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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回憶]煙紙店(上)

(2019-03-22 11:15:59) 下一個

煙紙店
     
    獲得零食最容易的地方,不是食品店,不是飲食店,前者一年到頭也沒啥東西賣,買餅幹要排隊買糖也排隊,要糧票要糖票外加排長隊,平時也是幾個服務員吹牛結絨線。至於飲食店,早上中午晚上營業三次,大餅油條麻球小糖餃糖糕粢飯豆腐漿,都要糧票都要排隊,改革開放後好一點,逐漸恢複了餛飩小籠生煎鍋貼雞鴨血湯雙檔牛肉湯湯團排骨年糕,然而這些都是吃得飽肚皮的東西,這些不是小朋友想吃的零食,小朋友的零食,還是要到煙紙店去找。
“煙紙店”當然是賣“煙”和“紙”的,“煙”是香煙,“紙”是“草紙”。
煙紙店中冒煙的有兩種,一種是蚊香,一種就是香煙。說來好玩,從建國至今,中華民國,中華人民共和國,許許多多的東西都有了改貌換顏的變化,冰箱從用煤氣的變成了用電的,馬桶從木的變成了陶瓷的又變成了透明的,而偏偏蚊香這玩意,一百年來就幾乎沒變化。我說的蚊香,是需要火點著了用的那種,一圈圈的那種,正確的量詞是“盤”。
蚊香是用農藥、泥土、木屑和香料四種東西做成的,把這四樣東西,按照事先定好的配比,和在一起,可以加一點水以便調和,調成象稠厚的糊狀,然後將之鋪成一塊有厚度的泥板,就是夯土做泥磚一樣。泥板是半幹半濕,然後用一個工具,就做做煤板的那種工具,就是一個圓盤,上麵有一圈圈的螺旋形片槽,這個圓盤的後麵,是一套實心的金屬條,就是兩盤蚊香合在一起的樣子,隻是當中的縫現在變成了前麵看到槽片。圓盤正中,有根長長的把手,把手的尾部有個小機關,一捏,金屬條就在槽片中往外頂,頂到與凹槽齊平,就是完整的一個金屬麵了,“金屬蚊香”的縫正好被槽片填滿。
製作的時候,就是把圓盤壓到鋪好的半幹泥板上,壓實之後移開圓盤,泥板上就少了一整個圓,那一個圓的泥板正在圓盤中呢,移到一邊的木板上,把手捏上的機關一捏,就用圓盤中頂出一片壓了痕刻了槽的圓板,等到曬幹,就是蚊香。及至大家買回家去,要小心翼翼地把一個圓板拆成兩盤螺旋的蚊香,乃是夏天必不可少的東西。
一盒蚊香是四十盤,也就是說是二十板,耐心好的主婦買了一盒蚊香回家,就一口氣把蚊香全都拆開,一來是勤勞,二來也是怕丈夫孩子毛手毛腳拆斷了。每盒蚊香裏有兩個薄鐵皮衝壓出來的架子,甚至是可折疊式的。盒中的架子是這樣的,就是一張象現在信用卡大小的鐵皮,上麵有些壓痕,如果寫成中文字的話,我覺得“囚”字挺能表達這個樣子的。把“人”用力掰起來,扳成一個直角,“人”本身是個支架,“囗”平臥是個底部,而“人”的頂端尖尖頭可以用來插紋香,我都為自己發現了這麽一個字感到自豪。
那時,家家戶戶都有一個盤子,有的甚至有兩三個,這些盤子有的有蓋,有的沒蓋,乃是用各種各樣的罐子或者破了的搪瓷碗改裝出來的,個個都是花了心思的廢物利用,放到現在都是手工藝術品的佳作。這些盤子,就是專門用來點蚊香的。
煙紙店的就是專門賣蚊香的,而且是“有且隻有”煙紙店賣。蚊香要用火點,所以煙紙店還有火柴賣。好吧,大家知道,我要聊火柴了。現在火柴已經很少見了,就算有,也隻有那麽兩種。一種是三折的火柴板,其中兩折是紙,而另外一折是釘上去的半切開的木板,有點象扁平的梳子一樣,每一根梳刺的頭上就塗著藥磷。用手折斷一根,然後把紙板反折過來。一麵的紙板上貼著擦紙,把藥頭放在上麵,再捏緊兩麵的紙板,用力一拉,一根“梳刺”就被點著了,這算是比較工藝難做的,所以更多的是一盒盒的火柴,裏麵裝著一根根的火柴。
“火柴”,是學名,是官名,是商品名,上海人從來不說“火柴”的。在上了年紀的上海人嘴裏,這玩意叫“洋火”,一如它的親戚們洋傘洋釘洋機洋蠟燭洋山芋洋新婦般,都是隨著西方文明一起進入中國的,而且它們中的大多數,就是從上海進入中國的。在看慣了火刀火石之後,突然見到了這麽方便的取火工具,自然就叫成了“洋火”,持這種叫法的,按今年來說,至少也得得八十歲的人,再年輕些的上海人,雖然不叫“洋火”,依然不叫“火柴”。
年輕一些的,把火柴叫做“自來火”,據說最早的“自來火”並不是我們現在用的這種火柴,而是一種密封的容器,打開之後拔出一頭的長塞子,長塞子的頂端沾有白磷,遇到空氣,就會自燃起來,因此叫做“自來火”。又據說“自來火”指代過不少東西,什麽洋燈、電燈、煤氣燈之來的,都被叫做過“自來火”,好象隻要是手續不複雜的能夠發光的東西就可以是“自來火”,直到最後隻有火柴被叫做“自來火”。
於是,上海沒有《賣火柴的小女孩》這個故事,上海隻有《賣自來火的小姑娘》,或者《賣自來火的小娘仵》。
現在的盒裝自來火,是一個紙套子,紙套子上印著圖案,正反麵基本都有,紙套的一側塗著擦紙,從紙套裏推出一個小抽屜,也是紙的,抽屜裏就是火柴了。那時候的火柴,對對,就是煙紙店裏的火柴,也是盒裝,樣子卻要差上許多。首先是整包火柴的厚度,是現在火柴的一倍之厚,自然裏麵的火柴也多得多。外麵的套子,神奇了,是木頭做的,一張不到一毫米的木片,薄到可以折疊卻不會斷裂,於是一條長的木板,折三下,成個四麵形,用紙再粘起來,就是外麵的套子了。紙有兩張,一張上麵塗有兩條擦紙,塗的位置是事先算好的,包住四麵形,兩條擦紙正好在四麵形的窄邊上。火柴的正麵,還有一張紙,上麵就印上“火柴”兩字,然後再印點圖案。這些圖案大多數是專色套印的,多半是些簡單的色塊圖形,外加一些標語口號如“為人民服務”和“毛主席萬歲”之類。這些“火柴上的花紙頭”,專門的名字就叫“火花”,有人專門收集火花。那時的人們業餘生活實在匱乏,一來沒有電視二來也不敢有別的愛好,不敢讀小說更不敢寫小說,倒是把用完的火柴洗下上麵的花紙頭來,既消閑又安全。
現在,依然有人收集火花,也有公開的目錄之類。這讓我們發現當年其實不止有“大色塊”的火花,還有許多非常精美的影寫版火花,讓人不禁好奇當年這些火花在哪裏?因為市麵上買來的火柴,都好看不到哪裏去。然而,那些好看的火花的確是有的,隻是我們見不到,後來,我估計好看的火柴要麽是“進貢”到北京去了,要麽就是出口了。
火柴,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賣二分錢一包,十包一起,外麵再包張紙,十包整賣的火柴,有個專用的量詞,叫做“封”。很少有人一封封火柴買的,都是用完了,差小孩子去弄堂口煙紙店跑一次,買一包回來繼續用。小孩子呢,也樂意出門再玩一圈回來。
那時沒有一個煤氣灶有自動點火的,所以每次做菜做飯,都要用火柴來點火。點火之後,要把手中的火柴弄滅,無非就是吹滅和甩滅兩種辦法,然而這兩種都不是足夠安全,萬一以為滅了然後在垃圾桶裏死灰複燃,那就麻煩了。聰明的人們想了一個辦法,在煤氣灶邊上放一個廢棄的空罐子,裏麵放上一點水,點火之後的火柴梗,也吹滅甩滅都無需了,直拉往裏扔就是。定期或不定期傾倒,既方便又安全。
火柴是不用憑票的,那個年代不憑票的東西並不多。噢,對了,在煙紙點中,和火柴放在一起的蠟燭也不要票,當時的蠟燭沒有現在這麽白,而是黃色的,上下粗細一樣,最早的蠟燭是舶來品,所以在上海話中稱之為“洋蠟燭”。雖然物資匱乏,但是上海的能源供應還是比較跟得上的,當然那時沒空調沒冰箱沒電視,主要的用電就是照明,因此民用電的壓力並不大,所以鮮有大規模停電的場景。用在洋蠟燭的情況大多數是因為保險絲斷裂,因此需要點著蠟燭去檢修火表(電表)。
蠟燭還有一個用,就是那時沒有尼龍拉鏈,沒有自潤滑的功能,然而金屬齒的拉鏈質量又不好,而用蠟燭在拉鏈齒上塗一下,就能使得拉鏈拉動流暢無滯感,所以幾乎家家戶戶的蠟燭頭上都有一條拉鏈的印子。
說了半天,還沒說到“煙”!煙紙店不賣煙還能叫煙紙店嗎?煙,是香煙,“自古以來”就是20根一包,其實有些煙紙店也有拆根賣的,在煙還不要煙票的時候。煙紙店的煙,最早隻有上海生產的卷煙,飛馬、光榮、大前門、鳳凰、上海、牡丹,就是這幾個牌子,沒有中華,甚至連紅雙喜都沒有。最早的煙,都是沒有過濾嘴的,後來鳳凰、上海、牡丹這些才有。那時出門辦事,給辦事員遞煙是不成文的規矩,有過濾嘴的煙上海人叫做“海綿頭”,辦事的時候沒有海綿頭是根本拿不出手的。因為沒有過濾嘴,煙抽在嘴裏有點麻辣的感覺,上海人就稱之為“辣麻頭”。有些人,身上有兩包煙,一包是便宜的“辣麻頭”,另一包則是專門敬煙遞煙的“海綿頭”。
大家知道,香煙是要用香煙票買的,那年頭,就沒有東西不是“限購”的,所以當有些奢侈品牌推出限量版的時候,上海人很不以為然。關於香煙票和“香煙票調蛋”的故事,我已經在《上海回憶》的其它章節中說過了,大家有興趣的,可以自行查看。
我有一件事一直不明,文革末期的時候,我家轉角(陝西北路南陽路)上的一家煙紙店,櫃台裏整齊地放著三包“三五”牌香煙,二包在下,一包疊在上麵。我記得這包煙的價格要遠遠超過其它的煙,也不要煙票,但它們一直靜靜地躺著,一年二年,直到我搬離那個地區。直到現在,我都很詫異,為什麽在那個時候會有“敵人”“英帝國主義”的煙售賣,它根本就沒有任何渠道可以漂洋過海,到達上海一個小街道的小煙紙店嘛。
-------華麗麗的分隔線---------
“我記得”,也很有可能是“我記錯了”,上文描述的年代,我隻有五六歲,我覺得很有可能如《陽光燦爛的日子》中馬小軍的記憶,它是那麽真實的顯現在眼前,而實際上,卻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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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煙牌子,大家都知道這樣東西吧?比火花大不了多少,一張小卡片,背麵是灰顏色的,正麵印刷著質量不怎麽好的圖畫。有三國人物,有水滸人物,也有別的故事,到後來則有了變形金剛。每個小男孩的口袋裏,都有十幾張乃至幾十張上百張的香煙牌子,用橡皮筋捆著。男孩們碰到一起,不是打彈子就是賭香煙牌子,後者在滬語中有專門叫法“刮香煙牌子”,因為香煙牌子的玩法,就是“刮”。玩的時候,用手掌掃過覆在地麵的香煙牌子上方,靠“掌風”使之翻轉,這個動作就是“刮”。
拳不離手,曲不離手,香煙牌子越多的孩子,身上也越髒,這玩意,是要趴在地上玩的。水平高,自然跟著起哄的人就多;每條弄堂、每個班級都有高手,繼而整條街、整個年級都有高手,高手各有“跟班”,高手要做到的不是一路贏下去,高手要做到平衡與協調,江湖,從五六歲時,就開始了。現在常說一句話,“離開學校,踏上社會”,那時的小孩子,可是“離開社會,踏入學校”的啊!
香煙牌子的故事,許多懷舊的節目書刊都講過提過,但是香煙牌子是哪裏來的呢?有人說是每包香煙裏都有隨機的一張香煙牌子,就象現在的集換式卡片一樣。但是我想來想去不對,那時幾乎家家都有孩子,就算每個孩子都有十張的話,那得抽掉多少煙啊?除了錢不說,也沒那麽多煙票啊!
反正,我從來沒有見過藏在香煙中的香煙牌子,據說解放前的香煙裏,還真有那麽一張小玩意。我們小時候的香煙牌子,是煙紙店買來的,一大張卡片,大概是現在兩本雜誌的大小,也就幾分錢。買回家,將之自行剪開,就是一張張小的香煙牌子了。大多數情況,是七列乘以八行,所以就是七八五十六張香煙牌子,比如一百零八將,就隻要買兩大張即可,然後事實上是永遠沒有這個“即可”的,因為沒有一家的家長會給孩子一下子買兩大張香煙牌子的,你覺得現在會有人給孩子買兩個iPad嗎?就算現在有,那時也沒有。
煙紙店當然有紙賣,紙就是草紙。我一直說,草紙是人類曆史上最可能賺錢的發明,可惜當年還沒有專利的意識,否則的話,全世界的草紙都要給這個人付專利費,他死了兒子收孫子收,真正子子孫孫無窮盡也。可惜啊!
滬人言“草紙”,北人語“手紙”也,對了,就是擦屁股的紙。煙紙店中的草紙,有兩種,一種是土灰色的,一種是白色的,前者較後麵為硬為粗,所以後者更貴。這兩種草紙的“絲流”是不一樣的,粗的那種橫向對折後可以撕成三塊方形的,而細的那種隻能縱向對折才能撕開,隻能撕成兩半,撕成三片就太窄了,沒法用。
總結一下,一張土灰色的比較粗糙的草紙,可以撕成三片用;而一張白色的相對細結的草紙,可以撕成兩片來用。精明的上海人不是一味圖便宜不追求生活質量的,特別是這種要和身體親密接觸的東西;但是精明的上海人對於“照理應該成為三片卻撕不成三片”這種事絕對是“零容忍”,解決方案如下。
一刀草紙買回來--記住,上海話對於草紙的量詞是“刀”--買回來,就一次性地將一百張草紙--精明的上海人時常會數一數多少張,如果哪家煙紙店老是缺張數,下回就不去了--廢話真多,把一百張草紙,每五六張橫向對折,再用剪刀或刀片將之分成三片,然後再將之拆開,一片片地疊起。就是說,一口氣,把一百張草紙,變成三百片大小適用的小草紙,既方便,又不會浪費。所以上海人家的馬桶後麵水箱上,都有一個木盒子紙盒子,專門用來放置剪裁好的草紙,考究的人家甚至在馬桶的邊個做好一個專供放小片草紙的盒子,釘在瓷磚上麵。
上海人的生活精致,光從草紙看,就不一般。
煙紙店還有信紙賣,滬人所言之“信紙”,即東洋人語“手紙”也。煙紙店中的信低,是普通的紅線單麵信紙,第一行頂端和最後一行的紙端則是雙線,每頁的右下角印著“第 頁”,數字可以填進去。因為又薄又透明,所以隻能寫單麵,由於是透明的,女孩子們常用來描畫繡花花樣。那時的國營企業,大都自行印刷信紙,坐辦公室的人可以領信紙用,所以去煙紙店買信紙人的,意味著家裏沒人是幹部。
信封同樣可以在煙紙店買到,牛皮紙的信封,裏麵裝著信。精明的上海人,收到信之後,總是小心翼翼地拆開,把信紙抽出。普通人家,把信封裁開,可以給孩子打打草稿;更節約的人家,把信封拆開,反麵寫上回信,再重新封起來,把正麵的地址塗去,在背麵寫上地址寄回去,隻花一張郵票錢,更甚者連郵票都不貼,直接寫上“郵資到付”四個字,讓收信人付,厲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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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上海人的精致與細心,我講一個故事給你們聽。
初中畢業,閣主戀愛了,是的,初中畢業,找了一個高三的女朋友,瞞著父母,其實也不是瞞啦,他們又沒問我。暑假中勤工儉學,幹了一個月,掙了不少錢,於是買了張火車票,去北京玩;打工時有個同事是人民大學的,於是到了北京就投奔他的舍友,住在他的宿舍裏。於是天天給女朋友寫信,天天給家裏寫信,天天去學校的信箱等信,說來好玩,我那時長得“很老氣”,女朋友認為我是大學生,整個大學校園都認為我是大學生。
在北京玩了一個月,準備回上海開學,我是一名光榮的高中生啦!
甫一及家,老爹就問:“你有女朋友了吧?”
我這個人就是這點好,從來不說假話,於是一來一去的,就也承認了,隻是我實在好好奇,就問:“你也沒這麽神吧?我一有女朋友就去了北京,一回來你就知道我有女朋友了?”
“小子,臨走的時候,我給了你一刀信紙,那是四十張,你給家裏寫了四五封信後就換了信紙,我問你,那三十幾張信紙哪裏去了?”老爹淡淡地說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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隱忍至今的編輯終於發飆了,“寫了半天,牛吹到了現在,你連煙紙店長什麽樣都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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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紙店是一家店,賣日用小百貨的,引線絲線,別針夾釵,橡皮筋寬緊帶,棉紗線鞋底線,釘針箍鞋剚鑽,反正都是小東西,應有不見得有,有時有有時沒有,反正,那個年代,都得看運氣。煙紙店大多數是沒有名字的,開在弄堂口的某處,都隻有一開間門麵。
一開間,就是一個門牌號碼的寬度,那就是一戶人家的寬度。上海的路上,經常會跳號,31號是家大店,緊貼著的就是39號,那是因為那家大店占據了四個門牌號碼的寬度,上海話就叫“四開間門麵”。
所有的煙紙店都隻有一開間門麵,那是因為煙紙店都是沿馬路的住戶破牆開店改的,前麵開店,後麵就是住家,由於前麵成了店鋪,住房自然緊張,所以後麵多半還有個閣樓。
讓我們從正麵看過去,一般的煙紙店是這樣的:左麵是一個及頂的架子,架子倚一麵牆而設,後麵是開口的,所以隻需要兩麵是玻璃,前麵和側麵;架子的右邊,是一個櫃台,櫃台的前麵也是玻璃的,讓顧客可以看到裏麵陳列的東西,櫃台的台麵,有些是玻璃,有些是木板,大多數是木板的,店主一天有好多時候坐在店裏,這個台麵要派許多用場;櫃台的右邊,是一扇半門,半門的上麵,是一塊翻板,翻起翻板,打開半門,店裏就可以走到街上;有時翻板上放著東西,就偷懶鑽出鑽進。店主坐在櫃台前,身後還有一整排落地到頂的木頭架子,上麵有著各種各樣的瓶瓶罐罐。
店門前,還有一隻貓,蹲在半門的前麵,如果得寵的話,會趴在櫃台的正當中。一定會有隻貓的,店裏吃的東西多,招老鼠,養隻貓是要派任務的。
我們還是從正麵望過去,架子和櫃台的前麵,是一個固定著的木框,“日”字形的,上中下三根木檔上麵,都有凹槽,特別是中間那根,上下都有。這些槽是方便把木板塞進去封閉店麵,木板一般是一米來長,三五十公分之寬,上下都有橫檔,一來增加強度,二來便於捏握,有的木板塞入時有先後次序,則會標清在木板之上。由於木板是從側麵塞入槽內的,所以這些板就叫“塞板”,有些人不知道,就叫做“排門板”。
最右邊,就是那扇半門的位置,晚上打烊的時候也要關閉,所以緊貼著的,是一扇正常的全門,“日字架”的右邊,正好是門框的一部分。把門關閉後,還有一塊擋板,既擋住塞板移動,又頂住門的開合,擋板是一根粗木條,上麵有洞有扣,等所有的東西到裝好頂好,加一把鎖,店主得繞一圈從後門回到家中。
有些煙紙店的塞板上留有小門,可以從裏麵打開,那是為了方便有急事的人們晚上購物。
-------華麗麗的分隔線---------
煙紙店結束營業,叫做“打烊”,不叫“關門”。全上海的所有的店家、食肆、各種營業場所,每天結束,都不能叫“關門”。如果客人說“關門”,會遭業主的白眼;如果店家自己的孩子這麽說,一準會招罵,沒準還會挨打。
“關門”在上海話裏指的“倒閉了”、“停業了”、“沒有了”、“完結了”,就是這扇門關了再也不開了,要是再開就換招牌了。
“烊”是火,“打烊”就是熄火,開飯店的每天燒完飯都要熄滅灶火,以此引申為所有店家的結束營業。再說了,以前的店沒有電燈,乃是用油燈、蠟燭的,鋪塞板之前當然要熄滅一切火苗,“打烊”很是恰當。
-------華麗麗的分隔線---------
十點半,路上空蕩蕩的,隻有路燈孤零零地站著。
“篤、篤、篤”
一個女人急切敲著煙紙店的門:“幫幫忙,幫幫忙”,不敢喊得太響,卻影響了鄰居,又不敢喊得太輕,生怕店主沒有聽到。
靜靜的夜,可以聽到裏麵有了悉悉索索的聲音,阿毛的娘停止了敲門,繼而有聲隱約的“啪”,從塞板的縫裏看到裏麵亮了燈。
“啥人啊?”店裏有人說話,上排當中塞板的最下麵,開了一個口,是一塊裝著鉸鏈的小木板,正方形的,一虎口見方,店主俯下身湊著開口朝外張望。
“是我呀,阿毛拉娘”,那個女人也湊著開口對裏麵說,“哎呀,實在勿好意思喔,介夜倒來敲儂們。阿毛啦爺明朝一早要接待外賓,我連夜幫伊燙衣裳,結果隻鈕子落下來了,我就想幫伊重新釘一釘。儂講巧勿巧,呆呆調碰著呆呆調,黑顏色線用光了,就連深藏青嚡嘸沒了,隻好連夜來敲門尋儂幫幫忙了。”
……
-------華麗麗的分隔線---------
隻有碰著“要緊要慢”的事,人們才會在晚上乃至關夜去敲煙紙店的塞板,才會打開塞板上的小窗,店主睡意朦朧地問客人要點啥,收錢找錢,再睡意朦朧地關上小窗板。
上海的小百貨業,一直靠遍布城市各地的煙紙店維係著,那時候,每條路上都有幾家煙紙店,有些弄堂是前後通的,前弄堂口有一家,後弄堂口還有一家;小弄堂的出口在第三條街上,居然又有一家。這些煙紙店,每天天亮開店,有的早,有的晚;天黑打烊,有的早,有的晚。大多數的煙紙店,在打烊之後,依然可以敲開小門買東西。
如此近在咫尺,隨時可以解決困難的小百貨店,想想都很便利呀,所以叫做“便利店”。
這隻是個笑話,煙紙店是煙紙店,便利店是便利店。但是我在想,便利店隻有在上海做到了建設初期如雨後春筍般的活躍,及到發展期又是遍地開花,便利店模式的成功,或許與著煙紙店有點割舍不斷地聯係,亦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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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注leNduobian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華府采菊人' 的評論 : 您應該是對的,香煙牌子和香煙殼子是兩碼事。不過當年(七十年代後期)我們玩的這個遊戲用的是"香煙殼(ko)子",按某種規矩折成長條形。
華府采菊人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注leNduobian' 的評論 : 您搞錯了, 最早的香煙, 每盒裏有一張比火柴盒大一點的紙質較好的紙片, 上麵印著一些圖畫, 這就是“香煙牌子”, 有的煙廠準備有一套水滸人物, 收集香煙牌子的人就得想辦法多買這家廠的煙了。而煙盒, 叫做“香煙ko子”, 我們五十年代小時候, 煙盒出廠時已經不放香煙牌子了, 但很多人家中還有“老貨”, 所以見過。
注leNduobian 回複 悄悄話 香煙牌子就是香煙的(外)包裝紙。低檔煙如飛馬(最低價的煙是勇士牌)的包裝紙是沒有反光(稱之為不帶光)的。高檔點的煙如鳳凰的包裝紙是有反光(帶光)的,象是上了一層蠟。括香煙牌子對賭的人出香煙牌子(各自拿出一疊,量多者先括)時還有質量標準":帶光或不帶光。玩不帶光的是要被玩帶光的那些家夥看不起的。當時有個朋友家剛做了幾件家俱在刷油漆,有一瓶"拋力水",(現在想起來就是拋光的清漆),被我們塗在飛馬香煙牌子上,讓當年的小夥伴們很是迷惑了幾天:))
漢八刀 回複 悄悄話 滿滿的迴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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