財經萬花筒
透過現象看本質
MMT 是 Modern Monetary Theory 的縮寫，穀歌中文譯成“現代貨幣主義” 。這個東西其實存在一陣子了，但筆者一兩年前請教主流經濟學家的態度，很多人不知其為何物，可見 MMT 學派在主流經濟學圈子裏上不了大雅之堂。但最近 MMT 的媒體曝光度極高，為什麽？這個說來話長。
2016年美國大選過程中出現兩個新星，一個是川普，盡人皆知，另一個是伯尼·桑德斯。盡管桑德斯未獲民主黨總統提名，但他深得草根選民支持，留下深遠影響。桑德斯的一個重要政綱是加強社會福利保障，改善日益惡化的財富不均。為了政綱能夠在財務上現實可行，他請了 Stephanie Kelton 教授做他的經濟顧問。Stephanie Kelton 不是旁人，正是 MMT 學派的旗手。後來桑德斯黨內輸給希拉裏，媒體報道漸少，MMT 一直沒有引起太多社會關注，連很多主流經濟學家都不太了解。
但2018年美國中選出了一個政壇新星 Alexandria Ocasio-Cortez (簡稱 AOC)。AOC 28歲當選美國眾議員，是美國曆史上最年輕的女性議員。盡管 AOC 就職還不到一個月，她已經成了響當當的網紅。她的主張和桑德斯類似，要縮小美國貧富差距，但政策更大膽。AOC 主張提高個人所得稅遞進稅率，一千萬以上的收入稅率提到70%！自裏根以來，美國個人稅率隻有被砍，沒有提升，AOC 向巨富加稅的新政自然充滿爭議，褒貶不一。但是毫無疑問，AOC 已經接過了桑德斯的大旗，成了美國新左派領軍人物。
隨著新左派強勢崛起，MMT 開始得到了空前關注，連 Paul Krugman 這樣的主流經濟學牛人也開始對 MMT 發表評論。但據筆者有限度觀察， AOC 尚未發表特別膜拜 MMT 的言論。其它大佬，如 Elizabeth Warren，更是和 MMT 不沾邊。但媒體輿論勢不可擋，MMT 似乎鐵定是新左派的經濟學基石。
既然 MMT 被如此眾星捧月，而且可能很快影響美國國計民生，它到底是個什麽東西？這方麵文獻還真不少，旗手 Stephanie Kelton 就有很多文章，視頻和推文。有些經濟學家文章太學術化，十分晦澀。Brad DeLong 有一個簡潔介紹：What is Modern Monetary Theory? 比較直觀，有興趣的讀者可以看看。
筆者理解 MMT 有三大核心：
1. 有自主貨幣的政府沒有財政赤字問題，任何財政缺口都可以通過發行貨幣解決。說得極端點兒，即使一分錢稅不收，政府也是有錢運行的。
2. 政府有義務實現零失業率，因為政府可以通過提供社會服務，增加工作崗位。基於第一點，政府沒有財政約束，因此沒有障礙完成這一義務。
3. 如果出現供不應求，導致物價上漲太快，政府加大稅收力度，控製消費，平抑物價。
對剛剛接觸 MMT 的人，乍一看，這個經濟學實在驚世駭俗。單看第一點，政府可以隨便印錢，這個想法似乎太極端了。這麽幹，物價豈不飛漲？MMT 能存活於世，也不傻。第三條就是控製通脹的方案。這個方案真是腦洞大開啊，稅收成了物價控製手段，而不是維持政府的財政收入！
不管 MMT 控製通脹的手段是否可行，政府隨便印錢這個概念就很難讓人接受。MMT 之所以沒有銷聲匿跡，得益於它的第二點：解決所有失業問題，這是個大賣點！
但是拋開政治賣點，MMT 在經濟學上顯然讓人心存疑慮，這東西能行嗎？離經濟學常識太遠了。的確，筆者有同樣疑問。盡管花了很大努力，翻閱了很多文獻，仍無法認可這個新奇經濟學。但有一點，筆者越來越意識到，MMT 和現行貨幣政策並非十萬八千裏之遙。在一定意義上 MMT 反倒讓我們更能看清現在貨幣政策的恐怖。
首先，工業國家的央行，包括 Fed, ECB 和 BOJ 已經進行了多輪量化寬鬆。美聯儲量化寬鬆“印錢”數額達3.5萬億美元。2017年美聯儲開始縮表，目前剛剛縮了4千億美元，白宮和金融界已經開始叫苦，估計美聯儲再縮4千億都很困難，也就是說量化寬鬆“印”的錢絕大部分收不回來了。雖然名義上美聯儲和財政部各自獨立，財政部沒有印錢權利，但本質上，永遠收不回來的量化寬鬆就是政府印的錢。而且可以預料，未來經濟蕭條，央行已經沒有太多降低利率的空間，隻剩量化寬鬆這條路，亦即不停地印錢。所以，事實上，美國等工業國家已經悄悄地啟動 MMT 的第一點！隻不過用很多稀奇古怪的學術名詞，有些掩耳盜鈴罷了！
其次，歐洲央行量化寬鬆不僅買入政府債券，還買入企業債券。日本央行更有甚者，量化寬鬆買入股票。可以想象，有些企業的債券或股票有幸成為央行收買對象，有些企業則沒有這份幸運，二者之間立刻出現融資難易的巨大差異，這個差異豈不是政府赤裸裸擾亂自由市場秩序？美聯儲雖然還沒有買入股票，但鼓勵美聯儲買入股票的呼聲日益高漲，因此未來很有可能成真。如此下去，企業的股東慢慢變成政府，自由市場經濟豈不要壽終正寢了？這似乎比 MMT 還可怕。
再次，央行為了刺激經濟，已經推行負利率。負利率是什麽意思哪？就是銀行存款不但不生利息，還越來越少。這不是搶錢嗎？哈哈，這不是財政部搶，也不是稅務部搶，是央行搶，奇怪吧？！不管怎麽包裝，的的確確和搶錢差不多。
到此，筆者可以毫不誇張地說，現行貨幣政策已經越來越像 MMT 的第一點，而且可能更糟糕，但又沒有 MMT 第二點的紅利。同時再加上騙人的供給側經濟學，美國資本主義真是走向衰亡。嚇人嗎？反正筆者十分憂慮！
MMT 是否會付諸實施，改變世界，難說！但有一點是明確的，如果美國依舊行駛在現行貨幣政策和經濟政策的老路上，經濟問題隻會日益嚴重，導致的巨大社會問題將以各種形式爆發。川普將諸多問題歸咎於非法移民和貿易，奇跡當選。但川普出現隻是問題的一個症狀，不是真正的解藥。如果社會找不到真正解藥，就會嚐試各種方案，同時引起社會震蕩。MMT 也許會成為一種嚐試。
作者：藿香子 (twitter:@wjbf2016)
時間：2019年1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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