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穀過客

從一個過客的角度來理解和詮釋世界。
正文

用香油炒菜

(2016-06-10 14:26:41) 下一個

最早的時候,家裏做飯燒柴火,每次都得先用報紙點火,然後用吹火筒吹,經常要弄出一屋子煙,嗆得兩眼直流眼淚。時間久了,灶台廚房全都被熏得黑黢黢的。

後來人民的生活得到了大幅度的改善,於是家裏也有了煤爐子。但剛一開始,爐子裏燒的並不是奢侈的蜂窩煤,而是由煤麵加工而成的煤球或煤餅。煤球、煤餅的加工必須自己完成,過程是先從煤店裏買來煤麵,用黃泥加水均勻和好後拍成煤餅或捏成煤球,最後還得在太陽底下曬幹。所以那時,家家戶戶的門前都擺著方陣一般的煤類製品。

燒煤比燒柴更上了一層樓,然而,省去了劈柴的麻煩,卻又多了做煤球、煤餅的辛苦。不需再用報紙點火了,但是每次做飯前還得把爐子捅開,等火慢慢地上來。晚飯做完後,還必須把爐子封起來,要不,你就得一直往裏加煤才能保證爐火不滅。這樣的開銷,那時是沒有人能負擔得起的。為什麽不能讓爐火熄滅呢?因為生一次爐子實在太麻煩了,要是那樣的話還不如用柴火呢。另外,爐子封起來,還會保持一定的溫度,可以在上麵坐一壺水,保證家裏經常有溫水用。燒煤雖然仍有種種不便之處,但畢竟還是比燒柴更進了一步,就像歌裏唱的那樣,人民的生活那真叫一個“芝麻開花節節高”。

不記得是出於什麽原因,我小學四年級開始第一次獨自做飯。也許是要向大人們顯示自己不是那種“四體不勤、五穀不分”的寄生蟲,抑或是為了響應學校愛勞動之類的什麽號召吧。總之,當我打開爐門,用爐鉤子從底部向上捅那一層層的煤渣時,才知道事情並不像我想象的那麽簡單。燒煤不比燒柴火,火不著可以找些樹枝、報紙重點,火小就拿吹火筒就近了吹。這煤爐子可不一樣,得用爐鉤子把當中捅出空隙,讓上下自然通風,火才能慢慢地燒起來。捅小了不頂事,捅大了煤層會坍塌下來,非常有技術含量。等我終於能從爐頂看到幾縷細小的紅藍色混合火焰時,早已氣喘籲籲、滿頭大汗了。

架起鍋,倒上油,很快鍋就熱了。抬頭一看可糟啦,菜還沒切呢。拿起大菜刀哢嚓哢嚓胡剁一氣,眼見著油鍋青煙直冒,都快竄出火來了,急將仍在滴水的菜葉子扔進鍋裏,隻聽“哧啦”一聲,菜葉子開始在油鍋中備受煎熬,鍋裏的水滴摻和著油滴四處亂濺。

拿起鍋鏟急速在鍋裏攪和了幾下,煎熬聲開始漸漸變小,正想喘口氣兒,卻聽得窗外越來越大地傳來了隔壁羅家大嬸那專門吆喝天下是非的大嗓門:“啊呀,誰家的香油?怎麽這麽香!”

我往灶台上仔細觀瞧,糟了,剛才生爐子著急,根本沒分清拿出來的是裝炒菜油的瓶子還是裝香油的瓶子。那香油本就不多,將好能把瓶底蓋住,給我這一用,生生地就所剩無幾了。那時香油屬於極奢侈品,平時幾乎舍不得拿出來吃,而我卻用它來炒菜!這事要是給新聞發布員羅嬸打聽了去,定會無償廣播給院裏院外的每一個大人小孩,把自己變成方圓十裏以內的一個大笑柄。

可我此時根本是無路可逃啊!爐子裏的火燒得正旺,鍋裏的菜依舊在“嘶嘶”作響,香油瓶子就擺在灶台上,隻要羅嬸一跨進我家門檻,現場就會被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怎麽辦?要不就把那香油瓶子藏起來,證據少一樣是一樣,到時候來個死不認賬,說我家昨天抹了香油的碗還沒洗,那味道一直飄而不散。

羅嬸嗓門的分貝聲又一次被提高,這回幾乎是隔著窗戶貼著我的耳朵說的:“誰家的香油這麽香?”

我心裏又一陣緊張。正在這時,另外一邊的鄰居王阿姨卻出其不意地搭了腔:“是我們家在拌涼菜。

“哦,真的?!” 羅嬸頗感意外地說,“你們家的香油在哪兒買的,這麽香!”

“上次回老家時帶來的。”王阿姨輕聲應答。

“你們老家的香油這麽好!”

“其實也沒有,你來嚐嚐我拌的黃瓜,剛才加了好幾次香油,可吃起來還是沒味道。”

我猜想這會兒羅嬸應該是在嚐王阿姨的涼拌黃瓜。因為她過了好一會兒才開始說話:“好像是沒什麽味道。你們家的香油吃著沒味兒,可剛才卻是香飄萬裏,我在屋子裏都聞得真真切切!”

“是啊,這香油其實是沒什麽味兒的,已經加了不少了,看來還得再加一些。”

我生怕她們在對話時又發現了端倪,其實她們現在隻需伸長鼻子仔細一聞,對香油的種種疑問便會煙消雲散。於是趕緊找來鍋蓋,緊緊地扣在鐵鍋上。

好在生性警覺的羅嬸這回也大意了,再次從我家門口經過的時候,竟然沒有注意到尚未散盡的香油炒菜味。

眼見著她回到自己家中,又將門關上之後,我懸著的一顆心才終於落了地。

[ 打印 ]
閱讀 ()評論 (2)
評論
閑閑客 回複 悄悄話 王阿姨真好
高斯曼 回複 悄悄話 你那時是個好可愛的孩子!
登錄後才可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