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有個朋友向我描述過他與死神擦肩而過的經曆。他當時在高速公路上被猛烈撞擊後出現了靈魂飛離身體的瞬間,他說就在那一秒鍾不到的刹那他的眼前展現出一副超長畫麵,這輩子所見過的人,經過的事,包括所有他以為埋藏了的,遺忘了的,一樣不漏,盡收眼底。酸甜苦辣,喜怒哀樂,悲歡離合,春夏秋冬,他長歎一聲,卻也心平如水: God, I'm ready 。他並不是什麽教徒,隻是隱約有些知天命的悟性。他沒有被上帝收編。我雖然對他的說辭將信將疑,但卻開始認真地設想: 我在生命終了的時候會看到什麽樣的畫麵呢?!
我的奶奶很長壽,記得她在晚年時常對我說:"人一輩子短得就像做了一場夢,怎麽糊裏糊塗就到了盡頭。"也親耳聽到其他老人搖頭歎息:"想穿了,真沒什麽意思!" 我有了想要記錄人生的願望。我不希望自己最後跟孩子們說,活著是沒有意義的。孩子們是沒有選擇,被動地被我帶到世界上的。如果我覺得生命是沒有意義的,我為什麽要這樣做呢?!僅僅因為我怕孤獨,所以造出她們來陪伴我? 我不可以這麽自私的。
上帝說過: 愚妄人是嘻笑的,智慧人是憂傷的。我要說,智慧人必能從憂傷中升華出不再會輕易被奪走的歡樂。我希望我有足夠的底氣對孩子們說: 人活著是要流淚的,但生活是如此美好,自然是如此慷慨,世界是如此神奇,我們流淚是值得的。更何況還有如此諸多的歡笑呢!媽媽是想你們來和我分享的。
記錄人生可以幫助我留下曾有過的美好。我對我的博客是寄托了嚴肅又活潑的希望的。爸爸媽媽兩個禮拜前回國探訪,老人興致勃勃地打印下我的家族回憶係列,將寫爺爺奶奶和兩個姑媽的文章分享給國內的兩個姑媽,把寫外婆外公的則交給舅舅和姨媽們。爸爸發來短信告訴我,老人們讀得歡喜又感動。我動筆時未曾想過這樣的收獲,能用文字表達愛,並被愛過我的長輩們喜悅,是我格外欣慰的。
我寫博客,仿佛是與未來的垂暮的我在對話。我怕她將來健忘了,生出"人生如夢似幻"的虛無縹緲,先幫她記下也許將來讀起來還會有幾分感慨,幾絲觸動的旅程片段,沿途風光,讓她不忘感恩,讓她依然會愛。我寫她的根對她的滋養,她的祖輩,父輩頑強置身人間的故事,他們對她的蔭護以及在她人格塑造中留下的不可磨滅的痕跡; 我寫她的枝的延伸,寫孩子們帶給她的那些一樹一樹的花開,那些如燕的呢喃般的心的融化,那些數不清的充滿愛和溫暖的"人間四月天";我寫她與他的不浪漫的相識,不焚心的結合,卻因為責任和親情成就了另類的相濡以沫,不離不棄。寫他們的辛苦磨合和孩童般的紛爭如何在歲月的化解下都稀釋為指縫間的浪花,茶杯裏的風波;我寫她年輕時的略帶輕狂的夢想,以及夢想破滅後塞翁失馬般的慶幸; 我寫她從眼淚裏流出的歡笑,寫她的癡,她的傻,她的堅守,她的更勇敢的放棄; 我寫她失意低落時的困惑迷茫,和找回自我後的茅塞頓開; 我寫她的平凡乏奇,樸實無華,寫她的素麵朝天,感性真實。
我寫博客,隻寫自己的故事和個人的體驗。我少寫他人,並非完全是不恥於八卦,而是閱曆帶給了我一種真誠的謙卑,讓我不再擁有評判他人的拔扈的氣勢。如果他人的人生真的對我有啟發,那就隻寫悲憫,隻寫欽佩,隻寫愛,而把批評和論斷留給上帝。我的感悟是真實的自語,無所謂絕對的對錯,不沾染說教的習氣。如果有另一個心靈在讀了我的文章後情不自禁地說:"我也是這樣的呀!",那於我是格外的欣喜。茫茫人海,蒼穹寰宇,能有知音要比孤獨更幸福。聽說新的發現證實能成為真正朋友的人原來在基因上存在著相似的地方。我是有點相信的。不然怎麽麵對同樣的事情,有人的大腦脈衝跟我的如此接近,而有的就南轅北轍呢?我學會了在珍惜知音的同時,也理解人與人的不同,如果是基因在說事,我又如何責怪別人呢?
是的,博客於我是非常個人的私家花園。承蒙文學城的知遇之恩,我的文章常常被選放在首頁。在處處講究"市場效應"的今天,即使在首頁,我的文章也是不溫不火。為此我是有點心虛,覺得愧對了"文學城"。博客城裏的"羅賓漢",仗義直言的藍天白雲姐姐替我不值,我卻是已經滿足了。在我的"開博心言"裏就說,我是寫給自己的。我原本未去"嘩眾",又何來"取寵"?原本隻是自說自話的我意外幸運地交到了同樣耕耘的園丁朋友們,已經是太值得的額外收獲了。朋友們的鼓勵讓我擺脫了原有的清高固封,開始享受有朋來做客的快樂。我也喜見自己的文章有留言有閱讀。"聞香識女人",我則是讀留言認友情,丈遠近。我保留了所有的留言,哪怕有個別的啼笑皆非,也是曾經的風景。那更多的鼓勵和理解,於我是生命的財富,值得久久回味。
我相信當我人生過半開始用寫作來梳理從前的同時,也在預備自己的心去更好地麵對將來。希望在有寫作陪伴的後半生,我能培養出些淡定,積攢出些豁達,成長出些睿智,我想看到原本湍急的小河,曆盡了峽穀和彎轉,在奔向大海的路上,越走越平緩,越走越寬廣。最後那麽自然地,無痛楚,無畏懼地與永恒無垠相接,渾然融為一體。
我仿佛看到了走在人生終端的我,讀著自己的文章,奇怪自己年輕時何以會有如此的執著,如此的勇往;歎息滾滾紅塵所淹沒的那些如煙往事又在閱讀中變得清晰;笑看自己當年當作真理和普世去堅信的守護在死神麵前也成了相對;雖身居自己無怨無悔選擇的國度,思緒卻在朦朧夢幻中駕著回憶的風又飄回到魂牽夢繞的煙雨江南;原本以為會刻骨的相思卻早已不再銘心,更無斷腸,隻在輕輕舉眉過後更親呢地撫摸我孫兒的絨發;路過的朋友,經過的年月,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讓博客做我的見證。
小人物也有滿滿的人生,平凡人也當書寫自己的不易。在我身後,我不在乎別人說她這輩子編寫過多少程序code,不希望人們讚賞她幾乎沒有算錯過客戶的帳目。我隻希望自己能對自己說:"I have lived. It’s worth it.”
也罷,寫給自己吧。像思韻說的:我想看到原本湍急的小河,曆盡了峽穀和彎轉,在奔向大海的路上,越走越平緩,越走越寬廣。最後那麽自然地,無痛楚,無畏懼地與永恒無垠相接,渾然融為一體。
佩服思韻勇於剖析自己,又經常寫一些自己家族的故事。我總是小心翼翼,思前顧後,成不了大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