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於孩童時期對垂柳的鍾情和偏愛,當我在這邊擁有了自己的一方土地之後,先在院子裏栽了一棵垂柳樹。柳樹長到適當大小的時候,的確是依依垂柳,飄飄蕩蕩,很好看。但終究不是水邊垂柳的那個味道。主要是柳樹迅速長得太高太大,不適合小院,根脈廣布又妨礙種菜和草坪養護,淘汰了。類似的經曆和教訓,還有種竹。雖然還是喜歡,但不想 “擁有”了。不過,之前竄到隔壁人家的竹子(前鄰居說喜歡啊)還在不斷地竄回來,。。。
那時候,宣武門外大街東西兩側,由北向南,城牆外邊和環城鐵路之間有一片空地,鐵路和護城河北河沿之間也有一大片空地。後來知道,在城牆和護城河北河沿之間的這幾十米寬的地方,原來是建有甕城、閘樓和箭樓的,它們和城牆、城樓連為一體,再加上護城河,才構成了這個城門的完整防禦體係。到了二十世紀,這樣的係統已不再具備防禦功能,1900年之後三十年中,(首先由外國人開始的)修建鐵路之前和之後,甕城、閘樓和箭樓先後被拆除。其他城門情況也差不多,少有例外,所遺城牆和城樓隻具曆史文化古跡的意義了。
宣外大街的西邊,城牆和環城鐵路中間的這片空地,是說書、唱戲人的場子,要收錢的。小孩沒錢,膽子大的就去蹭,趕了就跑。東邊,城牆和環城鐵路之間的這片空地,是舊貨市場。中午以後,貧苦市民可以在這裏擺攤出售家中舊物品。父親沒了工作以後,母親也在這個場地擺攤賣家裏的東西,換些錢過日子。錢用完了以後,就再拿些什麽來賣。我放學了也會過來,太陽落山時候,幫母親把剩餘的東西拿回家。
沿宣外大街向南,宣外大街和騾馬市大街交界(這一帶叫做“菜市口”)的西北角上有一個很大的菜市場。菜市場的背後,也有一個舊貨市場,午夜開市,淩晨就散,叫做“鬼市”,或夜市。母親偶爾也去那裏賣東西,有時,清晨我去接她回來。
在父親沒了工作的那一段最艱難日子裏,母親就以這樣一種方式,在宣武門外討生活,維持一家人的生計。
就在那段時間,媽媽對我說 ,“孩子,人這一生是要吃苦的啦,你看人的臉,不就是一個“苦”字嗎?兩根眉毛,就是那草字頭,兩個眼睛,一個鼻子,就是那一橫一豎,嘴巴,就是下麵那個“口” 字” 。我孤陋寡聞,不知道這些話是別人之前說過的,還是她自己琢磨出來的。反正,我一直都記得,並深有體會。
1945年8月15日,日本投降時,我剛滿 9 周歲。北平居民,大人小孩,揚眉吐氣,慶祝勝利。平常街道上看到的日本女人和小孩,也沒有往日的驕傲神氣勁了,都低著頭匆匆走路,準備著滾回他們的老家去。平時挺討厭的一些日本小孩十分主動地告訴我們,“我是高麗人”,誰信他們呐,怕挨打唄,其實中國人同樣恨死了高麗棒子。
抗戰勝利以後,很多日本女人也把家裏的東西拿出來擺在地攤上賣。她們擺攤的位置,也在宣外大街東側,是在南麵一些,即在環城鐵路和護城河北河沿之間的那一溜空地上,和中國人賣舊貨的地方隔鐵路相望。她們什麽東西都賣,可能因為遣返日期有限製,幾乎是給錢就賣。母親有時從她們那邊買些東西回來,放在這邊賣,為了一點差價。
童年經曆,畢生難忘。
後來,聽說老舊的北京城牆被拆,城門樓子也一個一個幾乎都被拆了的時候,真的非常痛心。交通是通達了,運輸是方便了,麵貌是一新了,可是當時依然屹立的數百年曆史遺跡哪裏去尋,老祖宗留下的文化遺存,哪裏去尋?如果當時能緩一緩,多聽聽,再想想,說不定也能找到某種辦法,使老北京城牆、城樓得以修複保留吧,比如,像西安那樣。
網上關於宣武門的圖片很多,大多是早年外國人拍的,挑了幾張最好看、最清晰的搬過來,留個紀念。不過隻有比較舊的那張與我小時候所見的宣武門城牆、城樓最為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