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的清晨,街道在將醒未醒之間,婉芬趕在太陽上升之前出門散步。
從山城搬到這個車馬喧騰的大城市後,婉芬還是保持著長久以來周末清晨散步的習慣,隻是周遭不再是熟悉的山頭,有著綠海般的樹林和啁啾的鳥語,取而代之的是永不止息的車聲成天轟炸著,有時真恨不得有個遙控器,可以按靜聲按鈕,把車聲隔絕在耳外,或者幹脆一按,讓外麵的世界完全消失。住在這樣的環境裏,讓她格外懷念從前那些被鳥語鬧醒的清晨。
從家裏出門,向北經過一排公寓和公車站牌,在轉入小街前的轉角處有棵梨花樹立在紅磚牆旁。剛搬來時,正值初春,白色的梨花盛開著,每次開車從北麵回家時,在中貫南北的鬧街上,那是個美麗的地標,看到那棵梨花樹時就該打方向燈轉入中線,再進家門了。南方冬天不冷,秋天時變了色的葉子還零零落落地掛在樹枝上,來年春天梨花花開時,顯得很不搭調,像個落難的千金,穿著綾羅綢緞的衣裳卻滿身的灰,婉芬不得不為那梨花抱屈。還清晰記得在北方第一次看到梨花開時,梨樹沿著社區的街道兩邊恣意地開在湛藍的天空下,現在想起來,其實更像雪景,那份欣喜讓她加快腳步來到樹下看個清楚,雪白嬌嫩的花瓣映著藍天,教人從心底深處浮現一份憐愛,尤其在長長冷冬後,那種乍見春花爛漫的驚喜,久久不能自己。
盡管如此,看見梨花花開,還是令人賞心悅目的,尤其在這紛亂的城市裏,空氣裏泛著車陣排出來的大量廢氣不說,每一個方向盤後還都有個不耐煩的靈魂,這一點點屬於大自然的氣息可以讓她稍稍覺得安慰。走過樹下,婉芬還是忍不住抬頭望望,仔細看幾眼晨光下略顯透明的花瓣,再邁開腳步往小街上走。走過一個街口,可以暫時遠離車聲;再過一個街口,可以開始大口呼吸。有天走著走著她發現,對這個城市,她竟有種近乎怨懟的心態,就像對自己的婚姻,她無法輕鬆自在地一呼一吸。
等繞了一圈再回到梨花樹下時,街道酥醒了,來來往往的車聲不絕於耳。婉芬站在樹下,說不出的感受脹滿胸口。沒來得及深呼一口氣,一陣風來,梨花像雪般點點飄下,她很自然地伸出手去接,花瓣卻從指縫間溜走,紛紛落在還沾有晨露的綠草地上,看著散落一地的花瓣,那份悵然,讓婉芬踟躕好半天。就在回到家門前的百來步間,她隱隱地悟出了點什麽。如果說女人是一棵花樹,那花開花落就是她的一生了。幸運的,長在山穀裏,浮雲鳥雀來作伴;差點兒的,長在大馬路旁,震日是廢棄噪音,但怎麽樣都是花開花謝一場。既然如此,好歹就拚搏那一季春,讓花開燦爛奪目吧!
那天像賭氣般,她決定不生氣了,不生婚姻的氣也不生城市的氣了。隔個周末也許花瓣都將掉盡,新葉長出來後,它就像街上其它普普通通的綠樹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