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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創書評】《與母親未曾談起的事》:她其實一直都知道

(2021-02-04 18:41:09) 下一個

《與母親未曾談起的事》:她其實一直都知道

紀實類小說書評--靈兮

 

她每天都喝酒。有時候她不吃東西是因為胃疼得想哭。

可她沒哭。她從來沒哭過。

她隻哭過一次,那次她姐姐說她是個醜陋的騙子,而那時候她們兩個都已經長大了。

她回家撲在床上哭了好幾個小時。

她討厭秘密。她從不說真話。

她經常熬夜。她容易失眠。

她害怕了解別人的夢,聽見別人說夢見了什麽,她就好像聽見尖厲刺耳的聲音。

她可以用任何事情開玩笑。她喜歡講故事。她相信魔法。

沒人為她挺身而出,因此她隻能自己為自己站出來。

後來,她站累了。

我多希望自己能多懂得她一些。

我多希望我們是好朋友。

我多希望我曾更加努力一點。

這還不夠,怎樣都不夠。 可是,無法重來了。

      -----引自 《與母親未曾談起的事--關於我母親的一切》 布蘭登•泰勒

 

 

《與母親未曾談起的事》中一共收集了15個小故事,15位作者從各自的角度寫出與母親悲喜交集的情感曆程:米歇爾·菲爾蓋特與母親關係疏遠,即便在成年後依舊無法釋懷備受冷漠和忽視的童年;安德爾·阿西曼描寫了擁有失聰母親的感受;梅麗莎·費博斯用神話故事來審視她和她的心理治療師母親之間的親密關係;朱莉安娜·巴戈特有一個幾乎無話不說的閨蜜媽媽。這些故事的共同之處是作者們大多渴望一個開放的、有愛心的、願意討論任何事情的母親,但事實上她們也都承認自己的母親並不完美,甚至常常是失敗的。

米歇爾·菲爾蓋特在序言寫道:“母親總是被理想化地描述成保護者:她關心孩子,對孩子無私付出, 總是幫助孩子建立起自我,而非摧毀。然而,我們之中卻鮮有人可以信誓旦旦地說,自己的母親符合上述的所有條件。”

母親是一份永不下崗的工作,一旦開始無論喜歡與否都必須完成的使命和職責。一個女人如果恰好天性溫柔熱愛家庭,那麽她很幸運的具備了做一個好母親的基本要素。但更多的女性初為人母就不順利,無論有幾個孩子也完全不能勝任,甚至很可能終生都無法配得上“母親”兩字所應擁有的光環。

這些不合格的母親們,或者自己從未長大,或許暴躁易怒,或許自私怯懦,麵對生活和家庭的各種需求和壓力層出不窮,她們磕磕碰碰自顧不暇,因為僅憑直覺和良心撫養子女是遠遠不夠的。可惜我們的學校從來沒有一門課程願意花費上好幾年的時間去教會女人們如何做好母親,如何從生手到精通。但作為生育者和看護者,哪怕不合格,孩子們依舊仰望著依靠著,向母親張開渴求的臂膀。

美國作家米歇爾·菲爾蓋特寫作《與母親未曾談起的事》的動機是因為她曾經一直生活在被繼父侵犯的困擾中,而更讓她難過的是,母親對於整個事件的無視,她在新罕布什爾大學讀本科時開始寫自己的故事,不單單是為了走出記憶的陰影,也是因為她無法停止渴望與母親修複關係:“我愛她,我們不能有效地溝通所發生的事情,這是我生活中痛苦的根源。”

來自原生家庭的傷害對於很多人來說是難以麵對的痛苦,打破沉默不一定能解決問題,承認內心的絕望和委屈也絕非易事。“我覺得這是一個必須要講的故事。對生活中可恥的事情保持沉默隻會讓沉默變得更大,直到它變成有毒的東西。”菲爾蓋特寫道:“我們的母親是我們的第一個家,這也是為什麽我們總是試圖回到那裏的原因。”

無獨有偶,前兩天在網上看到另外一個被繼父性侵的女孩的故事,女孩的母親顯然什麽都知道,但是卻什麽都沒有做:

"很長一段時間,我躲在家裏不敢出門,房間一定要上鎖才敢睡覺,睡覺也不敢關燈,但盡管如此我還是睡不著,夢裏後爸夜夜糾纏著我,那些他強暴我的畫麵想忘也忘不掉,一閉眼就浮現在眼前。三個月後,當媽媽再一次通宵打牌回家,看到沒有飯菜可以吃的時候,滿身酒氣的她衝向我的房間,拚命地拍門,罵我太過了。是的,媽媽覺得我被人強暴了是很可憐,但是再可憐也要有個度,這樣整天抑鬱的樣子,讓她覺得很煩躁。在她看來,不就是被男人上了一次嗎,有什麽大不了的?所以她對我說:“你要麽去死,要麽起來給我做飯吃。”我隻得打開門,一邊哭,一邊給她做飯。後來她吃著吃著也哭了,又說很對不起我,但她也沒辦法。我本來很恨媽媽,可看到她哭,我又覺得,算了,活下去吧,死了就什麽都沒有了。不就是被男人上了嗎?又死不了。我決定走出來,媽媽很高興,因為她又可以不顧家了。於是,我依然每天給那個強暴過我的男人做飯,甚至還要幫他洗內褲,在他醉倒在客廳時把他弄到床上去。看起來,家裏的每個人都很正常,妹妹還是那個隻需要打扮逛街談戀愛的女孩子,媽媽還是那個一臉春風天天流連棋牌室的女人,後爸更像什麽都沒做過一樣。隻有我不正常,在這個壓抑的家裏,每天半夜痛哭......媽媽前年突發惡疾離世,離世之前她深度昏迷,我和妹妹除了哭泣和籌錢治病,根本沒有什麽深情戲碼上演。最後媽媽離開了我們,也將我不多的怨恨帶走了。"

 

那些沒有跟母親說起的事,那些隱忍的傷痛和渴望,母親們怎麽會不知道呢?她們知道的,隻是她們不願意去麵對。多年以後,這些往事帶給她們的亦是深深的無力感,甚至還有難堪和自責。很多時候她們隻是躲在母親的身份後麵的自私大人,為了自保,她們選擇了自己的利益而不是孩子的。

故事的作者後來離開了家鄉去外地打工,終於有了自己幸福的小家庭,回首往事,她依舊心酸 落淚:“因為這件事,當年家族裏的人圍坐在一起,商量該怎麽處理,有主張報警的,也有主張不報警的。如果報警,後爸肯定要坐牢,而在這麽個小地方,事情很快就會傳出去,那我以後也抬不起頭做人。最後還是媽媽做了決定,不報警,因為如果後爸坐牢,她就沒人養了。就這樣,他們這些大人幫我做了決定,卻沒有一個人進來問問我的想法,也沒人問我痛不痛,怕不怕。”

《與母親未曾談起的事》一經發表就獲得了無數共鳴,並廣受關注成為了年度暢銷書,可惜的是米歇爾·菲爾蓋特與自己母親的關係並沒有因為真相大白而得以改善。與年輕一代的直言不諱不一樣的是,母親們麵對暴露出來的家庭隱私,那些令人羞恥的醜聞被放在了桌麵上,她們寧可回避指責選擇沉默,她們還沒有準備好要如何去麵對孩子們的哭聲,也許這個時刻永遠不會到來。我們不該高估語言和溝通的作用,不該妄想輿論和道德能夠改變什麽,也許我們需要的不是粗暴地揭露真相,而是看清楚人性的虛偽與懦弱。

終其一生,我們每個人都無法繞開的母親對自己人生的影響,無論這影響是正麵的還是負麵的,我們都要從原生家庭中走出來開辟屬於自己的新世界。母親背後的女人是真實,她和我們一樣會自私會膽怯會犯錯,我們要如何才能原諒那些不合格的母親留下的缺口?如何學習包容和化解來自童年家庭的諸多傷害?米歇爾在一次訪談中引用了她的教授喬伊斯·卡羅爾·奧茨,告訴過她的一段話:“你會花很長一段時間來不斷地寫到母親,重複發現事情的真相,並學會找到與其和解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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