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Rachel家的那個暑假快要結束前的一天,Rachel帶著神秘的口氣告訴我:"咱家隔壁鄰居搬走了。過兩天新鄰居就會搬進來。更絕的是,思韻,新的女主人也要讀我們同一專業,馬上開學就是新生!"Rachel 和我都被第一學年的繁重功課整慘了,非常好奇又有哪個傻瓜來自投羅網了,我倆壞壞地笑著。
兩天後,謎底揭曉: 新搬來的鄰居很熱情,一安頓下來就主動過來打招呼了。他們姓Howell,先生叫Fraser,太太叫Jeanne,他們有一雙兒女分別與Rachel家的Ted和Chris同齡,大的女孩叫Natalie,小的男孩叫Simon。那天初相見的情景至今曆曆在目: Mark 和Fraser站在一旁手持啤酒談男人的話題,不近不遠,有理有節,男人們總是安靜的。Rachel ,我還有Jeanne則坐在兩家中間的那棵大樹下閑聊。Rachel 象她的母親Joan,總喜歡擺出優雅的姿態,但她的高貴是溫暖的,絕不拒人千裏。我觀察到Jeanne是完全不同的氣質,她言談實誠,不拘小節,有著即刻與人打成一片的豪放。我誇張又誇張地描述了我們專業的魔鬼課程,看出來我的攪和讓Jeanne心裏有點打鼓了。就在這時,6歲的Simon跑過來,從後麵摟住Jeanne的脖子。Jeanne回頭親著兒子的臉,然後把他從身後托起,再整個從肩膀上頭尾翻轉地把拉過來,落在自己懷裏,母子笑成一團。我和Rachel看得有點發愣,我從未見過Rachel家有過如此狂放的親子舉動,Rachel 家的Ted和Chris幾乎是以英國王室的標準去彬彬有禮的。
Jeanne告訴我們,Fraser在海軍服役,是帶軍銜的IT工程師。他們從蒙特利爾過來,因為丈夫在部隊,總有搬遷,所以她的工作也穩定不了。這次遷至這裏,估計長時間不會變動,所以買了這房子,她也計劃重回學校讀個學位,好好計劃一下自己的將來。Jeanne 比Rachel小兩歲。Jeanne 是法裔,Fraser 雖是英裔,但尊重太太,倆孩子都將接著上本地的法語學校。
Jeanne跟我一見如故。法蘭西式的熱情是血液裏流淌,骨子裏刻畫的。她幾乎每天都會來約我去她家坐坐。我的房間在一樓靠近Jeanne 家的一側,她過來敲敲我的窗戶,隔著玻璃打個手勢我就知道了,兔子一樣地奔出去撒個野。我在Rachel家吃了晚飯,不舍得辜負夏日的金色黃昏,會一個人出來在社區四周散步,有時一走很遠,觀賞不同的居舍豪宅,想象不同人家的生活。Jeanne也常常坐在自家門口目送日落,若有所思,她若看到我,立馬起身,跟我結伴走一個來回。我們在美麗城市裏閑散地一步一印地丈量著腳下的土地,彼此日益熟識。Rachel好靜,她會在家忙孩子讀閑書,對我和鄰居迅速升溫的友誼一無所知。
開學了,兩輪轟炸下來,Jeanne就知道我先前對專業的渲染並非子虛烏有。跟Jeanne的全無拘束相比,我怎麽突然覺得Rachel的做派有點正統得刻板呢?從外表看,我和Rachel是一種類型的,斯文謹慎,不失優雅,再過一點就有矯情做作之嫌了。遇到了Jeanne,我才發現自己原來天生憤世嫉俗,內心有著橫掃一切的自由渴望。麵對重重學業和生存壓力,我太需要身心的輕鬆釋放了。在Jeanne家我可以諷刺教授,嘲笑學術,怒罵看不慣的學院派的林林總總,Jeanne全然地站在我這邊。噢!空想社會主義誕生在法蘭西太不奇怪了,他們天生願意和弱勢並肩作戰。在Rachel的中規中矩的家裏,大家溫文爾雅,又一直把我看成天使般美好,我也自然不敢放肆,自毀矯柔形象。Mark和Rachel努力地維持著和"主流優秀"的聯係和親密。有時在飯桌上Rachel會隨口用讚賞的口氣評論某某同學,我頗不以為然。同樣的人,輪到我和Jeanne這樣的梁山好漢,那評價就是:誰?優秀?瞧她那冷漠勢利的樣子,我呸!她就是發達到天上也不會送她一句祝福!
若說Rachel和Jeanne的不同可類比成英法的不同,那Mark和Fraser的差異就是文理的差異了。和英語教師Mark 的滔滔不絕和甜言蜜語相比,IT工程師Fraser是沉默訥言的。他不太來參乎我們女人的嘰嘰喳喳,通常和我打了招呼後,就去後院做木工了。除了他的電腦開發,他的業餘愛好一是自家有模有樣的木工,二是出門和幾個男同事的橋牌。
有次晚上Fraser又有牌局,Jeanne讓我去她家一起做功課。Fraser事先還幫我們租了錄像帶。我問啥電影,Jeanne說不知道,隻是關照Fraser去選他自己絕對不會看的那些"垃圾",我們女人準保喜歡。那天看的是Demi Moore和Robert Redford演的Indecent Proposal。當演到男女激情場麵時,Jeanne舉起遙控器,一陣快轉,口裏念道:"別蠢了,煩人!"我也在一旁幫腔:"無聊,快翻篇!"現在想想,這些電影場景在家庭或親朋同看時除了製造尷尬,還有什麽?我想起Rachel家選的電影多是帶著英美式幽默的,沒有讓我們如坐針氈的時刻,比如Dustin Hoffman和Gina Davis演的Hero,我到今天再看還是喜歡。
元旦這天,電視裏放映經典的"音樂之聲",我和Jeanne一起看。我很著迷馮·崔普上校的眼神。Jeanne笑話我:"可憐的小姑娘啊,你就是沒有個兄弟,才在自己的封閉世界裏想入非非。你要是見過男孩打鬧,尿尿,就會腳踏實地麵對生活。他們重要,但不必當王子去仰視。"我心裏不服,想著將來一定要找個"王子"。我最終找到了嗎?嘻嘻,答案不言而喻,我承認了Jeanne是對的,但是生活也教會我象Jeanne一樣地去愛自己的普通男人了。記得Jeanne在抱怨功課太重時告訴我,她常常學習到很晚。有時Fraser過來觀望,啥也不說又走了。等她終於忙完休息時,發現Fraser還在苦苦地等她。我又木訥了,心想,一家人幹嘛等來等去的,等了做甚?!我的不解風情到了令人發指的地步,難怪Jeanne說我隻會想入非非愛情,並不了解真實的生活。
時光如梭,轉眼又一學年走向尾聲。我麵對畢業後的前景,時時流露出焦慮和擔憂。在一次上學的路上,Jeanne對我說:"昨晚Fraser特意讓我今天一定告訴你,如果思韻擔憂的僅僅是錢,那就不必擔憂。我們家永遠是你的家,錢的問題都好說。"我體會到不言不語的Fraser這是用"愛屋及烏"來表達著對太太的愛,他知道我和Jeanne是多麽地要好。我沒有在金錢上麻煩他們。但兩年後我妹妹來加拿大留學,雖然有獎學金,我們為了簽證保險,還是需要一份書麵的經濟擔保。我第一個想到Fraser,他們夫婦知道後覺得義不容辭,未有絲毫猶豫。
我離開小城奔赴多倫多,Rachel開車送我到灰狗車站。臨離家上車時,Jeanne趕過來往我兜裏硬塞了50塊錢,叮囑我路上不要節食省錢。
我今天過著平常的日子,但是我告訴自己,在精神世界我要永遠守護一片天馬行空,珍藏平靜外表下的那份豪放不羈,我要用痛快淋漓和不忘初心來紀念我和摯友Jeanne的那份深厚情誼。
最近有點忙,沒時間跟讀大作,待有空時再拜讀。
祝願思韻闔家幸福中秋快樂!
是的,我幸運地先落腳在小城,又有年輕開放的心,所以成就了這麽美好的友誼和人生經曆。
我來到多倫多後的逾20年裏,再也沒有結交上這樣的摯友了。大城市有人群中的孤獨。
中秋快樂,幸福滿屋!
哈哈哈!好一個“個人主義”的爽。