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當年單身住在共管公寓。我的公寓樓位於多倫多第一大道Yonge Street上。Yonge街南自Lake Ontario, 北延多倫多之外正北的Lake Simcoe, 堪稱世界上最長的街。我的公寓樓座落在Yonge街位於多倫多市區北部叫做北約克的區段。有一天,我坐在家中,突然外麵喧囂大作。車喇叭聲此起彼伏,伴隨著狂呼呐喊。出什麽騷亂了?!我趴到窗口往下觀望: 隻見大馬路上車輛密集,車頭車窗彩旗飄揚,人行道上人群穿梭,似情緒激昂。唯恐天下不亂的我,立馬好奇起身下樓,去看個究竟。我走上街頭,路過的人興奮地衝我喊"Iran! Iran! "又有人給我解釋: 5分鍾前結束的伊朗對美國的足球賽,伊朗贏了,於是伊朗人都自豪地瘋了!我才想起我們這片區伊朗人是比較多的。我又疑惑,許多加國和美國的伊朗人都是在霍梅尼的伊斯蘭革命前後或流亡或移民離開的。我聽許多伊朗人描述過他們當年在巴列維王朝時期的"幸福生活",以及他們對霍梅尼的不滿。應該是美國給了他們無奈之下的一個"歸屬",怎麽他們卻是"身處北美,心向波斯",表現得這麽"離心離德"呢?!
我當年住的區猶太人的密度也比較高。有一次飯後散步,沿著固定的路線走過北約克藝術表演中心,眼前的一幕讓我驚異: 隻見人數眾多的兩大群體在互相質問對責,呼聲震天。人群外圍是皇家騎警的衛隊騎著高頭大馬在維持秩序。我被告知原來是內塔尼亞胡到訪,這會兒正在藝術中心演講,於是猶太人來捧場,巴勒斯坦人來抗議,吵得一踏糊塗! 我又感歎: 你們既然都移民來到世界上最宜居的地方,為什麽不"忘掉身後往前看"呢?多管閑事的我真想衝他們喊一嗓子:亞伯拉罕的子孫啊,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其實我知道,爭鬧的雙方心裏有一個共同的痛,走哪兒都帶著,它的名字叫做:耶路撒冷。
Yonge街的西麵最鄰近的一條大街叫Bathurst街。這條街自南至北都是猶太人聚集區。在這條街上走,可以看到廣告牌上在熱賣"以色列債券",我很小人地懷疑債券籌款會不會轉去資助以色列再擴大定居點。我有次對同車的猶太鄰居說:"Bathurst街簡直被你們占滿了!"他嘿嘿一笑:"這是我們的加沙地帶啊!"他的母親從特拉維夫來探親,住了一月就鬧著回去。我問:"那裏動不動就來個炸彈襲擊,有什麽好?"他說:"媽媽講,以色列雖然不太平,但卻有生活,你們這裏雖然天天平安,卻永遠沒有生活!" 原來加拿大的醉美楓情,湖畔垂釣,地大物博都比不上沙漠夾縫裏的哭牆,錫安山和千年被毀的聖殿遺址!
我的一個客戶去世了,103歲。客戶經理告訴我: 這位太太是來自英倫的戰爭新娘,當年在如花的年華遇到來自加拿大的大兵,相愛,隨夫來到北美,從此就是一輩子。她的先生後來一定挺"成功",所以他們才有資格成為我們"財富管理"部的客戶。她生前做護士,有三個女兒,先生先她離世時也已近百歲高齡。我翻開她的遺囑複印件: 財產女兒們平分,遺體火化,請聯係我的摯友梅森太太,托付她把我的骨灰帶回我的家鄉英格蘭,我要回家。
還聽說俄羅斯人移民北美喜歡美國的明尼蘇達州,喜歡加國的緬尼托巴省,因為寒風蕭瑟和野狼嚎叫讓他們緩解了部分思鄉之苦...我也記得留學讀書時很要好的津巴布韋同學告訴我: 思韻,對比非洲的陽光和藍天,這裏太壓抑了!
江南是我魂牽夢繞的家鄉,為此我在自己的名字後麵加了"如藍"二字。我最鍾情的江南是在江蘇南部和浙江北部的地域,那裏的春天讓我想起就要流淚。我曾經因為自己對故鄉的念念不忘而羞愧,惱恨自己的"軟弱"。後來我見過了世界上所有人的鄉愁,我才知道這不是軟弱,是人性。隻有象劉阿鬥那樣扶不上牆的空乏愚蠢之輩才會有完全的"樂不思蜀"。即使勇往直前去殖民去征服的盎格魯撒克遜人,在赤道的驕陽似火下,也會靜思眺望英格蘭陰鬱籠罩中的青翠欲滴。
每個人的心中都藏著自己最美的家鄉。對於唱"戈壁灘上的一股清泉,冰山上的一朵雪蓮"的西域民族,對於馬背上馳騁,草原上駐帳,用彎弓射大雕的北域民族,對於離天最近,用身體匍匐去丈量朝聖路途的雪域民族,我的夢幻江南可能讓他們拘束得無法舒展歌喉。而對於孔雀國的兒女,隻有彩雲之南,蝴蝶泉邊,玉龍雪山,秀色麗江,才是他們心所歸去的地方。我說江南是中國最好的地方,恐怕無法共鳴的人不在少數。神州大地56個民族尚且如此,世界之林中的無數國,邦,酋,豈不更是!
人類之所以克服不了對故鄉的眷戀,是因為那片土地滋養了人們的生命初始,見證了各自的如煙往事。後來或者因為向往美好生活的遠景,或者因為好奇廣闊世界的未知,或者因為急於逃離戰亂壓迫,或者因為渴望擺脫挫折失敗,我們離開了故鄉。一旦離開,就再也不可能重新踏入同一條河。對大多數人,移民是一條不歸的路。鄉愁,將是終生伴隨第一代移民的特殊情感。
夏天的飯後我陪著倆寶來到社區公園玩樂,爽風習習,空曠稀稀,藍天白雲,綠草如茵。仿佛置身天堂的我望著開心的孩子,管不住的思緒又飛到紫金山下,玄武湖畔。我怎麽有點心疼天堂裏的孩子的一種"看似孤單"啊?還是我的南京更象溫暖的人間。我再定神看她們,歡笑裏哪有一絲半毫的寂寥惆悵,噢,原來我把自己的心情強加給她們了,這裏原本就是她們的故鄉啊!
大寶自幼兒園起每年都有不同男孩的媽媽來約play date,有猶太男孩,伊朗男孩,中國男孩。那些男孩子看到大寶忍不住興奮地奔過來拉手的情形讓我懂得了什麽叫"兩小無猜"。媽媽們告訴我:"兒子回家停不下來地說,說來說去都是Celena。"不知不覺中孩子大了,似懂非懂中有了羞澀和矜持,大寶的親密夥伴換成了女孩。女孩子們一路摟著奔走,馬尾辮甩成了美麗的風景。她們哪裏有寂寞,她們在自己的土地上正用全新稚嫩,充滿活力的生命譜寫著留給未來的悠悠回首呢!我們還在疑惑得失錯過,糾結離散往返,孩子們卻早已等不及地悄悄開始了屬於她們的人生故事。
鄉愁對我是揮不去的情不自禁,然而我時常告訴自己,我更要去愛孩子們的故鄉。多倫多是移民的城市,這裏不需要眼淚,也不相信眼淚。移民們擦幹了眼淚又投入奮鬥和勞作,靠著拚命要讓生活變得更好的動力而暫且地忘掉鄉愁,靠著看到下一代挺直了成長而歡喜地驅散鄉愁,靠著為自己搏鬥出一份體麵的"老有所養"而大大地緩解鄉愁。
鄉愁,是折磨也可以是祝福。流亡的伊朗巴列維公主和小王子都不敵思鄉之苦和流亡生涯的前途茫茫,前後患上抑鬱,自殺身亡。我的津巴布韋同學,熱愛著她的非洲,卻在寒冷的加國一路讀碩,讀博,又讀跨學科雙學位,如今已是我所就讀大學的圖書館館長了。對她而言,事業的蓬勃所帶來的喜悅足以戰勝異鄉的不適,化解所有的愁煩。
我要好好把家收拾得更象一個家,這個我在異鄉靠雙手努力建起的家,要更象一個溫暖恒久的家,要更象可以讓心靈休憩的原鄉人的家。我在思念自己的故鄉,祝福自己的故鄉的同時,更要和孩子們一起去用心她們的故鄉,珍愛她們的故鄉。我對自己說: 加油!
其實,故鄉就是濃濃的親情,親情在哪,哪就是故鄉。
好好愛你的孩子,讓你的住地寸寸都留下鄉情。
為了回教學生在校祈禱,雙方開罵互掐,一把扯下了多元和諧的溫情麵紗,世界並不都充滿愛,現實就這麽諷刺無奈。
亞伯拉罕的子孫啊,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原來加拿大的醉美楓情,湖畔垂釣,地大物博都比不上沙漠夾縫裏的哭牆,錫安山和千年被毀的聖殿遺址!
財產女兒們平分,遺體火化,請聯係我的摯友梅森太太,托付她把我的骨灰帶回我的家鄉英格蘭,我要回家。
思韻,對比非洲的陽光和藍天,這裏太壓抑了!
對大多數人,移民是一條不歸的路。鄉愁,將是終生伴隨第一代移民的特殊情感。
我也思念地球另一麵的那個家鄉,思念更多的是那裏的親人好友, 不過這一點也不妨礙我熱愛現在的這個家 :)
我這兒氣候倒是象極了蘇北老家,有葦葉,湖泊河沼,可是沒有鄉音和放鴨倌。
好吧,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