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ne Day or One Life

唯讀書與寫字不可辜負
正文

文學的雪落在了讀者的心上

(2018-01-13 04:01:49) 下一個

古人“雪夜讀禁書”是一種快樂,我在雪夜品味書中雪景也快樂。

談文學作品中的雪景,如何能避得開《紅樓夢》?賈寶玉夢遊太虛幻境,聆聽十二支曲中的最後一首《飛鳥各投林》,“落得個片白茫茫大地真幹淨”。這支曲總收全局,一切繁華最終煙消雲散,歸於虛空。

熱鬧時,也曾琉璃世界白雪紅梅,蘆雪庭爭聯即景詩。

“……這一夜沒好生得睡,天亮了就爬起來。掀起帳子一看,雖然門窗尚掩,隻是窗上光輝奪目,心內早躊躇起來,埋怨定是晴了,日光已出。一麵忙起來揭起窗屜,從玻璃窗內往外一看,原來不是日光,竟是一夜的雪,下的將有一尺厚,天上仍是搓綿扯絮一般。……出了院門,四顧一望,並無二色,遠遠的是青鬆翠竹,自己卻似裝在玻璃盆內一般。於是走至山坡之下。順著山腳剛轉過去,已聞得一股寒香撲鼻,回頭一看,卻是妙玉那邊櫳翠庵中有十數枝紅梅如胭脂一般,映著雪色,分外顯得精神,好不有趣。”

悲傷時,寶玉在大雪天辭別父親賈政。“……一日,行到陵驛地方,那天乍寒,下雪,泊在一個清靜去處。……抬頭忽見船頭上微微的雪影裏麵一個人,光著頭,赤著腳,身上披著一領大紅猩猩氈的鬥篷,向賈政倒身下拜。……賈政還欲前走,隻見白茫茫一片曠野,並無一人。賈政知是古怪,隻得回來。”

記憶中隻有那雪地裏的一抹猩紅。

外國作家也喜歡雪的意象。喬伊斯的《都柏林人》中最後也是最重要的一篇《死者》,說的是聖誕盛宴,他“以樂景寫哀,倍增其哀。”,文中多次描寫屋外的大雪、寒冷以及室內的熱鬧、音樂、舞會、盛宴,讀者自行領會兩者間的對比。當加布列爾得知妻子的初戀情人因她而死,而妻子心中還惦念著這個人時,他子夜獨思,窗外大地白雪覆蓋,此時,生者與死者,距離是那麽近。最後收尾便是大雪覆蓋了都柏林。

喬伊斯筆下的雪花似乎已經變成了命運的精靈,伴隨著加布裏埃爾一瀉千裏的幽思,整個愛爾蘭,整個世界,包括這個世界的過去、現在與未來都為茫茫大雪所覆蓋。大雪落在艾淪沼澤、香儂河穀和十字架的頂端、荒叢中的墓石上,飄落到所有生者和死者的身上。大地白茫茫一片,它是這個世界最終的主宰。最後這一幕雪景,加布裏艾爾對真愛與欲望,對死亡與生命的領悟,對世俗生活的困境、對國家民族命運的爭議,在一片大雪中,得到了超脫。

沒想到,在雪這個意象上,《死者》竟與《紅樓夢》有異曲同工之妙。

魯迅也寫雪景。《祝福》的故事就發生在舊曆新年,“我”剛回魯鎮時,“天色愈陰暗了,下午竟下起雪來,雪花大的有梅花那麽大,滿天飛舞,夾著煙靄和忙碌的氣色。”是這樣一種陰暗壓抑的氣氛。

在“我”與祥林嫂見麵,被問及人死後到底有無魂靈,作者支吾以對後的當晚祥林嫂死了。魯迅是如此描寫那晚的,“冬季日短,又是雪天,夜色早已籠罩了全市鎮。人們都在燈下匆忙,但窗外很寂靜。雪花落在積得厚厚的雪褥上麵,聽去似乎 瑟瑟有聲,使人更加感得沉寂。我獨坐在發出黃光的菜油燈下,”想祥林嫂,想自己當時的應對是否得當。“我靜聽著窗外似乎 瑟瑟作響的雪花聲,一麵想,反而漸漸的舒暢起來。”祥林嫂的死肯定讓很多人解脫,輕鬆。

剛讀完孫犁的《鐵木前傳》。

也是冬天,有風,“外麵的風,刮得天黑地暗。”有月亮,“月亮把清水一樣的光亮,灑到他們的窗子上來。”九兒“覺得她現在的心境無愧於這冬夜的晴空,也無愧於當並頭的明月。她定晴觀望,好像是第一次看清了圓月裏那隻小兔兒的可愛的活潑的姿態。”

當然要有雪,不能隻有幹幹的冷。 六兒和小滿兒深夜在外玩耍時,“天空彌漫著濃霧,樹枝、草尖和柴垛的簷頂上結滿霜雪”。四兒和九兒在田野裏工作的時候,“平原上已經降過了初雪。中午,雪在附近的沙崗上閃爍著,慢慢融化著。在普遍秋耕過的土地上,泛起一層潮濕的鬆土。但是天氣已經大冷了,大地在早上和晚上都要封凍。”

孫犁的文筆安靜恬淡,他筆下的戰爭、貧窮也沒有讓人覺得殘酷,反而像白洋澱裏的吐出的蘆花,冬日裏燒的暖呼呼的熱炕,優美沉靜樸實溫暖。

看完後,隻記得那句話:“親家,我不是到你這裏來逃荒呀!”真真是友誼的小船說翻就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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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夕陽影裏一歸舟 回複 悄悄話 好個“雪夜讀禁書”!!那天要借你這個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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