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來台灣新聞揭露出有一些假麵名媛,全身穿戴名牌、開跑車、虛構身世背景,藉以打入上流社會,以便詐人錢財。其實這種事情,到處都有,我旅美多年,在美國也曾遇過一位吹牛不眨眼的假麵名媛。

多年以前,我每周日在加州的一所華人教會聚會,並參加家庭小組。那個小組有好幾位成員是社經地位較高的醫生及律師,他們很有愛心,常開放自家豪宅供團契聚會。由於小組成員多是深具學養的精英人士,每次聚會討論分享都激盪出智慧的火花,帶來靈性的成長,讓我受益良多。

自稱記者 吹噓家世

後來有兩位年約40多歲的女士—芬妮及海倫,也加入我們的小組聚會。她們兩人是閨蜜,留著同款的短髮,常常同進同出,形影不離。芬妮個性爽朗熱心,是個商界的女強人。海倫身材瘦削,衣著時尚,看來較為高傲冷漠。

海倫自稱是美國某大電視台的新聞記者,是台灣某位高官的私生女,雖然沒直指該官員姓名,但我們也都能從她的敘述中,連想到她所指的父親是何許人士。她說她自幼嬌生慣養,沒做過家事,有次去打理庭院,伺花弄草,手上沾了土,她父親很不捨地說:「我女兒的手是用來彈鋼琴、寫詩作畫的,怎可用來做粗活!」,聽了她的述說,我們都很羨慕她有個那麼疼愛她的官宦父親,讓她從小過著金枝玉葉的生活。

有次芬妮搬到新家,我們在她家中聚會。海倫告訴我們,芬妮家牆上掛的書畫,都是她親繪或親自書寫而成,送給芬妮慶賀新居落成的作品,因她自幼跟隨名師學習國學書畫,對藝術的造詣頗深。我們看了那些山水國畫,對海倫的多才多藝深感佩服。海倫還宣稱,當時芬妮家中所播放的英文歌曲,正是她自己演唱錄製而成的CD,她業餘還在教人唱歌,是個聲樂老師。我聽了心底有些存疑,因為那時播放的歌曲和某位流行樂手演唱的版本亳無二致,實在聽不出來是海倫的翻唱。

海倫有個女兒,當時就讀於本地昂貴的私立女子高中。她總是很自豪的跟我們說,她女兒自律甚嚴,非常好勝,SAT考了1580分(滿分1600分),仍不滿意,而要重考。看她女兒成績如此優異,我們也很欽羨她教女有方。後來她女兒進了一所中等的州立大學,但並不是非常頂尖的一流學府,則令我們有些納悶。

有次海倫和我們分享她的一段經歷,也讓我覺得非常不可思議。

她說她在闊綽的環境中成長,從沒上過市場也沒煮過飯,長大後有天心血來潮想煮魚湯,便去市場買菜。魚販介紹她買鱈魚,她覺得太大了,便問魚販有沒有小一點的魚。

魚販說:「不然你買吻仔魚好了!」她回答道:「那你幫我選一條吻仔魚,切三段,記得要刮鱗,順便幫我清一下魚腹。」

魚販聽了臉上三條線,苦笑不已。大家聽了也哈哈大笑,吻仔魚是小魚苗,如何切段去鱗呢?

我當下覺得這橋段好熟悉,不就是網路流傳多時的「吻仔魚笑話」嗎?原來竟是出自於海倫的親身經歷,被流傳後加以改編,實在是太湊巧、太傳奇了,心中對她更加讚嘆不已。

出手大方 卻被揭穿

海倫有些高傲,但對我們夫婦還算和善。當時我女兒還是個幼兒,她曾送女兒童裝,也曾偕芬妮請我們上西餐廳吃飯,相聚甚歡。得知我和先生認識25周年,她還送我一串可掛在皮包上的黑石吊飾,以誌良緣。先生一直對她印象良好,但我對人有種天生的第六感,覺察到和海倫交談時,她的眼神總是飄忽閃爍,遊移不定,不能和別人對視,隱隱感到這人有些不大對勁。

後來海倫突然就沒來教會聚會了,隻剩芬妮一人形單影隻,我才聽說原來她們兩人鬧翻了。

芬妮告訴我,過去她一直把海倫當成姐妹淘,對海倫掏心掏肺,在金錢上給多予許多援助。未料有一天兩人通完電話後,海倫未將電話掛好,芬妮要再使用電話時無法外撥,卻聽到海倫正在和另一友人通話,剛好在說芬妮的壞話,並惡意中傷誹謗,她才了解到海倫的真麵目,發現原來海倫一直在利用她、算計她。

經她追查,和兩人相關的朋友打聽,才發現海倫的家世身分全為虛構,她的父親根本就不是她所意指的那位高官。她告訴我們的中文姓名也不是她護照上的真實名字,所謂在某電視台當記者,也全是胡謅。至於藝術、音樂……等才藝,也是她自己說的,誰也無法證明那是海倫自己的作品。關於「吻仔魚笑話」的由來,想來也是她的穿鑿附會,用以增添她個人的傳奇色彩。她之所以蓄意接近芬妮,成為好友,是為了讓芬妮幫她付款購買昂貴的按摩床、資助她女兒上私立高中付學費、借錢買房子,平常出外吃飯購物也多由芬妮付帳買單,至今還積欠芬妮十多萬美元未能償還。不知道外麵還有多少受害者呢!

聽到這個消息,我才恍然大悟,為什麼我一直覺得海倫不太對勁,因為她的一切都是編造的,根本是個虛構的假麵名媛。也許她想將自己塑造成一個高貴的名門淑女的形象,但她所捏造的家世、身分、職業、經歷,都傳奇得失了真,讓人難以置信。仔細想想,要進入洋人的媒體工作是非常不容易的事,若真有華裔能在該電視台播報新聞,一定早就名聞四海,不可能坊間都沒聽說過。

隔了若幹年,聽說在一次醫療檢驗中,海倫上了化驗台卻沒再清醒過來,從此香消玉隕。想到她在有生之年時,自己虛構出傳奇的人生;居然連離開人世時,也是如此離奇。人生短促,假到真時真亦假,一切算計轉眼成空,真是令人不勝唏噓。

在這物慾橫流的世代,世人多好大喜功,喜歡親近政商名流,看人多重外在衣裝,而忽略了實質內涵。因此有些不法之徒利用這種心理,將自己包裝成名媛貴族,藉以博取別人好感,趁機加以斂財。其實真正的成功人士,多半低調沉穩,不會到處自誇或故意炫富。那些編造身世、自吹自擂、假扮成功人士,過著假麵人生的人,不論哪裡都有;重要的是,我們要保有清明的心境,睿智的頭腦,不必去羨慕別人太過優越的表象,不要惑於別人的小恩小惠,也不要全然相信別人那些太過天花亂墜的傳奇經歷,這樣才不會被人所騙。

(發表於4/30/2017 世界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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