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韻如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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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挪威之歌"喚醒我冬日的早晨

(2016-12-14 07:12:58) 下一個

領導一大早披星戴月地走後,我就睡不踏實了。怕鬧鍾聲驚擾,從來不設置,情願每小時醒醒看看。如果僥幸還早,就再美美地眯一會兒。拖到六點一刻,悻悻然摸黑爬起來。迷糊中歎口氣走進洗手間,看到洗漱台上的手機,有了點憧憬。新的一天了,看這小玩意裏能不能蹦出點驚喜,震撼,臆想,給千篇一律的生活來個當頭一擊。一分鍾飛速刷屏,沒有,又是個平常的日子。也不失望,天天都有事就不叫驚喜了。再說,如果是災難或意外呢,那眼前的乏味不就又是天堂啦?!

於是趕緊幹正事,省得誤了又挨訓:查天氣預報,查校車班次。昨夜又是大風雪,今天校車如果因為天氣路況而取消,就麻煩了。以前有過忘查,結果校車沒來。大寶站在風雪的車站等,我丟下她急著自己上班去了。幸虧我們區中國人多,好處之一就是天才班的娃也多。大寶等不來車,自有其他全職留守的中國媽媽見勢不妙,趕緊回家開車過來,把娃們都捎上,自己開去學校了。但我沒查班車就扔下大寶的行徑在刻板的理工男領導那裏是過不了關的。"僥幸是僥幸,責任是責任,結果不能說明問題!"唉,理工男的腦子真是壞掉了,擰啊!還有,根據天氣溫度,穿多穿少了都有說法,反正理工男不能委屈了他的女兒。

確定校車正常後,我匆匆下樓做早餐,備午餐。昨晚太累了,該準備的工作沒有做,今早還得抓緊才是。望著外麵一片漆黑,明明知道大多數的工作族媽媽這會也在跟我一樣忙碌於燈火之下了,心裏依然有點孤獨。抓起除了睡覺就形影不離的手機,放段音樂做陪伴吧!聽音樂也隨性,今天莫名就想起了"格裏格小夜曲"。手掌大的現代電子產品幾乎能夠滿足我的所有懷舊欲望,這是科技的神奇。當手機裏傳來悠揚抒緩的提琴聲,所有屬於冬日淩晨的陰鬱一掃而空。讓我勞動吧,讓我奉獻吧!音樂聲中身心都在快樂蘇醒,腳步在廚房裏輕快打轉。

把飄香的午餐裝進保溫盒,時間到,該叫醒倆寶了。我自己都厭煩鬧鍾的吵,所以也願意用輕柔來喚醒孩子。"今天做了你們最喜歡的,快下來趁熱吃!""外麵白雪積得好高了,今天你們可以放開玩了!"找出各種理由讓她們對新的一天生出期待和盼望。孩子們配合得很乖。吃早餐時小寶要我參加有她合唱的學校冬季音樂會,我開始盤算假期安排,拿不定是否答應。大寶又讓我提供菜單,本周五她班上有節日聚餐。我說就還象去年那樣帶幹切牛肉吧。突然又怕不妥,大寶今年換了印度老師,會不會不喜牛肉?去年是猶太老師,我們特意避開了豬肉。這樣一猶豫又生出點心煩: 幹脆就帶水果拚盤!

臨出門了,領導從單位打來電話,說外麵冷,別忘了給倆寶加上雪褲。哎喲,瞧那信不過我的勁!在孩子們套雪褲,登靴子的檔兒,讓我趕緊把水池裏的盤子都清了吧!領導為了下午可以早回家以便接孩子,這麽早就離家了,等回來時也夠疲憊的,別讓人家看著一池的髒碗心生怨氣吧!

終於推攘著出了門。雖然雪堆得高,空氣還是清新的。我家車道已經清了,但是顯然領導出門時有點慌亂,工程顯得粗糙了。再看隔壁鄰居,怎麽清理得這麽完美?!這個叫蘇珊娜的嬌美的俄羅斯猶太人,不聲不響地把自己的以色列老公轟出家門,引進了新的意大利男主人。從此她家簡直就日新月異舊貌換新顏了。這個叫戴維的新主人是有非凡旺盛的精力呢,還是他太愛蘇珊娜了? 你看他把前後院打理得精美絕倫,還陪著蘇珊娜的兩個孩子玩。不過戴維雖完美,我還是挺懷念舊主人艾倫的,不就是懶惰嘛,罵罵就行了,就像我家領導對我,咋還真踢走斷絕了呢?!畢竟同源文化,又是娃的親爹,還可以慶祝共同的節日...哎呀!瞧我鹹吃蘿卜淡操心!

一秒鍾之餘不著邊際的傻愣,大寶早已揮手大步流星走向不遠處的車站。小寶抱抱我,走向另一邊的鄰居家。這家鄰居就是我在"加國頂級養老院"一文裏提到過的投資移民。鄰居太太主動提出讓小寶跟她家高幾年的姐姐一起上學,省得我專門送了。快兩年了,小寶說姐姐開始有點煩她了,但阿姨對她始終如一的好。我說不怪姐姐,進入青春期了,總帶著個小不點兒,換了我也會煩。但願小寶明年也上天才班,就和大寶一塊兒坐校車去另一學校,不用麻煩阿姨和姐姐了。

我朝大寶的車站張望,大寶和好友傑奎琳摟在一起,傑奎琳的媽媽看到我,示意我先走,有她看顧孩子們。我揮手致意,朝相反方向走去。深一腳淺一腳地奔向我的車站,想起鄰居太太說的,思韻,每天早晨我從窗戶裏望出去,看見你在風中匆匆的身影,心裏酸酸的。我真的這麽可憐嗎?這會兒鄰居太太是否又在看我了?

火車趕不上了,隻好走到社區外的主幹道去坐汽車轉地鐵。想到晚上坐火車回來時,在火車站接我們的這條社區線路的黑人汽車司機又要問為什麽早上沒見到我。回來的這條線路我最後一個下。當汽車在天黑的小區轉來轉去,我願意坐到前排來陪司機說說話。記得他第一次開我們線時,不熟悉路,結果誤了我們的火車,氣得我朝他翻了好幾個白眼。後來我上車就催他快開,他從不惱火,再沒誤過點,也成了我的朋友。我們聊天時他告訴我他有三個孩子。我很羨慕,說自己也想要三個的,但是年紀大了,沒成。他笑著說,他的孩子都是輕鬆自然就有的,沒費勁。我自卑氣惱地想: 怎麽別人容易的事在我就難,比如懷孕生子,而別人難的事在我就容易,比如寫文修辭。黑人司機那寬厚的樣子讓我不由對比起這兩天辦公室八卦的某著名神經外科醫生殺害了同為醫生的妻子,留下三個孩子的最近新聞。嫁人真不知怎樣才叫嫁對了人。反正我自從跟了火急火燎的領導後,再看到沒脾氣的男人就覺得親愛得不行。

地鐵裏人雜,我還是補個覺吧。年終是繁忙的季節,辦公室裏一堆事。又過了可以發嗲的年齡,世界不再會寵著罩著了,還是好自為之吧。愛爾蘭血統的老板跟我家裏的領導同齡。我說我家領導欺負我,他說他在家裏連一粒灰塵都不如。他在家吃憋,就到辦公室找優越感,在指揮我們中得到發泄。我家領導在外麵嘔了氣,則回家尋求平衡,在指手畫腳中找回尊嚴。我是白天黑夜兩麵被圍,工作家庭四麵楚歌,隻當修煉情商吧!昨天做年終總結時,老板說我的英語真好,還沒見過誰寫得這麽好呢。我見他也沒因此給我個高分,一生氣,就甩下一句: 我鍾情的是創造多變的文學語言,而不是什麽套話空話的商業語言,知道對升職無用,不過終生不悔! 然後揚塵而去。今天回家如果沒有把柄抓在領導手裏,也準備如法炮製一番。不要以為光你們男人需要發泄!

閉著眼睛,腦子開始雲遊。當年在國內時向往遠方,以為遠方在海外。現在在西方,依然向往遠方,那麽遠方到底在哪裏呢?心中又回旋起"格裏格小夜曲",我明白了: 遠方就是離現實遠一點,離上帝近一點的地方。我們即使走遍天涯海角也不會找到我們想要的"遠方",而在音樂的旋律中,雖然身處俗世,心已分離出來去到遠方。格裏格,一個一百多年前的北歐音樂家,再也不會知道,後世有一個東方女子,在大西洋另一端叫做加拿大的廣袤之國,因著他的短篇創作,而在一個平常無奇的冬日清晨,於瑣碎淩亂的生活中體會到了"蘇醒"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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閱讀 ()評論 (17)
評論
玉涵 回複 悄悄話 生活的真實和幸福就是蘊藏在這些日常瑣事之中!
疏影笑寒 回複 悄悄話 聖誕快樂!
擁抱美麗舒心的2017!
疏影笑寒 回複 悄悄話 很美的文字!
cxyz 回複 悄悄話 遠方就是離現實遠一點,離上帝近一點的地方。
-- bingo! 不管你走多遠, 遠方永遠在你手夠不到的地方。
cxyz 回複 悄悄話 望著外麵一片漆黑,明明知道大多數的工作族媽媽這會也在跟我一樣忙碌於燈火之下了,心裏依然有點孤獨。
-- 嗬嗬, 你不孤單。 淩晨在廚房裏忙碌的也有我。
cxyz 回複 悄悄話 大寶站在風雪的車站等,我丟下她急著自己上班去了。
-- 這個, 在我這個理工女這裏, 也是過不了關的 :)
山韭菜 回複 悄悄話 思韻厲害不用鬧鍾,就能按時醒來。我完全依靠鬧鍾,要不然就都遲到了。祝周末愉快!
hibiskus 回複 悄悄話 商業文章還好,某些領域的學術文章才是枯燥,而且幹貨罕有。
linmiu 回複 悄悄話 思韻寫的是文字的《格裏格晨曲》。
迪兒 回複 悄悄話 思韻概括的太好了,遠方就是離現實遠一點。
我好像比你賢惠點,家裏的心大部分是我操。就這樣,7點才會起床。
簡寧寧 回複 悄悄話 如藍嘮叨家常也這麽好聽。

商業語言很有意思啊。 我常常覺得商業語言和法律語言都很像京劇裏麵的程式動作,雖然很多固定套路,可是組合到一起卻能 serve real and substantive purposes. 好的商業書寫就像好的法律書寫一樣,有套路但是沒套話,當然更沒有空話了。下次你從這個角度試試,看能不能讓工作變得有意思起來?:)

祝雪安~~
ziqiao123 回複 悄悄話 看到了思韻活潑幽默的一麵. 可以想象出思韻嘟著嘴,生氣地甩手揚塵而去的樣子。哈哈, 有趣!
菲兒天地 回複 悄悄話 我想加拿大的雪一定更厲害,經常看朋友家雪高得幾乎把車都淹沒了。

思韻和我家領導一樣,不太把工作上的情緒帶回家,我和你家領導比較象。看了你的文有太多的感想,但是今天就分享這點吧,嗬嗬。
吃出健康 回複 悄悄話 第一次看到思韻嘮家常。生活就是這樣的,上班,照顧孩子,天天忙忙碌碌。你應該高興,有這麽兩個聰明懂事的女兒,不用為她們的學習操心。
瀟瀟雨軒 回複 悄悄話 忙碌並快樂著的生活,也是很多人都向往的。
荔枝100 回複 悄悄話 沙發被思韻的加拿大同胞坐去了!“半夜雞叫” 的清晨,過得很充實!

“我鍾情的是創造多變的文學語言,而不是什麽套話空話的商業語言,知道對升職無用,不過終生不悔!" 同感,我每天要接觸很多商業語言、財經語言,枯燥啊。
農家苦 回複 悄悄話 心遠地自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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