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 (1)
2024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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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靈曾說李健吾從抗戰伊始參加話劇運動,做了大量的改編工作,此言不虛。除了創作了《黃花》等劇
本以外,李健吾還改編了一些話劇,而且大多數是改編自外國劇作家的。1943年後,茅盾內弟孔另境
曾為上海世界書局主編了五輯《劇本叢刊》,每輯10種,總共50種。其中,李健吾貢獻的3種,即《花
信風》、《喜相逢》、《風流債》,都是改編自法國劇作家薩爾度(1832-1908)的作品。
寫戲、演戲對熱愛話劇的李健吾來說,本來算玩票,他的本職工作還是教書和做學問。上海淪陷
後,他失業了,他幹脆下了海,做了職業的話劇人。寫劇本、改編劇本,做導演、做演員。他曾和陳
麟瑞一起攛掇楊絳寫劇本,這就是《稱心如意》。他不僅把《稱心如意》搬上舞台,還熱心地請來黃
佐臨做導演,甚至自己還粉墨登場,扮演了其中的一個角色……
也不是沒有機會重返杏壇,主持偽北大的周作人,就曾給李健吾發出邀請,讓他回北平做一個係主
任。但這時的李健吾非常清醒,他回了一封信,回答很妙,說自己已經在上海做了李龜年了。
李健吾在上海“孤島”時期,對被中共領導的上海劇藝社出力尤多,但後來發現,他至多算個同路人,
知道真相的李健吾,心中的悲涼可想而知。就像1949年以後,他盡力想融入新社會,但似乎始終被“革
命”的當權派另眼相看。如果這是“果”,然而“因”又是什麽呢?這一切與他一貫的口直心快的性格固然不
無關係,或許被有著漢奸麵貌的丈人和妻弟所牽絆,也應該是不明不白的原因之一。
1949年1月,周二先生從南京國民政府的老虎橋監獄出來,被他當年的學生尤炳圻接到上海橫浜橋的家
中,按照知堂老人自己的說法,他在福德裏尤家“白吃白住”了198天。到了8月,又是這位尤炳圻,親自
把周作人送到了北京。
這位尤先生,正是李健吾妻子尤淑芬的胞弟。而此時李健吾自己的家也在橫浜橋,門牌號碼為東寶
興路173弄9號。我曾經在某年暮春特地去踏訪,著名的橫浜橋猶在,但福德裏早已在新造城運動中煙
飛灰滅。原地長起的一座大樓,大約為了“憑吊”,起了個名字叫:福德大樓。李健吾的故居,也了無蹤
跡,估計應該是福德裏外圍沿東寶興路的建築。據說,李健吾當年常在與朋友小聚微醺後,坐黃包車回
家,說去火葬場……按,火葬場在西寶興路,相距橫浜橋的李家,實在有點距離。此說或恐是世說。
最後也八卦一下,尤淑芬、尤炳圻是姐弟,也是清華的同屆同學,他們的父親尤乙照,為尤袤
(1127-1202)之後。尤乙照的父親尤桐(1868-1938)是近代無錫著名的文化人,尤桐有四個兒子,
即尤乙照、尤寅照、尤巽照、尤箕照。李健吾的丈人尤乙照畢業於南洋公學,後又求學於美國匹茲堡
大學,曾擔任過汪偽南京政府的交通部次長。尤寅照的女兒尤淑圻嫁給另一個無錫世家子唐翔千。上
世紀50年代很知名的一個電影女演員尤嘉,飾演過《枯木逢春》中的“苦妹子”一角,原名尤錫圻,是尤
箕照的女兒。尤桐身前官職不大,著作甚多,1936年還曾纂修過無錫遂初堂《尤氏宗譜》30卷。
前幾年的拍場上,曾出現周作人給李健吾寫的一副對聯:“呼兒買燒酒,留客吃苦茶。”不知寫於何
時、何地。據我的推測,或寫於1949年。
周作人和李健吾是熟人,熟到周二先生還曾是李、尤當年的主婚人。李健吾南下上海後,一直對滯
留在北平的周作人很關心,雖然李健吾拒絕了周落水後邀請他回北平任職的聘約,但情感上的牽絆總
還是有的。所以,當周作人住進尤家,他們之間恢複走動、溝通自難避免。有些朋友轉贈周二的錢
款,也有是通過李健吾的。這些錢款不會多,但對彼時的周作人,無異於雪中送炭。當時,正處於改
朝換代的年月,何況周二當時是為別人避之不及的人物……
在李健吾的家人和老朋友的眼裏,李健吾有著“單純、胸無城府”的特質,在複雜的現實世界裏,這是
一個藝術家可貴的品質。跌宕人生,到了老年,他仍是一個“老小孩”,誠如晚年巴金所言,李健吾有著
一顆金子般的心。黃金般的心是不會從人間消失的。就像在病房不眠的夜裏,巴金曾一直不斷地念著
他所敬愛的名字:“健吾!”
也許,先去世的人有朋友們的悼念終究算是幸福的。如今,不僅昔人已逝,連同與他同時代情誼深
厚的友人、萍水相逢的路人,甚至睚眥必報的仇人。但書比人長壽,誠哉斯言,留下那些著作,給後來
的歲月,留下了智力探尋的可能。於我,這一本已成昔日黃花的《黃花》,讓我看了一些書、費了一些
時間,寫下了幾千字的喟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