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奧斯汀的Sense and Sensibility雖然講的是一對姐妹的愛情故事,我卻是從此喜歡上了"理智"和"情感"的概念,我知道,隻有理智的世界不夠有趣,光有情感的世界又太無序。我把這兩種素質真的比做一對姐妹,希望她們同住在我的生活世界,和諧並舉,扶持相助。
初中同學微信群裏分享了一篇餘秋雨寫的題為"門孔"的文章。文章用深情的筆調描述了已故導演謝晉的家庭生活: 謝晉有四個孩子。除了兒子謝衍,其餘的兩個兒子都是智障,女兒也不健康。謝晉與兒子父子情深。智障兒的世界純真稚拙,甚至是藝術家蕩滌心靈,窺探善美的門孔。謝晉親手將家中錯亂的精神漩渦,築成了人道主義的聖殿。熟知導演的朋友無不動容: 此情雪山冰川可融。
在大家為人性的光輝深深感動時,我突然冒出一句: "為什麽這個家庭孩子智障的比例如此之高啊?看似已非偶然,其中應藏必然。"脫口說了這話後我不由笑自己了: 動咎埋怨當初錯選理科,好像自己的真愛是人文藝術。其實一旦麵對真實議題,馬上暴露了骨子裏的理科思維。理智與情感,對我來說,不知該更多地心儀哪方。和理工男女們在一起,我的情感總顯得過於豐富,自然幹擾了對物質世界的興趣和專注,所以終生無所建樹; 而跟文人藝術家一比,我又成了被理智束縛,靈感飛舞不起的機械邏輯女,可想即使當初學了文,其實也注定一事無成。
謝晉導演是前輩,他的時代科學常識尚不普及。相比我們是幸運的。我是高齡母親。我有大寶的時候已是38歲。整個孕期我嚴格產檢,平衡營養,充足睡眠,那段時間我常在文學城的"親親寶貝"論壇潛水,象其他媽媽和準媽媽們學習。大寶的初檢指標太好,從統計學上講不需要再做其他排除檢查。當我看到超聲波屏幕上寶貝的形象,眉目,嘴鼻,四肢,那麽清晰,我不僅驚歎生命創造之玄妙,也讚美現代科技的神奇。健康聰明的大寶帶給我和先生對未來的癡想。說癡,也就是說,父母因著愛的本能,會產生種種錯覺,可笑地高估自己的孩子。隨著孩子成長,我們如今客觀點了,知道癡想多半是要落空的,但癡過,想過,也不枉失一種人生體驗。大寶的降臨讓我理智和情感都得到平衡的滿足,我們在喜極而泣的同時從不忽略科學"喂養"。
有小寶的時候我近40歲了。雖然感覺依然超好,但初次超聲產檢的數據,從概率上講,有400:1的可能結果不佳。醫生安慰我,這隻是統計算法,如果把母親的年齡這一數據從40變到25,馬上結果就是10,000:1,也就不需排查了。我也深知在這樣的年齡得一孩子不易,再做深入排查,即羊水穿刺,還有小概率的流產可能。但情感上再不舍,理智總是更高的: 羊水穿刺測試唐氏兒的準確率達99.9%。有科學精準至此,我們有什麽理由非要高尚到愛心無限地把"任何生命"都當作神聖至高的禮物呢?!我是基督徒,但我的理智阻止我瘋狂,我更願做獨立的文化基督徒,而不是瘋癲的"靈恩"基督徒。我的人生使命除了自己和先生,還有年老的父母和可愛的大寶。再往大了說,不是也還要對社會負責嗎?我輸不起,我要排除。
給我做羊水穿刺的醫生是個溫文爾雅的男士。他專注的眼神,細致的動作,嫻熟的技術,加上身旁護士的輕柔協助,和前方超聲屏幕上的清晰指引,這一切簡直勾成了一副動人的現代文明圖畫。雖然躺在理智選擇的芬圍中,我深藏的情感卻在此時複蘇升騰了,眼角有感恩的淚溢出。當毫無痛楚的小步驟完成後,男醫生對我輕柔一笑,我瞬間更加清晰明確,我要做什麽樣孩子的母親。我用理智的科學來幫助我,但我心裏卻從未間斷過充滿情感的禱告。上帝聽了,應了!
壯實又討喜的小寶在兩歲半遭遇了一場無來由的病,一下子把措手不及的先生和我又立刻推到理智和情感的考驗麵前。我第一次目睹了主流西醫的"嚴謹"和"呆板",即使是在號稱世界數一的多倫多病童醫院。出於母親的本能,我不甘心被理智捆綁,我在積極配合主流醫治的同時,也查尋自然療法和中醫解說。純理工的先生明確反對,他抨擊我走的是"喬布斯式的歪門邪道"。那段時期我是情感占了上風。我上班時間都上中文網站,並對看見的老板說:"你炒了我我也要看,我要救我孩子。"老板不敢吱聲,怕擔上"沒有人性"的罪名。小寶第一次減藥後出現反複,我的頭發都要豎起來了。我加入了全球的病童媽媽網,跟大家探討,最後自己製定了最穩妥的減藥方案,拿給醫生。醫生也承認她的方案可能激進,但認為我的方案又太保守,於是提議要不我們折中吧!我同意了,結果成功幫小寶脫離藥物。
小寶完全康複了。後來百度出了蒲田醫療事件,先生舊事重提,指責我當年急病亂投醫。我並沒有用非主流的方法在小寶身上自說自話,但我希望能有不同的視角幫我了解為什麽小寶會有此遭遇。我曾經懷疑轉基因食品,但是禁止轉基因的新西蘭也有媽媽在哭訴孩子病情,我排除了這個可能。又胡思亂想了許多,後來也都在各種邏輯歸納法中被否定了。至今我唯一保留的懷疑是疫苗。我記得美國的妹妹特意關照我,寶寶的疫苗要分開打,因為醫療界對幾合一的疫苗是否與兒童後天的自閉行為有關尚有爭議。我問了,加拿大兩歲時要求注射的疫苗隻有五合一,沒有分開打的選擇。我懷疑有的孩子免疫係統過於強大和敏感,這麽多的幹擾進入身體,孩子的免疫係統一下子緊張起來,建立了不必要的銅牆鐵壁,過度防範,激烈反應,就顯出是得了大病了。小寶的主治醫生已經跟我熟識,她對我的判斷持保留態度。她說倫敦有個醫生說了我同樣的話,被醫院解雇了。我說你們的行業保護我早有所聞,我也決不否認疫苗的發明對整個人類的巨大貢獻。我的孩子隻是個體小概率,但對我,她就是整個世界。也許今後在不是那麽關鍵的疫苗注射方麵,我們會更謹慎。到時候也可能請你出具醫療說明,幫我們說服學校。醫生答應了。
大寶小寶兩姐妹在成長的路上還會給出新的難題考驗我們為人父母。我想我還是會動腦又動情地來麵對,即相信科學的力量,也寄希望愛的奇跡。謝晉是藝術家,能夠從生活的給予中發掘最大的美好。我這方麵會顯弱許多:在不如意麵前,理性思考常常讓我愁苦穿心。也知道科學並非萬能,你即使做足了所有屬於理智的防範準備,生活依然會有出其不意的作弄,和從天而降的打擊。如果那樣,我就學謝晉,把理智收藏,讓情感做主,幹脆來個藝術逍遙,把苦酒也喝出個浪漫。
我想我這樣去平衡理智與情感的人,充其量也就是過個不偏不倚的生活,圖個方方麵麵而已。學文學理都不成大器,這不是命運對我不公,乃先天素質決定。難怪今天啥家都不是,隻在銀行幹個職員。自我定義如此清爽,也就隻有兩字送給自己:認命!
“我的孩子隻是個體小概率,但對我,她就是整個世界。” 這句說得太好了,可以說是理智和情感的完美結合。
周末快樂!
大概喜歡文學的理工科生都有同樣的鬱悶, 一方麵覺得理科同類枯燥無趣, 另一方麵又覺得文科生嬌情無邏輯. 我也經常會想如果當初去學文科會怎麽樣? 哈哈, 可能還是像現在這樣最好, 用理科賺錢, 用文科豐富自己.
謝菲兒理解。現在走出來了好幾年才敢回想,當時嚇得要抑鬱了。
太理解思韻了,做父母真是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