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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平歲月(二) 街坊鄰居 我的夥伴

(2017-02-01 12:56:39) 下一個
從這一篇開始,以後所寫大多是我自己記憶中親曆或親見的情景和事件,應該是五、六歲以後,也就是北平淪陷期間1941年、1942年以後的事情。
宣武門外的永靖會館,是一個普通的標準四合院,青瓦屋頂、青磚牆壁和地麵。位於南北走向的永光寺中街上,坐西朝東。大門開在院牆的東南方位。進大門,左手邊是整個院子的東南角,有一個儲物間,放些雜物。院子的西南角有一個公用廁所,蹲坑,男、女分開的。另外兩個角上有廚房或小房間。四合裏,東、南、西、北各方位,各有一排三間比較正規的住房,一共住了六、七家人。每排房子門前的廊簷和走廊都很寬,走廊中間有3級(南房隻有兩級)台階,走下台階就到院子裏了。院子中間偏南有兩棵大槐樹,槐樹花開時節,遍地白色的槐花,真香啊!西後院(西屋後麵的一排房子),也住了兩家。
 
走進大門,右手邊是東屋的一排三間房,住了三家人。傍著大門的一間算是門房,住的是韓大媽和她的兩個兒子韓順東、韓順清(韓小四)。挨著他家住的那家人姓周,隻有一個女人和她的女兒,女孩十幾歲,跟我姐差不多大,她們有時候說說話。當警察的梅長恩大叔和梅大嬸家住在東屋最裏麵(靠東北角)的一間。梅家沒孩子,兩口子都很友善,梅大叔在街上看見我們這些孩子的時候,也總是很關照。
 
北屋的三間房,住著我們一家三代:爺爺、父母和我們姐弟仨。旁邊,也就是院子西北角,有一個小房間,是給我生病的九叔住的。九叔是父親的一個堂弟,二公的小兒子,以前是北大物理係學生,生病(一度精神不大正常)休學後“暫住”我家,後因戰爭就一直住下了。當時家裏一共七口人,東北角上有一個小房子,是我家廚房。
 
對著大門的西屋,也是一排三間房。當司機的郭大爺家住了兩間,郭大爺是河北人,有倆兒子。郭家大兒子比我們大些,大概很乖很懂事,記得我母親總是誇獎他,但後來不幸生病死了。小兒子郭連青有時住這兒,有時住鄉下。他常在院裏擺個桌子寫字,大字寫得特別好,讓我好生羨慕。郭大爺家旁邊的一間房,之前是單身的老夏住在裏麵。老夏和別人不大交往,好像境遇很不好,有一頓沒一頓的。日據時期,不知什麽情況,死在屋裏了。之後,可能是為了檢疫防疫,封鎖、消毒、等等的,很折騰了一番。後來的信息表明,那一年北平有很多人死於霍亂,其實是與日軍的細菌戰計劃密切相關。抗戰勝利後,一位姓李的國軍軍需官和他的陝西籍老婆住進了這間空房,大家稱呼他“李軍需”。
 
西後院還住了兩、人。有一家姓劉,搬來較晚,好像是抗戰勝利後才搬進來的。劉家有個女孩叫劉瑪麗,長得很好看,比我小一歲,在騾馬市大街、菜市口附近的一所學校讀書,跟我和韓小四都談得來。她說她爸爸在美國留學,這家男主人是她的叔叔。有一次交談,給我的印象特別深刻。那是抗戰勝利以後不久,我9歲,她才8歲上下吧,她告訴我,他們的老師講,現在日本人已經投降,但是國民黨和共產黨又要開始打仗了,老百姓還要受苦。說著,深深的憂慮讓她難過得流下眼淚,我聽了也很難過,不知該怎麽安慰她。我們的老師沒講過這些。
 
南屋的三間房,住的是張大爺家,也是司機,給人開車。張大爺也是河北人,他妻子是小孩的後媽,常常一邊給小孩洗澡,一邊打孩子,我們都很討厭她打小孩。記得小時候,媽媽常以此“教育”我,“你要是不聽話,把我氣死了,你就會有後媽。”
 
四合院裏十來家人,從抗戰前,到日占八年,到抗戰勝利,大家互相照應,鄰裏關係很融洽。還記得淪陷期間,母親和大媽大嬸們討論混合麵要怎麽做,才能捏到一塊。抗戰勝利以後,父親和梅大叔、郭大爺等,常在我家一起議論時局。
 
父親可能是院子裏唯一的知識分子,比較受尊重。之前有工作的時候,家庭條件也比較好。1942年以後,父親就沒工作了,他坐困愁城,一籌莫展,真所謂百無一用是書生。一大家人,多是小的、老的、病殘的,隻能靠母親擺攤出售家中物品和變賣家具來維持生活,非常艱難。姐姐初中畢業後,沒升學,去做了店員,也賺點錢補貼家用。
 
淪陷期間,淒風苦雨。已經在我家住了七、八年的九叔離奇“失蹤”,再無音信;還不到六十歲的祖父也沒能熬過混合麵的歲月,病故後葬在某處湖南義園。
 
抗戰勝利以後,1946年,經人介紹,父親總算在南京找到一份比較合適的專業文字工作,先行離開北平。1947年夏天,我們一家人分兩批先後離開住了十幾年的北平的家,我和母親是最後走的,要離開相處十幾年的老鄰居,大家都很不舍。臨走前一天,母親買了些酒、,請了院子裏的大媽、大嬸們,算是告別,那一天母親喝得有點多。
 
“永靖會館”,是清朝時候湖南省籍人士在北京城建立起來的 21 個會館之一,民國以後,成為湘籍赴京求學、謀事人士的暫居之所。到三、四十年代,似乎又經曆了很多變遷,當時住在會館裏的這些人家,大概隻有我們一家算是和“永靖會館”直接相關。當年,湖南人住這個會館可能隻需象征性地交些房租,但沒有印象,故不能確定。非湖南籍的住戶還是要交些房租,估計也合理、低廉,住戶很穩定。
 
聽大人們說,韓大媽家也和會館沾點邊。她之前給人家幫傭,隨先前的主人(湖南籍人士)住進來的,後來主人家不知什麽情況走了,韓大媽留下來了。她有三個兒子,大兒子在宋哲元部隊當兵,後來沒消息了。在出了一個事情以後,二兒子躲出去,竟沒回來,也無音信。小兒子韓順清(韓小四)腿有些瘸,年齡和我相仿,是我的小夥伴之一。不過,他是報童,挺忙的,沒上學,他哥失蹤後,全靠他賣報養家。韓大媽負責早上開院門、晚上關門,算是“門房”,免了她家的一些費用,大概是電費什麽的,由大家分攤了。
 
另外幾個玩得很好的小夥伴,不在我們這個院子裏。郭小五,比我大兩歲,住在永靖會館南隔壁的院子裏,在宣武門裏一所教會學校上學。他爸爸開飯店,每天都很忙,對他管束鬆些。每逢周末,他總想出去玩,我也跟著他跑了不少地方。劉殿平,比我大幾歲,小名叫二丫頭(我們當麵不敢叫),住在永靖會館正對門的一個院子裏,且是街麵房。和我一樣,也在公立的梁家園小學上學,記得我上二年級的時候,他已經上五年級了。劉殿平的爸爸是拉房縴的(經紀人),家裏比較富裕些。後來他家裝了自來水,我和弟弟從他家抬水回來,倒在自家水缸裏(好像我們院裏的人都從他家取水,記不清了)。劉家在院子裏養一缸金魚,還養了兩、三隻鴿子,喂得很熟了。小夥伴們都喜歡他家鴿子,偶爾也讓我們握在手上摸摸,這才知道鴿哨(風葫蘆)是怎樣裝在鴿子尾羽上的。有一次,他要給鴿子蓋窩,說需要幾塊紅磚,放在屋頂,給鴿子作為認家的標誌用。正好宣外大街附近的工地上有紅磚,有點遠,我們每個人都自願地幫他搬兩塊,也就夠了。劉寶華,住附近,也常在一起玩,不知道他家是做什麽的。
 
母親有時關照我,不讓我老跟這些孩子在一塊瞎玩、瞎跑。所以小夥伴們要找我的話,不敢到家裏來,而是在我家後窗戶叫一聲“小炎子”,我就聞聲而去。後來回想,當年跟著這些小夥伴們“混”,也有不少樂趣,長了不少見識,不過呢,。。。。有些事情,直到1981年陪父母及首次回國探親的姐姐回北京舊地重遊、“斂腳跡”時,才對他們“坦白交代”,解密了嘛
 
附近也有幾戶住獨院的人家,顯然和住雜院的不是一個階層,他們的孩子也不和街道上的孩子一起玩。永靖會館北屋的牆外是一條很窄的巷道,巷道另一邊就是一位姓陶的律師家的院牆,大門靠近巷道和南北向永光寺中街丁字相交的街口,門旁掛有牌子 “陶xx律師公館”,平常院門總關著。陶家有個女孩,跟我姐年齡相仿,人相熟。附近還有一家姓左,也是獨院。北麵的街上還有一家,院子更大,有花園的。南麵有尚小雲的公館,那是有一幢兩層樓房的院子。
 
前後街上還住了幾家日本人,也有年齡相近的日本小孩。他們上日本學校,就在梁家園小學旁邊。上學的時候走同一條路,時常遇到,但互不理睬。母親經常關照我們不要和日本孩子玩,更不能招惹他們。我們盡量避開他們。但在我們幾個玩彈球時,有些日本孩子常常要湊過來和我們一起玩,可他們輸不起,經常耍賴,德性不佳。終於,有一回出了意外。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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