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的上海有許多麵館,好多家的三蝦麵,好多家的現炒澆頭麵,還有什麽“老黃浦二十碗麵”之類的榜單,不過我看了一眼,應該稱作“老黃浦地區的二十碗新麵”更貼切一點。上海還有網紅已久的黃魚麵、牛蛙麵、蟹黃麵等,想必上海是個愛吃麵的城市。
嚴格來說,現在的上海算是喜歡吃麵的城市,不但有大多數的蘇式麵館,連蘭州拉麵(青海派)、重慶麵乃至南方的粉也比比皆是,但總的來說,過去的上海,並不怎麽吃麵。
過去的上海人,也吃麵,但幾乎沒有吃麵的“習慣”,不同於蘇州人可以天天吃一碗麵,上海人隻有雷打不動的在生日那天與家人一起吃一碗麵,謂之“長壽麵”。隻要家庭條件過得去的,會是一碗大排麵,紅燒的大排,放在一碗煮好的麵上,湯底通常隻是豬油加上幾勺紅燒大排的湯。
上海以前其實並沒有多少麵店,也就滄浪亭、沈大成、德興館、老半齋等少數的幾家,其它都是飲食店帶賣的,而飲食店中有油燉子(不是後來說的蘿卜絲餅)、有生煎、有小籠、有雞鴨血湯、有雙檔、有麵飴餅,難得出來打牙祭的朋友,很少會選擇去吃一碗麵的。
上海最著名的麵,傳統上隻有大排麵、陽春麵、蔥油拌麵,就這三種,至於辣肉麵,那是很後來已經要八十年代的事了,而“上海粗炒”還要更晚,要等上海夜排檔遍地開花時才廣為流傳。上海人不舍得吃麵,麵是要糧票的,那個“沒有油水”的年代,一個青壯年一頓四五兩麵是不成問題的,我記得我們學農下鄉時,吃飯不要錢,我們班有位老兄每天每頓吃兩個鋁飯盒的米飯。(以上大排麵、陽春麵、蔥油拌麵、上海粗炒我都寫過,請見《下廚記》係列)
吃麵不象吃飯那樣容易飽,所以大家等閑不吃麵,更別說常去外麵吃了。家中有時換口味也會吃麵,但大多數人家吃的是菜湯麵,當時的普通上海人家,壓根不諳麵條底湯要好的訣竅,想吃麵又沒有好湯,那就簡單地起個油鍋,炒一點肉絲,然後加水燒開,下入麵條,再放入洗淨切段的青菜,由於麵條中有鹼份,青菜會被煮得很軟糯,而當時的油是菜油或豆油,會很香,一碗金黃配著碧綠的菜湯菜,在冬日也是很好的享受了。
除此之外,我們今天在上海麵館中可以看到的澆頭:炒素、小肉、油麵筋塞肉、大肉、榨菜肉絲、辣醬(不是辣肉)、紅燒獅子頭等,都是當年食堂的產物。在計劃經濟時代,大多數機關工廠學校,都是有食堂的,“好好叫”人家是不在外麵吃正餐的,隻有早飯和點心會在外麵吃,所以飲食店大多數也叫點心店。
後來改革開放,大量職工下崗,也包括廚房員工,其中有些人就開起了麵館,至於澆頭,就是過去的食堂菜,他們把食堂中許多價廉物美的小菜變成了澆頭,新派上海麵就是這麽一步步走來的。
說到食堂,很多人都會痛恨打菜阿姨手上的“抖一抖”,明明看著阿姨的勺子舀了七八塊肉,盛到你碗裏的時候一抖二抖就剩下二三塊了,誰能不恨呢?
但是在食堂,有一樣東西阿姨的手是不抖的,就是爛糊麵,隻要你拿的碗不是大得過份,那麽基本不管大碗小碗,阿姨總是幫你打滿的,那時的碗是搪瓷碗,很多學生用的碗上都有父母單位的名字,有白的,也有綠的灰的。
隻要是買爛糊麵,總是滿滿的一碗,大冬天在沒有暖氣的上海食堂大廳中,一碗爛糊麵可以帶來很多的溫暖。爛糊麵不能用筷子吃,而是要用勺子吃,說來有趣,大多數用搪瓷碗的朋友都是用勺子吃飯的,那是個沒有一次性筷子的時代,洗勺子隻要洗一個,洗筷子要洗兩隻。一勺勺地吃爛糊麵,吃得快一點,還能微微出一身薄汗,熱得能讓凍僵了的腳趾都活動起來。
爛糊麵就是食堂版的菜湯麵,區別就象廈門街頭的麵線糊與高級酒店的麵線糊。食堂版的爛糊麵,有更少的油和肉絲,切得更細的青菜,由於燒煮時間更長且麵條更多,有一種勺芡的效果,使之口感更佳;可惜的是,由於燒煮時間很長,菜也成了“菜色”,一種黃色,而不再翠綠。
我們今天要來複刻一道爛糊麵,高級版的爛糊麵,我們要做一道軟綿嫩滑吃了會出一身小汗的家庭版高級爛糊麵。
先燉一鍋雞湯,用小火燉一鍋清雞湯,最好是有很多雞油的那種。
再煮一鍋麵,普通的上海麵即可,兩到三人份的樣子。
就象雞湯麵那樣,把煮好的麵,放入盛起的雞湯中。
……
小朋友如果不好好吃麵,大人總是會說:“快點吃,麵要脹幹了。”
我們就是要等麵脹幹,脹幹的麵條,整碗裏一滴湯都沒有。
把雞胸扯下來,撕成絲備用。
青菜切絲,備用。
取一個鍋,把剩下的雞湯倒入,加鹽,放入已經脹幹的麵條和雞絲一起煮,煮的時候把麵條稍微劃斷,大約十五分鍾左右,待麵條明顯變粗,放入菜絲,加上鍋蓋煮幾分鍾,然後開蓋,盛入碗中。
撒上大量白胡椒粉,吃吧。
當然,也有不高級版的爛糊麵,我稱之為“麵條界的鹹泡飯”,大家看過我以前的文章《最憶那碗鹹泡飯》,其實不用米飯用麵條煮也很好吃,你可以用方便麵與剩菜一起亂燉,但是相信我,用一碗“脹幹”了的麵條,會更好吃,吸飽了雞湯的當然好,但是哪怕是吸了水的,煮透了同樣好吃,記得,要放新鮮的青菜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