們溝通的管道,不然像貝卡似的一氣之下出走就糟了。我想暑假帶朱麗婭去中國,一來看望我父母,二來一路上可以多花時間跟朱麗婭在一起。”我說起了和母親的通話。”

 “朱麗婭今晚也說到想去中國看外公外婆。隻是,別去太久了,我會想你們的。”

“我能請兩個星期假就不錯了,不知道公司批不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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