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死我了，那兔崽子氣死我了！”
出門倒垃圾碰到隔壁鄰居老林。老林氣呼呼地在門外抽悶煙，見了我，給我來了一句。秋天的天氣已經很涼了，昨晚甚至飄了雪花，上了冰凍，老林沒有穿外套，也不知他在外麵站多久了。
“怎麽？兒子惹你生氣了？”
“那不是咋的。關鍵是，你還不能打他。那兔崽子居然說我敢打他他就打電話報警。你說，要是在國內，哪個小孩敢跟大人頂嘴？早一巴掌不知煽哪兒去了。”
老林猛吸兩口煙，接著說：
“我跟小兔崽子說：你等著，啥時候回國，下飛機的第一件事就是一腳把你從這頭兒踹到那頭兒，讓你知道我敢不敢打你！”
我一聽就樂了，從這頭踹到那頭，這得多大的腳勁？老林見我樂了，也跟著一笑，嘴上雖然還說“那可不，國內哪個孩子不挨打？”但氣氛已經緩和了很多。我趁機安慰了老林幾句，不外是“孩子小，小時候都這樣，大了就好了”，“生氣沒有用，別氣壞了身體自己倒黴”之類的話。說完我也就回家了。我也沒穿外套，就是出去倒一垃圾，在外麵呆那麽一會兒已感覺到寒冷，我可沒老林“火氣”大。
回到家心卻再也靜不下來。不知現在國內情況怎樣？打孩子是否好一點了？雖說小時候經常見同學，鄰居挨打，習以為常見怪不怪，但我們小院兒因為一樁小事差點引發一樁血案的景象再次浮現在我眼前。
我們小院不大。除了我們家還有霍叔叔家。霍叔叔有兩個兒子，老大小軍有點殘疾，其實也沒啥，就是有點羅鍋。小軍個子矮小，敦實，人很憨厚，話不多，學習成績不好。老二叫小華，和我同齡，幹巴瘦，但人很機靈，學習成績好。霍叔叔不喜歡“小背鍋”，我們都知道，因為“小背鍋”經常挨打。
有一天吃完晚飯，我爸帶我去廠裏澡堂洗澡，順便也帶上了小軍和小華。小哥兩一出小院門就鬧別扭了，不記得是因為啥，反正不可能是大事。兄弟之間，開開玩笑，相互逗一逗是常事。小華一賭氣，扭頭回家了，不洗澡了。小軍哥哥沒事一樣，笑嘻嘻地和我們一起去洗澡了。
洗完澡回來，小軍一進門，迎接他的卻是霍叔叔的一大嘴把子。隨即毆打升級，拳打腳踢已經不過癮了，霍叔叔抓到粗繩就用繩子抽，抓到門背後的扁擔就用扁擔打，我爸根本勸不住。最後，恐怖的事情發生了，霍叔叔回身抓起了菜刀，口裏亂喊著“我砍死你”，就想撲向小軍。我爸見勢不妙一把抱住霍叔叔，箍住他的兩隻胳膊，把他撂翻在地，菜刀也掉到地上。霍叔叔終於靜下來了。
事後我對我爸說：“爸，他有刀啊，很容易傷到你，多危險。” 我爸說，“那怎麽辦？搞不好要出人命的”。
第二天，或者過了幾天，聽說霍叔叔不吃飯了。說是吃不下。我也見過他在廚房拿個鍋，把切麵焙幹，焙得發焦，甚至有股焦臭味，然後碾成末，用開水衝著吃。一開始我以為是被氣的。後來我爸叫他去醫院檢查，查出是得了食道癌。
霍叔叔學毛選，成了小院的一道新風景。霍叔叔開始學毛選，要用毛澤東思想戰勝癌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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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說是“不打不成才”，小軍挨那麽多打也沒有成才，後來在工廠當了工人。小華聰明，最有希望考上大學，可是遺憾，考了兩年沒中，放棄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