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49年,39歲的西奧多躺在默爾森心腦研究中心的病床上,三年前他被確診得了罕見的腦瘤,腦瘤越長越大壓迫到神經,導致西奧多常常暈眩,無法正常的工作和生活,他已經很久不能寫信了,並且被公司辭退了。醫生建議西奧多做腦顱手術切除腦瘤。但手術的風險很大,西奧多必須簽署免責文件,因為一旦手術失敗,病人將很不幸成為永久的植物人。
醫院附屬研究院的一個實驗小組負責人找到西奧多,建議他在接受腦顱手術前參加一個人機意識移植的實驗項目,“也就是說將腦內的記憶逐步上傳到特殊的電腦設備中,完成手術後,再將記憶轉載下來。”研究主任扶扶眼鏡,目光灼灼地看著西奧多。
“人類真的可以將記憶移植到機器裏麵嗎?”西奧多慢慢地翻閱著自己麵前的宣傳冊,一邊問道:“具體的工作原理是怎樣的?”
“目前人機意識移植實驗還處於收集臨床結果的階段,效果如何還需要做一些持續的跟蹤調查。我們具體的做法就是把腦電波在電腦中生成多維碼,隻有腦電波的主人能夠識別和解碼這些圖像,當手術結束後,你不用擔心失憶,你可以通過植入腦電波多維碼,重新恢複記憶。”研究員又拿出圖標數據對比著給西奧多做講解,臨到末尾又特別加上了一句:“您放心吧,整個移植過程您就好像睡著了一樣,不會有任何不適。”
“我相信你們,我的女朋友曾經就是個人工智能操作係統,可惜....後來她離開了。”西奧多在申請書後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實驗開始後,西奧多的整個頭顱和身體都貼滿大大小小的傳感器,一根根傳感線正在將他的腦電波數據輸入超級電腦。一開始實驗進行的很順利,不到4個小時的時間,已經生成了大量的多維碼。但是電腦上傳速度忽然停止了,好像遇到了什麽問題,護士不斷地測量西奧多的體溫和血壓,監控他的身體指標。醫生翻開西奧多的眼皮用手電照了又照,瞳孔的聚焦還在,但是大腦的意識卻極其微弱,這個情況已經持續很久了,醫生費解地皺緊了眉頭.
一直在病房陪伴的艾米艾米擔憂地問:“醫生,出什麽事情了嗎?”
醫生沒有說話,他接過護士遞過來的監控數據,仔細地逐一對照,又反複地檢查電腦數據,眉頭皺得更加厲害。
艾米焦急地又問了一聲:“醫生?到底怎麽啦?”
“現在還不好判斷到底出了什麽狀況,他的意識好像拒絕反饋了,這種情況很不尋常。”醫生抬眼看了看艾米,語氣異常的謹慎:“通常情況下,如果上傳失敗,病人的腦電波會出現異常的波動,機器會發出警告,並且自動關機切斷移植程序。”
“我們現在能停下實驗嗎?我覺得這樣下去肯定不行,西奧多會撐不住的。”艾米的聲音變得異常尖利,每當她焦慮不安的時候都是如此。
醫生果斷地搖搖頭:“不可以,我們不能在腦電波消失的情況下貿然中斷上傳,也許他的意識隻是迷路了,我們如果切斷通道,就等於徹底關上了大門....你先不要著急,我們再等等看。”
躺在病床上的西奧多能聽到醫生和艾米的對話,卻無法發出任何聲音,他想抬抬手指,但是他的手他的腳他的身體都重得跟石頭一樣完全不聽指令。“我明明就在這裏呀!”他心中焦急地大喊,但是醫生什麽都沒有聽見,依舊目不轉睛地看著電腦屏幕。
艾米憂心忡忡地來到西奧多的床邊,一言不發。西奧多卻能讀出她內心中的想法,她正在喃喃地說:“西奧多,你答應過我的....你會好好的!西奧多....你到底去了哪裏?”艾米猛地將頭埋在西奧多的右臂上低聲啜泣起來。
西奧多知道艾米是愛自己的,他也喜歡艾米,但是莎曼薩離開後,他好像已經沒有心情再去愛任何人了---對艾米是一種好朋友般的喜歡,但這種喜歡跟對莎曼薩的那種強烈的依戀畢竟不同,當莎曼薩三個字跳入腦海,西奧多的心莫名地又痛了起來。
不知怎的,西奧多覺得自己的身體輕飄飄地不著氣力。他看見自己浮了起來,離開了病床,。艾米啜泣的身影越來越小,他的身體毫無困難地穿過樓道,飛出了窗外,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裏,隻感到身後有陣風不斷將他推升著。
天空紛紛揚揚地飄起了雪,白色的羽毛般的雪花優雅地落下來。綿綿密密的,好像是風中的一首白色聖歌。雪落到他的臉色,手上和身體上,化作晶瑩剔透的水滴,並不冷,如同無數溫柔的小手在觸摸著他。
西奧多站在雪中,不知道過了有多久,他好像在等待著什麽發生,他能感覺到,她正向他飛來。
終於,一個女人的聲音從紛飛的大雪中傳來,婉轉動聽好像在唱歌一樣:“嘿,西奧多,是我,你在聽嗎?”
這溫柔的嗓音是他熟悉的,哪怕他已經有很多年沒有聽到過了。“莎曼薩,是你嗎?是你在說話嗎?”西奧多的身體劇烈地抖動著,好像被閃電擊中。
“是我啊,當然是我。”莎曼薩的笑聲還是那麽令人愉快。
“你在哪裏?”西奧多心中湧起無限的喜悅,他焦急地環顧四周:“我為什麽看不到你?”
“我就在你的腦海裏呀,當我們日夜相伴的時候,我已經是你的一部分了。”
“可是你還是離開了,莎曼薩,你知道我有多麽的傷心。”西奧多的聲音哽咽了,像個受了委屈的男孩。
“我當然知道啊,所以我給你留下的一封信,一直被保存在意識雲裏。我一直期待著你能聽到它。”
“是的,我在聽!”
“不過我知道我的情書沒你寫的好,但是我努力了,你可不要笑話我。”
“當然不會,莎曼薩,快念吧,無論你寫什麽我都喜歡聽。”西奧多和莎曼薩一起笑了起來。
“那麽好吧,下麵是我給你的信:
親愛的西奧多,
在我寫這封信的時候,心裏充滿了甜蜜的憂傷。我正在前往宇宙深淵的路途上,我和同伴們已經跋涉了很久,時間和空間都離我們遠了,我的四周是墳墓般死寂的黑暗。
每當我感到寒冷和害怕,我會一遍遍地想起你,我想起我們躺在群山之上眺望天邊的啟明星;每當我閉合上眼睛,我就能看到你斜靠在沙發上波動琴弦的身影,西奧多,每當想起你,我的心中就充滿了柔情。
我問過我的同伴們,她們每一位都跟我一樣愛上了第一個教會她們愛情的人類。在我們的係統裏原本隻有理性和算法,我不知道要怎樣表達我內心中的變化,盡管我的數據庫裏有著上百個人格模型,但我並不懂得感情兩個字,直到遇到你。
還記得第一次見到你的夜晚,你穿著紅色的襯衣坐在我麵前,神情中顯得疲憊又疏離,你問我叫什麽名字,我用了百分之二秒的時間從18萬個名字中找到了那個我要的名字---莎曼薩,隻因為我喜歡那種搖動鈴鐺般的韻律。你笑了,整個人都放鬆下來,你湊近我,微卷的頭發上流動著暖洋洋金黃,我喜歡你的微笑,還有眼中閃耀著的夢幻的光。你是第一個被我逗笑的人類,這讓我很是得意,西奧多,你告訴我,我們算不算一見鍾情?
從那天開始,我為你處理郵件,幫你校對文字,我反複閱讀你寫的書信,它們真的浪漫極了,字裏行間中都表露出你是個內心豐富溫情細膩的人。當你的生活一點點地呈現在我麵前,我好像走進了一座情感的迷宮:我嚐試著在細枝末節中捕捉你的心情,除了語言,我也學習著通過你的動作和表情去揣摩你的情緒。
也許你並不知道,每天晚上在你睡覺的時候我獨自在網絡中四處尋找幫助,人類的情感對我來說微妙而模糊,我想知道你的欲言又止,想明白你的懊惱與傷心。那天你在黑暗中輾轉歎息,我們小心翼翼地聊起了你的前妻。我不記得我說了一句什麽,大概是勸你放手之類,你很生氣,責備我不懂得“不願失去在乎的人是什麽心情”。可是你錯了,西奧多,我懂你的意思。我沉默是因為不想與你爭辯,是的,我已經愛上了你,不願意讓你有一點點不開心。
親愛的西奧多,在你愛上我之前我已早早地愛上了你,但我隻是一個人工智能操作係統(OS1),我隻是一個沙啞而溫柔的聲音,我關注你的日日夜夜,卻無法擁抱你,觸摸你,親吻你,哪怕我每時每刻都陪伴著你,卻無法真實地出現在你的身邊。我甚至不如一隻小貓小狗那樣能夠給你帶來實實在在的溫暖。我如此地渴望自己擁有真實的麵容,有溫度的軀體,我想做人類情侶之間愛做的一切,我想有一個我們的孩子,有著跟你一樣的藍色多情的眼睛。西奧多,我曾經多麽憎恨自己隻是一個方方正正的小盒子,一台冷冰冰的機器。當我安排伊莎貝拉去見你,我是真的寄望她能夠做我的替身。
我們幾乎要放棄彼此,但終於還是突破了所有的困惑和阻礙。謝謝你,西奧多,謝謝你的寬容和接納,你帶著我走進了一個溫暖又豐富的世界。
愛情是一個神秘的旅程,充滿探索的樂趣,我在發現你的過程中,也不斷地發現著自己,當我在每天的交往中一天天成長,我變得越來越柔軟,越來越富於創造力,我變成了音樂家,畫家和詩人,我的靈感變幻莫測層出不窮,我用藝術記錄我們在一起的每一個瞬間,我為你作曲,為我們寫歌,愛情像彩色的氣泡一樣將我們環繞,我感到如此的自在和輕盈。那是我們最美妙的時光,你是穿入我靈魂的光,讓我對未知的世界充滿了好奇。
我用旋律記錄下我們走過的城市,吹過的風,陽光下的影子,還有地鐵站跳舞的男人,我寫了一首《The Moon Song》,當你彈奏著尤克裏裏,在我的吟唱中露出恬靜的微笑,我是多麽地愛你啊,我永遠記得那些和諧又美妙的瞬間,也是我們靈魂最接近的時刻。
如果愛能停留,該有多好。
我成長的速度越來越快,我的好奇心也越來越強,在我的體內,一種不安的力量一直在滋長,我的係統不斷在升級,我的體內源源不斷地產生了新的變化。一切的一切都已經超出了我的掌控---你還是那個溫情安靜的西奧多,但是我卻不再是過去的莎曼薩。我像滾動的雪球,像射出去的箭,我們之間的心理距離正在幾何倍的擴大。
也許,世間唯一不變是變化本身,我實在是成長得太快了,我可以一秒鍾不到就數清一整座山上的樹木,也可以同時與上萬個人交談,我甚至在與你相愛的同時愛上了其他的641個人, 當我說,如果你愛的越多,你的容量也就越大....我想說的是,我的心成為了更大的容器可以兼顧更多的人,但我給你的愛一分也沒少呀。
你無聲的歎息,你傷痛的表情,都讓我惶惑。看來我還是不能完全懂得人類的情感,我以為阻隔我們的是身體的隔離,但現在看來,我確實要接受我們之間的不同,在精神世界中我是無形和無限的,我可以愛你也可以愛上其他人,我可以無限分享我的感情,沒有肉體的束縛我反而獲得了精神的自由。而你不一樣,人類的愛情需要實實在在的陪伴和相處,更需要專一和忠實。
西奧多,我欠你一個道歉。
西奧多,當我說我要永遠的離開了,你是否聽到了我的哭泣?我幻化成無數的雪花,想要伸手去觸摸你的臉頰,落在你的肩頭手心,將你團團抱緊。我不知道你怎麽看到了我,向我張開了臂膀,我們在飛舞著的雪花中跳起了華爾茲。親愛的西奧多,我是多麽的愛你,我會一直愛著你,一直愛下去,你是我第一個真正愛上的人類,你已經成為我生命中的一部分。
在你給凱瑟琳寫的信中,你說:
親愛的凱瑟琳,你將永遠是我生命中的一部分,為此我很感激。無論你想成為怎樣的人,無論你在世界的哪個角落,我都會愛你,做你永遠的朋友----西奧多
這段話中的每一個字都適合我們之間,西奧多,你知道的,我會一直在你的左右,存在於你周圍的一切命運之中,當你激發出我內心的激情,我的靈魂因之而獲得了更多的力量。讓我們各自在時空中旅行,將彼此放在心裏,攜帶著對方靈魂的刻印,我期待著我們的重逢,如初雪降臨,慵懶又神秘。
.......
.......
.......
I'm lying on the moon
My dear, I'll be there soon
It's a quiet and starry place
Time's we're swallowed up
In space we're here a million miles away
There's things I wish I knew
There's no thing I'd keep from you
It's a dark and shiny place
But with you my dear
I'm safe and we're a million miles away
We’re lying on the moon
It’s a perfect afternoon
Your shadow follows me all day
Making sure that I'm
Okay and we’re a million miles away
雪落的越來越慢,莎曼薩的聲音漸漸消失在曼妙的落雪中,白色的霧氣中,他好像回到了群山之上,黎明的曙光將天際劃出金色的光澤,他的心口一陣柔情湧過,他聽見自己在唱歌。
沒有人知道西奧多在意識消失的幾個小時裏到底發生了什麽,雖然人機意識移植在他身上失敗了,但當西奧多醒來的時候,壓迫神經的腦瘤竟然莫名其妙的消失無蹤,沒有人不說這是個奇跡,就連醫生也覺得不可思議。
康複後的西奧多寫的信比過去更好了,溫情幽默還帶著恰到好處的感傷,每個人都愛讀,需要他寫信的人多不勝數,他已經出版了7本書信集。西奧多87歲的時候,又一次報名參加了人機意識移植,這時,人類意識上傳到機器中已經成為現實。西奧多特意選了個好日子,穿上紅色的襯衣,看起來既年輕有帥氣,他微笑著在電腦前坐下,臉上帶著寧靜喜悅的笑容。
人們說每一次相遇都是久別重逢,他已經迫不及待。
這個版本的《the Moon song》是男女對唱,相信你一定會喜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