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佛人立誓修學佛菩提道,就要行菩薩道;而行菩薩道所應當修學的內容是什麽?譬如說在《解深密經》當中,觀自在菩薩向 佛請問:【“世尊!是諸菩薩,凡有幾種所應學事?”佛告觀自在菩薩曰:“善男子!菩薩學事略有六種:所謂布施、持戒、忍辱、精進、靜慮、慧到彼岸。”】(《解深密經》卷4)這布施、持戒、忍辱、精進、靜慮以及智慧六種菩薩所應學事,是菩薩六度,或者稱為六波羅蜜或六波羅蜜多。波羅是彼岸,蜜或蜜多就是到,合起來波羅蜜或波羅蜜多就是到彼岸的意思。而度,則是解脫係縛的意思。因為菩薩就是要借著這六種修學,而能夠解脫生死輪回的煩惱係縛度到彼岸,所以稱為六度—六波羅蜜。或許您已經注意到,一般我們講六度波羅蜜,不是布施、持戒、忍辱、精進、禪定以及般若嗎?般若就是實相智慧,簡稱為智慧,這可以理解;可是《解深密經》中為什麽要把“禪定”改為“靜慮”呢?其實如果去閱讀 玄奘菩薩翻譯的經論,除了《解深密經》之外,像六百卷的《大般若經》以及一百卷的《瑜伽師地論》,也都是以靜慮來稱菩薩六度波羅蜜中的第五度,就是一般所稱的禪定波羅蜜。那麽“靜慮”和修證四禪八定的“禪定”,究竟是同還是異呢?我們今天就要來探討這個問題。
首先來說,眾生無始劫以來沒有不證得四禪的。因為,以一個世界生滅的過程施設為一個大劫,這一個大劫中要經過了成、住、壞、空四個中劫。其中壞劫的時候,會遭遇到火災、水災、風災這三災,就如《瑜伽師地論》之中這樣說:“彼壞劫由三種災:一者火災能壞世間,從無間獄乃至梵世。二者水災能壞一切,乃至第二靜慮。三者風災能壞一切,乃至第三靜慮。第四靜慮無災能壞,由彼諸天身與宮殿俱生俱沒故,更無能壞因緣法故。”(《瑜伽師地論》卷2)這意思就是說,當這三災—火災、水災、風災—從欲界開始往上去,先有火災從地獄以上的欲界人天—欲界天—燒到初禪梵天,再有水災淹到二禪天,又有風災吹壞了三禪天。在初禪天可以看到欲界常常有火災,為什麽有火災呢?因為欲界中的人們貪著五欲,特別是男女欲,所以欲火燒心,因此一定會有火災。這時,就會有初禪天的天人來教導欲界中人修證初禪,然後往生到初禪天去避火災。可是初禪天離欲界最近,當欲界的火越燒越猛,熱焰往上升,燒到初禪天都會發燙,也沒法再住了,所以初禪天人就得趕快修定,趕快往生到二禪天去,到了二禪天有定水滋潤,不必被欲界大火所燒。可是有定水滋潤,過一段時間以後,就會大水災開始淹到二禪天;當然欲界眾生也有水、也有火。當大水開始淹,淹到二禪天,把二禪天的宮殿都淹壞,這時二禪天人就得趕緊再修定,趕快再生到三禪天去。三禪天人雖然躲過了火災與水災,可是隨後就有大風災越來越大,是從欲界一直吹吹到三禪天,全部都吹壞,因此三禪天人又得趕緊再往上修定,離開三禪進入了四禪天去。四禪天人息脈俱斷沒有呼吸,不需要呼吸就表示不需要空氣,就沒有風災;這就是說,火、水、風這三災直到四禪天的下方才停止。也就是說,從四禪天看著底下三禪以下的世界燒大火、淹大水、吹大風,可是四禪天裏燒不到、淹不到、也吹不到。眾生就這樣被壞劫三災的情勢所逼,不得不都次第證得四禪,然後往生到四禪天去躲避壞劫的災禍。而四禪天人的天身與天宮都是俱生俱沒的,就是依他所證的第四禪的淨業福德決定他的壽量,壽未盡之前,是不會有能壞滅他四禪天身以及天宮的外在的因緣。
眾生無量的過去生中,既然都曾經修學過四禪而且證得四禪,這些修證四禪的種子都執藏在各自的第八阿賴耶識—如來藏中,因此到了來生想要修行,這些種子就會現起,而將修行與靜坐、打坐聯想在一起,於是許多人的修行就是在打坐、靜坐、修禪定,把四禪八定的證得作為修行的唯一途徑與目標。然而,這與佛道修學的真實理是否相符呢?我們來看看禪宗六祖惠能大師的開示,六祖說:“迷人著法相、執一行三昧,直言:‘常坐不動,妄不起心,即是一行三昧。’作此解者,即同無情,卻是障道因緣。善知識!道須通流,何以卻滯?心不住法,道即通流;心若住法,名為自縛。”(《六祖大師法寶壇經》)就是在強調:每天隻是打坐求一念不生,把心住在離念、無念的空無境界中,就跟石頭、木塊無情一樣,那是自己係縛住自己,障道而全無見道因緣。六祖大師甚至於這樣講:“惠能沒伎倆,不斷百思想,對境心數起,菩提作麽長!”(《六祖大師法寶壇經》)說他雖然不斷除麵對境界時心中生起的分別與思量,因此麵對種種境界時,心中還是繼續生起這些思量分別,但就在這個過程中,他的中道實相菩提智慧就跟著增長。
禪宗還有一則很有名的公案,說:馬祖道一禪師原來每天都是打坐修定,有一天,被六祖惠能大師的徒弟南嶽懷讓禪師看到了,就問他:“大德!您打坐修定,是求個什麽呢?”馬祖回答:“我打坐修定,求作佛啊!”懷讓聽了,就取來一塊磚頭在馬祖禪師的小庵門外磨了起來,磨著磨著,當然驚動了打坐的馬祖禪師,就出來問懷讓禪師:“你磨磚頭做什麽?”懷讓回答:“磨磚頭做鏡子啊!”馬祖聽了,就問:“磚頭怎麽可能磨成鏡子?”懷讓禪師就反問他:“磚頭既然不能磨成鏡子,那麽打坐修禪定難道就能成佛嗎?”這下馬祖可就困惑了,於是就向懷讓禪師請問:“那麽如何修行才能成佛?”懷讓再反問他:“就好像駕著牛車,當車子不動的時候,鞭子是該打車子還是打牛呢?”馬祖無法回答,懷讓禪師就為他開示:“您這樣打坐是在學坐禪還是為了學作佛呢?如果是學坐禪,可是禪並不隻是靜坐著,站著、躺著難道就不是禪嗎?如果學作佛,可是佛沒有一定的法相,怎能說靜坐才是佛?真正的佛是諸佛法身,祂是不住於一切相,所以對一切法相都不應取舍。你如果說打坐就可以成佛,那就是扼殺了真正的佛,如果執著一定要以坐相來修行,那就不能通達佛道修學的真實理。”
類似這樣的事例,並不是隻有在中國禪宗祖師公案中才有,經典中也是有的。像《維摩詰經》中,就記載了:舍利弗尊者有一天在林中樹下打坐修定,卻被 維摩詰菩薩責備說:“不是像這樣靜靜打坐心中一念不生才是修定、修寂靜。”接著 維摩詰菩薩就為舍利弗開示了什麽才是法界中真正寂靜—法界大定—的道理。可是由於時間的關係,我們就不在這邊細說這個內容,大家如果有興趣,可以請閱正覺同修會 平實導師著述的《維摩詰經講記》,裏麵有極為勝妙的解說。這些舉例都在說明:打坐、靜坐並不是佛法修學的法要。靜坐定心而令這個覺知心一念不生,固然有益身心,然而畢竟隻是世間禪定的修法,畢竟隻能證得世間禪定的四禪八定境界,終究不能因此證得解脫智,更不能發起佛菩提的般若智慧。靜坐而得入定所證得的境界,絕不可能超過四禪八定的五陰或四陰境界,都還是三界世間有為有作的境界,與外道所修的四禪八定完全相同並沒有差異。而且縱使修得四禪八定具足,也還是不能解脫於三界生死輪回,根本就度不到彼岸,怎麽會有波羅蜜呢?
其實“禪”與“定”是不同的,就如同 龍樹菩薩在《大智度論》當中說:“諸定功德,都是思惟修。禪,秦言:思惟修。言禪波羅蜜,一切皆攝。”(《大智度論》卷17)因為佛法中所說的各種三昧或者三摩地,就是在《瑜伽師地論》所說的:“三摩地者,謂於所緣,審正觀察,心一境性。”(《瑜伽師地論》卷11)一般稱它為“定”,都具有思惟修的功德還有性用;也就是說,能夠專注一心在思惟中修學。而梵語中的“禪”,就是中文思惟修的意思。所以菩薩六度的第五度稱為禪波羅蜜,就已經含攝了“禪”與“定”兩個法的全部內涵;也就是說,定是製心一處不攀緣,禪則是靜慮—安靜專精地去思慮,思慮什麽呢?思慮如何是解脫?如何是實相?所以,我們修學佛法要以禪與定來攝心,一方麵要製心一處而不散亂;另一方麵就是讓自己的心安住於正知見上,不受打擾來思惟佛法,思惟如何能證得解脫與涅槃?思惟如何能發起般若實相智慧?而心得決定、絕不退轉、不斷地增進,這樣的靜慮才叫作禪。禪宗的禪就是靜慮,是在不緣外境的靜心境界中,尋覓自身本有的第八識如來藏這個萬法的實相;由於親證如來藏而堅信不退的緣故,使得般若智慧發起,也使得三縛結斷除,得以成就一分第六度的般若波羅蜜,然後就進入內門正修佛菩提道。
菩薩的修學,一向就是要實證法界實相、要度化眾生,像《大乘本生心地觀經》當中,佛陀這樣開示:“善男子!出家菩薩,住阿蘭若修習三昧,為攝善法,令不散失,入諸解脫,永斷邊見,現於神通,化彼眾生,令得正智,斷煩惱本,入真法界,悟如實道,當趣菩提,以是因緣,即得名為禪定波羅蜜。”(《大乘本生心地觀經》卷7)既然這位菩薩住於寂靜處所修的三昧,能攝善法、令不散失、入諸解脫、永斷邊見,又要化彼眾生、令得正智、斷煩惱本、入真法界、悟如實道,很明顯的就不是單純以四禪八定的次第禪觀來說這個禪波羅蜜,甚至於有更多的意涵是在講靜慮的層麵上麵。因此,禪定波羅蜜到了 玄奘菩薩的時候就翻譯成靜慮,就是正式以“於法心得決定、不退轉的寂靜思慮”作為菩薩六度中第五度的主要修學內涵,而不是四禪八定。
此外,像《金光明最勝王經》以及《大乘理趣六波羅蜜多經》裏麵,也都沿襲了 玄奘菩薩的翻譯。像《金光明最勝王經》卷4當中,佛陀開示:“善男子!複依五法,菩薩摩訶薩成就靜慮波羅蜜。雲何為五?一者、於諸善法攝令不散故;二者、常願解脫,不著二邊故;三者、願得神通成就眾生諸善根故;四者、為淨法界,蠲除心垢故;五者、為斷眾生煩惱根本故。善男子!是名菩薩摩訶薩成就靜慮波羅蜜。”(《金光明最勝王經》卷4)經文中所說的成就靜慮波羅蜜的五法,可以說都不是單單修證四禪八定可以成就的,反而幾乎都是要在靜慮上修。而《大乘理趣六波羅蜜多經》還立有〈靜慮波羅蜜多〉一品,所說的就兼括了四禪境界以及靜慮的內涵;像在經的卷8中,世尊有這樣的聖教:“若善男子、善女人,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應作如是諦念思惟:‘佛道懸遠無人能到,唯有一法饒益有情,所謂正定。若諸菩薩未獲此定,其心未得清淨不動,生死涅槃無有二相。’由此義故,為度眾生,以巧方便精勤修習相應靜慮無相正智,猶如虛空清淨無垢常住不變。”(《大乘理趣六波羅蜜多經》卷8)諸佛弟子發心成就無上正等菩提,就應該以正念思惟:“佛菩提道的修證所需時劫是非常久遠,幾乎可以說是無人能到達,唯有一法能饒益有情,就是三昧正定。菩薩如果不能獲得這個三昧正定,他自心就沒有證得清淨不動的法界實相,就還沒有證得生死與涅槃無有二相的境界。”由於這個道理的緣故,為了要度化眾生,就必須以種種善巧方便精勤修習能與不緣外境的寂靜思慮相應的無相正智,以證得猶如虛空清淨無垢而且常住不變的法界實相。這能夠幫助佛弟子們證得猶如虛空清淨無垢、常住不變法界實相的無相正智,當然要依靜慮才能相應;一念不生住於四禪八定的定境之中,要如何與之相應呢?所以菩薩六度的第五度—禪波羅蜜,講的是一切的三昧正受,包含了慧門——也就是慧學上的三昧,以及定門,也就是四禪八定的定學上的三昧。但是四禪八定的證得,也得要先作預備功夫,就是要先棄五蓋、斷煩惱、伏煩惱,我所、我見、我執的煩惱被斷了或者除掉了,四禪八定的修行就事半而功倍,所以佛菩提道所安排的修學禪定的次第,才會被排在第三地。
所以大乘法的佛菩提道,凡不是從二乘無學地或者大乘通教無學地,已先證得四禪八定成為俱解脫阿羅漢或通教菩薩再回心大乘別教的修法,都是到三地的無生法忍修好了,才開始修證四禪八定、四無量心、五神通,以這樣的次第來完成三地無生法忍;因為在這之前先去斷煩惱、伏煩惱,修四禪八定時才能夠事半功倍。那麽,從縱使證得四禪八定具足還是無緣度到解脫彼岸,以及從佛道修學的次第來說,以世間禪定的四禪八定來界定禪波羅蜜,顯然是有過失的;反而以 玄奘菩薩的靜慮,就是於法心得決定的專精寂靜思慮而來稱為靜慮波羅蜜,那就更顯得恰當。
正源 禪定與靜慮之異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