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西合璧園
腳踏東西文化，手寫天地真情
原創長篇小說《人間鳳凰》16
第二天，我不幸得加班，補回昨天提早下班的時間。回到家裏已是九點多鍾了，朱麗婭在床上半躺著看書。
我在她床邊的椅子坐下：“對不起，在公司緊趕慢趕，還是弄到這麽晚。”
女兒放下書：“我在等你繼續你的雨夜故事。”
“別怕，我不會吃你的。隻是想把傘舉高點，我的頭都被傘骨刺疼了！”雲翔天鬆開了手，“我們走到前麵圖書館就分開。”
“你來打傘吧。”我不好意思誤會了他的舉動，把傘給他，“到了圖書館，你要以百米衝刺速度跑回宿舍，然後趕快換下濕衣服。”
“有你這份關心，我已經感覺非常溫暖了，淋了雨也不會冷的。”他笑嘻嘻地說。
“換了衣服後喝杯熱水，千萬別喝冷水。”我竟然婆婆媽媽起來。
“遵令！其實，就算感冒一場也值得。你知道嗎，今天晚自習我在給你寫回信，花了我很長時間，連下雨都沒注意到。一定是我的誠心感動了上帝，把你送到我身旁，做夢都不敢想的奇遇！”他咧著大嘴直樂，“我可以幸福地死去了。”
“瞎說什麽！你不怕死嗎？不怕你笑話，我怕死，死後躺在黑暗的棺材裏，躺在黑暗的泥土裏，外麵的世界卻是滾滾向前，就跟我沒來過這個世界一樣，真是可怕！”
“我不怕死，而且我想死得很勇敢。”
“吹牛！你們男生就愛逞強。”
“我不是逞強，我是相信好人死了會上天堂。”
“你怎麽知道有天堂？”
“大科學家們都相信有上帝、有天堂的，像牛頓、愛因斯坦。”
“在這個雨夜，居然跟你談死，真好笑！”我卻奇妙地心裏沒有恐懼，“你太不浪漫了！不會背背首詩給我聽嗎？”
“不會，可是我有情書。”他從書包裏拿出了一個信封，“新出爐的麵包喔。”
“準你當麵交功課，省得你跑郵局了，下不為例。”
我接過信封放在外套的兜裏，才注意他的右肩膀完全暴露在雨中，衣服濕了一半。我懊悔地說：“傘太小了。剛才出門走得急，沒想到多帶一把傘。”
“我可是覺得很榮幸能跟你共用一把傘，古語說修行五百年得同船渡，同把傘大概要修八百年吧。”
他的雙眼亮晶晶地望著我，我心慌意亂起來，趕緊說，“別貧嘴了，快走吧，你的衣服已經濕了。”
剛到圖書館，路燈突然滅了，一片黑暗包圍了我們。
“停電了，糟糕！”我禁不住抓住雲翔天的胳膊，小聲說，“我好怕黑。”
“不怕，有我！”他語氣沉著，“我送你到女生宿舍樓，向左走吧。”
從這裏向左拐是女生宿舍，向右拐是男生宿舍。我從未行走過這麽漆黑的夜晚，緊張得全身發抖，他覺察出了，換了右手打傘，左手緊緊握起我的右手。“我小時候也怕黑過，我媽媽告訴我，一感覺害怕就去想美好的東西，我於是就開始想，打彈弓，抓蜻蜓，爬樹，彈拐拐，想到後來變成，甜甜的西瓜，脆脆的黃瓜，肥肥的紅燒肉，嫩嫩的白斬雞，然後流著口水睡著了。”
我啞然失笑，“好吃的小男孩！”
“我猜換了你會想，藍藍的天空，清清的小河，綠綠的草地，小白兔，小花貓，布娃娃，花裙子，跳橡皮筋。”
“你怎麽知道？”我稀奇地問。
“我有個妹妹，比我小五歲。我妹妹可逗了，她小時候我教她算數，我說，把一塊肉切開會變成幾塊，她答兩塊；我說再切呢，她答四塊；再切呢，八塊；再切呢，肉末。”
“她說得沒錯啊，如果那塊肉很小的話。”我哈哈笑起來。
“今天發下了上周的數學試卷，我得了99分，坐我後麵的林軍看到就說，我考得比你還多一點，我說，哇，你100分啊，他說9.9。”
“哈，你亂編的。我也亂說一個，語文課上，老師講解成語‘驚慌失措’、‘不知所雲’、‘如釋重負’和‘一如既往’。恰巧，某同學在呼呼大睡，老師氣得一拍桌子，該同學頓時坐起來，拿起書看，老師說，這便是驚慌失措。接著老師要他回答問題，他支支吾吾半天，老師說，這便是不知所雲，坐下吧。該同學舒了口氣坐下，老師又說，這便是如釋重負。老師走上講台，該同學又趴下睡覺，老師猛一轉身，向他怒喝，這便是一如既往。”我說完自己先笑了起來。
“哈，你說的是我啊，我初中就是那樣的。”
“那四個成語你記住了嗎？”
“隻記住了不知所雲。”
“那我再說一遍，不專心的學生，罰你下回給我寫信的時候用這些成語造句。”
……
說說笑笑間，看見前方隱隱約約閃著微弱的手電筒光，女生宿舍快到了，我停下腳步。
他也停下了，麵對麵地站著，我們仍然握著手。感覺到他呼出的熱氣，我的心怦怦跳，好一會兒才輕輕地說：“再見。”
“那，再見了。”他依依不舍地鬆開了我的手，把傘還給我，消失在大雨中。
我握著溫暖的傘把，慢慢地走回宿舍。
楊柳綠在打著手電筒等我，一看到我就說：“謝謝你去接我！我回來後聽室友們說的。隔壁班的高豔讓我跟她一起打傘回來的。”
“不客氣，你沒淋雨就好。”
我很快上了床，在被窩裏打著手電筒讀信。
“我滿懷虔誠地拜讀模範生的回信，很驚喜地發現‘英雄所見略同’，我也有很多雜念，喜讀雜書，比如自然科學讀物。我也曾經想過，美國的學生受的是資本主義教育，一定認為共產主義是行不通的，可見意識形態上沒有絕對的真理，還是自然科學比較值得去深入鑽研。我本來是不相信有上帝和天堂的，覺得愚昧無知的人才會信神信鬼，可是後來讀到牛頓、愛因斯坦等好些偉大的科學家都是信上帝的，而且說上帝創造了宇宙萬物，令我驚訝無比：與偉人相比，我們算是無知的，他們卻看到了上帝的存在。然而上帝住在在哪裏呢？
關於分數，有了理想，就不會被眼前眼花繚亂的事物所迷惑，分數的好壞是暫時的，是過程，好分數不是目標。當然，你也可以笑話這是我考不好試的借口。我們現在正是風華正茂，如果把火紅的青春都埋在無用的課本堆裏，不也是一種虛度嗎？我從書本上學到的知識，人人都能學到，而我的心唯我獨有，所以我更在乎我的心。
我最近迷上了福爾摩斯偵探小說，從福爾摩斯那裏學到了植物學、地質學、化學、解剖學、犯罪學等等，比課本有趣多了。若是當不上宇航員，我就去當偵探。
建議你讀羅蒙諾索夫的傳記，我剛剛讀完，他是俄國科學家、教育家和詩人，大器晚成，十九歲才有機會讀書。所以你看學校教育不是必需的，叫人學起來還痛苦。政治課的無用就別說了，那曆史課的年代、地理課的地名為什麽要記住呢！需要時翻翻書不就找到了。我讚成自學，學自己真正感興趣的東西。我們一起自學多好！”
那晚，我頭枕著他的信，回想著他手心的溫暖，香甜地睡去了。
雲翔天在下封來信中果然造句了：
“雨夜裏你的身影如一道閃電/照得我驚慌失措/我不由地呼叫出你的名字/看你如青鹿回頭/我幸福得要死，飄飄然不知所雲/你不以為忤，施施然坦言心聲/我如釋重負，怯怯心喜/望我們一如既往鴻雁往來/若能相見更是美妙。請打分。”
這個不久前為我打架的男孩，現在居然為我寫起了詩！“石破天驚！100分！”我回信寫到，“並且，看你沒笑話我怕黑怕死的，加10分。”
我和雲翔天就這樣玩著文字。本來就喜歡文字的我寫個不亦樂乎，收到信的心跳，讀著信的欣喜，美妙得不可言喻。我們發現，原來初中時我們都喜歡過武俠小說，但上高中後換了口味。受他的影響，我也看起了福爾摩斯小說，還帶到晚自修偷偷地看，被習紅梅發現後罵道“不務正業”。
我們有一次竟然在收發室裏打了照麵，倆人握著對方的信強忍著笑，一前一後地走出收發室。我走到沒人的地方，望著天空大笑起來。
雲翔天說他喜歡閱讀我的思想，對我信中的每一個字都細細咀嚼，作文水平由此大有長進。的確，他的信越寫越長，越來越流暢。
我的心一次又一次地被他的信打動了，他很理解我，可謂我的知心人。我們的通信不已經是1+1>2的效應嗎！我們在一起會有那麽多可談的。雲翔天甚至約我見麵擬定自學計劃，我們好在寒假裏一起自學，可以到他家。
我們若是見麵，會隻是談天說地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