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活千",是陝西的調調,"找活去"的意思?隔著一條黃河,哦們那裏說"找活幹",是去找農活之外的零活,掙的叫零錢。不同於出國後才聽到的"打工",性質有差別,一個姓社,一個姓資。在"資" 裏頭,看到了從沒見過的大蝦,和各類生活海鮮。說回來,
拿到大學錄取通知書之後,幸福加興奮,離開學還有段日子,父親給我找了個活幹,在鐵路上掄洋鎬。實在想不來具體做什麽,很可能就是把碎石頭撥開,枕木露出,好換新? 洋鎬一頭尖,一頭平,有重量,形象很男人,掄起來靠底氣,隊伍裏無一不是粗胳膊粗腿,唯獨我一個戴著眼鏡,戲稱四眼,如拉磨的驢。汗從額頭滑下來,滴到噠到鏡子上,立刻模糊了視像,本來力不如人,這下更是力不從心,但嘴還能動,不時編點笑話,出點洋相,逗一逗女領隊。領隊是鐵路上某個家屬的女孩,說普通話如歌,能甩開土話幾公裏長的鐵軌。領隊不幹活,兩隻腳漫步單條鋼軌上走平衡,手裏舉著一根毛毛青,看護著低頭弓腰哈嘿哈的一群,就像是牧羊女在放羊,也像是二姑娘吹簫放牛。就這活
也是托了人說下的,同一個隊,家住村裏頭。人在鐵路上做雜七雜八混了好久了,也是托關係才進去的,也是用老婆的"關係"換來的。但沒做多久,我被開了,用今天的話說叫"炒魷魚",連一個口頭通知都沒有,就是一大早去了,聽著一個個都給派了活幹,獨獨沒有我的。看隊伍漸漸離去,我瞅了一眼"關係",沒見回頭,也沒聽吭氣,隻好轉了身,一個人悻悻地走著回去了。我自知,
這不是我幹的活,力不如人在那明擺著,都是平時幹的農活少沒練出來,時間都泡在了課桌上,母親讓我好好讀書,說是地裏的活她和父親倆抗。我曾經伸出胳膊來和"關係"的同齡兒子比,寬度少著半寸,手掌小著一號。也被父親朋友的老父親點名,說我文人嘛,當時我沒聽懂,今天想,就是笑話我弱不禁風,像個文雅的姑娘,隻夠拿起一支鋼筆,不知是否說完,就給一口旱煙嗆住了,連聲大咳,在場看到的,聽到的,都在笑哈哈。跟著母親,
去了火車路南邊的棉花地裏鋤草,母親拉下了我一大截,因為背對著我,我便甩開鋤頭當金箍嘍棒開耍,直到母親猛一回頭,趕緊改邪歸正。就在這塊地裏,有村民說,"沒有鄧小平,你能念了書? 也許你爹能跟著你享點廝氣運",廝氣運就是發了黴的運,笑話,就是一點薄福。沒想到這話應驗到自己身上,做包工頭時,在工地上發生了不幸。他比我父親小幾歲,在村裏算是個能人,有頭腦,點子多,總能包到活,回村找人幹,他掙這動口不動手的錢,隻是媳婦總是不孕,他總以為是女人的緣故,來家串門跟母親嘮叨時說要趕人走,母親連連勸說不可。後來,見他在自留地裏種滿了山楂樹,擱地頭蓋了間草屋一個人過,說是守護果園,也說準備坐享其成,等錢自動從樹上掉下來,說不定就是村裏首富? 母親在人前先貶了我,然後抬說自己本事,被"首富"糾正說是小聰明,她兒子我叫大聰明。隻要有人誇她兒子,自己小聰明就小聰明吧,是不是母親心裏有數。沒過幾年,他媳婦終於懷上了,母親告訴我說是借的,沒辦法的辦法,需要
"活人"呢,沒個後怎麽活人? 說難聽,死了連個燒紙的都沒有,這事還就得男的來幹,尤其是地裏的活,犁地耙地使牲口,出圈送糞拉大鋸。。。哪件能離了男人? 話說養一窩女娃的,當父親的在村裏就是抬不起頭,難"活人"呢,而咱,雖然被人笑話細的像根麻杆,掛上大門樓上就是"建國棟梁",踩著腳可以雄視天下,舉著頭
扛著鍁,跟著父親一起來給這塊地澆園。水滿了渠的時候,不定哪裏遺漏,需要立刻堵塞。附近的那眼水井,正是父親大拇指被軋去半個的地方,打井時上麵的鐵鏈突然落下。。。當時的我在隊裏的牛圈看牛吃草,被告知趕緊回家,說家裏出大事了。。。告訴我的人管我父親叫舅,去年
回家前去探訪時提起這事,他說不記得了,問起誰誰誰呢? 不是死了,就是去外地"打工"去了。。。
你一支,我一根,他的煙,我的煙,化了香,濃濃地,在頭頂上飄著
注:跟風姚順君《自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