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澤東在七千人大會上的講話(一)
同誌們,我現在講幾點意見。(熱烈鼓掌)一共講六點,中心是講一個民主集中製的問題,同時也講到一些其他問題。
第一點,這次會議的開會方法。
這次擴大的中央工作會議,到會的有七千多人。在這次會議開始的時候,幾位同誌準備了一個報告稿子。這個稿子,還沒有經過中央政治局討論,我就向他們建議,不要先開中央政治局會議討論了,立即發給參加大會的同誌們,請大家評論,提意見。同誌們,你們有各方麵的人、各地方的人,有各個省委、地委、縣委的人,有企業黨委的人,有中央各部門的人,你們當中的多數人是比較接近下層的,你們應當比我們中央常委、中央政治局和中央書記處的同誌更加了解情況和問題。還有,你們站在各種不同的崗位,可以從各種的角度提出問題。因此,要請你們提意見。報告稿子發給你們了,果然議論紛紛,除了同意中央提出的基本方針以外,還提出許多意見。後來又組織了二十一個人的起草委員會,這裏麵有各中央局的負責同誌參加,經過八天討論,寫出了書麵報告的第二稿。應當說,報告第二稿是中央集中了七千多人議論的結果。如果沒有你們的意見,這個第二稿不可能寫成。在第二稿裏麵,第一部分和第二部分有很大的修改,這是你們的功勞;聽說大家對第二稿的評價不壞,認為它是比較好的。如果不是采用這種方法,而是采用通常那種開會的方法,就是先來一篇報告,然後進行討論,大家舉手讚成,那就不可能做到這樣好。
這是一個開會的方法問題。先把報告草稿發下去,請到會的人提意見,加以修改,然後再作報告。報告的時候不是照著本子念,而是講一些補充意見,作一些解釋。這樣,就更能充分地發揚民主,集中各方麵的智慧,對各種不同的看法有所比較,會也開得活潑一些。我們這次會議是要總結十二年的工作經驗,特別是要總結最近四年來的工作經驗,問題很多,意見也會很多,宜於采取這種方法。是不是所有的會議都可以采用這種方法呢?那也不是。采用這種方法,要有充裕的時間。我們的人民代表大會的會議,有時也許可以采用這種方法。省委、地委、縣委的同誌們,你們以後召集會議,如果有條件的話,也可以采用這種方法。當然,你們的工作忙,一般地不能用很長的時間去開會,但是在有條件的時候,不妨試一試看。
這個方法是一個什麽方法呢?是一個民主集中製的方法,是一個群眾路線的方法。先民主,後集中,從群眾中來,到群眾中去,領導同群眾相結合。這是我講的第一點。
笫二點,民主集中製問題。(一)
看起來,我們有些同誌,對於馬克思、列寧所說的民主集中製,還不理解。有些同誌已經是老革命了,“三八式”的,或者別的什麽式的,總之已經作了幾十年的共產黨員,但是他們還不懂得這個問題。他們怕群眾,怕群眾講話,怕群眾批評。那有馬克思列寧主義者怕群眾的道理呢?有了錯誤,自己不講,又怕群眾講。越怕,就越有鬼。我看不應當怕。有什麽可怕的呢?我們的態度是:堅持真理,隨時修正錯誤。我們工作中的是和非的問題,正確和錯誤的問題,這是屬於人民內部矛盾問題。解決人民內部矛盾,不能用咒罵,也不能用拳頭,更不能用刀槍,隻能用討論的方法,說理的方法,批評和自我批評的方法,一句話,隻能用民主的方法,讓群眾講話的方法。
不論黨內黨外,都要有充分的民主生活,就是說,都要認真實行民主集中製。要真正把問題敞開,讓群眾講話,那怕是罵自己的話,也要讓人家講。罵的結果,無非是自己倒台,不能做這項工作了,降到下級機關去做工作,或者調到別的地方去做工作,那又有什麽不可以呢?一個人為什麽隻能上升不能下降呢?為什麽隻能做這個地方的工作而不能調到別個地方去呢?我認為這種下降和調動,不論正確與否,都是有益處的,可以鍛煉革命意誌,可以調查和研究許多新鮮情況,增加有益的知識。我自己就有這一方麵的經驗,得到很大的益處。不信,你們不妨試試看。司馬遷說過:“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賦離騷。在丘失明,厥有國語。孫子臏腳,兵法修列。不韋遷蜀,世傳呂覽。韓非囚秦,說難孤憤。詩三百篇,大抵賢聖發憤之所為作也。”這幾句話當中,所謂文王演周易,孔子作春秋,究竟有無其事,近人已有懷疑,我們可不去理它,讓專門家去解決吧,但是司馬遷是相信有其事的。文王拘,仲尼厄,則確有其事。司馬遷講的這些事情,除左丘失明一例以外,都是指當時上級領導者對他們作了錯誤處理的。我們過去也錯誤地處理過一些幹部,對這些人不論是全部處理錯了的,或者是部分處理錯了的,都應當按照具體情況,加以甄別和平反。但是,一般地說,這種錯誤處理,讓他們下降,或者調動工作,對他們革命意誌總是一種鍛煉,而且可以從人民群眾中吸取許多新知識。我在這裏申明,我不是提倡對幹部,對同誌,對任何人,可以不分青紅皂白,作出錯誤處理,象古代人拘文王,厄孔子,放逐屈原,去掉孫臏的膝蓋骨那樣。我不是提倡這樣做,而是反對這樣做的。我是說,人類社會的各個曆史階段,總是有這樣處理錯誤的事實。在階級社會,這樣的事實多得很。在社會主義社會,也在所難免。不論在正確路線領導的時期,還是在錯誤路線領導的時期,都在所難免。不過有一個區別。在正確路線領導的時期,一經發觀有錯誤處理的,就能甄別、平反,向他們賠禮道歉,使他們心情舒暢,重新抬起頭來。而在錯誤路線領導的時期,則不可能這樣做,隻能由代表正確路線的人們,在適當的時機,通過民主集中製的方法,起來糾正錯誤。至於由於自己犯了錯誤,經過同誌們的批評和上級的鑒定,作出正確處理,因而下降或者調動工作的人,這種下降或者調動,對於他們改正錯誤,獲得新的知識,會有益處,那就不待說了。
現在有些同誌,很怕群眾開展討論,怕他們提出同領導機關、領導者意見不同的意見。一討論問題,就壓抑群眾的積極性,不許人家講話。這種態度非常惡劣。民主集中製是上了我們的黨章的,上了我們的憲法的,他們就是不實行。同誌們,我們是幹革命的,如果真正犯了錯誤,這種錯誤是不利於黨的事業,不利於人民的事業的,就應當征求人民群眾和同誌們的意見,並且自己作檢討。這種檢討,有的時候,要有若幹次。一次不行,大家不滿意,再來第二次;還不滿意,再來第三次;一直到大家沒有意見了,才不再作檢討。有的省委就是這樣做的。有一些省比較主動,讓大家講話。早的,在一九五九年就開始作自我批評,晚的,也在一九六一年開始作自我批評。還有一些省是被迫作檢討的,象河南、甘肅、青海。另外一些省,有人反映,好象現在才剛剛開始作自我批評。不管是主動的,被動的,早作檢討,晚作檢討,隻要正視錯誤,肯承認錯誤,肯改正錯誤,肯讓群眾批評,隻要采取了這種態度,都應當歡迎。
批評和自我批評是一種方法,是解決人民內部矛盾的方法,而且是唯一的方法。除此以外,沒有別的方法。但是,如果沒有充分的民主生活,沒有真正實行民主集中製,就不可能實行批評和自我批評這種方法。
我們現在不是有許多困難嗎?不依靠群眾,不發動群眾和幹部的積極性,就不可能克服困難。但是,如果不向群眾和幹部說明情況,不向群眾和幹部交心,不讓他們說出自己的意見,他們還對你感到害怕,不敢講話,就不可能發動他們的積極性。我在一九五七年這樣說過,要造成“又有集中又有民主,又有紀律又有自由,又有統一意誌、又有個人心情舒暢、生動活潑,那樣一種政治局麵”。黨內黨外都應當有這樣的政治局麵。沒有這樣的政治局麵,群眾的積極性是不可能發動起來的。克服困難,沒有民主不行。當然沒有集中更不行,但是,沒有民主就沒有集中。
沒有民主,不可能有正確的集中,因為大家意見分歧,沒有統一的認識,集中製就建立不起來。什麽叫集中?首先是要集中正確的意見。在集中正確意見的基礎上,做到統一認識,統一政策,統一計劃,統一指揮,統一行動,叫做集中統一。如果大家對問題還不了解,有意見還沒有發表,有氣還沒有出,你這個集中統一怎麽建立得起來呢?沒有民主,就不可能正確地總結經驗。沒有民主,意見不是從群眾中來,就不可能製定出好的路線、方針、政策和辦法。我們的領導機關,就製定路線、方針、政策和辦法這一方麵說來,隻是一個加工工廠。大家知道,工廠沒有原料就不可能進行加工。沒有數量上充分的和質量上適當的原料,就不可能製造出好的成品來。如果沒有民主,不了解下情,情況不明,不充分搜集各方麵的意見,不使上下通氣,隻由上級領導機關憑著片麵的或者不真實的材料決定問題,那就難免不是主觀主義的,也就不可能達到統一認識,統一行動,不可能實現真正的集中。我們這次會議的主要議題,不是要反對分散主義,加強集中統一嗎?如果離開充分發揚民主,這種集中,這種統一,是真的還是假的?是實的還是空的?是正確的還是錯誤的?當然隻能是假的、空的、錯誤的。
我們的集中製,是建立在民主基礎上的集中製。無產階級的集中,是在廣泛民主基礎上的集中。各級黨委是執行集中領導的機關。但是,黨委的領導,是集體領導,不是第一書記個人獨斷。在黨委會內部隻應當實行民主集中製。第一書記同其他書記和委員之間的關係是少數服從多數。拿中央常委或者政治局來說,常常有這樣的事情,我講的話,不管是對的還是不對的,隻要大家不讚成,我就得服從他們的意見,因為他們是多數。聽說現在有一些省委、地委、縣委,有這樣的情況:一切事情,第一書記一個人說了就算數。這是很錯誤的。那有一個人說了就算數的道理呢?我這是指的大事,不是指有了決議之後的日常工作,隻要是大事,就得集體討論,認真地聽取不同的意見,認真地對於複雜的情況和不同的意見加以分析。要想到事情的幾種可能性,估計情況的幾個方麵,好的和壞的,順利的和困難的,可能辦到的和不可能辦到的。盡可能地慎重一些,周到一些。如果不是這樣,就是一人稱霸。這樣的第一書記,應當叫做霸王,不是民主集中製的“班長”。從前有個項羽,叫做西楚霸王,他就不愛聽別人的不同意見。他那裏有個範增,給他出過些主意,可是項羽不聽範增的話。另外一個人叫劉邦,就是漢高祖,他比較能夠采納各種不同的意見。有個知識分子名叫酈食其,去見劉邦。初一報,說是讀書人,孔夫子這一派的。回答說,現在軍事時期,不見儒生。這個酈食其就發了火,他向管門房的人說,你給我滾進去報告,老子是高陽酒徒,不是儒生。管門房的人進去照樣報告了一篇。好,請。請了進去,劉邦正在洗腳,連忙起來歡迎。酈食其因為劉邦不見儒生的事,心中還有火,批評了劉邦一頓。他說,你究竟要不要取天下,你為什麽輕視長者!這時候,酈食其已經六十多歲了,劉邦比他年輕,所以他自稱長者。劉邦一聽,向他道歉,立即采納了酈食其奪取陳留縣的意見。此事見《史記》酈生陸賈列傳。劉邦是在封建時代被曆史家稱為“豁達大度,從諫如流”的英雄人物。劉邦同項羽打了好幾年仗,結果劉邦勝了,項羽敗了,不是偶然的。我們現在有些第一書記,連封建時代的劉邦都不如,倒有點象項羽。這些同誌如果不改,最後要垮台的。不是有一出戲叫《霸王別姬》嗎?這些同誌如果總是不改,難免有一天要“別姬”就是了。(笑聲)我為什麽要講得這樣厲害呢?是想講得挖苦一點,對一些同誌戳得痛一點,讓這些同誌好好地想一想,最好有兩天睡不著覺。他們如果睡得著覺,我就不高興,因為他們還沒有被戳痛。
謝謝"haiwaiyouzi"來訪留言。祝牛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