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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小憶(三)在南京初見十叔

(2018-11-03 10:41:53) 下一個
1947年夏天,母親和我,是全家五口人中最後一批離開北平的。來到南京後,父親在離他工作的國立編譯館不遠處找了一家旅館給我們住,他下班後經常過來。我弟隨姐姐和她婆婆比我們早一個月來到南京後,一直住在教育部的姐夫、姐姐那裏。他們有時來看爸媽,也在飯館請全家吃過飯。我們也到姐姐家去玩過,到教育部的浴室裏洗過幾回澡。
 
我和母親住在南京的一個來月,正值盛夏天氣最酷熱的一段時間,暑熱難耐,旅館裏又不能洗澡,很不舒服。另外,旅館周圍環境也不大好,附近有個市場,早上賣各種早點、小吃,下午賣西瓜和各種甜瓜、香瓜,汙水流淌,蒼蠅成群。我感覺南京街道環境比北平髒得多,印象不好。還聽說臭蟲特別多,常見人們在街邊用開水燙棕繃或木板床。後來知道,1945年12月蔣總裁去北平視察時,曾批評北平市長,說從來沒見過哪個城市裏有這麽多的垃圾,。。。。哈,當年這一北一南前後京城,真不知道哪一個更差些。
 
在南京那段時間,我不大開心,還有一個原因。姐姐和弟弟比我們早到南京一個多月,姐夫帶他們去遊覽了很多名勝古跡,如中山陵、夫子廟、燕子磯、。。。等,看到他們拍的照片了。我和母親也是初到首都南京,卻沒人帶我們出去看看。因為他們都剛去過,我也不好提呀,心裏很憋氣。我弟還老說,南京的牛肉麵多麽多麽好吃,不是成心氣我麽?後來,還是父親帶我們到不遠處的玄武湖和附近景點去玩了一回。
 
在南京期間,父親帶我們去看望了當時正在南京的他的一個堂弟,一個黃埔軍人。他是三公家的長子,在他們那輩兄弟中排行老十,我們叫他十老(叔),是十一叔的親哥。
 
 
祖父輩有兄弟五個,共得九個男孩。我的祖父是老大,隻有我父親一個孩子。父親在他那一輩排行老五(不知道前麵四個是不是都未能長大成人),卻是一眾兄弟中的長兄,他們都叫他五哥。在他以下,按年齡排序,依次是二公家的四個兒子,老六到老九,三公家兩個兒子,老十和老十一,四公的兒子老十二和五公家的老十三。他們排列有序,並不交叉,還算好記。最小的老十三,年齡和我姐姐相仿。後來我發現,他們九個兄弟中,隻有我父親個子不高,身材瘦小孱弱,他的堂弟們都身材高大,老七和老十三都是打排球的。
 
 
十叔在三十年代中期選擇了黃埔軍校,走上從軍之路,也影響了他弟弟(十一叔)和妹妹(三姑)的人生,他們全家都和政治、軍事相關(說起來有點違背祖訓),連我們家也間接受到影響。
 
十叔把他唯一的妹妹介紹給了他的一個江西籍的黃埔同學,據說黃埔學生有這個傳統。
 
十一叔上了中央政治學校(有大學部,當時也在南京,全麵抗戰後遷至重慶)。而十一叔在中央政治學校的一位黃姓同學,抗戰以後因了他的介紹成為了我的姐夫。
 
在南京,我們去看十叔的時侯,他和妻子及一個三、四歲的兒子住在一起,房子不大。大人們說完話,天黑了,他穿上軍裝送我們出來。父親問他,已經是晚上了,為什麽還要穿戴得如此整齊,十叔回答,現在社會上治安不好,比較亂,穿上軍裝好一些。當時他是中校,可能是團一級軍官吧。
 
我是第一次見十叔,當年他三十出頭,長得很帥,身材高大挺拔,穿上軍裝特別英武,讓我很羨慕。他是我見過的第二位堂叔,之前隻見過二公家的九叔。早在我出生之前,九叔就因精神方麵出現的一些偏差從北京大學物理係休學,住入北京我父母親的家中。淪陷期間的1943年,九叔失蹤,遍尋不見,從此杳無音訊,那年我七歲。
 
輸入十叔姓名,發現他名列黃埔十二期學生名錄:
 
     龔澤棠〈〉      〈〉22  〈〉湖南保靖〈〉湖南保靖縣聯甲街悅達祥號轉
 
南京的中央陸軍軍官學校第十二期,1935年9月入學,1937年西遷成都,1938年年初提前畢業,七百多名畢業生奔赴抗日戰場,有些人出校門不久就參加台兒莊戰役了。這一期黃埔生中,壽數最長、軍銜最高,如今最廣為人知的,恐怕非年近百歲的一級上將郝柏村(1919——)莫屬。
 
郝柏村〈〉伯春〈〉19  〈〉江蘇鹽城〈〉江蘇興化大鄒莊沈甡升糧行轉 
 
 
聽說十叔的部隊在一次和日軍交戰中,打了勝仗,恰逢兒子誕生,遂取名“凱”以誌紀念,因是“長”字輩的,就叫“長凱”。他還留下一些繳獲日軍的戰利品作為紀念。
 
1947年暑假,我們離開南京回到保靖父親的老家以後,又過一年半載,十嬸娘和他們的一兒一女由十叔的一個勤務兵保駕護送先行回到家鄉。再晚些時候,說十叔在隨後回家鄉途中碰到土匪,遭遇不測。之後,十嬸娘在老家縣城的小學教書,養育一雙兒女。保靖解放後我看見十嬸娘(按照當時政府規定)把她帶回來的、十叔繳獲的日軍指揮刀上交了,同時交上去的還有望遠鏡、麵膏藥旗和一麵日本軍旗。這些都是他當年對日作戰獲勝的紀念品,也不可以自己留下嗎?
 
在南京,我們還去看望了另外一位保靖籍軍人聶鵬升將軍,他的年齡較長,官拜少將,父親應該是在來南京以後才認識他的。他住在南京附近農村,沒帶家屬,隻有勤務兵。房子附近有魚塘,我們去看他時,正好看見農民正在用大方漁網捕魚,他讓勤務兵去買了兩條魚,留我們在他家吃了午飯。
 
 
話說1947年年中,國共正在打仗,他們當時怎麽會都在南京呢?記得都說是在等待國防部分配新的工作。也有文章說,聶鵬升當時是在誰的手下,長時間不得升遷,在南京想找機會再深造一下,意欲更上層樓,倒也不無可能。
 
在老家時,好像聽說十叔後來曾被派到四川去過。聶鵬升後來被派湖南,臨解放前駐守湘西老家,曾來家看過我父親。後來聽說他在一些同學故舊的勸說下起義了,促成保靖縣和接鄰的永綏縣(後改為花垣縣)的和平解放。七十年代回老家時,又聽說他自殺了。
 
 
查資料才知,聶鵬升(又名遠舉)是黃埔六期生。
 
黃埔六情況比較複雜。學生多在黃埔招生,一部分在南京入學。黃埔本校的第六期,1926年8月、10月招生,起初有三、四千人,經曆了國共分裂的巨大變故很多人退學、失散、遣散,1929年2月期滿時,隻有七百多名學生畢業,史稱黃埔六期第二總隊。南京本校3500多人,1928年3月在南京入學,1929年5月期滿畢業,史稱黃埔六期第一總隊。從網上看到的黃埔六期的名冊資料的幾個版本,好像不大規整、可能也不一定齊全。聶鵬升(遠舉)的名字可能有錯,照錄在下麵。
 
(南京本校六期
 
 ”聶遠常  1905-1958  湖南保靖  湖南省第八區行政督察專員兼少將保安司令“
 
上麵所列姓名中的“常”字,可能是“舉”字之誤,待查核認定。
 
聶鵬升是保靖名人之一,下麵一段文字摘自《湖南古今人物詞典》,應該比較準確。
 
“聶鵬升(1905——1958),又名遠舉,保靖人。黃埔軍校第六期步兵科畢業,在俞濟時、王耀武部任職。抗日戰爭期間任第五十三軍上校團長和師政治部主任。抗戰勝利後,先後任第三十二軍少將參謀長、陳明仁部少將高參、湖南省第七綏靖司令部少將總務處長、湖南省第八行政區督察專員兼保安司令。1949年10月投靠宋希濂任綏保守備司令。11月,率部歡迎解放軍入城,後協助搜剿散匪工作。後被聘為湖南省人民政府參事室參事,派駐黔陽專署森工局工作。1957年被錯劃為右派,1958年在洪江自殺。中共十一屆三中全會後予以平反。”(百度百科也有介紹,但錯漏多。)
 
 
 回想這些往事,總覺得在湘西邊陲小小的保靖縣,上一輩較有影響的人物當中,軍人明顯過文人。文人中,倒也出過一位傑出人才——中國工程院院士、藥物化學專家彭司勳(1919——2018)。彭姓是保靖大姓。彭家也是保靖縣城大戶人家。                                                                           
 
軍界人物就比較多了。除了聶鵬升將軍,我們回老家後,還見過住在縣城裏的一位白姓少將,更聽說一位當地大名鼎鼎的抗日名將——喻英奇。
 
1947年深秋,媽媽帶我們姐弟仨回到老家才三、四個月,喻英奇帶著衛隊回到家鄉,這次回保靖是為了競選國大代表。擁護喻英奇的各色標語貼滿了小縣城的街道,他的事跡也廣為宣揚。據說他是本縣唯一的侯選人,最後是高票當選。有一次我走出家門,恰好看見他的一個排規模的衛隊嚴整筆挺地站在縣城主街兩旁,個個全副武裝,頭戴鋼盔、手握衝鋒槍,特別精神,那個排場在小小的山區縣城搞出了大的動靜。
 
喻英奇(1907——1950),參加過淞滬會戰,在南京保衛戰中率部英勇、身中數彈負重傷。傳說他腸子流出來,又給塞進去,戰士要送他過長江,他不願加重別人負擔,跳進長江,被救起,。。。。後來獲蔣介石接見並獲頒一萬銀洋獎金(是慰恤金)。他全數捐出,妻子彭司琰在喻的家鄉開辦“英奇小學”,造福鄉裏,廣受傳頌。
 
 資料顯示,喻英奇在國軍中再三受到大力栽培和晉級。1941年在重慶陸軍大學將官班深造,期間與家住保靖縣城的同鄉彭司琰(1915——1989)相識、相戀並結婚。彭家保靖縣大戶人家。國共內戰期間,喻英奇調去廣東剿共,擢升中將表現非常頑固。喻妻彭司三十年代就是中共地下黨員當過中共保靖地下黨縣委書記,長期多方對其做統戰工作,終未能奏效。1949年11月喻英奇在廣東被俘,拒絕投降,拒絕勸降同僚,1950年11月公審後被槍決。維基解密稱,1985年,喻英奇被中共準入南京大屠殺紀念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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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jscs 回複 悄悄話 歡迎再回南京,南京的牛肉麵依然好吃。
Norstar 回複 悄悄話 往事不堪回首, 多少抗日名將最後慘死在共匪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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