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長篇小說《人間鳳凰》18
早戀的高豔成了我們寢室晚間的話題。多情美少女還是壞學生,先知先覺還是大逆不道,勇敢還是幼稚,高豔的各種形象在我們的議論中重重疊疊,紛繁迷人。一向不閑聊的楊柳綠都加入了我們關於早戀的討論,她堅決反對早戀,說中學生的任務就是學習,談戀愛浪費時間和精力,會影響學習。習紅梅讚同她,認為早戀不僅僅影響個人,還會敗壞學校風氣。紫晶、橙子和“嘉賓”一齊反駁,說戀愛是個人的事,別人管不著。大家等著我表態。
“如果兩個人互相喜歡對方,在一起看書學習,沒有肢體接觸,算不算談戀愛?”我發問。
“不算!”紫晶幹脆地答。
“一點都不浪漫,哪叫談戀愛!”橙子嗤嗤地笑。
“那要看兩個人在想什麽,要是他們都在胡思亂想,不是真的在學習,不就是談戀愛嘛!”柳綠說。
“說不定看書學習是兩人約會的借口。”紅梅附和。
“那麽說一個人胡思亂想也是談戀愛了?”黃嘉反問。
“暗戀也能禁止?”藍文賓也問。
“葉子,你的問題在我們學校不成問題,”紅梅帶著嘲笑的口吻說,“你到校園哪裏找得到地方單獨和男生晚自修?”
“我其實在問談戀愛的定義!”我有些不快。
“對於談戀愛有科學的定義嗎?沒有!那就無法禁止啊!葉子,高明!”紫晶拍起手來。
“在鄉下,一男一女在一起,不隻是談戀愛了,是談對象了,準備結婚了。”柳綠一句話逗得我們都笑了。沒想到她還挺幽默,給我們打圓場,免得再爭下去。她倒又認真起來:“那個高豔,她的學習成績有沒有下降?”
“她的成績本來就是班上中遊水平,好不到哪裏去,也壞不到哪裏去。”黃嘉答。
“看她總是很快樂的樣子,走路時都哼著歌,談戀愛前也這樣嗎?”我很想知道。
“她上個周末又去哪兒約會了?”紫晶問。
“她的胸脯那麽豐滿,戴的是普通文胸嗎?”橙子說,“她可以上《大眾電影》封麵了,有沒有打算去當電影演員?”
“她都讀些什麽小說?一看就是多愁善感的文藝少女。”藍文賓想找新書看。
……
楊柳綠看我們沒完沒了又忍不住發話了:“請安靜,就寢時間早過了,該睡覺了。”
黃嘉被問怕了,趕緊接著說:“就是,本大姐要睡覺了,別再談高豔了。你們答應要為她的事保密,說話算話啊。”
我們寢室的高豔熱還沒冷卻,高豔就出事了。
在一個周六下午的年級大會上,年級主任夏老師首先談明年的高考,說形勢嚴峻,明年全國的考生將增加10%,而且全省的各個重點學校都在努力趕超我們一中,尤其是縣中學的學生,很多家在農村的學生刻苦得周日都在學校讀書。同學們,直視高考的時候到了,集中全部精力投入學習吧。之後夏老師公布了一個處分:二班的高豔,違反校規,受記過處分。
回到寢室,我們議論紛紛。沒有明說高橙豔違反了什麽校規,但我們都立刻知道是早戀。
黃嘉哭得稀裏嘩啦,全然不顧大姐風度,哽咽地說:“學校怎麽會知道的?高豔好可憐。”
紡織廠在城市另一段的南郊,離我們學校開車都快要一個鍾頭。我們討論,一定是有人通風報信。是誰呢?
橙子猜,大概是我們學校的哪位男生吃醋了,跟高豔同樣家住紡織廠的有五個男生。
紫晶說,告密者沒準是我們宿舍的,那個不喜歡我們談高豔的人。她今天這麽快就跑回家了,心裏有鬼吧。
我們嚇了一跳,瞪眼望她。“楊柳綠不隻是今天走得早,她總是第一個離開宿舍回家的,這不算證據。”我說,不願相信楊柳綠是那種人,心裏卻也在懷疑。
“也許是高老師傅的另一個徒弟,追高豔追不上,吃醋了。”紅梅說。
紫晶“哼”了一聲,接著為高豔抱不平:“學校的處分太狠了,私下警告就可以了,當眾點名記過,太讓人難堪了。”
“要說錯,是那徒弟的錯。他是成年人,應該更懂事,不該誘惑女學生。”
“學校這麽做,是殺雞儆猴呢。”
“很可能,學校也許覺察出了什麽動向。”
“再有一年多就要高考了,學校一定是借機給我們敲警鍾。”
……
言者無意,聽者有心。我內心翻騰起來:若是學校發現我和雲翔天通信,會不會認為是情書往來、當早戀處理?一向是乖乖女、好學生的我,無法想象自己在大會上被點名記過的情形,又怎麽麵對老師同學們!父母又會多麽傷心!
當天晚上,我給雲翔天草草寫了一封短信,告訴他我對高豔事件的看法,說不見麵為好。
很快就收到了雲翔天的回信。
“謝謝你忍著傷痛給我寫信。你很驚訝吧?本人在運用福爾摩斯推理法,從你輕飄飄的、不同以往的字體,我推測你手指受了傷。至於怎樣受的傷,我上體育課時看到女生學跳木馬,猜你是跳木馬的時候像燕子般地飛過、而右手遲疑了一下,所以手指‘光榮負傷’。”
我讀到這裏不由地暗笑,欽佩他推理正確,我在跳馬時傷了右手食指和中指。
“我也不滿學校對高豔的嚴厲處分,男生們都很同情她。他們班上有六個男生都聲稱在和別校的校花約會,我覺得他們都在吹牛皮。我不認為是本校的男生通風報信,據我所知本校沒有那麽壞心眼的男生,況且很多男生都喜歡高豔,認為她很有女孩子味。一定是工人階級中的壞分子報密。我還是很想見你,我們談學業,交流思想,不是那種卿卿我我的約會。周日不見不散!”
那個周六,就在我和雲翔天約定見麵的前一天,紅梅和我一起從學校走去汽車總站坐車回家。我們像往常一樣繞道北湖公園,沿著湖邊安靜的小路散步談心。我倆稱這條小路是“鄉間小路”,常常邊走邊唱,放鬆一周來緊張學習的神經。一向沉穩的紅梅此時也會跟我瘋唱我隨口亂改的歌詞,露出女孩愛玩的一麵。
“走在鄉間的小路上
暮歸的‘老友’是我同伴
藍天配朵夕陽在胸膛
繽紛的雲彩是晚霞的衣裳”
紅梅今天卻沒跟著我唱。我轉頭看她,見她一臉嚴肅,就說:“你今天怎麽跟秋風掃落葉似的蕭瑟。”
她停下腳步,“跟你說件正事,我勸你和雲翔天停止來往!”
我大吃一驚:“你,你怎麽知道的?”
“我早就猜到了。去年開學初,雲翔天給你一封信,我遠遠地看到了。之後你總是往收發室跑,收到的信都是雲翔天給你的對不對?每次收到信的下午,你都要去操場跑步。還有你每星期都拉我去看五班的數學牆報,跟我誇雲翔天的數學腦子。看福爾摩斯也是雲翔天的影響吧?還有,你最近老數落我錯把男生當成了假想敵,說他們是戰友,不是敵人,可見你對男生有了好感。最後證實我的猜測的,是雲翔天的一個哥們,謝學東,比我們低一屆的,跟他在校田徑隊的,就住我家隔壁。他說男生們在一起吹牛自己跟誰誰約會,雲翔天說他有一個女朋友,是本校的無冕校花,名字保密。後來他私下告訴謝學東,就是你。”
我半天說不出話來,又氣又羞。雲翔天,想不到你是這麽淺薄的人,把我當成了你的吹牛資本,隻不過跟你通了幾封信,就吹我是你的女朋友!這話要是傳開了怎麽得了!
“以後別再理會那些臭男生,信不過的。你看高豔的下場,聽謝學東說是一個沒追上她的小工人報的密。”紅梅挽起我的胳膊,“不過你不用擔心,我知道謝學東的性格,他不會亂說朋友的秘密,因為我們從小在一起長大,跟姐弟似的,他知道你是我的好朋友,才告訴我的。”
我的心一直往下沉,紅梅餘下的話在耳邊如風飄散,一心想著該怎麽辦?明天該怎麽辦?去見麵痛罵他一頓?還是以不去見麵懲罰他、讓他傻等?
本人在運用福爾摩斯推理法,從你輕飄飄的、不同以往的字體,我推測你手指受了傷。至於怎樣受的傷,我上體育課時看到女生學跳木馬,猜你是跳木馬的時候像燕子般地飛過、而右手遲疑了一下,所以手指‘光榮負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